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肢體語言

江嶼彎腰撿起紙人捏了捏。

熟悉的夾層,熟悉的陣法,裏面有一塊微小的硬物,是他的鱗片。

“這是什麽?”

舞臺上太吵,而且兩人說的話題也不适合嚷嚷出來。顧景尋側身靠近江嶼,小臂撐着椅子的扶手,剩下後調的木質香也跟着貼近了。

江嶼攤開手,紙人躺在他手心:“你以前沒見過?”

紙人只有六七厘米高,顧景尋拿起來仔細看,确定自己比沒有見過這種東西;“今天第一次見。”

他倒是見過一個畫着滑稽臉的紙人。

紙人太薄了,顧景尋的指尖劃過江嶼的手心。江嶼手心一癢,縮回手:“就是它趴在你身上吞你的氣運,你居然一直不知道?”

看來紙人背後的陣法效果不錯,連天生通靈體質絕佳的顧景尋都看不見。

顧景尋搖頭:“因為沒什麽感覺,以前顧一城用那些小鬼,一靠近我就知道了。”

他氣運極盛,體質極陽通靈,對這些帶着惡意的妖魔鬼怪很敏感。

江嶼拿回紙人,撕開夾層,從裏面倒出一片薄薄的鱗:“驅使紙人的是我的鱗片,沒有陰氣,你當然感覺不出來。”

貔貅是瑞獸,靠近顧景尋也不會引起顧景尋的警惕。

江嶼把紙人揉成團:“顧景尋,你為什麽不去學一點防身的玄學手段?”

他不懂玄學都能看出顧景尋根骨絕佳,顧景尋不學玄學手段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一點。

江嶼沒等到顧景尋的回答,奇怪地擡起頭,發現顧景尋正盯着自己手心的鱗片,眼神專注得吓人。

江嶼手裏的鱗片邊角只有指甲蓋大,圓圓的一片,在昏暗的環境下依然細膩生光,鱗片還沒有那麽潤,邊緣有些透明發黃,可憐兮兮地卷着。

但顧景尋盯着鱗片的原因是,他那天從滑稽紙人身上撚下來的粉末碎片,也有這樣的質感。

江嶼被他看得不自在,踢了顧景尋一下:“看什麽?”

兩人聲音都很低,在舞臺音樂燈光的遮掩下就像聚在一起讨論節目一樣,無奈江反派動作太多,還是有人注意到了兩個人詭異的互動。

江嶼眼前的光線增強——原本在拍舞臺的人手機下斜,把他們兩個人拍了進去。

江嶼手臂搭在扶手上,轉身和拍攝的人對上視線。

他的五官在手機明亮的白光裏,有白瓷一樣的冷感。

拍攝的人面露尴尬,舉高手機對着舞臺繼續拍。

江嶼這才坐回去。

顧景尋依然鎮定,見他轉過來,才指着江嶼手心的鱗片邊角:“這個能送給我嗎?”

江嶼低頭,鱗片在他手心皮卡皮卡地反光。

貔貅的鱗片是好東西,能用來做很多事情,顧景尋想要不奇怪。

江嶼手指收攏:“不行。”

顧景尋解釋:“我不用它,只是欣賞。”

江嶼完全不信:“男的鱗片有什麽好欣賞的?”

江嶼是一只貔。

貔貅,雄為貔,雌為貅,這一族統稱貔貅。

江嶼自認是一只成年的、五大三粗的白玉貔,不是漂亮可愛的貅。而且這塊鱗片已經脫落很久,喪失了羊脂玉一樣細膩的質地,幼年貔貅的鱗片甚至還有點軟,并不漂亮。

江嶼收起鱗片:“我剛才問你怎麽不去學學玄學手段。”

顧景尋遺憾地收回目光,“其實學過,但是世界上哪有那麽圓滿的事,師父教了我兩年,最後還是說教不了我。”

他生來有權勢有地位,被氣運鐘愛,念書成績優異,學管理一點就透,可他在某個方面得到,就會在別的方面失去。

“我不可能既有俗世的金錢地位,又兼職玄學界的大師。兩者之間必須要舍棄一樣,我可以舍得下錢權,但我家人有舍不下。”

顧景尋也有舍不下的,那種憎恨太強烈,以至于他修習的時候也靜不下心。

江嶼一想,也确實是這個道理。

而且顧景尋要是清心寡欲,這本書不就變成捉鬼大師的打怪升級了嗎?

江嶼:“顧景尋,為了你我都好,抽空把顧一城約出來,我要找他談談。”

顧景尋正想問怎麽談,就聽江嶼說:“要約在一個沒有監控,沒有路人,比較空曠寬闊的地方。”

顧景尋:“這是怎麽個談法?”

江嶼:“肢體語言。”

顧景尋:“……”

江嶼:“我先‘談’下他的鏡子,再和他談一談人生。”

顧景尋頭痛。

他終于意識确切認識到一點——江嶼是貔貅,不是人類。不過一力降十會也确實是個好辦法,他迂回了這麽多年也沒有迂回出個結果來。

江嶼擡腿,忽然感覺前面的手機燈光一晃,江嶼收回已經快踩到顧景尋的腳,輕輕碰了下顧景尋的椅子腿:“你約不約?”

顧景尋:“約,肯定給你約。”

江嶼得到滿意的答案,舉起奶茶杯喝了一口。

微熱的奶茶已經放到常溫,醇厚的奶香彌漫在唇齒裏,徘徊在喉間的血腥氣已經消失了,江嶼終于能觀賞舞臺上的節目。

臺上在演相聲,兩個不專業的學生張嘴就是自帶笑點的方言,一個捧哏一個逗哏,笑點密集。

江嶼叼着吸管,全神貫注的時候聽到顧景尋問他:“紙人會打架嗎,然後搶走其他紙人的東西嗎?”

江嶼随口回答:“如果役使紙人的主人下了命令就會。”

顧景尋輕輕“哦”了一聲:“你喜歡花嗎?”

“我……”江嶼感覺不對,把回答咽下去,怼顧景尋,“你問題太多了,自己去查十萬個問什麽。”

顧景尋笑了下:“可是這個問題的解只有你。”

江嶼看看他:“你搞清楚,你是我約顧一城的工具人,工具人在我這裏只有利用的價值,再廢話我踩你的鞋。”

顧景尋今天穿了一雙新的球鞋。

大部分男生都會被鞋、電腦鍵盤無人機這些東西的威脅到。

顧景尋也屬于大部分男生,于是顧男主屈起雙腿,不說話了。

……

周五

上了一周課的Z理工學生放了假,随着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一群學生湧出校門,連住宿生在向班委說明之後,也拎着行李箱趕回了家。

顧一城站在校門口,不一會兒一輛慕尚停在校門口。

豪車引起了大多數人的注意,顧一城似乎有點不好意思,趕緊鑽進車裏:“張叔,下次到校外停車場等我吧。”

司機笑:“你身體還沒好,我去門口等能讓你少走點路。”

顧一城有點不好意思地笑:“麻煩張叔了。”

司機對顧一城這個私生子感情複雜,一方面顧一城作為顧景尋同父異母的弟弟,居然只比顧景尋小兩個月,另一方面顧一城的性格很好,各反面也都優秀,要不是上面有個更端方的顧景尋在,大概沒人能讨厭顧一城。

司機心裏嘆氣,調轉車頭開入車流。

等紅綠燈的時候,顧一城問:“張叔,大哥今天不回去嗎?”

司機:“大少爺自己開車回去了。”

顧一城的手攥起來。

他還像個離不開大人的孩子,顧景尋就已經來去自由了。明明他也考上了Z理工,明明他只比顧景尋小幾個月,可是老爺子就是一直說他年紀小,不讓他參與了解公司。

就是偏心而已。

顧一城靠在車門上,直到慕尚駛入錦鴻灣,顧一城才重新調整心态,恢複了陽光開朗的樣子。顧一城下車的時候特意開了眼車庫,顧景尋那輛黑色的SUV已經停在車庫裏了。

顧一城加快腳步進大廳。

顧景尋正坐在老爺子身邊,手裏慢慢剝一只橙子,發現他進門,笑着招呼他坐。

顧一城深吸一口氣,坐在老爺子身邊。

顧景尋把剝了好一會兒的橙子切開,分成兩份,分別放在老爺子和顧一城身前:“吃點橙子吧,這次的橙子味道還不錯。”

顧老爺子:“剝了這麽久自己不吃?一城要吃自己剝。”

顧一城連忙開口:“總讓大……”

顧景尋抽出一張濕巾擦手,刺啦的聲音截斷了顧一城的話。

他手指修長,骨節漂亮,橙子鮮甜的汁水暈染在濕巾裏,顧景尋笑笑:“一城還小。”

顧老爺子嘆氣:“是小,讓人不放心。”

顧一城的雙手猛然攥起來。

顧景尋日常擠兌完顧一城,看向老爺子:“爺爺,我和林杜請了幾個朋友,打算晚上吃過飯出去聚一聚,也算聯絡感情。”

顧一城心裏一沉——顧景尋和他這個全靠爸爸撐腰的不一樣,顧景尋外家在本地也很有地位。能讓顧景尋親自請的,基本都是比較有分量的人。

顧老爺子點頭:“是應該的,上了大學也要和以前的朋友同學保持聯系。晚上不要耽誤得太晚,別玩一些亂七八糟的。”

顧景尋:“去城南那家新開的射擊俱樂部,大家一起聊聊天,權當活動身體。”

顧一城突然插話:“大哥,我也去吧。正好我大學報了射擊社團,也多去練練手。”

顧景尋抿了下唇,沒有直接答應,直到老爺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顧景尋才松口:“好吧。”

吃過飯,顧景尋開車帶顧一城離開錦鴻灣。

SUV越行越偏僻,顧一城心裏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他摸着胸口的銅鏡,心裏重新安穩下來。顧景尋應該不敢動他,畢竟半夜失血過多,早上才被送到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的事情,顧景尋也不想重溫一遍了。

SUV停在一家俱樂部前,顧景尋下車等顧一城出來,立刻鎖上車門,也不等顧一城,徑直走進俱樂部。

顧一城以為是自己打斷了顧景尋的計劃,讓顧景尋惱怒了。他跟上顧景尋的步伐,嘴角翹起。

射擊俱樂部內部裝潢極好,隔音效果非常強,顧一城走在各個房間之間,只能偶爾聽到一點聲音。

顧景尋進了一間房。

顧一城趕緊跟上去,房間內并沒有他想象中幾個人聚在一起的場景,只有一個人坐在高腳凳上,兩條長腿撐着地面,正低頭玩手機,脖頸修長,肩背清瘦。

聽到進門的聲音,那人回過頭,頭頂有一撮灰綠的挑染,他沖顧一城揚起下颌:“顧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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