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相關
不得不說,藥油加強力按摩的效果相當好。
雖然趙杼力氣略大,按的盧栎眼淚花直冒,疼的嗷嗷叫,但被他狠狠按一通,腰神奇的不疼了……後腰越來越酸,越來越軟,漸漸的眼皮有點重,盧栎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驗過屍,屍體現場也不怎麽美麗,盧栎又開始做夢。夢裏場景很恐怖,屍山血海,月寒如霜,可在這血腥壓抑的氣氛裏,有一雙年輕男女執手相笑。
男人劍眉星目,帥的一踏糊塗,一只手握着女人的手,另一只手撫着女人的臉,就算皺着眉,俊秀程度也不影響分毫。他像是有點擔心,不知道女人說了句什麽,他無奈笑了,刮了刮女人的鼻子。
女人沖他扮鬼臉,臉上的笑容燦爛到天地失色,美的不可思議,她像是在撒嬌說了什麽,男人不許,她便湊上前仿佛要親吻男人。
男人無奈拉開她,“笑笑……”
再然後,兩個人影被漫上來的血海寒霜淹沒,消失于天地間,仿佛從未出現過。
笑笑……
盧栎猛的睜開眼睛,他想起來了,他的娘親,叫苗紅笑!
可記憶太短,除了名字,他對她一無所知,唯一看到的,就是她臉上的笑,那麽燦爛明媚,仿佛能點亮世界。
盧栎歪頭看了看天色,見趙杼坐在一旁,“我睡了多久?”
“不到兩刻鐘。”趙杼看着門口,估計沈萬沙快要回來了。
盧栎緩緩坐起來,夢裏出現的人太亮眼,只憑着那笑容,他就知道苗紅笑大概會有怎樣的性格,不管她現在是生是死,身在何處,大概都會希望自己的兒子快樂幸福,任何情況下都能好好享受人生,就像她一樣。
盧栎感覺到心髒怦怦跳動,緩緩撫上去……他會替那個人好好活着。
驗完屍回來累的不行,也沒胃口,睡一覺醒來,肚子餓的咕咕叫,胃裏冒酸水,盧栎感覺他要撐不下去了……正在這時,遠遠傳來沈萬沙的聲音,他提飯回來了!
盧栎高興的一蹦,然後僵硬停住,他想起了他的腰——
閉着眼睛握着拳等待了好一會兒,預想的疼痛并沒有來臨,他驚喜的扶了扶腰,試着往前走了兩步……不痛!一點也不痛!
趙杼一直看着他的賣蠢表演,等盧栎反應過來嘴角幾乎咧到耳根跟他道謝時,他才嗤了一聲,“蠢。”
盧栎繼續大剌剌往前走幾步,發現真的一點沒影響,連酸軟都沒有。他轉身看趙杼,神情非常真切誠肯,“我以為你故意狠狠按折騰我,沒想到你是真的想我好……”他露出小虎牙笑的燦爛,“謝啦!”
正好沈萬沙提着飯菜進了門,盧栎頭也不回地撲上去,“什麽東西,這麽香!”
沈萬沙神秘的嘿嘿笑着,先把門關了,再把食盒打開,“是我賄賂了寺裏齋菜房的大師傅,讓人給現做的……縣令大人那兒的席面都沒這個好。”
盧栎幫他一盤盤往外拿,連素雞素鴨都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大師傅也能賄賂?這裏可是佛門清靜地!”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沈萬沙神神叨叨說了一通,“再說廟裏念經師傅多,竈房不一定都是和尚。”
兩個人快手快腳把飯菜碗筷擺好了,招呼趙杼過來吃飯。
趙杼端起碗,看盧栎吃的歡快,略沉默。剛剛他當然是故意按的那麽狠,盧栎明明感覺到了,竟然還能反過來感謝他,人怎麽能蠢到這地步……太天真。
幾個人都餓了,風卷殘雲的吃完飯菜,才有精力喝茶說事。
沈萬沙拽住盧栎的袖子,眨巴着眼睛求他,“屍檢格目送過去了,大概一會兒黃縣令要問話,我是頭一個發現死者的,定要去一趟,你陪我一起嘛……”
盧栎知道他害怕,很幹脆的點頭,“好啊。”
沈萬沙眯着眼睛笑的滿足,拉着凳子往前挪了挪,離盧栎更近,“你之前不是納悶黃縣令為什麽來那麽快麽?我打聽到了。黃縣令的老婆每年都要來這裏幾次燒香禮佛,這回三天前就來了,就住在東北香院,黃縣令一大早到這裏,是為了接她回去。至于為什麽有王得興,因為最近黃縣令在清查過往卷宗,經常會有些疑問,王得興便寸步不離,連黃縣令來山上接老婆,他也跟着來了……”
沈萬沙說到這裏掩唇偷笑,“我看他是想拍馬屁想瘋了,人家接媳婦與他有什麽關系……”
“縣令夫人住在東北香院?”盧栎想了想位置,那豈不是離案發現場非常近!
“管她住哪裏呢,”沈萬沙擺擺手,“反正還有一會兒,你來同我說說,你推測的死亡順序怎麽與王老頭之前所說完全不一致?”
盧栎笑笑,“記得你寫的屍檢格目麽?”
“當然記得!”
“生前和死後傷痕不同,在驗屍時我同你說過區別,判斷死亡順序與此道理相似。”盧栎指着自己身體,“我們的身體很奇妙,只要活着,便會有自愈功能,生前受傷,例如割傷,皮肉會試圖自愈,會收縮,會有凝血,而死後皮肉沒有此功能,傷口平整,水洗後亦不會發現凝血。”
“而擊打傷,尤其沒有出血的擊打,會有淤青,充血,腫脹。不管什麽樣的傷,初傷,傷了一柱香,兩刻鐘,一個時辰,表象都會有輕微區別,只要掌握了傷痕随時間自愈的變化程度,就能推斷出哪處先受傷,傷了多久。這次的幾個死者傷痕很多,判斷起來并不複雜。”
盧栎解釋完,皺着眉頭,“這幾個人都中了毒,可惜我不知道是什麽毒。他們口中微苦,有很重酒氣,大約兇手把毒下到了酒裏。還有那短劍,我瞧着極特別……”
他正想着,就聽趙杼說,“他們是西夏人。”
“西夏人?”盧栎想了想,西夏……大安的北邊?
“死者身上那柄短劍,尖如矛,白中帶青,鋒利無比,是有名的‘夏國劍’。他們相貌也與我們不同,身形高大,高鼻深目,颌下有溝,明顯是異族人。”
盧栎驚訝地看着趙杼,“你怎麽知道?”
趙杼頓了一下,才悠悠的答,“你房裏的書。”
盧栎歪着頭回想,他的書裏,好像有介紹利器的……照趙杼這樣子,對兵器有興趣很正常。認出夏國劍,再根據面部特征想到西夏人,順理成章。
外族人大都身材高大,高鼻深目,但不能說只要有這種特點的就是外族人,不然趙杼這樣的五官硬朗的大個子妥妥的外族人了,可同時擁有西夏劍……就是了。
“西夏人來咱們大安做什麽?”盧栎陰謀論的立刻想到了什麽探子內賊勾結,戰亂将起。
趙杼視線越過窗子看着遠方,大概是因為……那個吧。
沈萬沙沒有參與兵器這個話題,他更感興趣的是毒藥,“什麽毒這麽厲害,讓他們吃了就乖乖被打殺?”
“不知道。”盧栎很遺憾,沒有檢測設備,他不能确定。
三人坐着讨論了一會兒,外面有人來請沈萬沙,說是縣太爺要問話。
三人便一起往外走。
一路上沒遇到半個僧人,明明是晴朗的下午,寺裏卻如深夜一般寂靜,四下無聲,只隐隐聽到僧人們前殿頌經的聲音,悲憫蒼涼。
沈萬沙有點怕,挨盧栎更近了些。
趙杼眉梢還沒挑起來,就見牆邊銀光一閃……有人!
他想也沒想,手腕一翻,一枚暗色薄刃已經飛了過去。
薄刃顏色烏黑,周身沒有光澤,速度很快,很難察覺。趙杼從容地跟着一點也沒注意聊的歡快的兩個少年走,耳朵支着聽四下動靜。
牆上傳來輕響,響聲非常輕,像是薄刃刺進了牆壁……
沒中?
趙杼眉頭微皺,能躲得過他暗器的人不多……他手負在背後打了個手勢。
邢左洪右遠遠看到,很是納悶,“有外人窺伺?”
“查吧。”
……
走到黃縣令臨時辦公的院落,盧栎看到了一個年輕僧人,這僧人二十出頭,很瘦,眉目間有些許慌亂,看到沈萬沙仿佛很高興,雙手合十行了個禮。
沈萬沙亦以同樣姿勢還禮,二人并沒有說話。
盧栎拽拽沈萬沙袖子,“認識?”
沈萬沙悄聲說,“就是和我一起在野外發現屍體的那個僧人。”
進了門,黃縣令和王仵作都在。
黃縣令招手讓盧栎過來坐下,“本官看了屍檢格目,非常細致,諸多推測有理有據,有了這些,想來破案不遠矣。”他态度謙和,“本官觀盧公子不僅驗屍出色,推敲斷案亦有真才實學,此案頗重,說來慚愧,本官到此也沒什麽頭緒,盧公子不急着走的話,不如與本官幫幫忙?”
盧栎微笑,“若大人肯信在下,在下必竭盡全力。”
“盧公子謙虛……咱們這便開始吧。”黃縣令開始問沈萬沙,“怎麽見到屍體的?過程詳詳說來。”
沈萬沙早已将過程說與盧栎,黃縣令再問時,他已經不那麽害怕,話說起來很穩。
盧栎端起茶盅細聽,見趙杼站在門側,招招手讓他過來,拍拍身邊凳子,示意他坐下。
“……見到屍體過程便是如此。”
黃縣令‘嗯’了一聲,他知道沈萬沙是同盧栎一行,問了幾個問題,也沒讓他出去,在盧栎身後給他安了個座——因為他看到盧栎特意讓趙杼坐了過來。
之後請年輕僧人過來問話。
“小僧弘然,這個月輪值,負責外殿灑掃,”年輕僧人雙手合十,聲音有些低,仿佛有些羞赧,“今晨小僧起晚了,便想抄近路從寺外穿過,沒想到就遇到了……遇到了那位死者。”
沈萬沙舉手,“這個我可以做證,我看到他時,他還抱着掃帚呢,結果被屍體吓的慌張退後幾步,掃帚都丢在了地上。”
弘然看了沈萬沙一眼,明顯目帶感激,“正如這位施主所言,小僧看到死者時,這位施主應該也是才看到屍體,小僧不及他,被吓的失儀了。”
黃縣令掃了眼門外,門外捕快悄悄沖他點了點頭,他便知道,這二人剛剛沒有說話,不存在串供可能。
“你平日在寺裏,可認得死者?”
弘然安靜片刻才道,“認得的。小僧見過另外幾位死者,這幾人是一起的,五日前來寺裏上香,脾氣有些沖,掌事給安排了東北角的院子。”
弘然說話間眉宇間似有不喜,盧栎便問,“這幾人來自何處,平時表現如何?性子如何?”
“他們好像是異族人,偶爾避着人時會說我們聽不懂的話,性格也不太好,會在外面買了酒肉回來吃。師兄們曾好心提醒,他們非但不聽,還言語威脅……”弘然念了句阿彌陀佛,“佛門弟子當清心寡欲,戒嗔戒怒,師兄們雖有不滿,但這幾人不能度,便沒過多幹涉,左右他們住不了幾天就會走。”
“你們怎麽知道他們住不久?”
弘然道,“他們自己說的,最多在此地留五日。”
黃縣令又問了幾個問題,就放弘然出去,“若有疑問,本官可能會派人問詢。”
“師傅交待過了,小僧等人會全力支持官府破案,大人有事使人喚小僧一聲便是。”
之後黃縣令繼續讓捕快去請人。
“這次去請的,是本縣大戶孟家的公子。”黃縣令給盧栎解釋,“死者的左右院落都住了人,左邊便是這孟家公子,他來為他死去的娘親做七七法事,右邊麽……說來慚愧,是本官的家眷。”
黃縣令嘆了口氣,“因出了命案,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本官詳細問過賤內。她是女子,出入遇到男子皆會避嫌,大家作息不同,她并沒有見過這些人,倒是與她同來的妹妹遇到過一次。妻妹說這五人視線無禮言語無狀,她曾與他們吵了幾句,這幾人笑鬧後就算了,并沒有尋後帳,雙方相安無事。昨日賤內與其妹做過早課後,就回室內誠心禮佛,未有出門,睡的很早,并不知道隔壁發生了什麽事。”
盧栎眼神閃了閃,“我當然相信大人的家眷,但此地出了命案,越早分說清楚擺脫嫌疑越好。我猜大人私底下問話并未寫供狀,我等願意為證,大人還是盡快請夫人過來,寫個正式供狀才好。”
“本官也是正有此意,才特意請盧公子過來,順便監督一下辦案過程,不會存在任何偏私。”
“大人說笑了,在下何得何能,怎能監督辦案呢?”盧栎趕緊推辭。
黃縣令卻笑了,“以盧公子的身份,自然當的起。”
盧栎心想,他有什麽身份?腰被戳了兩下,他聽到沈萬沙低笑,立刻想起來,對了,平王未婚妻的身份。
沒想到一個身份這麽有用啊……
趙杼眼睛掃了下黃縣令,再掃一眼盧栎,眸底神情似是滿意。
“只是賤內初初聽聞命案,有些驚懼,婦人皆是如此,膽小。我們先把旁人問了,再讓她過來。”黃縣令話帶憐意,盧栎也覺得這時給個方便沒什麽,微笑道好,“不急。”
孟家公子來的很快,知道是問命案之事,立刻笑了,“死的好啊……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