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靠近
“樣樣都符合的,是一個叫戒嗔的老和尚……”盧栎猛地跳起來,神情很是激動,“兇手找到了?”
趙杼卻搖了搖頭,“戒嗔死了。”
盧栎怔住,“死了?”
“八年前就死了。”
死了……八年前就死了……
盧栎呆呆坐回椅子上,“不應該啊……”
“目前與你之推測判斷全部符合的,只有戒嗔一人。”趙杼聲音低沉,帶着一種獨特的從容韻律,“他武功高強,性格孤僻,嫉惡如仇,但凡是交給他的事情,都能做的很好,除此之外,他喜歡獨處,對慈光寺很忠誠。寺裏老一輩的僧人對他印象很深,雖然交集不太多,仍然能說出些大概過往,時間表現上與你驗過的屍骨有重合性,屍井死屍死于他手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他死了……死了怎麽能再殺人?”盧栎眼睛眨了眨,想到一個可能,“難道假死?”
“不大可能,”趙杼修長雙眸微斂,“戒嗔入寂三日後火化,所有弟子皆到場觀禮,要若扮假死難度太大。”
而且如果沒有特別重大的意外突發事件,或者極渴望的欲望,不會有人願意去演一場假死,假死太複雜,也太容易暴露,得不償失。
盧栎默然,道理他都懂,可案情越漸明朗,他有些心急,實在忍不住把古人往更厲害的方向想,電視劇裏不都這麽演的?他也親眼見識了古人武功的神奇之處……比如旁邊坐着的這位。
盧栎看了一眼趙杼。
趙杼眉梢微揚,眸底墨色漸濃,似乎對他直直看過去的眼神很滿意……還是不滿意?
盧栎晃了晃頭,現在還是不要去想趙杼的心思,這厮腦洞一直很難理解。
他雙手交叉支着下巴,“戒嗔死時多大年紀?”
“六十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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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有夠老,便是武功再高強,也抵不住老态吧……
盧栎想着想着身體一頓,眼睛亮亮地看着趙杼,“你說他火化時所有弟子到場觀禮,他有武功,所以是不是也有徒弟?”
趙杼微颌首,“他負責教習武僧武藝,慈光寺裏所有會武的弟子,無論年紀大小,皆被他教過。”
“那是不是他徒弟幹的!”盧栎捶了下桌子,聲音又急又快,“我只記得按屍骨表象确認兇手特征,但忽略了一點。守墓人代代在此,他們是如何傳承的?之前或許是血脈,父傳子子傳孫,可戒嗔在慈光寺,是個和尚,年紀漸長,他怎麽選擇下一代守墓人?他會不會挑選一個小和尚傳道授業,暗暗灌輸影響,讓他形成不一樣的人生觀道德觀,好在他死後承襲他的遺志?”
“剛剛我驗出一具新的深井屍骨,死了起碼三四十年,骨頭斷裂果斷幹脆,兇手殺人時非常冷靜。二十年前死的屍骨表現也是如此,反倒十年左右死去的屍骨,骨頭斷裂面會有反複現角,說明下手之人力氣小或有些猶豫。此前年份久遠的屍骨未挖出太多,我便大意忽略了,認為兇手初期殺人心性不穩,會有猶豫,現在回想,可能是兇手年紀漸老,手顫眼花力有不逮所致!”
盧栎将椅子拉近趙杼,身體也往前挪了挪,手指比劃着,“戒嗔幾十年前就在殺人,早期屍骨創傷表現果斷幹脆,十年左右屍骨出現猶豫反複,戒嗔自知年老無法繼續,便開始将此任務交接給徒弟。而不管受到什麽教育,一個人在開始殺人時,一定會有緊張,猶豫情緒,十年屍骨上面的特殊反複痕跡,有可能是戒嗔,有可能是徒弟,也有可能是二人共同殺人,他們在這個時間階段完成了新舊守墓人的交接,此後守墓人更換,我們要找的,并不是一個年紀很大,超過四十歲的兇手,而是一個年輕的,剛剛成熟的守墓人!”
盧栎分析完,期待地看着趙杼。
趙杼見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巴巴看着自己,一臉求認同求表揚的表情,很是乖巧,又有點可憐……忍不住大手落到盧栎發頂,揉了揉。
“很好,分析的很有道理。”
盧栎的确想求認同,就算不認同,給個反對依據讓他重新規劃思路也好,可趙杼認同,說明他這個推測沒有漏洞。案情發展到今天,各種證據浮出,離事實越來越近,他的心也跟着有些躁,特別想揭開最後一層布,看看兇手是誰。
“可是這人是誰呢……”他想不出來。
趙杼将桌上茶盞推給他,“喝水。”
盧栎覺得的确有些口幹,端起茶盅喝了,眉頭微蹙接着想。
他想起了古墓裏摘星曾說過的話,摘星說寅時二刻到過案發現場,當時香院四人已死,隐隐看到兇手踉跄離開,房間內有很重的迷香味道……
盧栎眼神微閃,“趙杼,你對迷香了解多少?”
趙杼執壺将茶盞續滿,“你想問什麽?”
“迷香的經常使用手法。”摘星到時四人已死,兇手已經得手,為什麽還要放迷香?
“迷香有吹的煙,有能溶于水的藥粉,還有火激燃燒藥性猛烈迅速的蠟丸,一般來說,越是高級味道顏色越淡……”趙杼說着說着微微阖了眸,唇角勾起語帶了然,“四人已死,兇手卻中了迷香。”
話中重音很有些巧妙。
盧栎眼珠子轉的飛快,突然頓住,“迷香是死者放的!”
趙杼颌首,“必然如此。”
“兇手最後殺的是幾位死者中武功最高的那個,死者武功最高,為團體之首,一直在掙紮,終于在最後時間得到機會放了迷香……沒放別的殺招,大約是力不能支,手邊只剩這樣東西!”盧栎突然想起屍體身上一處表征,拉起趙杼的手就往五人停屍房走,“有樣東西你得看看!”
停屍房溫度仍然很低,幸而是冬天,常溫低于零度,屍體狀态保存不錯。盧栎拉着趙杼走到丁字號屍體旁邊,掀開覆屍白布,拉出屍體左掌,“你看這裏。”
趙杼微微傾身,越過盧栎肩頭往下看,只見屍體掌心有一點火灼痕跡,黃豆般大小,非常明顯。
“有沒有可能是迷……”盧栎轉過頭,聲音突然止住。
他沒想到趙杼離他這麽近……也不是,他知道趙杼在他身側,可他沒想到趙杼會彎下身來看屍體表征,頭這麽低,他再突然轉頭,兩人就……有了接觸。
他的鼻尖蹭過了趙杼側臉,很有可能……嘴也蹭過了。
盧栎的臉有些紅。
太過認真時總會有些許失誤,這沒什麽,但古代民風保守,趙杼又好像不喜歡別人碰觸,他這樣會不會被誤會……一時目光閃動,他有點不大敢看趙杼。
趙杼覺得臉頰微暖,隐隐還有些濕意,再看盧栎紅着臉,害羞又有些慌亂的樣子……什麽都明白了。
他有些驚訝盧栎的大膽熱情,但不得不說的是,他不讨厭,心內或許還隐隐有些得意。
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俊秀少年,在不知自己身份的情況下,如此深切的喜歡自己,的确是樁雅事。
可盧栎雖與他有婚約,卻不是女子,與男人成親仍然有些……趙杼微微皺眉,盧栎不錯,是個人才,就算一廂情願錯愛,也不好被耽誤,他是個好王爺,不想娶,就得想個辦法讓盧栎去了這份愛戀才好。
少年還年輕,調教調教于國于民都是好人才,太愛慕自己不會有好結果。
可盧栎喜愛他太深,拒絕起來好像有點麻煩……
趙杼心內很有些煩惱的嘆氣,語氣淺淡的繼續話題,好像沒注意到剛剛一幕,“很有可能是迷藥。”
盧栎見他沒注意,緩緩松了口氣,沒注意到就更好了,完全不用尴尬了哦也!
趙杼眼尾掃到盧栎呼氣,轉開臉,“市面上有一種黃豆大小的迷丸,成份特殊,藥效極大,捏碎時會燃起火星放出煙氣,瞬間起效,但持久性不長,引發後會有細小灼痕,就像此人掌心痕跡一般。”
“死者掌心平攤,不像是捏碎的……”盧栎摸着下巴回想,“此屍當時俯卧,手掌壓在身下……可能是力氣不足,加上身體力量才能壓碎迷丸,或者迷丸之前丢失,他好不容易摸到,總之,他沒能靠着這個迷丸讓自己與手下免于殺害,只讓它阻止了兇手處理現場和屍體。”
摘星到可能迷香早已擴散,兇手腳步踉跄,沒準是暈完才醒。兇手做慣了的活,一切盡在掌心,任何一步都有時間安排,被迷香藥倒,他就沒了處理屍體的時間,以致于野外屍體被發現。
盧栎将種種推測與趙杼順了一遍,趙杼颌首表示認可,盧栎便招來停屍房看守的捕快,将綜合整理出的所有線索消息告知并請其轉于黃縣令。
捕快怕漏複述了兩遍,确定沒錯後面色凝重的走了,盧栎皺眉看着遠處,看起來并沒有高興之色。
趙杼不理解,“怎麽了?”
盧栎咬唇輕啧一聲,“之前我們在古墓遇到的事,尤其墓地真假的判斷,我并未詳盡說與黃縣令聽,總覺得這個很重要,知道的人多了不好。可古墓與本案有關,黃縣令又是此縣父母……”
趙杼輕嗤一聲,用‘我以為什麽這種小事哪值得放心上’的語态,“他不需要知道。”
盧栎……并沒有被安慰到。因為趙杼永遠都是這麽狂啊!
不過他也只是覺得有些抱歉,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這件事并不能随意與他人說。
“你說摘星怎麽想的?他既然能跑,為什麽不趁着你不在時就跑,反而乖乖留在這裏,直到古墓時才跑?他想要什麽?”盧栎想起那日摘星的表現,回頭看趙杼,“你是不是……認識他?”
趙杼表情不怎麽好,“不認識。”不過是個放蕩異族,不值得放心上,“你也不需要記挂。”
盧栎:……好吧,他明白了,趙杼認識摘星,但不想與他說。
“盧栎!小栎子!”
兩個人正站門口大眼瞪小眼,沈萬沙過來了,看到趙杼也在,眼睛倏的睜圓,一拍大腿,“唉呀趙大哥你可回來了,小栎子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