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契約
雲鹿觀是G市遠近聞名的道觀,有幾百年的歷史,每年都為G市創造可觀的旅游收入。除此以外,雲鹿觀的業務水平也遠近聞名,包括且不限于驅鬼、做法事看風水。
江嶼和雲鹿觀的道士們也打過交道,主要是傅隐和雲鹿觀每年都聯名賣一些玉質的護身符,他偶爾也會來逛一圈,觀裏輩分高的那幾個确實有點真本事。所以江嶼知道顧景尋的師父是雲鹿觀的道士時,一點都不吃驚。
江嶼捏着喝了兩口的橘子茶,打量顧景尋:“你什麽時候去清修的?”
仔細看顧景尋這個人,确實有點出世人的意思,如果不笑,渾身上都有種凝而平靜的端方,和廟裏堂前的神像有點相似。
可惜顧景尋笑點低,這點就很不端方很不神像。
顧景尋十三歲那年被送到雲鹿觀,十五歲正式離開,到今年他十九,中間已經過了四年的時間。
顧景尋想了想:“算不上清修,我那時候還上學,也就是來聽師父講經,學一些納氣觀氣,控制氣運的方法。”
江嶼随口問:“你師父是誰?”
顧景尋:“玄城子,你認識他?”
江嶼癱着臉:“不認識,就想知道誰這麽倒黴收了你做徒弟。”
顧景尋被他無緣無故怼了一句,又有點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江嶼莫名其妙:“……顧景尋,你有沒有覺得你笑點太低了?”
顧景尋停車等紅燈,一手撐在方向盤上,露出一截清晰的手腕線,他扭頭看着江嶼,他五官極隽秀,一笑起來有書畫展卷的文雅清朗:“也還好吧。”
顧景尋看着江嶼,心裏很清楚:他可能不是笑點低,而是可愛點低。
笑和哈欠一樣,是會傳染的。
江嶼靜了一會兒,也忍不住翹起嘴角。
雲鹿觀就在G市市區,開車要兩個多小時。江嶼在車子進入高速後就睡着了,他和江家的契約斷了,五通神不能再影響他,不過他和江家互相扶持了近十年,突然斷了契約,江嶼也難以适應。
顧景尋沒有再打擾他,放慢了車速,兩人下午三點多才到雲鹿觀。
雲鹿觀常年香火旺盛,進出來往的除了游客,還有慕名而來的商人們。
顧景尋停下車,叫醒江嶼:“我先去停車,你跟我一起去停車場嗎?”
江嶼拎着自己的包下車:“你自己去。”
顧景尋去停車的時候,江嶼看見幾個結伴出來的人身上都戴着熟悉的玉牌,玉質一般,雕工也一般,當然價格也一般,傅隐的珠玉齋出品,每年旅游旺季的時候都賣得特別好。
今年也賣得很好。江嶼的書包裏就塞滿了這些玉牌,是傅隐那條倒黴龍圖省事讓他順路帶過來的。
江嶼收回目光,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他轉過身,顧景尋踩着落葉走過來。
現在已經九月底了,氣溫一路摔到二十度,雲鹿觀前的大路上鋪滿了金燦的葉子,顧景尋踩過葉子,發出清脆的裂響,他臉上帶着笑,眉目舒展。
顧景尋停在江嶼面前:“走吧。”
江嶼跟在他身後進了雲鹿觀。
顧景尋顯然對這裏很熟悉,繞過都是游客的前殿,在沒有任何人帶領的情況下,徑直往偏僻的後院去了。
路上也沒有人阻攔他,越往裏走游客越少,穿着大褂的道士越來越多,見到顧景尋并不驚訝。
江嶼加快腳步,走到顧景尋身邊,擡手撞了他一下:“你不是說你很少來這兒嗎?我看你挺熟的。”
顧景尋架住他的手臂,防止他繼續偷襲:“我的錯,我怕你不陪我來。”
江嶼冷着臉和他對視幾秒。
顧景尋順着哄:“別生氣,我給你賠罪。”
賠你大爺。
江嶼掙開他的手:“走快點。”
前幾天啃了顧景尋兩口的歉疚感完全消失了。
玄城子在雲鹿觀後山上的小院裏住着,想上去就得爬山。顧景尋和江嶼體力都很好,兩人用了十來分鐘爬上山,看到一間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小院子。
顧景尋上前扣響院門。
兩人等了一會兒,門內傳來噠噠的腳步聲,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拉開門,驚喜地看着顧景尋:“師兄!”
少年看到了顧景尋身後的江嶼,明顯一愣。
顧景尋側身,對江嶼介紹:“這是我師弟,鹿書。”
江嶼點頭:“江嶼。”
鹿書對江嶼抿唇笑了下,他打開門,笑着說:“師兄來找師父嗎?師父在茶室呢,”
顧景尋進門,鹿書一邊領路一邊忍不住回頭偷偷打量江嶼:師兄以前從來沒有帶人過來,這是來求師父做法事祈福嗎?
江嶼全程當做不知道,到了茶室前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問鹿書:“你們這兒有別的休息的地方嗎?”
鹿書小聲:“有會客室。”
顧景尋:“不進去坐一會兒嗎?”
江嶼搖頭。
鹿書撓撓頭:“您請跟我來。”
顧景尋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直到看不見江嶼的身影,才推開茶室的門,走了進去。
茶室裏坐着一位年近五十的中年人,留長發,穿着青灰色的大褂,正給一盆綠蘿澆水,看見顧景尋進來,他高興地招招手:“快來坐。我正說你再不來我就要打電話給你叫你來了。”
顧景尋坐在桌幾後,他和玄城子之間從來不說場面話:“師父最近精神很好。看來Y市的事情沒有讓師父頭疼。”
玄城子搖頭:“麻煩得很,請了當地道館和佛寺練手,才把那只厲鬼鎮下去,甚至還有死傷,我是趕到的遲了,不然恐怕也……”
玄城子仔細端詳顧景尋的臉色,“你氣色看着不太好。”
顧景尋唇角漾起一點笑:“前兩天開空調着涼了,有點不舒服,不過不是什麽大事,已經吃過藥,這兩天好多了。”
玄城子搖搖頭。
他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眼睛裏含着一層亮光,定定看着顧景尋:“身上的氣比以往弱了,好在沒有陰氣。”
顧景尋:“師父,我今天來還想問問有沒有彙聚靈氣的符紙,陪我來的同學需要,他家裏老人信這些。”
“正好我前兩天畫了一張,”玄城子叫來門外的鹿書,“鹿書,去我卧室把多寶閣上的符紙拿下來送給你師兄的同學。”
鹿書應了一聲。
顧景尋道謝。
大弟子入世好幾年,依然是溫柔沉靜的性格,玄城子臉上不禁露出笑容,想到前幾天算的卦,嘴角的弧度又拉平了:
“你沒來之前我其實給你算過一卦,卦象不太好。”
顧景尋驚訝。
他體質太特殊,給他算卦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玄城子:“你剛來我身邊的時候我給你算過,你平生兩次大劫,一次十三,一次二十。”
顧景尋點頭。
他十三歲的時候差點因為失血過多死亡,是一劫,但已經平安渡過了。
玄城子:“可是我為你新算的一卦卻顯示你的劫提前了。你最近有接觸過什麽奇怪的人嗎?”
顧景尋聽到劫提前的時候,心裏已經了然——師父這卦裏的劫,應該就是說江嶼了。依照劇情的安排,江嶼确實是他的劫。
顧景尋收斂思緒,搖頭:“奇怪的人倒是沒有。”
玄城子沉吟片刻,把卦象解釋了一遍,随後又猛然想起自己這個弟子沒學過這些,于是簡單解釋:“從卦象上來看,應爻應該是地位較高,心機叵測之人。
顧景尋捏着指節,他長久不碰玄學界的事情,稍微想一想才記起所謂應爻,即所測算的人或事物,在此處指的是江嶼。
玄城子:“應爻最初接近你的時候,可能面帶善意,行事體貼,對你也很親近,善于僞裝,手段也更高明,短時間內看不出本性。”
顧景尋聽到“面帶善意,行事體貼”幾個字,嘴角漾起一點笑意。
大反派兇得不行,兩天踩了他好幾次。
至于善于僞裝心機叵測等特征,确實和原著中江嶼的形象完美貼合。不過……江嶼是貔貅,在如今這樣靈氣稀薄的末法時代,每個長成的神獸都有大氣運,應該說是貴不可言才對,怎麽是地位較高?
但如果從凡人社會上分級,江嶼地位較高這一點也說得通。
玄城子等了片刻,也沒等到顧景尋的回答,看見顧景尋低頭思索的樣子,玄城子安撫:“也別着急,慢慢想。卦象是一種預示,不代表你身邊每個對你好的人都是小人。”
顧景尋拎起再次沸騰的小茶壺,填上冷水。
他動作流暢,實際上卻在走神——他和江嶼就是這麽一步步走向對立的嗎?在所有人善意的提醒下逐漸開始互相防備,互相疏遠,直到某天他們站在一個難以解釋的誤會前,積累的矛盾爆發,最終反目成仇?
但是不對,他和江嶼都不是符合原著設定的人物。江嶼的表現和行為甚至是和劇情截然相反的,從顧景尋的視角來看,江嶼對他的避讓也是對劇情的避讓。
“師父覺得,卦象上預示的東西,就一定準确一定會發生嗎?”
顧景尋換了爐炭,忽然問。
玄城子沒想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仔細思索了很久,搖頭:“師父也不知道,只是這麽多年來,凡是算到的,基本都發生了。”
顧景尋陷入沉默。
玄城子不願意徒弟這麽為難,換了個話題:“今天有人陪你來?”
顧景尋:“嗯,一個朋友。對了師父,你知道G市有一只貔貅嗎?”
“貔貅?”玄城子略微驚訝,“确實,G市有真龍和貔貅坐鎮,你是怎麽知道的?”
顧景尋:“今年八月的時候碰上了陰兵借道,驅散陰兵的是一只白色的神獸,查了資料之後覺得很像貔貅,加上之前在珠玉齋請過貔貅吊墜,說是開過光很靈驗,所以就好奇自己是不是見了真貔貅。”
玄城子:“G市确實有一位貔貅,真身來過雲鹿觀幾次,不過那幾次我都碰巧出去了,沒有見過。那位貔貅……脾氣可能不大好,加上發育不良身體弱一些,所以性格上比較難相處,也從來沒有向我們透露過作為人類的身份……”
顧景尋手裏的熱茶潑出來一點:“發育不良?”
原來江嶼不時冒出鱗片難以維持人形是這個原因?
玄城子點頭:“這也不是秘密,貔貅幼年的時候惹來不少觊觎,到現在很多人類手裏還有幼年貔貅的鱗片毛發,數量之多令人發指……這樣長大的貔貅,小時候就虧空太多了,長成了也不會太健康。”
本來貔貅這樣兇猛的瑞獸,野着長大也不會營養不良,偏偏小時候被人類攫取了太多氣運,想也知道發育不好。
玄城子:“說到貔貅我就想起來了,你也離貔貅遠一點。你身上的氣運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食物,他要是失控會傷害到你。”
魚幹就不要去貓跟前晃悠了,容易被咬。
顧景尋眼神一動:“那看來我請貔貅回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了,有點遺憾。”
玄城子知道生意人都想招財進寶,“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貔貅雖然缺乏氣運,但他作為成年的貔貅,本身就已經是大氣運了,如果和財運亨通的人家簽個契,慢慢養上幾年,就能養回來。”
顧景尋若有所思地點頭。
之前江嶼和江家應該就是這種關系,前幾天江嶼離開江家,是不是代表……契約破裂?
顧景尋回想江嶼這兩天的狀态,越發印證自己這個猜想。
玄城子搖頭:“雖然這麽說,我還是勸你不要動這個心思,對你來說,貔貅太危險了。你要是真的想還貔貅救你的人情,可以給他牽牽線,認識別的人家。”
顧景尋笑着說:“我還不一定能再碰上他呢。”
玄城子:“也對,貔貅是神出鬼沒的,當時救你應該也是因為陰差擋路了吧。”
顧景尋陪着玄城子說着話,而會客室裏的江嶼已經睡完一覺,他靠在椅子上發了會兒呆,百無聊賴地拿起桌上的符紙。
這些是顧景尋那個小師弟送來的,說是可以彙聚靈氣,應該是顧景尋跟玄城子特地要來的。這種符紙繪制難度高,一張就要畫很久。
江嶼遲疑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他最近是有些精力不濟,龍血丹吃多了效用會變差,反正雲鹿觀的符紙都是售賣的,到時候照市價付款就行。
江嶼一手摁在符紙上用靈力催動了符紙。黃表紙上的朱砂明滅發亮,将周圍的靈氣聚集在符紙上,又通過江嶼的手指傳遞到江嶼身上,省去了江嶼自己過濾靈氣的步驟。
不過符紙的效果很差,聊勝于無。
符紙上的朱砂越來越亮,江嶼閉上眼睛,引導靈力在體內運轉,他沒有看到的是,一縷黑色潛藏在朱砂裏,跟着靈氣一起進入了江嶼的身體。
陰氣入體的瞬間,江嶼就睜開了眼睛,第一時間丢開符紙,劇烈喘息起來。
符紙中的陰氣少卻純粹,靈活地掩藏在靈氣中。江嶼伏在桌上,不得不調動大量靈力驅逐陰氣。靈力使用得越多,他越難以維持人類形态。
偏偏是他剛和江家解開契約的時間……
江嶼把那點陰氣驅逐出去,脖頸後冒出層疊的鱗片。
江嶼試圖拉回自己的理智,從周圍吸收靈氣補充自身的虧空。
咔噠
開門的聲音響起來。
江嶼的意識先于眼睛知道來人是誰——這世界上有那種隐晦甜蜜的氣息的人,一定是顧景尋。
顧景尋為什麽要給他一張有陰氣的符紙?
不,顧景尋應該不知道符紙上有陰氣……他連符紙都分不清……
江嶼的瞳孔逐漸拉長,他把臉埋進臂彎:“滾出去。”
顧景尋進門就發現了江嶼的不對勁,反鎖上門,快步走到江嶼跟前:“怎麽了?”
江嶼用力把顧景尋拽到自己身邊,他站起來,靠近顧景尋,在顧景尋的頸間聞了聞,喃喃說:“你真有意思,送完符紙還敢送自己……”
顧景尋心裏一驚:“符紙有問題?”
江嶼還有理智,但剩的不多,他一手撐着牆壁,本能叫嚣着讓他靠近再靠近,最好現在就把顧景尋摁在牆上,從他身上汲取能撫慰自己的氣運,理智則反複拉扯着他。
顧景尋前幾天失去的氣運還沒有補回來,要是再被啃一口大的……大概要在病房躺上大半年。而且……顧景尋不會蠢到知道符紙有問題,還敢在這個時候來找他,應該是劇情。
江嶼甩甩頭,忍着渴望,“先出去……”
顧景尋靜了一會兒:“你和江家的契約……”
江嶼瞳孔一縮。
顧景尋漸漸露出笑容:“願意和我簽一個嗎?”
他有一個瘋狂且脫離正常行事邏輯的想法——如果和江嶼有契約,那麽劇情接下來還要怎麽挑撥?
顧景尋看着江嶼逐漸轉變成金色的眼睛,輕輕撥開江嶼頭頂柔軟的灰綠色挑染。
不管是有意還是無心,江嶼已經背離了劇情,那就讓他試一試,如果把兩人的關系徹底扭轉向劇情的對立面,會得到什麽樣的後果。
“你願意答應我嗎?”
顧景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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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蘊:“……”
大反派:“道友,我們可以白天一起讨論道法劍術,晚上一起追殺仇家,逍遙快活好不自在。”
後來,謝蘊坐實了“勾結魔尊”四個字。
魔尊:這個勾結,是勾引的勾,結合的……不好意思,我道侶劍抽出來了。
明面騷背地也騷攻×表面柔弱背地比誰都能打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