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貔貅
中央公園除了噴泉沒有別的遮擋物,江嶼把手抄進口袋,估算了一下顧景尋的步速,徑直朝着顧景尋走過去。
顧景尋和江嶼畢竟念了同一個高中,擡頭不見低頭見地過了三年,看見江嶼迎面走過來,顧景尋腳步一頓,擡頭看向江嶼。
江嶼和顧景尋只有四五步遠的距離,他能聞到顧景尋身上淡淡的氣運。
江嶼後退一步,臉色微微有點難看。
他還處在靈力紊亂期,雖然現在不會突然變回去,但是顧景尋身上的氣運對他來說有致命的吸引力。
這份屬于主角的氣運,可以填補江嶼幼年時受到的損傷,讓江嶼沸騰的靈力穩定下來。
有病的貔貅需要吃藥,但是這顆藥不能吃。
江嶼放棄了撞人計劃,他擔心自己再走過去,不是撞顧景尋,而是會把顧景尋拉到沒有人的小樹林裏。
江嶼扭頭,就像沒看見顧景尋一樣,突然轉身離開。
顧景尋的朋友林杜一臉莫名其妙:“剛剛是他主動走過來的吧,怎麽好像才看見你一樣,扭頭就走了。”
顧景尋沒說話,看向江嶼離開的方向。
林杜還在絮叨:“我說他奇怪就算了,你怎麽也奇怪。晚上在酒吧的時候,把我撂在那兒半個小時。”
顧景尋回頭看他:“如果我陪着你。”
林杜:“?”
顧景尋:“不會有女孩兒來找你搭話。”
林杜:“……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
顧景尋微微笑了下:“不用客氣。”
林杜:“……”
日了狗了。
……
江嶼出了東灣,在人工湖邊站了一會兒,還是俯身撿起一片掉落的樹葉,放在指間撚了撚,又從袖口摸出一根淺金色的軟毛,拍在樹葉上。
綠色的小樹葉就活過來一樣撲啦飛出去,在兩步遠的地方落地,順着方磚一路滾着追着顧景尋身上的貔貅氣息去了。
與任何一片被風吹走的小樹葉沒有分別,絲毫不惹眼。
一個人類身上沾染這麽重的貔貅氣息,很有可能會妖怪或者同樣心懷不軌的人類盯上。江嶼雖然不願意和顧景尋扯上關系,但是……顧景尋身上的氣息是他蹭上去的,實在做不到放着不管。
就幫這一次,當做還顧景尋帶他去賓館的人情。
而且顧景尋也不一定會出事。貔貅畢竟是極兇猛的瑞獸,一般的小妖怪最多只敢湊在一起遠遠圍觀,是沒有膽子也沒有本事再靠近的。
江嶼放下心,從錦鴻灣正門離開,他約的車已經等在錦鴻灣門口了,他放下包鑽進車裏:“去延康園。”
杜奶奶就葬在延康園裏,老人家走的時候只挂心江嶼這個撿來的小貔貅,唯一的遺囑是給她挑個家近的陵園,好讓小貔貅想她的時候方便去。
司機敢在半夜接這種去陵園的單,也是膽子大,一邊調轉車頭一邊問:“這麽晚去陵園,進得去嗎?”
江嶼不想唠嗑,冷冷冒出來一句:“我回家。”
司機:“……”
司機感覺一股涼氣從後背爬上來,哆哆嗦嗦握住方向盤。
江嶼吓了人,窩在後排打開手機,通知欄挂下一條@全體成員的通知,他點開通知,界面跳轉到了高中班級群。
今天群裏比往常熱鬧得多——大部分人都拿到了學校的錄取通知書,正準備在大學開學前再聚一次餐。
星辰高中十二班最牛逼群
不吃藕(班長):眼看八月了,明天中午吃散夥飯,晚上去KTV唱歌,參加的來我這兒報名啊,具體情況看群公告。
你看到的賬號已失效:小文老師來不來?我高考能夠上一本線真是多虧小文老師。
陳老板:小文老師/小文老師/小文老師/
不吃藕(班長):來啊,放心,咱們班幾個主課老師除了那個一心只有提高班的,我們都請了。
你看到的賬號已失效:我去!班長帶我一個。
借我點白?(文藝委員):呃……明天好多班級吃散夥飯啊,小文老師有空嗎?
大餅:小文老師輪流吃席啊,多爽。
不吃藕(班長):肯定來的,放心吧。咱們星辰以前的特長班什麽時候出過這麽高的本科率?省第二在我們班,老師肯定來!
大餅:@J江哥來嗎?
江嶼正在看群公告,中午十點半在飯店集合,吃完去KTV唱歌,一天的形成都是安排滿的。
手機震動提示有人@他,江嶼退回群裏,打字。
J:去。
明天江家一家團圓,跟他沒什麽關系。
江嶼退出群,打開游戲打了幾局,拿了兩個MVP之後,出租車也到了延康園所在的地區。
“就在這兒停。”
江嶼收起手機。
因為是網約車,金額會自動扣除。出租車靠邊停下之後,江嶼推門下車。
司機偷偷從後視鏡觀察江嶼。
出租車行駛時,後座不斷傳來回信息的聲音,司機剛上車時的恐懼已經消失了,猜測江嶼可能是守陵人家的小孩。
想通了這一點,司機輕松愉快地調轉車頭下了山。
延康園地理位置偏僻,修在小山坡的半山腰上,陳舊且沒有風水可言,唯一的好處就是這是距離錦鴻灣最近的陵園——相比而言的近,出租車要開将近一個小時才能到。
江嶼拎着包順着山道走上去,沿路摘一些旺盛生長的野花,走到延康園前的時候,他已經捧了一束五顏六色的野花,用草莖紮着。
他不走正門,眼也不眨地踩進了樹影裏,再出現的時候人已經在杜奶奶的墓碑前了。
江嶼蹲下來,把花束放在墓碑前。杜奶奶早就去輪回了,但對江嶼來說,這一方冰冷的墓地還殘存一點溫度。
從陵園外進來花了一點靈力,正在紊亂期的江嶼有點疲憊,他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才有精神關注自己放出去的小樹葉。
顧景尋已經回了顧家的別墅,甚至洗完了澡,估計今晚不會出什麽事了。江嶼正要收回注意力,樹葉傳出一縷極強烈的陰氣,一股冷氣甚至跨越距離,借助樹葉和江嶼的聯系傳達到了江嶼身上,陰寒的冷意順着江嶼的手指尖爬上來。
陰冷之外還透着肅殺。
錦鴻灣有那麽兇的東西嗎?
江貔貅默默坐直身體,感覺自己的領地被冒犯了——貔貅的地盤不允許第二個比他更兇的東西存在。
江嶼果斷将視角完全轉換到樹葉上。
顧家的別墅內部不知道什麽時候升騰起漫漫的白霧,鎖鏈拖行的聲音響起來。
這是陰兵借道。
江嶼簡直莫名其妙,這陰兵是路癡嗎?借道借到別人家裏去?
白霧逐漸彌漫開,顧景尋的卧室裏已經全是白霧。顧景尋只要再往前走一點,就會和穿牆來的陰兵撞個正好。
江嶼知道顧景尋能看見那些陰兵。陰兵陰煞氣極重,正常人正面沖撞最輕也要大病一場,盡管顧景尋體質特殊,江嶼也拿不準會有什麽後果。
而且顧景尋看得見,江嶼不能想象一個普通人在遇到這種大型見鬼場合的反應,希望顧景尋不要驚慌失措到直接跑出別墅。
白霧茫茫,要是貿然行走,可能會誤入陰兵帶領的隊伍,顧景尋是活人,去不了陰間,就會被拖入陰陽之間的間隙裏。
江嶼閉上眼睛垂下頭,碎發落下搭在冷白的額角。
在無人知道的情況下,洶湧的靈力以江嶼為中心不斷旋轉,陵園中的江嶼忽然消失了。
趴在顧家別墅地毯上的樹葉感應到了貔貅的靈力,一根金色的軟毛發出微弱的光,而且光芒越來越盛。
顧家別墅
突然來的白霧遮擋了顧景尋的視線,顧景尋腳步一頓,站在原地環顧,白霧濃得連手邊的桌子都看不見。
和江嶼設想中的驚惶無措不同,顧景尋心裏并不慌。
他甚至很有閑心地打開手機,沒有信號也沒有定位,屋裏的大霧沒有消退的跡象,周圍靜得落針可聞。
他關掉手機,他确實沒見過這麽大場面的靈異事件,但是各種小場面見的多,他體質特殊,一般的髒東西近不了身,即便碰上厲害的也輕易不敢動他。按照顧景尋以往的經驗來說,守住心神不産生恐懼,大部分鬼怪都拿他沒辦法。
車外冷冰冰的金屬碰撞聲響起來,随之而來還有堆疊在一起的腳步聲,仿佛一整隊腳戴鐐铐的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行走。
屋內的溫度一降再降,顧景尋呼吸時已經能帶出白汽,好在他體質極陽,那股冷意并不能侵入他體內。
濃霧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正成隊走過來,金屬拖行在地面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金屬碰撞聲即将到達顧景尋身前的時候,屋內的某個角落爆發出強烈的光,水波一樣蕩開,所過之處白霧退散。
顧景尋回頭,只看見一只鱗角宛然的獸從後方跑來,披着羊脂玉一樣瑩潤生光的鱗甲,頭生獨角,蹄下踩着一片光,眨眼就到了眼前。
濃霧裏一陣兵荒馬亂的腳步聲,獨角的白色瑞獸不耐煩地甩了下頭,右前蹄用力踩了踩地面,忽然回頭看了顧景尋一眼。
那是一雙金琉璃一樣的豎瞳,裂冰紋都清晰可見。
白色瑞獸發力奔跑起來,金光兇狠地驅逐了白霧,撞到了白霧中隐身的鬼神,引起一陣求饒聲。
濃霧消退,白色的瑞獸站在窗前,他有一人高,金色豎瞳,披着玉色鱗甲,蓬松柔軟的尾巴垂落地面。
瑞獸就踩着月色,甩了下尾巴,一片柔軟的紅色輕飄飄掉下,而瑞獸的身影已經消散在月色裏。
來時踏光,走時踩月。
顧景尋一時沒有任何動作,好一會兒,他才快步上前走到窗戶下,撿起那片遺落的薄紅,是一片花瓣,見證他方才見到的那些不是驚鴻一夢。
白色瑞獸的那雙眼睛,顧景尋在一個人身上見過。
因為太透徹了,所以見過一次就印象深刻,深到再見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來了。
顧景尋短暫的走神之後,拿着這片花瓣坐回書桌前,桌子上攤着一本看到一半的詩集,可現在顧景尋已經無心關注詩集。
獨角,如虎如豹,鱗甲披身又生一尾。
顧景尋慢慢在手機的浏覽器上輸入這些特征,浏覽器很快跳出基本符合描述的選項。
貔貅,一種極兇猛的瑞獸。
顧景尋拈着花瓣放在鼻尖,有微微的,山間來的香氣。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當晚,地府某負責引渡亡魂的使者趴在桌上哭唧唧:比起那個氣運超級足的男人,我才是個容易被吓到的嬌弱小鬼嘤嘤嘤。
使者同事:這活不能幹了,去跟上司投訴G市那只貔貅!
貔貅的形象經過作者魚的個人加工,我國傳統神話中對貔貅的外貌特征也沒有詳細描述,所以文中對貔貅的描寫大家看看就好呀,不必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