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鬼打牆
段家老宅位于半山腰處,這塊地界住戶不多,攏共幾家還都是同個圈子裏的人。
從半山腰下到山腳有段距離,方年要是飙車,不出十五分鐘就能上公路。
但今天後座坐着客人,他倒是識相地把速度放得很慢,就是那張嘴,叭叭叭個不停。
“段哥,你最近在忙什麽呢,怎麽人影也不見。”
“你看最近熱搜沒,卧槽居然還有人偶師那玩意,太恐怖了。”
“诶,小姐姐你怎麽不說話?你叫什麽?你多大啊?哪兒人?”
段賜被煩的不行,敷衍應着他,等方年問到這句的時候,他無奈扶額。
好小子,主要目的是在這呢吧。
破天荒的,懷音居然也回了:“我叫懷音。”
她盯着方年不放,鼻尖微動,車裏有一股濃郁的玫瑰香味久久不散。
她能感知到這股香味來源肯定不一般,卻沒能清晰分辨出這是妖鬼中的哪一個。
因為這香味不僅沒有怨氣或妖氣,而且源頭似乎也不在方年身上,他只是沾上了些。
但方年還是很有意思,她雙眼可觀過去未來,亦可看穿萬物,第一眼她就看到他車底有着施了咒的羅盤。
有人要殺他。
“你車裏的玫瑰香味挺好聞的。”懷音狀似不經意地說道。
段賜嗅了嗅:“的确,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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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車裏香薰是檸檬味的,你們聞錯了吧。”
終于知道小姐姐名字的方年心思完全不在閑言上,他看了眼後視鏡,賊兮兮道:“我們也算認識了,我可以叫你懷音嗎?”
懷音,真好聽的名字。
過了幾秒,他臉上笑意漸漸僵住,操,懷音?
豪門圈裏沒有秘密,尤其是段方兩家是世交鄰居,平日裏有點風吹草動一下就知道了。
他聽自己爺爺說過,最近段家接回了個段老爺子的私生女,當然,更多的他就不清楚了。
所以……這個懷音是段賜的姑姑?
不會吧?
那豈不是自己也要叫她一聲姑姑!
方年飛快腦補,臉色越來越尴尬,完全沒有注意到平時路燈通明的山路變得朦胧起來。
也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在這山路上繞了好幾個圈,壓根沒有走多遠。
冷月高懸,白霧茫茫,冰冷霧氣沾濕黑夜,蕭瑟夜風撞在車上,發出如野獸般咆哮的吼聲。
世界突然變得安靜又沉寂,聽不到引擎聲,車燈照出去,黃色光亮直接被黑夜吞噬。
燈光觸及不到的地方,暗色一點點加深,陰謀詭計的黑籠罩在上,在其間似乎有窸窸窣窣詭異的聲音作祟,引人脊骨發寒。
方年察覺不到這樣的變化,他只聽到耳邊有一道聲音,讓他往前開,往前開。
原本尴尬的神色漸漸變得迷離,他不再說話,暈頭轉向循着那道聲音,狠狠朝油門踩下去。
“方年,剎車。”
暈乎乎的大腦裏,突然炸響一道清清冷冷的聲音,令他神志陡然清明。
眼前就是懸崖,方年卧槽一聲,驚地直踩剎車。
同樣也陷入迷離狀态的段賜差點撞上前座,安全帶勒得他脖子生疼,這才清醒過來。
他嘶了一聲,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懷音。
懷音穩穩坐在那裏,淡定無比:“鬼打牆,高級迷幻陣。”
段賜:“……”他好像明白她為什麽要上這輛車了。
她說着,又朝方年看去:“想殺你的人,倒是廢了不少功夫。”
方年:“??”
“不是,我剛才怎麽了?”他到現在都有點懵,明明剛才是在想事情,怎麽突然就進入了那麽玄的狀态。
“誰想殺我啊,卧槽,我又沒惹誰!”
方年心有餘悸,打開車窗往外看去,周圍霧茫茫一片,看不清來路去路,顯然有點不正常。
前方黑暗中,似乎有什麽在蠕動,漸漸凝聚成一道人影,人影無臉,只有一雙詭異的猩紅色眼睛,緊緊盯着他。
方年與那玩意面面相觑,半晌,他抄起車上的金屬擺件,罵罵咧咧下車。
“什麽玩意也敢擋小爺的道!裝神弄鬼,看我不打死你!”
他叫嚣着沖黑影過去,看樣子是要打一架才罷休。
段賜服了。
真心服氣,碰上這種情況都這麽虎,也就方年這種腦幹缺失的人能做得出來的。
“懷音小姐,幫個忙?”他只好求助懷音。
懷音即然坐上車,就沒打算置之不理,不過她不打算親自動手。
最近使用仙術太頻繁,她這具破爛身子是承受不住了。
她慢條斯理摘下黑色手镯,輕輕撫了撫镯子表面,低聲道:“黑曜,看你了。”
那镯子沒什麽稀奇,但段賜卻分明看到一雙琥珀色的蛇眼睜開,親昵地蹭蹭她手指,像是在撒嬌。
懷音将镯子往窗外扔出去,那镯子落地變成一條黑蛇,一瞬間漲大猶如人身般粗,橫沖直撞往人影那邊沖去。
看着眼前堪比特效大片的場景,段賜嘴角抽了抽,心想龍沒看見,倒是看到了一條大黑蛇。
“他是黑曜,和鎏金一樣都是神獸,以後會常見。他脾氣暴躁,記住別惹他。”懷音大發好心提醒一句。
多數仙人漫游寰宇,小部分還留在昆侖不周山,這些傳說中的神獸也留了一批在這,而在人間出現的神獸,大多是貪玩跑出來的。
它們一旦出昆侖,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這也就便宜了懷音,千年間,她抓了兩只供自己驅使,等未來記起過去,這兩只也是要送回去的。
“哦。”段賜幹巴巴應了一句,他更加确定過段時間自己能看到龍這玩意了。
車外面。
方年目瞪口呆看着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的黑蛇,氣勢洶洶沖入霧氣中,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斷那黑影的脖子,然後咔嚓咔嚓吞下肚子。
黑曜以簡單粗暴的方式破解了迷幻陣,身為陣眼的黑影一消失,霧氣陡然散去,但周圍還是黢黑一片。
黑曜化作人形,經過方年時,不屑冷哼:“無知小兒,凡人之身也敢與惡靈抗争。”
方年:“……”
魔幻,今晚真魔幻。
這黑蛇是怎麽突然變成人的?
眼前長發青年英俊帥氣,他正暗忱這小子還挺帥的時候,只見他走到他車子旁,從車底拿了個什麽東西出來。
東西一拿走,整片天地恢複正常,終于能見月光,冷冷清清的黑夜此刻平靜如水。
那東西是個羅盤,上面綁着一只小囊袋,露出幾搓毛發,盤底刻着陣法,要是今天懷音沒坐上車,方年必死無疑。
黑曜嫌惡看了一眼,問道:“怎麽處理?”
“扔了吧。”懷音擺手,這玩意就是讓方年進入鬼打牆的第一步。
下手之人還在羅盤上刻了迷幻陣,以吞吃過人類的惡靈為陣眼,這是第二步。
也不知什麽仇什麽怨,勢必要方年死的不能再死。
“等等!”方年追上來,他搶過那羅盤,“這什麽玩意?”
“你是誰他是誰你怎麽懂這些?這到底怎麽回事!”
他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前幾天朱莉一事鬧得沸沸揚揚,轉頭他遇到這奇怪事,當下立即反應過來,好家夥,他自己也遇到玄學之事了。
他一點都不害怕,甚至有點興奮,星星眼看着懷音,希望她能做回答。
看這條大蛇對她那麽恭敬,她肯定不一般!
懷音凝視着方年的眉心,死劫黑氣正在消散,化作功德點點落入她袖中。
他問得急,懷音心情不錯,便伸手在羅盤上點了點,金色靈力灌入其中,腦中頓現施咒之人面貌。
看了會,她眉頭一挑,沖方年詭異一笑:“你真要我說?”
方年點頭:“你說!”
“這事與你二嬸有關,你家之事還是你自己去處理比較好。如果你需要,黑曜可以借給你。其他的段賜會和你說。”
救下方年功德已有,至于其他,費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不會去做。
黑曜重新化為手镯,她不緊不慢戴好,從方年身上勾下一縷紅色的氣。
旁人看不見,只能聞到玫瑰香味愈發濃烈。
懷音盯着手裏跳動的氣,她在方年的未來裏看見了,看見了帶着玫瑰香味源頭的人。
她試圖查看那人的未來,古怪的是,迷蒙一片,看不清摸不清。
玄學中人觀未來測命理,唯有自身和與自身有牽連的人不可看。
所以,這個人與自己有關?
真是稀奇,千百年來,這是她遇到的第一個與自己有關的人。
懷音語氣突然冷肅:“現在,帶我去你與人約好的地方。”
與此同時,高速行駛的房車內。
【在路上了。】
賀鏡懷在好友群裏發着消息,看到接連不斷的啤酒表情包布滿屏幕,他低聲笑了幾聲。
他和方年幾人是一起長大的交情,連铮剛從國外回來,于是衆人定了酒局給他接風洗塵。
他不怎麽喜歡這種聚會,但畢竟是發小,所以剛結束完雜志拍攝,就匆匆往約定地點趕去。
“哥,你最近換香水啦?”助理小宋正在幫他疊換下的衣服,每件衣服上都有濃烈的玫瑰香,這味道太濃就刺鼻了。
小宋狐疑道:“還是玫瑰味,你該不會是背着我們偷偷戀愛了吧。“
聽言,賀鏡懷挑了挑眉:“不可能。我是不婚主義者。”
不可能啊,小宋皺眉,直接拿起一件衣服湊到賀鏡懷鼻子上。
“你聞聞,真有玫瑰味。那天我在你行李箱裏都看到一朵花呢。”
“你鼻子壞了,該去醫院看看。”賀鏡懷完全沒聞到什麽味,一把推開小宋。
“叮咚。”
手機進來一條信息,他看着屏幕上那串數字,倏然蹙起眉頭,又來了。
劃開信息app,上面幾十條信息都來自同一個串陌生號碼,也是同一句話——為什麽?
這樣的事已經持續半個月了,一開始是電話,打過來的女人不說話,只是重複為什麽,後來就是信息,從一天一條到一天三條,再到最近一天十幾條。
信息越來越多,拉黑删除都沒用。
也不知道哪個黑粉或私生粉在弄神弄鬼。
賀鏡懷脾氣出了名的好,經過這事也不免煩躁起來,差點沒出動家裏關系順着網線去找背後的人。
最後還是小宋給勸下來的,只是報了警。
關鍵就在于這個,他報警後還在等待結果中,這期間他換了張手機卡,而現在,這個人又找到了他。
今天工作一天,她就發了幾十條信息過來。
為什麽?他怎麽知道為什麽?
賀鏡懷臉色一沉,不快地合上手機:“這人倒是消息靈通。”
小宋是知道這事的,一看賀鏡懷神色黑的能當墨水用,情不自禁往後坐坐,才說:“警察那邊我再去催催,哥您千萬別生氣,今晚還要和朋友聚會呢。”
小宋還不了解他,越是溫和斯文的人,生起氣來最狠最可怕。
“無關緊要的人,不值得我生氣。”賀鏡懷面無表情關機。
他決定了,一定要找家裏人出面解決這事,不把那女人以騷擾罪告到死,他就不姓賀。
小宋這一路上再沒敢觸他眉頭,半個小時後,他們就到了約定地點榮威會所。
這裏屬于高檔場所,消費群體都是名流,安保隐私極好,因此賀鏡懷都不需要戴口罩帽子。
他冷着臉直接下車,長腿大邁,俨然心情爆炸中。
小宋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後,偷偷給經紀人訴苦,希望他再去催催警方,趕緊找到那個黑粉的信息。
到了包廂,賀鏡懷先去上廁所,讓小宋先進去。
他上完廁所,抔了一捧冷水洗臉,說實話,他現在是真的不爽。
那女人随時随地給他發信息,讓他有種被監視的感覺,事實上這幾晚他也沒睡好,總感覺有什麽人在暗中窺伺他,搞得他精神都有點萎靡。
“叮咚。”
耳邊再次傳來信息送達的提示音,賀鏡懷身子一僵,下意識在周圍看了一圈。
廁所門都是開着的,這裏沒有人。
那就是他的手機?可他關機了。
“為什麽!!!”正有點驚悚時,聲嘶力竭的吶喊仿佛從虛空而來,在他耳邊炸響。
他豁然回頭,面前的鏡子裏突顯一張女人的臉,女人臉色慘白,長得跟妖精一樣,美則美矣,她的眼睛卻閃着綠油油的光。
“操!”
賀家世代從軍,雖然到他這輩走上了花路,但警覺性還是有的,來不及思考這什麽情況,他連忙後退。
誰知幾條藤蔓突然從鏡子裏穿出來,精準地攥住他的脖子,藤條一寸寸裹緊,力道大得令人頭皮發麻。
“這……”
還未說出口,下一秒,藤條用力将他扯入了鏡子裏。
衛生間頂燈閃爍幾下,重歸平靜,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這裏。
只有一枚樹葉飄飄蕩蕩落下,落在洗手池邊上。
安靜、詭異。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