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線索

王得興的話把沈萬沙都逗笑了。

第一個發現的屍體的難道不是他麽!他先在荒野看到屍體,愣了一下才聽到對面驚叫摔倒聲音,那時弘然才來。之後盧栎看過屍體,說別處還有死傷,也是他跟着一路小跑,率先鬼始神差的推開小院的門……

他在那‘噗噗’的憋笑,盧栎打了下他的手,朝他眨眼:正經點,人家一把年紀想到這裏也不容易的!再笑小心別人指控你是兇手!

盧栎還看了看王得興的鞋,嘴角用力往下撇,明顯也在憋笑。

沈萬沙眼珠子一轉,像是想起了什麽,忍不住哈哈大笑出聲,“王大爺,你可長點心吧,誰說寺裏穿僧人鞋的就是僧人,有些誠心禮佛的也會問師傅們要僧人鞋穿的!”比如剛剛見過的孟謙長随主仆,好像就穿了僧人鞋。

王得興臉皮一緊,好像也想起了什麽,面色有些難看。他撐着架式甩袖子哼了一聲,“你這小兒懂什麽!破案就是要大膽假設認真求證,那五人死在這裏,老夫說句不當講的,諸位都有嫌疑!那弘然不過是嫌疑最大,他殺死兇手的可能性有七八成!”

“阿彌陀佛——”他的話音還沒落,一道渾厚的男音插入,緊跟着門前一暗,進來了兩個人。

一人走在前頭,穿着黃褐僧衣,年紀三十餘歲,面目方正,眸內斂光,整個人氣質圓融不失犀利。

弘然跟在他身後,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王得興方才所言,眉宇間隐隐帶着可憐,連步子都邁的很小心。

方才說話的是走在前面的僧人,他進來雙手合十行了禮,聲音微冷,“貧僧與師侄心系命案,想起一些線索,特來打擾,不想諸位卻在這裏将弘然指為兇手,請問可是有證據!”

王得興啞巴了,吶吶說不出話。

黃縣令面上帶笑,聲音圓柔,“大師言重了,本官與屬下只是按照一般破案方法排查,現在并不确定兇手是誰,我們還在收集證據。如有冒犯,還請諒解。”最後一句是對弘然說的。

弘然趕緊擺手,“沒有沒有,小僧無事……”他看了眼前面僧人,等他點了頭,才長呼一口氣,“這位是戒法師叔,此次前來,是有事告知。”

“有勞戒法大師。”黃縣令拱手為禮,“不知大師有何賜教?”

“不敢當。”戒法淡淡看了王得興一眼,才沖弘然點了點頭。

弘然忙往外一步,“是小僧想起一事。那五位死者,似乎對西邊景致很有興趣,每每提回來的野物都說是西邊林子裏打的。而且其中瘦高的那位,小僧想起曾有一次說話時與他離的很近,他似有喬裝,胡子不像真的。小僧将此事告訴戒法師叔,戒法去屍房看了看,說是……”

戒法見弘然聲音越來越小,索性自己說,“那後心被匕首所刺的瘦高男子,與十年前朝廷下發的通緝榜上一惡賊極為相似。那惡賊有個名號,叫喪魂殺金耀。”

“上了朝廷的海捕通緝文書?”王得興撫着胡子,“那少不了被人追殺……”

瞧着又有了新的懷疑方向。

黃縣令亦若有所思。

盧栎便問弘然,“你想起了線索,為何不直接來尋大人?”而是與師叔說……他看了眼戒法。

戒法正轉着手裏佛珠,視線機警地掃過房間衆人,比如趙杼,沈萬沙,秦綠柔,黃夫人。

弘然道,“小僧聽聞大人在忙,不敢打擾,便與師叔詳述,請他幫小僧拿主意。”

“戒法大師在寺裏負責什麽,平素對你們是否多有照顧?”

弘然眼睛裏似有淺淺笑意,“師叔是武僧,負責寺裏門戶,賞罰戒律。師叔武功厲害,人也極好,雖有些嚴厲,但對小僧等人十分照顧。”

“原來如此。”盧栎看向戒法,“大師負責寺裏門戶,想來對這五人行蹤很熟悉,能否詳述?”

戒法手轉佛珠的動作停住,“有何不可?”

他略想了想,便道,“這五人扮做一般香客來,一來就給了大量香油錢,之後要求小住。知僧卻不過,給他們安排了香院。每日晚課後,寺裏諸門落鎖關閉,貧僧帶輪值武僧巡查,安排各關鍵之處的防護。這五人來的第一個晚上就偷偷摸摸往外走,貧僧自是不允,便同他們打了一架。”

“他們說他們有些私事,必須每夜出去一趟,但他們保證只從他們牆頭翻出,不會往寺裏走,亦不會打亂寺裏規矩,并且承諾最多五日便走,還道若依了他們,一切好說,他們自會守規矩,若是不肯,別怪他們大開殺戒。”

說到這時法戒似乎極為生氣,眼睛微微眯起,面色極為嚴厲,“貧僧與住持商量過後,答應給五人留下一個口子,任他們出入,其它地方由貧僧把持,務必保護好寺裏不會出事,誰道他們竟自己死了,可見萬事皆有報!”

沈萬沙扯了扯盧栎袖子,悄聲問:他們為什麽要答應啊,受威脅多難受。

盧栎給他解釋:恐怕那五人武功高強,寺裏武僧不敵,或者勉力可敵,不能護住寺裏上下不受殺手。

黃縣令也想到了這點,“寺裏武僧有多少?”

“本寺雖有些名氣,僧人卻并不多,長成的武僧不足二十。寺裏對僧人要求不高,如何修行皆由其意願,武僧們大多都是自小在寺裏長大,喜武,才由長輩們教導武藝,半路出家,或者不喜歡學武的人,寺裏也不會特別要求。比如弘然十歲入寺,但他不喜武,寺裏也不會勉強。”

“死者每夜出去,你可盡知?”

“貧僧每晚都會巡查,自是知道,他們亥時出,寅時回,日日皆是如此,只有昨夜未有動靜,貧僧還道奇怪。”

王得興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眼神閃着興奮,“死者能力在你之上,他們行為你管不了,他們破壞你的威信,破壞寺裏聲譽,行蹤又掌握在你在手裏……你有沒看不過去,想暗地裏教訓他們?”

戒法冷冷笑了,“閣下言下之意,是貧僧殺了他們?”

王得興被他目光一激,立時想起此人武僧身份,眼神躲閃,“老夫并沒有這麽說,但種種事實表現,你确有嫌疑。”

“先說弘然是兇手,現在又指責貧僧了,莫非兇殺案發生在本寺,兇手就是本寺的人?”戒法知道現場誰才是主控,看向黃縣令。

黃縣令立刻擺手,“哪裏哪裏,大師言重了,兇手是誰,最後由證據證明,現在只是排查階段。”

說完他面色不滿地看向王得興,“你平素最是沉穩,怎的今日如此激動?雖然屍體多案情複雜,但緊張無用,順着線索慢慢來,總能破解。”

王得興受了訓,低頭稱是,擡頭時斜了盧栎一眼,滿含怨意。若不是他眼色神情引導,他怎麽會想處處争鋒,提前說出那樣的話!沒事你盯着戒法做什麽!

盧栎沖他笑出一口白牙,笑容特別燦爛。

戒法與弘然将話說完欲走,盧栎突然出聲問,“戒法大師,可識得黃夫人?”

因戒法來的突然,秦綠柔和她姐姐沒來得及退,只素立在牆角一側,極為安靜,沒什麽存在感,盧栎這一問,把所有人都問愣了。

黃夫人神情依然柔柔順順,很是安靜,握着帕子的手卻一緊。

戒法平靜地看了看牆角的人,“黃夫人每年都要來幾次禮佛,貧僧自是識得,不知施主此問何意?”

盧栎微笑,“哦,沒別的意思,問了證人口供,也需核查口供真假。大師認得黃夫人,自是認得黃夫人妹妹。這位秦小姐說日前晚課後曾丢失帕子,回去尋了一遍……方才大師說晚課後諸院落鎖,這位秦小姐如何取回帕子呢?”

戒法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出家人行事,向來與人方便,晚課後各院的确不準出入,貧僧不能亂了規矩,但這位女施主苦苦哀求,實有隐因,貧僧便叫了正在打磨身體的七歲小武僧過來,循着方位替她去取,還好事情順利。”

“原是如此,”盧栎拱手,“再不敢打擾大師,大師請——”

問供過程算是順利,得到了很多深深淺淺的線索,但大家也有些頭暈,需要整理,尤其剛剛戒法帶弘然過來後的事情……

房間裏一時安靜無聲。

這時有捕快過來報:孟謙的丫鬟因上午被派出去辦事還未歸來,暫時無法問話。

黃縣令看了看時間,“今日忙亂半晌,大家都累了,不如各自休息,待捕快找到更多線索,晚些時間再理案情。”

衆人應了。

行過禮,衆人退出,王得興率先甩袖子,冷冷沖着盧栎哼一聲,大搖大擺離開。

盧栎不理他,拽着沈萬沙趙杼朝另一個方向走,他想把案發現場的路再走一走,有時線索就隐藏在之前沒注意的細節裏。

沈萬沙在那裏小聲嘀咕,“通緝犯呢……是不是賞金獵人幹的?”

盧栎輕笑,“他一個人是通緝犯,被殺的可是五個人。”

“對哦……”沈萬沙想着那王大爺估計也是想到了這點,才改口指戒法是兇手。想到戒法,他拉了拉盧栎的手,“你為什麽問戒法認不認識黃夫人?我才不信你是要确定秦綠柔的口供。”

“許是我看錯了……”盧栎回想戒法的眼神,“我覺得他視線在黃夫人身上停留太多,可再仔細觀察覺得好像也沒有。”

“黃夫人和戒法啊……”沈萬沙看了看左右,有些暗暗的興奮,“小栎子,你說這次的案件,會不會也藏着什麽醜事啊……”

“誰知道。”

每個人都有難以啓齒的隐私,不能與外人道,平時這些秘密壓在心底,隐在暗處,可一逢案件,人性的黑暗面會被一層層揭開,有關的,無關的,各種各樣,人生百态全在裏面。

盧栎上輩子沒有上學,但他跟着警察爸爸,法醫哥哥,看到了無數人生百态,人性善惡。看到黑暗的,他會覺得厭惡,會想避開,可看到善良的,他會覺得……活着真好。

世界無限大,他只要破案,就能看到各種風景,這麽多這麽多故事,人生真的很有滋味……

手中一空,再一緊,他看到沈萬沙的手離開,趙杼給他塞了顆桔子。

他有些疑問地看趙杼:?

然而趙杼目不斜視看着前方的路,并沒在看到他似的……

再看沈萬沙,這位少爺眼神閃躲飄乎,就是不看自己。

盧栎有些奇怪,可是死者院子到了,他沒心思再想其它。

沈萬沙看到盧栎動作,頭皮一涼,“小栎子,你該不是會想進去吧!”

“當然要進去。”盧栎手放在門上,輕輕一推。

沈萬沙叫了一聲,“我不要去!”那麽可怕,他才不想再看第二回!看盧栎态度不像能挽回,他眼睛一轉,拔腿往外跑,“那啥,我去看看晚飯吃什麽,你和趙大哥一起吧啊——”

他跑的飛快,盧栎笑着搖了搖頭,轉頭看趙杼,“怕麽?”

趙杼沒答,直接擡腳越過他,率先走了進去,那氣勢凜然的勁頭,仿佛在說‘爺怎麽可能會怕!’。

院子裏仍然整齊清爽,沒一點發生過慘案的樣子,進了房間,裏面血染的情形與外面大相徑庭。

地面上血跡斑斑,物件碎片到處都是,木頭的,粗瓷的,布紙的,各種各樣。

盧栎小心避過這些痕跡,四處看着。

床上被褥整齊,就算被故意弄亂,仍留有整齊折痕;四角櫃裏衣物都疊的四四方方放成一摞,樣式有華麗有樸素,但不管華麗樸素,料子質地都差不多,看起來不算太名貴,卻也不差,肯定不是普通百姓會穿的;牆角摔碎的東西裏,有幾套骰盅;窗棂上有濕土……

窗棂上怎麽會有濕土?

這幾人出門要跳牆,難道還要跳窗不成?

盧栎轉身,環視整個房間,之後緩緩走到房間正中,蹲下細細察看。

很快,他站了起來,非常急切的叫趙杼,“趙杼,你過來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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