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
蘇建業炸了，“像我們什麽？我們做什麽了？”
“你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自己知道！”李小舟眼睛轉了轉, 反而指責起蘇建業和鳳娟來, “我是離開了爸媽, 進了李家的門，可我是為了什麽, 我還不是為了讓爸媽過上好日子才犧牲自己的嗎？”
李小舟抹了把眼淚，“可是你卻說, 我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可見你們說的都是假的，永遠也變不成真的。”
她心內懊悔不已。
剛才沒有反應過來，直接認了蘇建業的指控，否則幹脆不承認自己是他妹妹，就沒有這麽多麻煩事了。
反正李家已經把自己的身份都給打點好了，随便查也查不出來什麽的。
不過她既然能從一個農家女走到這一步, 自然也不是簡單的人物。
反正關于欺騙葉家老兩口的罪名已經坐實了，辯解也沒有用, 離婚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當務之急，是不能讓小越被人懷疑。
小越還要分葉家的萬貫家財，萬萬不能落空。
李小舟繼續給人扣帽子。
“我知道，你們聯合了葉小松欺負我，因為你們害怕我和軍濤感情好, 你們害怕會因為說, 改變了老爺子和軍濤的态度, 所以就這樣對我。”
“軍濤你想想，我平常是怎麽對待小松的？”
“小越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對他是比對小松好一些，這也是人之常情啊，可是……可是你想想，我給他吃好的穿好的，對他仁至義盡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撒謊害我。”
“小松還是個八歲的孩子，怎麽會騙人！”葉老爺子冷冷問，“你說這種話，也不怕遭天譴嗎？”
李小舟撫摸了一下腦後的長發，“所以說……這是有人想置我于死地，才找一個稚童栽贓陷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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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掃過蘇建業和鳳娟。
委委屈屈地哭起來。
“爸，我是害怕我的身世被人揭穿，這才一時鬼迷心竅，做錯了事情，可我真的不是壞人，我怎麽可能讓人綁架小松呢？”
“軍濤，你想想啊，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一直沒有對小松下手，幹什麽偏偏在他長大了，都八歲了才下手，我又不是傻。”
“這都是他們編出來騙你的，他們還往我身上潑髒水，說我是不幹不淨的女人，讓你懷疑小越的身世，然後葉小松就可以獨吞葉家的財産了。”
葉軍濤一貫耳根子軟，當場就有些動搖了。
葉小松說，“是不是我們陷害你，讓我爸和葉小越去查查血緣關系，如果他不是我爸的孩子，你是不是就承認，我說的全都是真的了。”
李小舟反将一軍，“那如果小越是你爸爸的兒子，是不是可以證明，你說的全都是假的。”
她一臉篤定地看着葉小松。
她覺得葉小松不敢賭。
畢竟說謊是葉家最不恥的規矩，哪怕是葉小松，也是要被葉老爺子教訓的。
結果葉小松也沒想那麽多，畢竟年紀小，對于人性了解不深，膽大。
“是啊，你說的對，那就去查吧。”
葉小松的目光轉向葉軍濤，“爸，反正小越就在家裏，不如今天就去吧。”
葉老爺子也點了點頭，“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我帶你們去。”
李小舟的神情立馬就變了。
看着她的表情變化，葉軍濤再傻也能回過味來了，他看着李小舟，“好啊，你這個女人，你又騙我！”
“查什麽查，肯定不是我的孩子，沒想到李小舟，你居然騙了我這麽久！”
想起來自己曾經幫別人養了那麽多年的孩子，葉軍濤一陣惡心。
不僅被戴了綠帽子，還幫着奸夫養娃。
葉軍濤的臉都氣紅了。
他劈手扇了李小舟一巴掌。
清脆的響聲讓所有人都看着他不敢動。
葉老爺子也吓住了。
他活了這麽多年，一向好脾氣的兒子，還沒有發過這麽大的火。
李小舟捂着臉哭泣。
葉軍濤指着大門，“給我滾，帶着你的孽種一起滾！”
生了別人的孩子，這婚，不離也要離！
李小舟這下子确實沒有手段繼續折騰了。
她恨恨瞪了眼葉小松，本來都已經要說服軍濤了，都怪這個葉小松，出來三言兩語攪了她的局。
誰能料到，葉小松居然這麽大膽，敢跟她賭這個。
李小舟爬起來，從大門離開。
葉小松聰慧沙發上跳下來，仰着頭看葉老爺子，“爺爺，那接下來怎麽辦？”
“拐賣小孩，爺爺要去法院告她，讓她吃幾年牢飯。”葉老爺子随口回答，反而将目光轉移到了陳老先生身上，“老陳，你想怎麽樣？”
陳老先生神色淡然，“這是你們的家事，我不方便插手。”
“況且我們已經和鳳娟團聚了，那些事情我也不在意了，但李小舟惡毒之舉令人發指，若非小松機靈，說不定已經……”
他停下話頭，深深嘆口氣，“萬萬不可輕易饒恕啊。”
葉老爺子也是一陣悚然。
小松年紀尚幼，李小舟都能痛下殺手，那就別怪他下手狠了。
葉軍濤一直站在門口，這會兒走過來，跪在地上，“爸，是兒子不對……娶了這種毒婦，竟導致家宅不寧。”
“起來吧。”葉老爺子嘆口氣，“也不能怪你，跟李家聯姻，我也是同意的。”
葉軍濤扭臉看向陳老先生，“陳叔，陳嬸，軍濤給你們請罪了。”
陳老先生嘆口氣，“軍濤啊，你和小松的媽媽，都是我們看着長大的，你們幾個人的性子，我們都清楚。”
“陳叔今兒托大跟你說幾句，秦家的丫頭福薄，早早就去了，留下小松一根獨苗，你以後哪怕是再婚，也多管管他。”
他的目光掠過葉小松，“這孩子命苦，小小年紀就受了這麽多罪過，若是你再把他交給保姆帶，出了什麽事，以後你怎麽面對秦家。”
葉軍濤低頭不語。
“你也別嫌我煩。”陳老先生嘆息，“以前你和那李小舟夫妻感情甚好，為了她跟你爸感情都生疏了，日後切莫如此了。”
葉軍濤低頭，“陳叔，我知錯了。”
“知錯就好。”陳老先生拍了拍自己輪椅的扶手，“人活着啊，知錯能改就是好的。”
本身葉小松失蹤被綁架，葉軍濤才是要負責的。
親爸爸連自己孩子都不看，全交給保姆和孩子爺爺，可見有多麽不負責任。
只是葉軍濤做的孽事，跟李小舟相比不值一提，他還是小松的親爸爸，是老葉唯一的兒子。
如果跟他計較，倒是平白無故傷了兩家情分。
陳老先生也懶得計較這麽多了。
他已經和自己的女兒團圓了，日後只想要共享天倫，別人家的事情，都沒有那麽在意。
第 46 章
葉軍濤也沒有說話。
陳老先生嘆口氣，推着自己的輪椅往前走, “娟兒, 咱們回家吧。”
葉軍濤一臉慚愧, “陳叔, 我送你們。”
陳老先生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任由他們離開, 葉老爺子輕輕嘆了口氣，撫摸着葉小松的腦袋, 欲言又止。
葉軍濤将人送到陳家，“陳叔……我真不知道她騙了你們，我要是知道鳳娟還活着……”
陳老先生嘆口氣，“無妨，別說你了，連我也想不到這些事情，你也不要想太多。”
他輕輕嘆口氣, “騙我的是誰，就讓誰負責任, 我不會遷怒別人的，只是軍濤啊……陳叔最後勸你一句，小松是你兒子，他這麽大了，什麽都明白, 你說說你娶了那個李小舟之後, 是怎麽對他的。”
葉軍濤臉上一陣難堪。
“小孩子說不怨你, 我是不信的，你的大名還是我取的，叫你葉霆，是盼着你能夠做個雷厲風行的人，可不能再這樣了。”
葉軍濤點了點頭，：“陳叔，我知道了。”
“行了，回去吧。”
“好。”
葉軍濤從陳家離開之後，陳老先生轉動着輪椅進屋，，鳳娟和蘇建業都跟着他進去。
一家人坐在屋子裏，老太太進屋去做飯了。
陳老先生坐在客廳裏，看着鳳娟和蘇建業，久久不語。
好半天，他終于問了，“你們……決定好了以後怎麽辦嗎？”
蘇建業一臉不解地擡頭看着他。
“我們兩口子，只有娟兒一個閨女，如今我們年紀也大了，總盼着和自己閨女生活在一起的。”陳老先生開門見山，“我想着，要不然你們回新城來……”
他這樣一說，鳳娟和蘇建業都沉默了。
過了很久之後，蘇建業才艱難地開口，“我爹娘，也只有我這個兒子了，家裏還有三個孩子……”
“娟兒，你說呢？”陳老先生問自己的閨女，“你願意回來嗎？”
鳳娟愣了愣，“爸……”
陳老先生看着她。
“爸，我也想孝順你和媽媽，可是建業的爸媽，還有我的三個孩子，我不知道他們願意不願意過來。”
“而且……”鳳娟頓了頓，“新城是大城市，平日裏的生活，需要很多錢，我們沒有這麽多錢。”
“我有錢。”陳老先生說，“你葉伯伯做生意的時候，我幫過忙，現在他們家的生意，我們也有股權，我有很多錢，只要你願意回來，我可以養活你們。”
鳳娟不知道該怎麽說。
“爸爸，你是我的爸爸，我倒是願意花你的錢。”她咬住自己的唇，“可是建業和他爸媽……怎麽行呢？”
蘇家不是占人便宜的人。
更何況是鳳娟的娘家，蘇老太那個脾氣，肯定是不樂意的。
如果她和蘇建業定居在新城，蘇老太恐怕寧願自己老死在村裏，也不會依附親家的。
陳老先生也沉默了。
他知道鳳娟說的是有道理的。
他的女兒嫁給了一家窮人，這家人負擔不起在城市的生活，不可能過來的。
可他等了半輩子，才等回來自己的女兒
實在是不舍得，讓鳳娟再離開自己。
老太太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廚房門口，一雙黯淡無光的眼睛，朝着這邊。
這邊沉默了，她慢慢開口，“老頭子，咱們跟鳳娟一起，過去他們那邊吧。”
陳老先生扭臉看着她，“什麽？”
老太太在自己家裏走慣了，這會兒看不見也行走自如。
“我們手裏有錢，不管去什麽地方住，都是一樣的，到時候在新城留幾間房子，等鳳娟他們有錢了，咱們再一起回來。”
老太太不在意別人怎麽說。
這麽多年以來，她什麽都不在意了。
只要和自己的女兒在一起，別的事情都沒有那麽重要。
而且老頭子一心只想着讓娟兒回來和他們生活，成全自己的天倫之樂，卻忘記了，鳳娟也已經是做母親的人了。
哪個母親舍得離開自己的孩子呢。
他們與自己的女兒分別數十年，其中的苦澀只有自己知道。
老太太怎麽舍得讓自己的女兒再承受這種撕心裂肺之苦呢。
鳳娟一臉期待地看着父親。
陳老先生思索了一會兒，1喟嘆一聲，“好，我們一起跟他們回去.”
“娟兒，我住不慣村裏，你在你們那邊的縣城裏，幫我買個房子，我這裏有錢。”陳老先生既然做了決定，便開始安排了。
“算了，我記得縣城裏有筒子樓，你找找有沒有什麽地方賣樓的，給我買一棟。”陳老先生想了想，“這樣清淨一點。”
鳳娟點頭答應了。
蘇建業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語。
他頭一次覺得，其實自己和鳳娟之間，也有着天壤之別。
他一直覺得鳳娟就是普通的城裏姑娘，就和縣城裏的那些姑娘一樣。
直到今天，他看着新城這個地方，這個和他以前的生活環境完全不同的地方。
而現在，他聽着陳老先生財大氣粗，張口便要買一棟樓。
這是蘇建業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他的生活中，幾十塊錢就是一筆巨款了，幾百塊錢就可以拿着當寶貝藏起來了。
靠着賣糖葫蘆掙的那些錢，足夠讓他歡喜不已。
可是一棟樓，整整一棟樓需要多少錢。
蘇建業覺得自己根本算不清楚。
那是他一輩子都沒有接觸過的金錢。
陳老先生的目光轉向他，想了想，問他，“建業，你和鳳娟，有幾個孩子？”
“三……三個。”蘇建業說，“兩個兒子，一個閨女。”
陳老先生點了點頭，“挺好的，挺好的。”
三個孩子，真的挺好的，等以後年紀大了，有兒女承歡膝下，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就好像老葉。
雖然葉軍濤被李小舟教唆的有點暈頭轉向，糊塗的不行，可是陳老先生卻還是很羨慕葉老爺子。
羨慕他有孩子在自己身邊，羨慕他有子孫。
幸而他的娟兒也回來了。
陳老先生微微嘆口氣，什麽都不想計較了。
老婆子說的對，不管怎麽樣，能和閨女在一起，就是好的。
他們的女兒失而複得，就已經是大幸了。
前面一直以為女兒沒了，他們心灰意冷卻也過了那麽多年，如今鳳娟回來了，不管生活在什麽地方，都比以前要好的多。
陳老先生既然想明白了，便不再說別的了，只嘆口氣，說，“日後我随你們回你們的老家，便要護着我女兒的，你們若是對她不好，我就帶她和我的外孫回新城來。”
蘇建業點頭，“我……我怎麽會對鳳娟不好呢。”
鳳娟也笑了笑，“爸，建業和我公公婆婆都對我很好。”
陳老先生身體前屈，摸了摸她的腦袋，喟嘆一聲，“娟兒，只要你好，爸爸也不在意這些了。”
鳳娟點了點頭，“我知道爸爸疼我。”
一家人終于達成了共識。
陳老先生既然想通了，便十分大度，在走之前，帶着鳳娟和蘇建業在新城逛了逛，買了很多東西給蘇建業家的人。
他是這樣說的。
“以後去了你們那邊，還要仰仗你們家人照顧，現在買些東西，叫禮多人不怪。”
“而且初次見面，不帶禮物上人家家門，讓人家怎麽說呢？”陳老先生說，“你們家裏人随和是好的，可我不能不懂禮數。”
蘇建業很糾結。
“可是爸……這太貴重了。”
給蘇老太買的是他不知道什麽品牌的金項鏈和幾套看上去就非常高檔的衣服。
給蘇老爹買的也有衣服，還有一塊精美的表，買的時候蘇建業在場，那小小一塊表，竟然要好幾百塊錢。
這實在是太昂貴了。
蘇建業感到十分忐忑。
更何況，給蘇老頭蘇老爹，尚且是客人的禮物，都非常克制。
兩個老人家給幾個小孩子帶的東西才更奢侈。
蘇建業完全叫不出名字的玩具衣服什麽的，堆了一堆。
聽說有個小女兒，就買了十幾條裙子，全是給貝貝的，還有各種漂亮的東西。
蘇建業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至于他和鳳娟，短短幾天，可以說是完全煥然一新。
穿的戴的，都被換了一遍。
饒是如此了，陳老先生尚且覺得不滿意，覺得給自己外孫子外孫女帶的東西不夠多。
還是鳳娟勸他，“爸爸，別買了，小孩子長的快，買多了穿不完，等以後再買。”
“也不多，你小的時候，咱們家還沒這麽多錢，我就一年給你做好多衣服穿。”陳老先生說，“我就愛寵着自己的孩子。”
鳳娟也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莞爾一笑，“可是這麽多真的夠了，等以後您覺得不夠了，咱們再回來買好不好。”
西溝村乃至整個縣城，賣衣服的都不多，大多數人穿衣服還是自家做的，跟新城完全不同。
可是幾個孩子都還很小，很快就長大一截，現在買多了，怎麽穿的完。
陳老先生這才作罷。
因為要趕着過年，鳳娟就帶着陳老先生回去了。
走之前找葉老爺子辭行，老爺子十分不舍得，還找了人送他們。
分別之前只說有空了就去看他們。
陳老先生找回了女兒，心情十分暢快，“等着你過來找我。”
汽車跑的飛快，一種人趕在了過年前回到西溝村。
這天天氣非常好，貝貝正和兩個哥哥一起在村頭玩耍。
忽然耳朵裏面就聽見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
不一會兒，一輛線條流暢的汽車就出現在村頭，透過窗戶，她看到了自己的爸媽。
汽車跑的快，一閃而過，鳳娟沒來得及叫他們，貝貝扔下手裏的沙土，拉着蘇靖南和蘇靖北就往家裏跑。
蘇靖南一臉茫然，“貝貝，你幹啥呢？”
貝貝翻了個白眼，“我剛才看到爸爸媽媽回來了，我們趕緊回家，我好想媽媽啊。”
蘇靖南聞言，一把抱起她，就往家裏跑。
“你咋不早說，你跑那麽慢！”
貝貝被他扛起來，一臉懵逼。
我的哥哥，你還是個孩子，要不要力氣這麽大。
蘇靖南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只急匆匆往家裏跑去，不僅貝貝想爸媽了，他更想啊。
鳳娟和蘇建業走了這麽久，還是去新城這種從未去過的地方，他們怎麽能不想呢。
蘇靖北跟在後面跑，一邊喊，“靖南，你小心點，別把貝貝給摔了。”
“不會摔的，哥你快一點！”
蘇靖南一路跑到家門口，卻忽然停住了。
他們家門口停了一輛車，媽媽站在車邊，手裏扶着一個瞎眼的老太太。
爸爸從車裏面抱出一個老人，放在輪椅上。
蘇靖北趕上來，拉着他和貝貝往這邊走，嘴裏喊着，“爸，媽。”
那老頭和老太太幾乎是下意識轉頭朝他們的方向看過來。
“娟兒，這是……這是我外孫子沒？”老太太看不見，還以為只有一個孩子，就問鳳娟。
鳳娟拍了拍她的手，“是，靖北靖南，貝貝，這是你們姥姥姥爺，快叫人。”
幾個孩子一起看着兩個老人，乖巧地喊，“姥姥，姥爺。”
老太太和陳老先生都愣住了，陳老先生推着自己的輪椅，朝他們招了招手，“孩子，過來。”
“姥爺……”貝貝先走過去，“我是貝貝。”
“好……好孩子。”他摸了摸貝貝的腦袋，滿臉慈和，“你和你媽媽小時候，真像。”
其實貝貝和鳳娟，并沒有那麽像，可是在陳老先生眼中，這是自己女兒的女兒，看見貝貝，就好像是看見了另一個鳳娟。
看見了女兒的小時候。
老人的心，頓時就化成了一陣溫熱的水。
蘇靖南和蘇靖北都站在一旁，乖乖的喊，“姥爺。”
陳老先生喜不自勝，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鳳娟笑起來，“爸媽，進屋說話吧，在這風口裏幹什麽，貝貝，你們爺爺奶奶呢？”
“去大丫姐家裏了。”貝貝奶聲奶氣的回答，“我去叫他們回來。”
“還是我去吧，你跑的慢。”蘇靖南攔住她，自己蹿了出去。
鳳娟無奈搖頭，從自己兜裏找到鑰匙，打開大門，推着自己父母進屋去。蘇靖北幫忙攙扶着老太太，将人送進屋坐下，十分乖巧懂事地倒了一杯水，“姥姥姥爺，喝水。”
“好。”陳老先生點了點頭，“這孩子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蘇靖北穩重一笑，“姥爺，我叫靖北，過完年就十二了。”
“上幾年級了？”
“年後就要上初中了。”
“好好好。”陳老先生點了點頭，“上學了就好，這小丫頭呢？”
他的目光轉向貝貝。
貝貝說，“姥姥姥爺，我叫貝貝，就要六歲了，我還沒有上學。”
“六歲了。”陳老先生瞅着她，“該上學了，姥爺教你念書，好不好？”
“好。”貝貝幹脆利落的答應了。
陳老先生開懷的笑起來。
第 47 章（捉蟲）
陳老太太坐在那裏，她眼睛看不見, 卻笑着說, “你這老頭子, 怎麽一見面就說這個, 貝貝過來，姥姥給你帶了禮物。”
“姥姥？”貝貝一臉疑惑地走過去, 盯着對方的眼睛，沒有說話。
姥姥是真的看不見啊, 原來葉小松沒有騙人。
貝貝咬了咬手指頭。
“娟兒，你把我們的東西打開來，給孩子們分了。”
鳳娟笑着應了，“好，媽你先歇着，別操心這些事情了。”
蘇建業把東西全都提進屋裏面，貝貝扭臉看着他, 笑眯眯地說，“爸爸, 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了嗎？”
蘇建業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爸爸也想你，貝貝在家裏有沒有聽奶奶的話，乖乖吃飯。”
“貝貝一直都很乖。”貝貝大聲嚷嚷, “爸爸再說, 我就不高興了。”
蘇建業捏了一把她的臉, “你啊。”
陳老先生看着她，笑呵呵地搖了搖頭。
原本還不是很樂意離開自己生活很久的地方，遷就蘇家人，總覺得是自己家吃虧了。
可是到了這個地方，有可愛的外孫子和外孫女，所有的不愉快，都似乎在一瞬間消散了。
他環顧蘇家破舊的屋子。
這個地方雖然簡陋，可是有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業算得上是非常幸福了。
陳老先生悠悠嘆口氣，娟兒現在，想必也是很幸福的吧。
蘇老太和蘇老爹回來的時候，就吓了一跳。
家裏的院子裏，堆了那麽多東西，大孫子靖北正蹲在地上拆包裝。
貝貝蹲在一旁，鳳娟擔心她拿剪刀傷了自己的手，就沒讓她下手，就在一旁看着蘇靖北。
蘇靖南跑進來歡呼一聲，蹲在一旁加入他們。
蘇老太問：“鳳娟……這……這是什麽？”
鳳娟微微一笑，“娘，這是我爸媽給你們帶的禮物。”
堂屋裏陳老先生被推着出來，陳老太太也走了出來。
陳老先生看着蘇老太兩口子，颔首笑道，“我是鳳娟的爸爸，這是鳳娟的媽媽，親家，初次見面……”
蘇老太看着他，有點手足無措。
她這輩子還沒有見過真正的文化人，陳老先生站在這裏，就跟村子裏的老頭不一樣。
以前的時候，打倒資本主義，有點文化的人，都被打倒了。
可是那些人跟她這個親家比，也是不一樣的。
也不知道鳳娟家以前是幹什麽的，她爸爸竟然看着像是城市裏的大領導。
“親家公，親家母，你們好啊。”蘇老太終于找到了話說，蘇老爹也跟着她打了招呼。
幾個老人全走進屋裏，蘇老太問：“親家這是來跟鳳娟住嗎？”
“是啊。”陳老先生笑呵呵地回答，“我們兩口子，如今就這一個閨女了，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自然是要跟鳳娟在一起的，親家該不會嫌棄我們叨擾吧。”
“這是什麽話。”蘇老爹說，“既然是親戚，就該相互幫助，我們家雖然窮，但該懂的禮節還是明白的。”
他扭臉看着蘇建業，“建業啊，你把貝貝旁邊那個屋子收拾出來，把你娘做的新被子給鋪上，讓鳳娟她爸媽住。”
蘇建業答應了一聲，徑自過去了。
陳老先生看了一眼，緩緩笑了。
蘇家這幾個人，果然都是和善的人，他這才相信了鳳娟的話，相信了自己的女兒，這些年來，過的日子不算苦。
“那就謝謝親家公了。”陳老先生也沒有客氣，“我們老兩口就叨擾幾天。”
“不叨擾。”蘇老太笑起來，“這要過年了，家裏人多，也熱鬧一點。”
貝貝在院子裏回頭看了一眼，又低着頭沒有說話。
剛才姥姥姥爺過來的時候，她看到姥姥頭上，隐隐約約閃過一絲綠光。
貝貝有些憂心忡忡的，也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不過那光芒十分的淺，就隐隐約約的一縷，所以就算是倒黴了，應該也只是一件小事。
貝貝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該怎麽辦。
蘇靖北從袋子裏掏出一樣遞給她，“這是給你買的衣服吧。”
貝貝看過去，是一件粉色的衣裳，拿紙板子撐着，看上去十分精致，很有幾分後世大商場專櫃的感覺。
就是這粉粉嫩嫩的顏色，倒是很久不見了。
畢竟這樣勻稱的顏色不好染，他們家裏平常穿的衣服都是自己買的土布，染色艱難。
至多有個大紅的顏色，就已經是很好看了，雖然也有賣粉色的，可那粉色大多都是土裏土氣的，感覺十分破舊。
這樣嬌嫩的粉色，倒是讓人忍不住懷念。
貝貝抱在懷裏，微微笑了笑，站起身跑進屋裏，站在鳳娟跟前，仰着小腦袋問，“媽媽，這是給我買的衣服嗎？”
鳳娟莞爾一笑，“是你的啊，去屋裏穿上給媽媽看看。”
貝貝乖巧的點了點頭，進屋去換了衣服出來。
她小小的一只，皮膚又白，穿着粉色的衣服站在那裏，就如同一只粉色的團子，陳老先生看着她，忍不住笑了，“這個丫頭，比你媽媽小時候好看一點。”
貝貝眨眨眼。
陳老太太搖了搖頭，“可惜姥姥看不見。”
她也想親眼看看自己的孫女兒長什麽模樣呢。
貝貝笑着問，“姥姥，你的眼睛，能不能去北京的大醫院看一看？”
買得起那麽多東西，看起來姥姥姥爺也很有錢啊，為什麽不去看看呢？
看不見的話，很多事情都很艱難啊。
陳老先生嘆口氣，“在新城的醫院看過，但是我這個腿，也不好出門，之前也想過去北京上海，但是太遠了，就沒過去，以後有機會，還是要去看看的，萬一能治好呢。”
他們又不缺錢，只是老兩口不好出門罷了。
之前老葉倒是願意幫忙，但老葉也年紀一大把了，還要照顧小松，找人呢也不敢放心，最後就只能擱置了。
蘇老太嘆口氣，“原來是這樣，現在鳳娟和建業在，等有時間了，讓兩個孩子帶你們去。”
“也好。”陳老先生笑了，“如果能治好，我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說起這件事情，蘇老太感慨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竟然騙你們，不然你們早就團聚了，也不至于像最現在這樣……”
若非是得到了鳳娟的死訊，陳老太太的眼睛，也不至于全都哭瞎了。
一點眼疾，應該還是好治的，可是現在過去這麽多年，恐怕就艱難了。
她這話一出口，滿室寂靜。
蘇建業輕輕嘆口氣，“娘，是小舟，她認得那對爹娘，是新城李家的人，小松的後媽……也是她。”
蘇老太陡然瞪大眼睛，“你說是誰？”
“是小舟。”蘇建業嘆口氣，“她擔心鳳娟回去了，會拆穿她的身份，就假裝自己是西溝村插隊回去的李家姑娘，騙人說鳳娟沒了。”
蘇老太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冷喝道，“這個不孝女！”
“娘，你別生氣。”鳳娟勸她，“不值當的，現在她也得到報應了，兒子是跟別人生的，現在已經被葉家趕出門了，這就夠了。”
蘇老太說，“是我不好，生了這麽個閨女，禍害了多少人啊！”
她滿目憤恨和痛楚，“我這是造了什麽孽，要這麽懲罰我，讓我生了這麽一個閨女。”
貝貝拍了拍她的胸口，“奶奶不生氣，姑姑不好關你什麽事，是她自己不好，沒有人會怪你的。”
“貝貝說的對。”鳳娟勸慰她，“總歸現在一切都好了，她也得到了報應，都無所謂了。”
在新城這種地方，養尊處優的李小舟，沒有了葉家的庇護，該怎麽生活。
接下來的生活，一定非常好看。
并不會有人同情李小舟，哪怕是蘇老太這個親媽，也沒有傷心。
這麽多年，她早已被傷透了心，不拿李小舟當她的女兒了。
聽說她做了這樣的事情，雖然覺得慚愧，可那也只是對于受害者的慚愧，對于李小舟，她其實已經沒有什麽感情了。
數年時光過去，血緣親情，也總會變涼的。
蘇老太嘆口氣，“幸好你們見面了，找回了對方，不然我真是……”
“是啊。”陳老太太說，“我已經找到了女兒，別的事情都無所謂了，就随他們去吧。”
她溫和一笑，“現在啊，我在這小縣城裏面，跟着我的女兒，慢慢養老，就足夠了，我是什麽都不想管了。”
衆人都笑了，李小舟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貝貝眼珠子轉了轉，心裏有了一個主意，她使勁盯着陳老太太的頭頂看。
陳老先生問：“貝貝，你看什麽呢？”
“我看見姥姥頭上有個人。”貝貝一本正經的胡扯，“是個白胡子的老神仙，他跟我說，姥姥最近有個小小的劫難。”
衆人都驚訝了。
“什麽？”陳老先生問，“貝貝你可別瞎說。”
陳老先生一生信奉馬克思主義，堅持無神論，聽見這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倒是不懷疑貝貝一個小孩子會撒謊騙人，第一反應是貝貝出現了幻覺。
“我沒有瞎說。”貝貝皺起小臉，“是真的，白胡子老神仙告訴我的。”
她走過去，踮起腳尖伸到陳老太太頭頂處，“剛才他就站在這裏，跟我說的。”
貝貝說的有模有樣的，陳老先生也不得不相信了。
“他都跟你說了什麽？”
“就說姥姥最近有個小劫難，別的什麽都沒有說。”貝貝攤手，“我什麽都不知道。”
本身這件事不該說出口的，不然會被人懷疑。
可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姥姥，身為一個人，怎麽能看自己的姥姥有危險而不提醒呢。
貝貝寧願抱着被人懷疑的危險，也是要說的。
哪怕蘇家人都覺得她瘋了，但她只要說出口了，就問心無愧了，不然真的出事了，她心裏一定要內疚死了。
貝貝悄悄轉了轉眼睛。
蘇老太一向迷信，“小孩子眼睛幹淨，能看見大人看不見的東西，我相信貝貝說的話，而且這話也對，神仙提點凡人，可不就是這樣的，說一半藏一半，告訴了你事情，卻不跟你說清楚，貝貝一個小孩兒，肯定是沒有這個本事編這樣的謊話的。”
她憂愁地看着陳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陳老太太倒是非常平靜，“随便什麽事情，我活了一輩子，從不信鬼神之說，就算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也不會保佑我這種不信任他的凡人，所以無論真假，總歸是避不開的，就這樣也好。”
她一臉慈祥，招手讓貝貝到她身邊，“貝貝啊，謝謝你提醒姥姥，可是姥姥不怕，你也別害怕。”
貝貝微微點了點頭，咬了咬唇沒有說話。
她這一對姥姥姥爺，可不像是普通人。
個個都是堅定的無神論信仰者，比他們晚生了那麽多年的自己，都沒有這麽堅定的信仰。
果然，困難的時代，更容易滋生心智堅定的人。
貝貝忍不住有些敬仰。
只是她表面上到底沒有流露出這種感情，只是微微笑了笑，一臉懵懂的看着陳老太太，天真無邪的模樣，讓陳老先生忍不住笑出聲。
貝貝心裏輕輕嘆口氣。
不管信與不信，她相信姥姥總會小心一點的，這樣就足夠了，只要家裏人關心着，應該就出不了什麽大事。
蘇靖南和蘇靖北終于解決完了院子裏的一堆東西。
哥倆邀功似地跑進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我們全都拆完了。”
蘇建業搖頭笑了，“你們啊，跟爸爸出來搬東西，全都搬進屋裏去，我給你們分，等過年的時候，就可以穿新衣服，玩新玩具了。”
“好。”
蘇靖南和蘇靖北畢竟是兩個半大的小子，對于玩具，天生就抗拒不了，聽見蘇建業的話，就美滋滋地跟着跑出去搬東西了。
鳳娟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兩個孩子……真是讓人覺得好笑。
貝貝在屋裏也覺得沒意思，就跟着跑了出去，自己手裏拖着幾個輕省的衣服往屋裏挪。
她指着手裏的衣服，“這個是奶奶的，對不對？”
蘇老太受寵若驚地反手指向自己，“還有我的？”
“有，全都有，有娘您的，還有爹爹。”鳳娟笑起來，“買了好多東西呢。”
蘇老太十分不好意思，“這……這也太破費了。”
“不值什麽錢的。”陳老先生笑了，“第一次見面，總要送見面禮，而且這些年，鳳娟多虧了你們家人照顧，我就尋思着，給你們買點東西，也算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