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關切
“盧、栎!你給我站住!”秦綠柔說話聲音有些沙啞,配上那臉那表情,誰都能猜出她剛剛哭過了。
沈萬沙本來對這個姑娘沒什麽好感,換個時候罵人打臉他都能幹出來,可現在人家剛剛哭過,大老爺們欺負小姑娘什麽的……不大好,他不好意思出手,下意識看向盧栎。
人家名字叫的那麽明顯,就是沖自己來的,盧栎上前一步,“秦小姐喚在下何事?”
“何事?何事你自己不清楚麽!”秦綠柔指着盧栎鼻子,“你這卑鄙小人,我得罪了你,你有本事沖我來,樣樣我都接着,沖我姐姐使手段算什麽好漢!”
“你姐姐?”盧栎怔了一怔,“黃夫人?”
“自然!若不是你與黃大人說了什麽壞話,讓大人遠了我姐姐,我姐姐如何傷心難過一病不起,還叮囑我不可再得罪你?”秦綠柔憤憤瞪着盧栎,“我不過就搶了你一回風頭,你也馬上搶回來了,我沒打你也沒罵你,你至于把我往死了整麽!我姐姐一人嫁到山陽,生活多有不易,你竟這麽害她!”
沈萬沙聽不懂,滿臉疑問地看向盧栎:你把人姐姐怎麽了?人姐姐可是縣令夫人!
盧栎卻明白,黃夫人被黃縣令責過後,已經找秦綠柔談過話了。秦綠柔被她姐姐罵,原因卻是因為他,但事情并非他所為,他不可能認。
“秦小姐,”盧栎面色嚴肅,聲音微沉,“在下從未做過任何不合時宜之事,問心無愧,信不信由你。”
秦綠柔瞪着他,一臉不信。
“黃大人為一縣父母,消息來源自有門路,有些事并非只有在下才能告訴他,秦小姐別太看低了別人,自己謹言慎行才最緊要。”
盧栎雙眸微眯,“小姐今日被責,難道只是因為在下麽?小姐何不深思細想一番。”
秦綠柔攪着帕子,神情警惕不安,“你什麽意思?”
“萬事皆有源。”盧栎淺淺嘆氣,“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對我印象不佳,看不慣到想打壓出氣的地步?”
“當然是——”因為劉文麗。秦綠柔掩口失聲,若不是盧栎太過張揚,客居他人府上還要欺負主人,她看不慣姐妹被欺負才會想出頭……
“當然是有人在你耳邊說了我的壞話。”盧栎眼梢微垂,唇角翹起一抹嘲諷弧度,“不知說壞話那人,有沒有同你說過我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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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秦綠柔眼神閃爍,劉文麗只說盧栎不知天高地厚,鄉下來的野種就能爬到她頭上,今日敢欺負她,明日沒準就敢欺負她的朋友……從沒有一句提到過,盧栎與平王有婚約。
如果她知道盧栎是平王未婚妻,就算不會像姐夫那樣奉為上賓,起碼不會随意得罪,平王大名誰人不知曉!如果盧栎真在平王那裏有面子,敢欺負他的人,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看來秦小姐明白了。”盧栎拉着沈萬沙越過秦綠柔往前走,“希望小姐日後擦亮眼睛,冤有頭債有主,別被人當了槍使。”
……
沈萬沙一頭霧水的跟着盧栎走,扭着脖子往回看,秦綠柔沒有再追上來,原地愣了一會兒,突然跺了跺腳,往側裏跑了。
“……怎麽回事?”
“大概黃縣令聽說了她與我為難之事,請黃夫人敲打幾句,她覺得委屈,又害姐姐跟着被罵,就找上我這罪魁禍首了。”盧栎沒有與沈萬沙細說黃縣令與黃夫人之事,因為沒太新奇的內情,也不曲折離奇,“她與我為難之時你也在,你知道我住在劉家,與表妹有些龌龊,表妹屢屢與我為難,現在策反秦綠柔,讓她也嘗嘗滋味才好。”
沈萬沙撫掌,“對啊我怎麽沒想到!我聽小猛說過了,你那姨母真是有點……要不回頭你也別回劉家了,與我一起住好了!我同你說,我買的房子可大可舒服了,又在隔壁,有什麽風吹草動你也能馬上知道!”
盧栎笑了,“不用,我那挺好。”
“好什麽啊,就那小地方,放張床都嫌擠,多兩個人都沒站的地兒,我那房子才叫好,等回去你瞧瞧,一定喜歡……”
兩人邊聊邊走,盧栎又打了好幾個噴嚏,沈萬沙皺了眉,探手摸了摸盧栎額頭,“好像有點發熱……不行,你得馬上休息!”
沈萬沙拉着盧栎一路回到院子,就見趙杼抱着胳膊大馬金刀地站在院子中央,衣裳單薄沒披披風,眉眼微沉氣勢冷冽,像是……不大高興?
趙杼的确很不高興,因為暗戀他的盧栎表現很不正常,沒第一時間撲過來求抱就算了,竟然連人影都不見了,怎麽找也找不着!
好不容易回來了,還跟沈萬沙手牽手……
雖然沈萬沙只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但牽手也不行!
沈萬沙對上趙杼一向以直覺行事,覺得脖子有些涼,他就不敢高調了。
他板正神色,快走兩步将盧栎的手交到趙杼手上,鄭重地說,“小栎子在發熱,可能染了風寒,我去齋房給他找點姜湯過來,有勞趙大哥照顧一二。”
說完沈萬沙看都沒看盧栎,像被狗攆似的飛快跑了。
盧栎:……
趙杼握着盧栎的手,沒覺得燙,大手撫上盧栎額頭,發現有些熱,眉頭皺的很緊,“難受?”
盧栎揉了揉鼻子,“還好,并沒有哪裏覺得不舒服。”
“你昨天就在打噴嚏……”趙杼想起昨夜的事,眉頭皺的更緊。
盧栎眼神躲閃着看別處,怕他秋後算賬,“真沒什麽……”
“回房休息。”趙杼拉着人回到房間,眼神示意不遠處的邢左洪右去準備藥物。
被按到床上裹住被子時,盧栎還有些不自在,略有些掙紮,“……我沒事。”
趙杼見他精神還好,沒有想離自己遠遠的意思,面頰微紅眼神躲閃,大概是不好意思……
果然還是喜歡他的。
他猜的沒錯,剛才定然是嫌他髒了。
趙杼心內默默點頭,很滿意現下狀态。至于盧栎沒道謝……他在生病,他不應該計較太多。
沈萬沙行動力一向很好,熱熱的姜湯很快端了來,同時還說已将此事告知黃縣令,黃縣令請他安心養病,案子已破,之後事情有他處理就好。
盧栎除了打噴嚏沒別的不适,不過朋友這麽擔心,他也沒耍賴,将姜湯端來喝了。他以為他精神不錯,還能與沈萬沙玩,結果沒一會兒就眼皮打架,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沈萬沙有些擔憂,“也不知道夜裏情況怎麽樣,會不會發熱,病情再繼續只能請大夫吃藥了……寺裏條件不好,小栎子這樣得有個人陪他睡,時不時看一眼才好,幹脆今晚我——”
剛想說自己留下來照顧盧栎,擡頭就見趙杼森寒目光,沈萬沙抖了一下,“我夜裏睡覺有些死,要不還是勞煩趙大哥……”
趙杼立即接口,“無礙,我來。”
沈萬沙小小呼了口氣,他很擔心盧栎,但是趙大哥對盧栎也是實心實意的好,看這緊張霸道樣子就知道,他還是不與人搶了……
一大碗燙燙的姜湯喝下,盧栎裹着被子睡着了,卻沒有出汗,趙杼就知道情況不大好。邢左帶來丸藥,他化在水裏喂盧栎喝了,漸漸的盧栎腦門見汗,趙杼才放了心。
盧栎是在三更時分醒的。
醒時月光大盛,透過窗格照進來,如霜如銀,安靜美好。
身上出過汗,感覺輕松了很多,盧栎想換衣服,一轉頭,就看到睡在枕邊的趙杼。
趙杼五官端正,往日裏總有一股張狂霸氣,讓人看到的多是硬朗鋒利形象,現在他閉眸安睡,睫毛修長,唇角微翹,倒像個正在做着什麽美夢的天真孩子。
盧栎注意到趙杼眼線狹長,唇色微濃,鼻挺額闊,他其實長的非常英俊。
他記得趙杼的眼睛,深邃明朗,似流動的水,靜靜盯着人看時總給人一種深情的錯覺。這人如果不是那麽冷漠,經常笑笑,會讓很多人喜歡吧……
正想着趙杼眼睛睜開了。
修長雙眸像融了整個天空的星子一樣,非常迷人。
“醒了?”嗓音也沙啞動聽,這個人……相當有魅力。
就像上輩子的電影明星。
不過盧栎也僅是欣賞,盯着人醒了也沒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微笑,“嗯。”
“可有哪裏不适?”趙杼一邊說話,一邊長手伸過來探上盧栎的額頭。
朋友的關心不好拒絕,盧栎乖乖任他摸,“沒有哪裏不舒服,感覺身上很輕松,沈萬沙的姜湯很管用。”
趙杼很滿意手下溫度,看盧栎精神也還可以,知道他沒事了,還算放心,不想聽到盧栎贊沈萬沙的姜湯,眸裏冷漠又堆起來了。
盧栎越來越能感覺到趙杼的情緒變化,就像現在,他看不出趙杼哪裏不對,但他就是知道趙杼不高興了。
他下意識轉換話題,“今天謝謝你。”
“嗯?”
“謝謝你救了我,我那樣跑掉很不禮貌。”盧栎并沒解釋為什麽跑,在他看來這件事已經過去,是他的個人情緒,已經順利處理完畢,沒必要再拿出來說。
趙杼終于等到這聲謝,心內滿意,也不吝啬對盧栎的贊揚,“弘然咎由自取,現今伏法,你功勞很大。”
盧栎眼神有些複雜,“你将他擊殺……會不會不好?”
“為何不好?他罪有應得,讓他死的幹脆已經很便宜他了。”趙杼一臉理所當然。
盧栎覺得這個事情大概兩人沒辦法溝通,索性不再提。他看着趙杼墨黑雙瞳,雖然對方刻意掩飾,他還是看到了這人眸底淺淺的關切。
他突然有些愧疚,因為他并沒有給予趙杼同樣的關注。
“你的傷……好了沒有?”
趙杼眉梢微挑,一時想不出盧栎此話用意,他哪裏有傷?
盧栎手探出來,不大敢往趙杼後腦勺上伸,只是指了指,“你因腦上的傷失憶,大夫給你施了針開了藥,起先我還看着你喝,後來太忙我給忘了,”他有些懊悔,“你也沒提……”
趙杼了悟,深深看了盧栎一會兒,直到把人看的臉紅,才緩聲道,“我沒事,全好了。”
盧栎其實并沒有看到過趙杼腦袋上的傷口,那天只見他頭上有血,但血量不大,認為傷情不會太嚴重。後來大夫扒拉開趙杼頭發,也只是上了點藥,說這點小傷沒關系三兩天就好的,嚴重的是撞到的腦子,失去的記憶,針灸湯藥針對的也是腦中淤血。
人家傷時他沒關心,現在人好了他更不好意思提要出看傷口,盧栎半天才憋出一句,“總會好的,你別害怕啊……”
“嗯。”趙杼聲音低沉吵啞,似有股缱绻味道,百轉千回。
房間內一時安靜無比。明明正常的對話,因為趙杼說話的尾音,以及不合适的時間地點姿勢,有了些許暧昧,或者尴尬。
盧栎清咳兩聲,“那什麽,此間事了,黃大人也別旁的吩咐,我想明天就告辭離開,去山陽縣。”
趙杼對此并無意見,但有一事不明,“你到山陽,是想尋人?”
盧栎想了想,決定将實情告知。他對父母之死有疑問,來山陽尋人,與沈萬沙聊天時都說起過,這并不是什麽秘密,可以告訴親近的朋友。
“我父母離世突然,我總覺得哪裏不對,想試着查查看。可惜我幼時橫遭變故,記得的東西太少,查找起來很有些困難。我只知道我娘有一個老仆的朋友就在山陽,所以想去問一問。”
趙杼點頭,“原是如此。”
盧栎說着嘆了口氣,“也不知我父母怎麽想的,為我訂了門親事,你知道,就是那位平王爺。”
趙杼目光閃動,“嗯……平王。”
“你說兩個男人訂親算怎麽回事?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們怎麽就訂下來了?”
趙杼眯眼,“你不想與平王成親?”
“自然不想!”盧栎眼睛睜圓,神情語氣都有些氣憤,“跟男人成親很奇怪好嗎!”
趙杼聲音微冷,“你讨厭與男人成親。”
盧栎感覺到趙杼神情不對,怎麽又生氣了?
不想跟男人成親這種事有什麽值得生氣……
突然間,盧栎一拍腦門,他明白了,趙杼該不會是……喜歡男人吧!
自古以來,男男相戀就屬少數,頗受外界質疑目光,身為一個gay,肯定不願意聽到別人讨厭男男成親的言論……
盧栎自以為找到了原因,有些小心翼翼的圓話,“也不是……就是成親這種事,是神聖莊嚴的,總得講究個你情我願吧……我不反對唾棄男男相戀,但如果我有一天要成親,我希望這個人……是我喜歡的,不管男人女人,我們要有感情,才能成親麽。”
趙杼看着盧栎小心翼翼表白,目光純淨神情期待,心裏突然一軟。
有一個純粹喜歡自己,崇拜自己,又乖巧懂事的男妻,好像……也不錯?
只是這個念頭只出來一瞬,就被趙杼甩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