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二天起來, 時綠化完妝,拿上車鑰匙準備出門。

“我送你。”許宿野扣上腕表。

“不用。”

上次答應讓許宿野接送,一方面是她身體狀況确實不太好, 另一方面是為了擺脫他病态的監視。

現在他已經不再監視她了,她也不需要用讓他接送來作為交換。

說完,時綠在玄關處換好鞋,離去。

許宿野看着關上的門,心情有些沉。

說是這三個月裏, 他們會像真正的夫妻那樣生活, 可時綠對他還是很生疏。

住院期間對他的照顧,也好似是履行任務,他感覺不到太多關心。

或許時綠的性格就是如此, 她就算愛一個人,也是克制而保留的。而不會像他一樣,一旦愛了就會變得偏執而瘋狂,根本無法克制。

期中前後,時綠手頭的事情變多,比之前忙了不少, 很多時候都不能按時下班。

可許宿野比她還要忙,有時甚至會忙到淩晨才回家。

如果他回來晚了, 就會自己去客房休息,不會打擾到時綠。

這天是周末,時綠難得休息,躺在沙發上敷着面膜看紀錄片。

手機忽然響起, 是許宿野打來的。

時綠用遙控器調低了電視聲音,把手機放到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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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邊很安靜,傳來許宿野低沉的聲音, “時綠,你在家嗎?”

“嗯。”

“你能不能幫我送個文件?在書房桌子上,藍色那個。”

“急用嗎?”

“嗯。助理剛好有事,沒辦法過去。”

“知道了。”

挂斷電話,時綠揭掉面膜,然後去浴室洗臉,護膚。

她找到藍色的文件夾,發消息跟許宿野确認了一下,就拿上東西下樓,坐進車裏。

這是時綠第一次來律晔科技的大樓,外面的玻璃幕牆幹淨明亮,倒映着緩緩移動的白雲。

遠遠看去,附近都是聳立的高樓大廈,這棟除了比其他樓高一些以外,外觀看上去倒是沒什麽區別。

沿着臺階走進一樓大廳,往來的都是穿着職業裝的年輕男女,步履穩健自信。時綠走到前臺,問總裁辦公室在幾樓。

前臺接待看向她,笑容禮貌溫和,“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

“您找許總有什麽事嗎?”

“嗯,給他送東西。”

這時候,旁邊的電話響了,前臺接起電話。

說了幾句之後,她問時綠:“請問您貴姓?”

“時。”

“總裁辦要乘坐旁邊的專用電梯,我帶您過去。”

時綠跟在前臺身後,坐側面的電梯去了頂樓。

抵達視野最好的頂層,除了開放的休息等候區以外,就只有總裁辦和幾位助理的辦公室。

時綠走到總裁辦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許宿野的聲音,“進。”

時綠擰開門把手,入目卻是一堆人熱鬧地圍坐在茶幾旁談事情的場景。

聽到門口的動靜,衆人都下意識朝着這邊看過來,視線齊刷刷落在她身上。

時綠以為辦公室只有許宿野一個人,猝不及防看到這麽多人在,有一瞬間的怔愣。

“時綠。”許宿野出聲喊她。

時綠回過神,忽略沙發旁邊的那些人,走到許宿野的辦公桌附近。

她把文件放到桌上,“是這個嗎?”

許宿野翻開,随意看了眼就合上放在一邊,擡眸看向她,“嗯。”

“我先走了。”

“等等。”整整

時綠停下腳步,回頭,眼眸冷淡。

“快中午了,等下要不要一起吃飯?”許宿野眼瞳漆黑,專注地望着她。

在他說出這句話之後,之前還在熱火朝天讨論事情的那群人,不約而同地停止交談,豎起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時綠皺眉,看向許宿野。

他分明是故意的。

知道她不會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不給他面子,所以才敢有恃無恐地問出來。

可如他所料,時綠确實不會在他這麽多下屬面前,故意讓他難堪。

她最後還是答應了,“行。”

“你在旁邊休息室等我,我很快結束。”

時綠最後看了他一眼,點頭離開。

從沙發旁邊走過的時候,她聽到幾個人驚訝的讨論聲。

“許總的手機壁紙是不是她啊?”

什麽壁紙?

時綠心有疑惑,但并沒有問出來。

待時綠離開辦公室,許宿野拿着文件,快速跟幾位高管開了個短會。整個會議不到十五分鐘就結束了,他思路太快,其他人只能拿錄音筆先記下來,過會兒再慢慢整理。

開完會,許宿野把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直接離開。

留下的人說完正事,被剛才的八卦占據了心神。

“真人比照片還好看诶。我之前還以為,許總的壁紙是哪個不出名的小明星呢,回去搜了沒搜到。”

“你們覺不覺得,之前那個林秘書的風格,跟這個大美女有點像?”

“那叫有點像嗎?明明就是在模仿黑裙女神好吧,還是很拙劣的模仿。”

“以前林秘書走的是清純風我記得,自從那次許總的手機壁紙意外曝光,她才忽然改了風格,特意去燙的頭發。分明是司馬昭之心。”

有次律晔內部開會,許宿野本來想給手機充電,結果不小心連上了會議室液晶屏的數據線。

于是他的壁紙就暴露在了所有高管面前。

啧,平日裏高冷淡漠的許總,手機壁紙居然是一個美得極其張揚的女人。黑色長卷發散落在瓷白瑩潤的肩頭,黑裙紅唇,桃花眼冰冷,很有清冷如雪的距離感,讓人看一眼就能深深記在心裏。

從那以後,這張神秘壁紙上的女人,被他們私下裏偷偷起了名字,叫“黑裙女神”。

“我怎麽覺得,剛才許總約黑裙女神的時候,底氣有點不足?”

“不是吧,這世上真有女人能拒絕許總?”

“萬一人家大美女就喜歡痞帥公子哥,不喜歡許總這種斯文禁欲的呢?感情這種事,誰也說不準。”

時綠在休息室沒等多久,甚至一杯咖啡都沒喝完,許宿野就已經來了。

他眉目疏朗,唇畔帶着淺淺的笑意,“想吃什麽?”

“随你。”

“日料?”

“嗯。”時綠不鹹不淡地應着。

時綠态度冷淡,許宿野卻并不在意。

他開車帶她去了附近的一家日料店,雖然客人比較多,但總體環境很好,安靜又雅致。

這樣的地方,不提前預定,不可能有位置。

“你安排好的?”坐下以後,時綠問。

答案如此明顯,否認沒有意義。

于是許宿野直接承認了,“我想跟你一起吃飯。”

“為什麽不直說?”至于這麽拐彎抹角嗎?又是找借口讓她送東西,又是當着那麽多人的面邀請她一起吃飯。

時綠就不信,他們公司平時開會都是在總裁辦開的。難道公司那麽大一棟樓,連個像樣的會議室都沒有?

“怕你不答應。”許宿野如實回答。

即便是說着這麽卑微的話,他的語氣依然從容。目光像是漆黑沉靜的深譚,把所有心思都埋在深處。

他這麽坦誠地把心思說出來,反倒讓時綠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僅此一次。”最後她沒再追究。

許宿野垂下眼睫,有些自嘲地輕笑,“三個月快到了。”就算他希望有下次,也不可能會有。

時綠抿了抿嘴唇,最後也沒有回應。

這頓飯,兩個人都很安靜,誰也沒再說話。

許宿野不知道要怎麽辦。

他差點付出生命,只換來了跟時綠相處的三個月。

可三個月時間一到,這些偷來的幸福就要全部被收回去。

他就算再不甘心,又能怎麽樣呢。

同樣的招數不能用第二次。

不想出應對的辦法,許宿野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飯後,許宿野送時綠回家,然後他重新回了公司,晚上很晚才回來。

他從身邊經過的時候,時綠聞到了濃濃的酒味。

“你喝酒了?”

許宿野低聲“嗯”了一聲,“應酬。”

他眼瞳漆黑,泛着溫柔的光,跟平時的确不太一樣。

只是他喝酒不容易表現在臉上,面色依然白皙,看不出什麽。

“怎麽回來的?沒酒駕吧?”理理

“沒有,司機開的車。”許宿野在時綠身邊坐下。

他将她拉進懷裏,先是很輕的擁抱,逐漸加大力度,把時綠困在他懷裏。

怕她不喜歡他身上的酒味,許宿野沒去親她,只是在她頸窩蹭了蹭。

過了會兒,他忽然說:“想做,可以嗎?”

時綠被他鬧得也起了心思。

畢竟許宿野的身材和長相,一直都是她最喜歡的類型。他這麽在她身上輕輕蹭,像是撒嬌,她很難不動情。

時綠抱住他的脖子,仰起下巴,貼上他柔軟濕潤的唇。

許宿野身上除了平日裏沉穩的火石和木質香的味道以外,還多了淡淡的酒味,混合起來并不難聞,只是有種難言的侵略性。

天生的掠奪和占有本能,許宿野一直藏得很好。

他在時綠面前,一直都是溫和的,乖順的,生怕惹得她厭惡排斥。

或許是今晚喝多了酒,讓他有些難以自控。

許宿野的手放在她後頸,只是靜靜放着,并沒有動,卻存在感十足,讓人難以忽略。

柔軟的舌尖掃過她的唇齒,與她交換着呼吸和津液。

許宿野吻得很兇,将時綠壓進沙發裏。

時綠感覺自己的大腦都變得暈暈乎乎的,裙子不知何時被推上去。

場面一時間有些失控。

時綠背後是沙發靠背,身前是許宿野溫熱的胸膛。

他的手放在她後腰,隔着薄薄的布料摩挲,溫度透過裙子傳遞到她身上,帶着炙熱的燙。

時綠整個人的重量,都幾乎挂在許宿野身上。

許宿野的白襯衫依然好好地穿在身上,領帶打得一絲不茍,除了肩上留下淡淡的口紅印以外,跟平時沒什麽區別。

他站在沙發前,雙手放在時綠腰上,低頭,看着她的眼神很複雜,帶着濕潤的潮意。

“時綠。”

“別這麽喊我。”

許宿野喉結滾動,聽話地換了稱呼,“姐姐。”

跟最愛的人做着最親密的事情,許宿野心中卻一片冰涼。

于他而言,肉-體上的歡-愉,完全比不過即将徹底失去時綠的痛苦。

時綠眼睫半阖,客廳的燈光變得模糊,忽遠忽近,搖晃不定。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許宿野眼眶泛起紅。

他俯下身子,親了親她的耳朵。

有冰涼濕潤的液體落在耳垂上。

“可不可以……”許宿野沒再說下去,但時綠能猜到他想說什麽。

三月之期臨近,想必他心裏很不好受吧。

不然也不會在做-愛的時候哭。

時綠向來狠心又冷血,只管自己享受,才不在乎別人心裏有多痛苦。

結束後,時綠推開許宿野。

她靠着沙發休息了一會兒,起身去洗澡。

回來的時候,許宿野已經進了另一間浴室,手機放在沙發上。

時綠忽然想起白天去律晔的時候,聽到有人提起許宿野的手機壁紙。

她心生好奇,點了支煙夾在指尖,随手拿起他的手機。

鎖屏界面的壁紙是系統自帶的,要進去看裏面的壁紙的話,需要輸入密碼。

時綠記得,許宿野的手機密碼好像一直都是0522。不知道現在有沒有改。

她試着輸入這四個數字,立刻解了鎖。

只是進去以後的界面,顯示的卻不是主頁面,而是朋友圈。

是許宿野自己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空空蕩蕩,只有幾條和其他公司合作的宣傳,還有公司發布新品的記錄。

在最下面,有一條私密朋友圈,僅自己可見的。

時綠剛看到熟悉的縮略圖,就有種強烈的預感。

她點開圖片。

果然。

這是許宿野大學期間,他們坐在長椅上拍的那張照片。

照片上,他們雙手緊握,十指相扣,是那樣契合。

時綠以為,分手後,許宿野就把這條朋友圈删了。

原來他一直留着,只是設置成了私密。

時綠退回主頁面,手機壁紙是一張照片。看背景,應該是他們之前在咖啡廳約會的時候,他拍的她。

照片色調溫暖,她神色慵懶,正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

這張照片,也屬于他們的大學時期。

所以,真相并不如同許宿野所說,他的手機被姚立拿去修理,所有記錄都消失了。

哪裏消失了,分明都好好地留着,只是被藏了起來。

如果時綠不解鎖他的手機,絕對不會發現這些證據。

而過去那些年,時綠從沒想過要看他的手機,這是第一次。

所以許宿野毫不設防,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得一幹二淨。

許宿野出完車禍剛醒過來,就可以看到這麽多,過去七年她存在過的痕跡。就算他一時半會看不見朋友圈,壁紙肯定可以看到。

時綠中學時期,一直都是長直發,到了大學才變成黑色卷發。

如果許宿野真的忘記了跟她的這七年,為什麽不會對手機裏出現這樣一張照片而感到疑惑?

而且怎麽就這麽巧?她剛跟他提離婚,他就出車禍失憶了。

他到底是從什麽時候知道的?

前段時間?或者更早?

又或者,連車禍都是他一手計劃?

要怎樣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

像是整個人突然墜入黑暗的湖底,冰冷湖水用力擠壓胸腔,空氣立刻就被剝奪。讓人絕望的窒息感占據了整個心神。

其實她早就該發現的。

其實許宿野的演技并沒有那麽好,也有許多細微的破綻。

可她對這些破綻視而不見,或者說,她不願意相信。

所以除非決定性的證據擺在面前,不然時綠還是會選擇自欺欺人下去。

時綠無法接受,許宿野為了躲避跟她離婚,親手策劃了這場車禍,差點把他的一條命都搭進去。

她無法接受,許宿野差點因她而死。

這不是她的本意。

在時綠心裏,這世上誰受傷或者死去都沒關系,但這個人絕對不能是許宿野。

無論如何都不能是他。

如果有一天許宿野真的出事,時綠甚至願意替他去死。

可因為她一時的任性,差點讓許宿野丢了命。

時綠又想起那天,黑暗的病房裏。

外面大雨滂沱,雷聲滾滾。病床上躺着的許宿野呼吸微弱,身上連接着各種儀器,安靜得像是死掉了。

如果他真的再也沒醒過來——

時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不敢再想下去。

在許宿野回來之前,時綠把他的手機調到之前的頁面,重新放回原處。

她迅速僞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除了地上有一小堆煙灰以外,完全看不出時綠剛才發了那麽久的呆。

她把煙灰清理幹淨,煙頭丢進煙灰缸,重新燃了一支煙,抽得很兇。

許宿野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時綠背對他,坐在陽臺邊上抽煙,視線看向窗外。

她背影纖細白瘦,身後的蝴蝶骨漂亮而脆弱。

許宿野卻看得心疼,“時綠,你還在吃藥,別抽煙了。”

他的一句話,差點讓時綠的所有僞裝全線崩潰。

她快速用手腕蹭了下眼角,沒有回頭,“知道了。”

從許宿野的角度看過去,很像是她撥了下頭發。

他并沒有起疑。

“要休息嗎?”許宿野低聲說着,走向她。

“別過來。”時綠的氣息很不穩定。

許宿野停住腳步,站在她身後兩三步的地方,望着她的背影,“怎麽了?”

時綠沒說話,用力吸了一大口煙,勉強忍住眼眶的澀意。

她這樣安靜,随着時間的推移,許宿野心中的不安愈發擴大。

他聽話地站在原處,等着她下一步指令。

過了五分鐘,時綠才終于開口,“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現在已經接近淩晨,窗外銀白月光灑下,樹林一片寂靜。

客廳裏也靜得落針可聞。

許宿野心裏一跳。

他第一反應是,以為時綠知道了他裝失憶的事。

可很快,他就否定了這個猜測。

如果時綠真的知道了,絕對不可能這麽冷靜。

她應該在說別的事。

只要不是這件事被她發現了就好。

許宿野心裏千回百轉,表面卻故作鎮靜,聲音也平靜無波,“什麽?”

時綠暫時想不到,挑明這件事以後,她要如何面對許宿野。

她心裏很亂,現在顯然不是個适合做決定的好時機。

不如暫且緩一緩。

于是時綠摁滅煙頭,從地上起身,轉回頭,安靜地看着許宿野。

她說:“沒什麽。沒有就好。”

許宿野微微颔首,心下卻難以放松,總覺得時綠的表現很奇怪。

他們各懷心思地回房間休息。

夜裏,時綠做了噩夢。

她夢到許宿野出車禍那天,她一個人推開ICU的房門。

進去以後,裏面的場景忽然一變,徹底變成了另一個地方。

空曠冰冷的灰白房間裏,擺着一張張病床,每張床上都躺着一個人,被潔白的床單蓋住全部身體。

夢裏的她跪坐在其中一張床前,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無聲地哭。

窗外驚雷陣陣,刺目的閃電劈開漆黑夜幕,猙獰的樹影映在窗上。

卻再也沒有人,會在她害怕的時候默默陪着她。

時綠猛然驚醒,發覺臉上濕漉漉的。她摸了一手的淚。

胸腔劇烈起伏,她的呼吸很急促,喉嚨幹澀。

“做噩夢了嗎?”身旁傳來許宿野的聲音。

不知道他是被她驚醒,還是一直都沒睡。

“沒有。”時綠翻了個身,改為背對着許宿野。

她閉着眼,淚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怎麽都止不住。

自從知道許宿野出車禍可能不是偶然之後,時綠心裏就一直壓着這件事。

白天在想,晚上做夢也在想。

可能是精神高度緊張,會讓人的觀察力變得敏銳的緣故。

時綠最近發現了許多,曾經被她忽略或是遺忘的細節。

許宿野永遠在專注地望着她,不只是看,他還在觀察。他在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情緒,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她。

他會記住她所有的喜好,永遠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至于他自己的感受,則是一點也不重要。

每次事後,他明明很想多抱她一會兒,卻從來不敢說,只是在心裏遺憾難過。

每次他們分開,他明明很想她能多聯系他,卻努力克制着,連發消息都要再三斟酌。

許宿野占有欲很強,每次看到她跟別的男人聯絡,他心裏都難過猜疑得要死,卻從來不告訴她,只是一個人默默消化。

這些事,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跟她在一起,許宿野一點都不快樂。

他在其他人面前,永遠都是從容不迫的,所有事都盡在掌握。

可在她面前,他完全像是變了個人。

他變得患得患失,焦慮不安,每時每刻都在擔心被她抛下。

甚至為了逃避離婚,他能做出那麽瘋狂的事,連命都不要。

他的愛太偏執,太病态,太絕望,幾乎讓時綠喘不上氣。

時綠清楚地認識到,她永遠都無法回以許宿野同等的愛。

這種矛盾感一開始讓她愧疚不安,後來漸漸轉變成了其他的情緒——她開始遷怒許宿野。

明知這不是他的錯,她還是忍不住去遷怒他。

如果不是他愛得那麽瘋狂,他們之間根本不會變成這樣。

時綠變得越來越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她開始頻繁地因為一些小事跟許宿野吵架。

有時是因為他做的飯菜不合胃口,有時是因為他沒有按時回家,有時是因為他叮囑她按時吃藥……諸如此類,全都是一些聽起來十分荒唐又可笑的理由。

情緒激動的時候,時綠甚至想對他動手。

可不管她做什麽,做得多過分,許宿野永遠不生氣也不閃躲。

面對她,他似乎只剩下溫柔和順從。

時綠一邊愧疚,一邊卻又控制不住,變本加厲地傷害許宿野。

逐日積累下來的負面情緒,早晚有一天會徹底爆發。

偶爾許宿野忙于工作,時綠一個人在家裏的時候,喜歡翻看那本《霍亂時期的愛情》。

有句話她之前沒注意過,這天不知怎的,卻突然注意到了。

“愛情,首先是一種本能,要麽生下來就會,要麽永遠都不會。”

像是瞬間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只剩下無力和疲憊。

時綠忽然明白,她永遠都學不會愛一個人。

她只會不停地傷害許宿野,不停地折磨他。這是她天生的缺陷。

時綠回想起,曾經跟池越的對話。

當時她說:“分開後,我們都變成了更好的樣子。哪裏都好,只是沒有對方。那就是哪裏都不好。”

池越問她:“你能保證,你永遠都這麽想嗎?”

那時時綠自負而偏激地覺得,沒什麽比他們在一起更重要。

可在發生了這些事情之後,她的想法在不知不覺中産生了轉變。

如果兩個人在一起注定是互相折磨,是不是應該分開。

如果她永遠無法改變自己糟糕的性格,永遠都無法對許宿野好,是不是應該放過他。

跟她這樣一無是處的人在一起這麽多年,許宿野過得太苦了。

可他明明什麽都沒做錯。

唯一不該的就是愛上她,還那麽決絕又義無反顧地愛了她許多年。

三月之期很快結束,正好結束在元旦假期。

時綠提前跟許宿野約好,那三天前往隔壁平市。

這是七年前,他們高中畢業之後就約好的事。

平市臨海,時綠一直想在冬天去看海,看下雪的海。

只是因為她忽然出國,這個約定最後也沒有實現。

時綠覺得,既然即将分開,那麽就要填補所有遺憾才行。

這樣分開以後才不會念念不忘。

出發去平市那天,在車上,時綠說了一句話。

她說,我們把選擇權交給上天吧。

許宿野擡眸,透過後視鏡看向她,卻發現她并沒有看着自己,而是看向窗外。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收緊,嘴唇抿直,安靜地等着她接下來的宣判。

“如果平市這三天內下雪,我們就不離婚。如果平市沒有下雪,你把離婚協議簽了。”

時綠看過天氣預報了,平市這幾天有很大幾率降雪。

可她沒有說的是,如果平市這三天內下雪,那麽她還是會永遠離開他,用另一種方式。

能在離開之前,看一場海上落雪。

多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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