第39章 謝家金堂

暮色微醺, 徐氏與謝斓對坐說話,金堂正百無聊賴的把玩着手中杯盞。

“少爺,”青梅捧了一疊梅花糕來,擺在金堂身邊的小幾上, “王爺和老爺還在說話, 想必得遲些才能用飯, 您先吃兩塊點心, 墊墊肚子。”

這盤子是溱州出的描花漆器盤, 不能盛熱食, 但用在點心上, 卻是叫人食欲大開。

盤底為暗色, 描繪着遒勁有力的月下梅骨。梅花糕有油酥和蒸糕兩種, 油酥為複瓣, 蒸糕為單層,一旁還有新鮮摘下的散落花瓣, 正合了月下梅香的意境。

金堂人小,胃口不大, 因擔心他用得多了不正經吃飯, 便在個頭小上下足了功夫。在保證口感的情況下,廚下将量少也做到了極致。

金堂看着這擺盤像畫一樣的點心,沒直接開吃,而是随手将一片花瓣往旁邊移了移,又将各個點心挪了挪位置,讓方才的滿樹梅花分出疏密。

“少爺這麽一挪動,就像咱們院裏的樹被拓下來一樣,叫人都舍不得吃了,”青梅瞧見金堂動作, 便先誇了起來。

謝斓聽見話音,探頭過來看,也道:“我雖沒見着方才是什麽模樣,卻是見過如今的,我這會兒啊,只想叫人裝裱好了挂在牆上,日日觀賞,再舍不得吃的。”

“姐姐你就可勁兒誇我吧,哪兒有這麽好看,”金堂把盤子往謝斓的方向推了推,同青梅道,“快給我姐姐端過去,她是個作畫的行家,等近看了,就不會再張嘴胡誇了。”

等青梅将盤子端去,謝斓故作認真的看了一陣,仍道:“我看這擺的,就是好看,再沒人能擺的比這更好看了,娘你說是不是?”

徐氏聞言,也來看了一眼,樂道:“你們姐弟的事情,我是不摻和的。”

“娘,”謝斓難得露出幾分小女兒情态,又指揮了丫鬟将點心給金堂端了回來。

金堂挑了一會兒,才撿了一朵蒸糕放入口中。蒸糕裏摻着糖漬過的梅花花瓣,稍一咀嚼,便滿口生香,金堂吃着吃着,便享受的眯了眼,又取了一小塊梅花酥。

金堂用過四個,青梅便捧了茶到面前,請他歇一歇,消消食。

金堂又端起茶盞,小口飲着。

正此時,有人來回,說是李恪和謝父到了,青梅便趕緊将碟子撤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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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李恪進門,金堂歪了歪頭,将杯盞擱下,坐得正了。

早先接了聖旨,李恪興致一直不高,直到金堂回來,才慢慢緩和,恢複常态。而今日,李恪卻是滿臉喜氣,恍惚間,金堂還以為自己看見了當初京中意氣風發的三殿下。

看來是有什麽大喜事了,金堂立刻想到今日自己離開書房時看到的那個漆金匣子,莫非那裏頭裝了什麽天大的好消息?

金堂心裏正這麽想着,就看到了那個匣子。

“今兒一早就聽見喜鵲喳喳的叫,我還道是新年新氣象,看來是應在王爺身上了,”謝斓笑着起身,親手為李恪解了鬥篷,才一起回到了主位。

“都說喜鵲有靈,想必應當是真的了,”李恪笑着同一旁親自捧着匣子的管家招了招手。

待管家小心翼翼将匣子擺在桌面上後,李恪親手将匣子面向謝斓打開。

在燈火的映襯下,滿滿一匣子瑩潤渾圓的珍珠甫一出現,就奪走了滿室光輝。

在屋裏伺候的丫鬟俱都将視線彙集過來,滿眼驚嘆。

“呀!”謝斓低呼一聲,驚喜的看向李恪,“這是……”

“這是母後指明要給你的,”李恪道,“收下吧。”

謝斓忍不住站起來走了兩步,才在衆人的注視下又強忍着坐了回去,道:“多謝母後。”

李恪也點頭道:“是啊,多謝母後。”

皇後拘在深宮,這麽些年,可沒見她光明正大的送過什麽東西出來,還是這樣貴重的。

并不是皇後不想,而是她不能。一個是在皇帝的刻意回避下,她難以得到這樣的好東西,另一個則是宮務被旁人把持,她如不是通過私下的途徑,很難将東西送出宮,而即便是送了出來,誰又能保證不會被人動手腳呢?

這一匣子珍珠在李恪等人的眼中,不止是名貴的珍寶,更是一個重要的信號。它意味着皇後的起複,更意味着皇帝對李恪的态度,已經變了。

這個郡王,并非如旁人所想,是皇帝對不許李恪進京的安撫,若說是對旁人無法猜測君心的麻痹,也并非不可能。

金堂猜出這匣子珍珠的重要含義,心裏也為李恪夫妻高興,盼了這麽多年,總歸不是在做白日夢。

金堂掃了兩眼屋內,發現李铮兩個不在,便悄悄叫青梅近前道:“你去看看明正他們怎麽還沒過來。”

“金堂,”謝斓瞧見動靜,忙問道,“可是餓了?”

“我才用了點心,哪兒有這麽快,”金堂笑道,“我看明正他們還在用功,想叫青梅去催催,這樣叫人高興的時候,怎麽能少了他們。”

謝斓聞言一怔,笑道:“是了,合該叫他們今晚早些過來。”

這一日,阖家一道用飯,人人心裏重新有了盼頭,臉上都挂着笑,無不真心期盼着過年的到來。

待到年後,冰雪消融,春天就要來了。

去歲過年,金堂還在京中,從起床開始,就沒由着自己性子來過。不管是祭祖還是用飯起居,金堂都因起得太早,而渾渾噩噩。

如今遠離京城,一切從簡,但為了祭祀先人,謝家早兩天就回了自己府上準備。

除夕當日早晨,下了一夜的大雪堪堪收住,院中梅花卻像是被洗滌一般,越發潔淨香遠。

青梅領了一隊人來喊金堂起床,原以為要很花些功夫,卻驚訝的發現,金堂已然是醒了。

“少爺今日醒得早,”青梅一邊說着,一邊打起床簾,“奴婢方才還在擔心,若您還睡着,要怎麽喊你呢。”

“今兒有大事,我可不能耽擱,”金堂掀開被子,起身由着衆人伺候自己更衣洗漱,道,“我昨兒也不知道多晚才睡下,還睡得斷斷續續的,今兒天還沒亮就醒了,再也睡不着。”

青梅一聽,就知道金堂這是緊張了。從前在京中,有長房挑起大梁,不管是長子還是長孫,都并不缺,金堂就算犯困,也只需要跟着磕頭就行。如今身在颍州,小輩就他一個,他便不能這麽渾水摸魚了。

“今兒下午無事,少爺若是乏了,可以小憩一會兒,咱們晚上要去王府守歲的。”

金堂想笑一笑,卻覺得臉有些發僵,便只能板着臉點點頭。

青梅瞧見金堂這模樣,心裏有些發笑,也有些欣慰,只是面上不顯,臨到出門前她又囑咐了一通,讓墨書玉書跟了一道去。

有小丫鬟問:“青梅姐姐怎麽不親自過去?這樣重要的時候,從前嬷嬷都是親自伺候的。”

青梅看了她一眼道:“少爺大了,這樣的場合,自然該帶小厮,而不是丫鬟。”

那丫鬟聽得似懂非懂,這話卻很快傳了出去,到了徐氏耳中。

徐氏聞言贊了一句:“是個一心為主,又知道進退的好孩子,嬷嬷,将我那對綠松石的墜子拿來,一并賞她的忠心。等這段日子忙完了,一定提醒我,給她個好前程。”

“老奴代青梅謝夫人慈心,”這嬷嬷和青梅的幹娘是好朋友,說這麽一句也并不顯得突兀,畢竟當初青梅力壓衆人被送去伺候金堂,還能出頭,還有她的關系在呢。

徐氏聽見此事,話趕話提了那麽一句,便很快抛在腦後,現在是過年,作為當家主母,她可忙得很呢。

“我這心裏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叫人去瞧瞧,也不必打擾,看金堂表現如何就成,”徐氏知道,金堂從不在正事上掉鏈子,只是身為人母,心裏難免有些擔心。

嬷嬷忙答應一聲去了,又很快拿了新的事情來叫徐氏做主,一時間,徐氏忙得腳不沾地,很快連金堂也顧不得了。

徐氏派的人過來時,謝父和金堂已經進了屋裏,什麽也瞧不見,那人面上不禁有些發苦,但見一幹小厮連着管家都在外頭侯着,便不着急了。

因謝家已經分家,謝父雖領着金堂,但大哥到底是長子嫡脈,祖先牌位和家譜都是放在了京中,唯有當初分家時,重新抄錄了一份簡單些的帶在身邊,此刻便被供在上頭。

香案上擺了五色點心、五碗飯、五碗菜,還供了豬肉、羊肉和好酒。

謝父早念過祝文,此時正在到了要焚祝文和錢紙的時候。

火盆是一早就生好的,謝父現将自己的祝文放了進去,又催促似的看向金堂。

金堂趕忙把自己的祝文從袖中取出來,也投入火中。

謝父見狀道:“祖先英靈在上,此乃我幼子謝閑,此子素來孝順,望先祖多加看顧。”

金堂因為腦子裏奇奇怪怪的東西,自小便信鬼神,此時也道:“各位先祖在上,我是謝閑,我以後也會每年給你們送錢的,你們可一定要保佑我家啊!”

謝父聞言,翹了翹嘴角,無奈道:“好好和先祖說話。”

“我有好好說啊,”金堂有些發懵,轉頭同先祖道,“先祖保佑我爹娘長命百歲,最好一直有力氣罵我。”

“胡鬧,”謝父佯怒着罵了一句,才随後宣布結束祭祀。不過他嘴角的笑是半點都沒落下去,任誰都看得出他的好心情。

等回了徐氏處,一家人才總算有時間一道坐下來用早飯。

桌上雖只坐了三人,但有謝父繪聲繪色學着金堂方才舉止,又有金堂的連珠妙語,竟比昔年在京中更熱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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