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謝家金堂

塗州的天氣就像是人臉, 說變就變。剛來時還能叫人熱得中暍,幾場秋雨一下,就開始涼了。

若是往年,青梅幾個早将屋內衣裳陳設都重新換了一遍, 今年卻拖拖拉拉, 恨不得這秋老虎再遲些走。

“眼見就是鄉試, 卻偏偏在這時候下了雨, ”青梅推開窗看見外頭細密的雨絲, 到底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謝松走到青梅身邊, 看了一眼, 也有些發愁, 卻還是安慰道:“好歹沒打霜呢。這兩日的雨下下就能停了, 咱們又有準備, 必然能妥妥帖帖的。”

青梅雖還帶着愁,到底是舒展了幾分眉頭。

臨近鄉試, 張松年早回了家,閉門苦讀, 金堂在去過張家幾回後, 也再不出門,只把一些默寫經義的書冊翻出來做,給自己查漏補缺。

考前三日,徐九夫婦便收拾行李,住進了謝家。

等到了鄉試那日,天上星星尚繁,徐九便已經醒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劉氏被他吵醒,道:“你不如去瞧瞧還有幾個時辰, 若不早了,便去梳洗更衣,要是時間還多,便再歇一歇,你這會兒睡不着,難道想過會兒送金堂考試時,他看着你爺倆一起犯瞌睡?”

徐九聽了趕忙端着燭火去外間看了一眼自鳴鐘,發現他自個兒從睡下到醒,頂多才過了一個時辰,離着真正要起的時候還早着呢,才放心回去睡了。

這一覺,直睡到真正該起的時候,徐九反倒沒了動靜,還是被劉氏推醒的。等徐九收拾好出來,天還黑着,只是天上星星都已經隐匿不見。

金堂屋裏,青梅幾個幾乎都是徹夜未眠,不停地想着金堂的考籃裏可還缺什麽東西。等到了早晨,青梅又親自去廚下盯着廚娘烙了餅。

這些餅約有成年人兩個巴掌大,擀得極薄,等烙好拿起來,也還能透光。

青梅親自将一張張餅碼好包起來,才回去。

到了鄉試,已不像是從前連着考完數日再出來,而是每三日考完一場,便可家去,統共要考上三場。

因三場九天的時間拉得太長,每年都有考着考着便病了,不能再繼續考試的人。故而這回考試前,金堂特意又把練武給撿了起來,就為了到時候別因風寒之故不能再繼續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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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試的考點就在塗州城中的貢院裏,離着謝宅不遠,所以此次金堂并沒去外頭客棧居住。

金堂上了馬車,也就一盞茶工夫,就到了貢院外。

謝家的馬車停在遠處,金堂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發現貢院門還沒開,不過考生已經排上隊了。這有些參差的考生隊伍,無端讓他想起舊年姐夫帶他在颍州看的那一場鄉試。

金堂在馬車上又坐了一小會兒,方才告別徐九,提着考籃下車排隊。也就是這時候,貢院大門開了,金堂瞧見趕來的張松年。兩人遠遠地打了個招呼,便各自排隊進門。

進門前搜身的規程,金堂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他的一應準備也十分合宜,所以并沒用多久,就被放了進去。

等他進了考棚,四下打量一番,便覺得滿意。雖然在前排離着幾位考官近,可他有真才實學并不怯場作弊,這自然就不算什麽不足之處。何況也正是因為離着考官近,這個考棚收拾得幹幹淨淨,連青苔都沒有,并不漏雨,還遠離臭號,可謂是考棚中的上等了。

金堂照舊将考棚簡單打掃,拂去灰塵,才安坐下來。

這第一場,考的是四書五經。題目都是金堂慣常做着的,所以此時看到卷子,并不覺得生疏。便是有幾道偏門題目,金堂也能毫不遲疑的落筆。

故而金堂已放緩了速度,一筆一劃的認真寫字,也不過剛過午時,就做完了今日的卷子。

他是用過午飯,又等了一陣,才搖響了鈴铛,此時交卷的,也不過才寥寥數人。

許是因為準備得好,一連九天過去,金堂除了在策論、詩文上多花了些功夫外,都是一切順利。等到金堂從考場出來,見到徐九等人時,反倒是顯得徐九和劉氏比他更緊張些。

“可算是出來了,”徐九等在貢院外頭,還特意帶了幾個身形健壯的男仆,就怕金堂出考場時身體不适,好直接背他回去。

徐九幾個看着十分顯眼,金堂出了貢院大門,連找都不用找他。

“舅舅,”金堂快走幾步,迎了上去。

徐九見金堂面色雖有些暗沉,可精神頭還不錯,便放了心:“好,好,好,咱們快些回去,你舅母正在家等我們呢。”

考籃被玉書接手,兩人邊說邊走,很快上了馬車。

馬車裏墨書已為他斟好了茶水,又擺好了點心,在車廂一角,甚至還備了一個燒好的小手爐。

金堂上馬車後,便先飲了一杯茶,才道:“上好的老君眉,卻被我如此牛飲,若放到平日,只怕要先被罵一句暴殄天物了。”

“他今日若是敢罵你,我親罵他去,”徐九趕忙把點心匣子往金堂面前推了推,“才叫廚下做的,先墊墊肚子。”

匣子裏全是金堂喜歡的小點心,他随手拿了一個,又問玉書:“松年可出來了?張伯父是親自來的,還是叫管家來的?”

玉書忙道:“張少爺還沒出來,張大學士是親自來的。”

金堂趕忙把小點心往嘴裏一扔,幾口下肚,再飲了一口茶,方同徐九道:“舅舅,我先去拜見過張伯父咱們再回。”

徐九忙也跟着站起來道:“我和你同去。”

金堂點了點頭,沒有拒絕。兩人又一道下了馬車,去了張家馬車邊上。

張大學士掀開車簾看了他一回,放下心,道:“我就不叫你上來說話了,等明日你休息好了再來。”

張學士說完,又看向徐九,道:“今日家去,切記不可叫他食大魚大肉,應以清淡為宜。”

金堂兩個俱都應下,又說了幾句,才回了自家馬車。這一回,才是家去了。

金堂今日的吃食是早就吩咐過的,照舊是一碗雞湯銀絲面,只是廚下又炒了素菜絲,和雞腿肉撕成的細絲拌在一處,用來做配菜,倒是吃着正好。

金堂吃過飯後,又謝了一番徐九夫妻,說是改日上門拜訪,才親自送了他們出門。為了金堂考試的事兒,徐九夫妻已在謝宅住了一旬有餘,今日金堂考完要休息,他們也該回家去了。

次日一早,金堂梳洗後先将自己的策論默了下來,才去了張家。

如今謝父和李恪都不在身邊,金堂在塗州認識的最厲害的大儒,也就是張大學士了。所以今日去張府,是要去估分的。

四書五經的默寫和經義,都有書可循,所以這部分金堂自己翻一翻書,就能估個差不離。詩文倒是太過主觀性,除了韻律格式,還有一個玄乎其玄的靈氣在,這個靈氣好壞,此時全握在考官手中。不過只要格式韻律不差,內容不太堆砌,大體是不難的。

所以真正需要特別關注的,也就是策論了。

金堂被領進張家書房時,張松年已經在了,金堂行過禮,便将自己的策論擺到了一旁的桌案上,而後坐到了張松年身邊。

“我看你怎麽一點兒都不覺得困倦?”張松年說着,還打了個呵欠,“我現在還頭疼得厲害呢。”

“我每日早起慣了,不管平日多晚休息,這會兒都不太困,等午時再睡一會兒就是,”金堂說着上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昨日回來可叫大夫看過了?”

“沒事兒,大夫說我就是累的,”張松年說着又小聲道,“你離得遠不知道,我那附近有好幾個被擡着出去的,我出來時也還聽說誰誰誰又在客棧燒得不省人事,以至于錯過了考試的時辰。還好我們是順順利利的考完了。”

金堂點了點頭,心裏也有幾分後怕,道:“得虧我姐夫從小就叫我練着體魄,我原先還不肯的,此時方顯出這事兒的重要了。”

張松年忙附和道:“可不是嗎,咱們童試每回只考三日,還是分了三個時候考,我那會兒還覺得從考場擡出去是誇大其詞,如今自己真正考了九日……反正我是不想再進去第二回 了。”

“那可未必,”金堂道,“鄉貢院是不必進了,可京城貢院呢,到底還是要來上最後一回的。”

張松年被金堂這麽一點,立刻笑開了,道:“可不是嗎,也就是最後一回的事兒,承你吉言了!”

張大學士見兩人說着說着,便跑到了會試去,倒也沒潑二人冷水,只道:“如無意外,你們倆還真就只剩最後一回會試了。”

張松年聞言眼前一亮:“祖父你的意思是,我倆這回鄉試必是過了?”

金堂雖早有心理準備,可此時若能得到張大學士的認可,也覺得有些激動。

張大學士捋了捋胡子,笑道:“只要你們詩文和四書不出大錯,必然名列前茅,我瞧着金堂名次應當還會更好,便是解元,也未必沒有一争之力。”

“果真?”張松年倒是比金堂反應更快,高興的拍了拍金堂的肩,“好兄弟,我祖父的話,從來沒有假的,咱們只等着報喜吧!”

這頭放下心,張大學士也不給兩人說他們策論中的疏漏之處了,且等着成績出來之後再提不遲。

其後不過幾日,鄉試放榜,金堂和張松年難得定了貢院對面的金蟾樓,親自出門等成績。

進金蟾樓時,金堂習慣性的四下掃了一眼,不想瞧見兩個有些眼熟的人。等到上了樓,金堂才想起那兩人似乎在當初一道考童試具結的幾人中,至于姓誰名誰,金堂卻不記得了,總歸不是什麽需要認識的。

金堂和張松年才在二樓坐下,就瞧見一人往這邊走了過來。來人穿着一身青色學子服,瞧着普通,料子卻是雪鍛的,顯然是有出身的。

果不其然,在那人過來之前,張松年悄悄同金堂道:“那是現任知州之子孫堯。”

“張兄,可算是見着你了,我幾次給你下帖子都說要好好讀書,今日湊了巧,咱們可得好生樂呵樂呵,”孫堯表現得和張松年十分熟稔,他偷偷看了金堂一眼,見他連站都沒站起來,臉色稍稍變了變,卻又很快笑着看向張松年,“這位是?”

張松年面上笑容不變,先對金堂又介紹了一遍:“這是咱們塗州現任知州的長子孫堯。”

而後,張松年才同孫堯道:“這是我打小的玩伴,謝閑。塗州謝家的嫡支。”

孫堯聽完這介紹,忙問道:“可是穎王妃之弟?”

等張松年點頭,孫堯立刻變得極為熱情,道:“久仰久仰,聽說謝兄當初九歲便中了秀才,真是年少有為。今日我預備在聽濤樓做東,謝兄不如同來?”

“孫兄客氣,孫兄一表人才,想必今日也定能蟾宮折桂,”金堂捧了孫堯一句,方才起身端了一杯倒在酒杯裏的茶,對着孫堯道,“我看了名次後,便要趕回颍州,恐怕要辜負孫兄美意了。”

孫堯忙道:“不過一頓飯的工夫,不耽擱什麽。”

“可……”金堂做出為難之色,道,“實在是家中有事,須得早些回去,還望孫兄海涵。”

張松年在一旁輕咳一聲,湊到孫堯耳畔,道:“長平郡主陪着在颍州謝家等着呢。”

孫堯聽了這話,知事不可為,方才罷了。他雖有意在金堂這桌坐下,可他本來那桌頻頻看過來,被金堂一問,他就是不回,也得回去了。

張松年等他走了,才算松一口氣,同金堂小聲道:“他這人極自來熟,你給他點顏色,他就能開染坊,得虧你今兒沒松口。”

他說完又道:“過會兒我坐你的馬車回去,等到了家,他不敢到我祖父面前拉我出門的。”

金堂見他這模樣,不由笑了起來,道:“當初京城天不怕地不怕的張二公子,竟然也有了克星。”

“他算什麽克星,”張松年沒好氣道,“你謝三公子才是我的克星,不止是我,你說說你那一個小賬本,記了多少人?”

“你還真提醒我了,”金堂道,“等回京時,我可得把賬本帶上才行。”

張松年抽了抽嘴角,趕忙道:“可千萬別說是我提醒你的!”

金堂聽了這話,也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只做出高深莫測的模樣,坐在他對面笑。

“得了得了,你這笑得太滲人了,”張松年還待再說,就聽見下頭喧鬧起來。

金堂跟着他往窗外看去,只見貢院大門徐徐開啓,有人等不及喊道:“放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不想分兩次發,索性合成了一章,删删改改從昨晚拖到現在,希望大家能看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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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小公告——本來八月初一就計劃開宮鬥新文《二婚皇妃的自我修養》,因為第一章 寫得不如意,又拖到秋分。這幾天也努力過想要平衡,但是發現雙開壓力太大了,太容易串戲,而且前三章總寫不好,所以決定還是先全心全意更本文,新文推遲到本文完結後,如果小可愛們看着喜歡,可去專欄給個預收麽麽啾!

新文暫定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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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才守了三年,汾陽王府全是裴小娘子當家,王妃自個兒也心疼起這個兒媳婦,放話要給她尋個一等一的好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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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再嫁之女,”太子氣得想拍桌案,可想起舊年永巷長街那驚鴻一瞥,又動了心思。

半年後,太子登基為帝,太後召汾陽王妃婆媳入宮說話,後宮裏便多了個珍嫔裴氏。

“朕的心頭好是宸妃,納了你裴氏不過是為了穩定朝局,”年輕的帝王信誓旦旦,“就算你生得好,那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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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妃也……”皇帝被那輕搖着團扇的手勾了魂,輕咳一聲,搶了團扇自己握上去,婆娑兩下,才啞着嗓子道,“誰叫你家世好,連朕都得讓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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