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平平無奇的一天,最多不過是因為下了一場大雨,添了些不同尋常的潮熱。

杭遠身上的西裝從濕透到幹透的距離,只差雨過天晴後奪回主場的炎炎烈日,半小時的曝曬就足夠了,但端正和體面卻淪為了狼狽的證據。

他本該出現在金融中心的大廈裏,吹着空調,手邊放着一杯燙嘴的苦咖啡,表面漫不經心地擺弄新樓盤的模型,暗地裏為了一點點盈利和合作方锱铢必較,每句話背後都藏着一個意圖絆倒對方的陷阱。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以不磊落的偷窺者姿态出現在別人家樓下,酒精和嫉妒心燒紅了他的眼睛,杭遠每一次從後視鏡裏和自己對視,都覺得可笑非常。

他在小學門口等了一整天,所有工作電話都被挂斷,直到放學,他尾随着那輛suv來到這裏,親眼看到童樂心和那個被稱作“樊老師”的男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單元門,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漸漸黑下來,眼前這棟居民樓的窗子也相繼亮起來。

杭遠并不知道童樂心在哪扇窗背後,但他根本無法停下猜測。

他們在做什麽?

童樂心會圍上圍裙,給那個男人做飯嗎?他會像從前縱容杭遠那樣,即便在做飯,也不拒絕男人環在腰間的手臂嗎?他們會在料理臺上接吻嗎?會在餐桌上做愛嗎?

而他竟然沒有發瘋的立場、掠奪的沖動,正如司哲說的,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根本無法确認童樂心還在想着他,而所謂的心電感應,都是他用來麻痹自己的借口,是他編造出來的冠冕堂皇的謊話,但他哪有那麽多重蹈覆轍的機會,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匍匐于這狗屁的唯心論。

杭遠望着那些亮着的燈,自嘲地笑了。

副駕座位上的易拉罐越積越多,不安分的某個骨碌碌地滾到下面,撞出一聲脆響。

好像在笑話杭遠,用啤酒灌醉了自己。

這座城市那麽大,沒有一盞燈屬于他,他唯有靠着六年前藏進紅色裙擺裏的一捧月光過活,可憐又愚蠢,終有一天會枯竭。

從學生家裏出來時已經很晚了,童樂心堅持要把樊朗清送到樓下,表達感謝或者歉意時,他會下意識低頭,就差像小學生一樣鞠個躬,“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樊老師。”

“不客氣,”樊朗清大方地笑笑,“希望下次,童老師能給我一個請你看電影的機會。”

“當然,你也可以理解成約會的邀請。”

童樂心垂着眸子,不作答,樊朗清也并不打算為難他,他知道逼得太緊反而會吓到警覺的小動物,每一次試探都要拿捏最适當的分寸,更要及時止損,于是他只是輕輕拍了拍童樂心的肩膀,說:“童老師晚安,明天見。”

目送樊朗清的車子離開,童樂心轉過身,快步往單元門的方向走。

他租住的小區位置很偏,安保方面也沒有保障,不知怎麽,他今天總感覺有人在跟着自己,但回頭的時候又不見人影,或許是錯覺吧,童樂心安慰自己。

樓道裏的聲控燈似乎是壞了,童樂心小聲地“啊”了一聲,不管用,接着用力跺了一下腳,依舊無果,他只好摸着黑繼續往上走。

站在家門口找鑰匙時,童樂心聽到從半層樓以上傳來的腳步聲,很輕,聽起來有些空,像是皮鞋的鞋跟踏過水泥地,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快要來到童樂心所在的半層,樓道裏一片漆黑,這種場景下讓人很難不多想,童樂心屏住了呼吸,只想快一點開門進屋,可偏偏怎麽都對不準鎖眼。

好不容易将鑰匙插了進去,那個黑影似是來到了最後一級臺階,忽然打了個踉跄,直直地撲向了童樂心。

童樂心猛地僵住,他快要被一瞬間向自己欺近的濃重酒氣砸暈過去,不顧一切地掙紮,而身後那人卻将他箍得越來越緊。

“你、你是誰?放開我……”

童樂心的聲音在抖,剛準備大聲呼救,那人只在他耳邊念了一個字,就讓包圍住他的恐懼被另一種難以抑制的戰栗取代,他怔在原地,動彈不得。

“哥。”

杭遠甫一開口,嗓音沙啞得厲害。

“杭遠?”童樂心仍是不敢相信的,他試探着輕喚,橫在腰間的手臂頓時松了一些,他連忙轉過身想要确認,還未碰到那人的臉頰就被吻住了,“唔……別這樣……”

這是一個亂套的吻,杭遠的牙齒重重地磕到童樂心的下唇,血的腥甜味在兩個人口腔裏蔓延,他把童樂心抵在門板上,童樂心的後腰剛好撞上了還插在鎖眼裏的鑰匙,他吃痛地悶哼,下意識往杭遠懷裏靠,杭遠趁機捏住他的下巴逼他張嘴,吻得又深又兇。

分明是很粗暴的吻,毫無溫存可言,酒味被渡到童樂心口腔裏,他卻嘗到了一股濃重的悲傷,心髒狠狠疼了一下,他想杭遠一定很難過,所以即便中間有過很多次掙脫的機會,他也權當不知道。

“心心……”杭遠嘆了一聲,甚至沒出息地帶上了哭腔,上半身重重壓在童樂心肩膀上,鼻尖在他脖頸附近胡亂地蹭,好像迷路的狗狗終于認出了主人的味道,哽咽道:“我好想你。”

體型差讓童樂心有些站不穩,杭遠撲在耳邊的呼吸粗重得厲害,帶着隐約的灼燙感,童樂心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擡起手,用手背試了下杭遠額頭的溫度,好燙,他慌亂起來,扶住杭遠越發不穩的身形,“杭遠,你發燒了。”

笨蛋哥哥總是心軟的,杭遠高熱的體溫着實把他吓得不輕,于是在他這裏,杭遠變成了他生病的弟弟,因為還像以前那樣不懂得生活常識,扣子不會縫,各種調味品都不認識,換季也不知道多留心身體,才把自己弄成這副憔悴的樣子。

而不是亂發酒瘋,咬痛他嘴唇的壞蛋、醉鬼。

童樂心扶着杭遠,把比自己高半頭的人拖進了卧室裏,慣性作用讓兩個人一起倒在床上,童樂心安頓好杭遠,幫他解開兩顆襯衣扣子,然後起身去浴室拿濕毛巾,給杭遠降溫。

杭遠一直在含糊地喊着“熱”,童樂心又拿來電風扇,放在椅子上,特意隔遠一些,開到最小檔位,對着杭遠輕柔地吹。

男孩子長大的過程裏,會有“長開了”這麽一說,過了某個階段,五官會越發立體,輪廓也更深刻。

童樂心半跪在床上,用毛巾仔細擦拭杭遠的臉,這是他十六歲時在草稿紙上畫過無數次的少年,是他十七歲時在夜裏親吻過無數次的小愛人,現在他們終于又可以離得這樣近,他卻總覺得不一樣。

杭遠似乎完全褪去了十七歲的青澀,出落成了英俊挺拔的男人,眉間竟有兩道淺淺的紋路,是經常蹙眉才會留下的痕跡,倒是……很像他們的父親。

童樂心一邊用指腹描着杭遠的下颚線,一邊自言自語,莫名有些失落:“阿遠長大了好多啊,和我越來越不像了。”

話音未落,手腕被杭遠緊緊抓住了,童樂心一下子沒有跪穩,整個人趴在了杭遠胸前。

“你先放開我,”童樂心摸摸杭遠的頭發,試着像以前那樣哄他,“阿遠,聽話。”

但顯然,他的弟弟聽不進去。

杭遠半閉着眼睛,臉色被酒精熏得潮紅,他不甚利索地單手解開皮帶,褲鏈卻卡在了半路,怎麽也拉不開,只好向童樂心求助,“哥,幫幫我……”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那間小小的loft公寓,奔跑在路上的傻瓜弟弟和等待在門口的笨蛋哥哥,每次見面都要提前開始倒計時,每次親近都是在冒險,杭遠總能找到撒嬌耍賴的新法子,而童樂心總會妥協。

這次也不例外。

卧室光線不好,拉鏈卡住的位置又實在刁鑽,童樂心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只好再湊近了一些,睫毛幾乎要掃在杭遠隆起的裆部,終于,他幫杭遠拉開了褲鏈,不可避免地和裏面蟄伏着的東西打了個照面,看到黑色內褲上洇出的點點濕痕,童樂心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猛地将手縮了回去。

“難受,”杭遠滿身是汗,搭在額間的亂發被他一把撩上去,露出和童樂心極為相似的五官,“哥,心心,摸摸它……”

他側躺在單人床上,把童樂心緊緊摟在身前,握着童樂心的手自慰,尋不到章法,完全憑着本能,挺腰往汗濕的掌心裏撞,可觸感卻那樣真實,比過去六年間做過的所有春夢都要真實,好像童樂心就在他身邊,用含情也含淚的眼睛看着他,回應他的愛,也縱容他的壞。

童樂心根本掙不開,又或者說,他不想掙開。

杭遠每念一次“心心”,他都覺得杭遠在難過,仿佛被某個沉重的包袱拖住了,他只想好好抱一抱他,揉開他緊蹙的眉頭,還想和他說,阿遠,你不要這麽快長大。

他被迫跟着杭遠的動作套弄,杭遠的東西越脹越大,和十七歲時胡鬧時見過無數次的相比,不僅尺寸更加可怖,還多了屬于成年人的壓迫感,青紫色的柱身筋脈虬結,馬眼溢出清液,和童樂心掌心的冷汗混在一起,留下濕黏黏的一片。

“好舒服,心心裏面好軟……”

杭遠喃喃自語,熱燙的呼吸盡數灑在童樂心頸窩裏,酒精讓他的思維變得遲緩,失去基本的判斷力,只能依賴直覺,将當下的感受代入記憶深處某個熟悉的場景,而後咔噠一聲,它們完美地契合住了。

是春夢。

杭遠以為自己在做春夢。

有關童樂心的夏天碎成一地散亂的玻璃碴,映出無數個吻的倒影,他随手拾起一片,尖利的棱面劃破皮膚,痛感的輪廓漸漸清晰,他在指腹上擠出圓鼓鼓的血珠,為自己延展出一場玫瑰色的春夢,心甘情願溺斃在其中。

他射在童樂心的掌心裏,精液弄髒了兩個人的指縫,诠釋一種肮髒的親密。

終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的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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