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宿

雨從傍晚就開始下,淅淅瀝瀝的到現在隐約有了停雨的跡象。

窗沿上的雨水凝結在邊緣滴落。

虞書年着急追出來,顧不得帶雨傘,指尖并攏遮在眼前,目光所及之處卻看不見半根貓毛。

學校路兩邊的綠化郁郁蔥蔥,修剪到半人高的綠植混着濕漉漉的小雨,完美藏匿下貓的身影。

虞書年撥開上層的綠葉,試探道:“咖啡?”

沒回應,遠遠地能聽到貓對峙時發出的哈氣聲,被雨水襯的有些空洞。

“跑哪去了……”

虞書年眉心微蹙,學校的路燈在雨幕裏散着微弱的光,照明的範圍很小,加上天色暗淡,幾乎只能靠聲音來分辨貓往哪個方向跑了。

這個時間外面沒什麽人。

路邊的綠化帶沒有一條進去的路,貓仗着靈敏的身形在綠植下面鑽來鑽去,片刻就消失在附近。

虞書年只能靠着漸漸遠去的聲響,模糊的判斷出尾音的方向,用手機的手電筒照明。

在附近轉了幾圈,都不見有貓出來。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彌漫的水汽還沒散去,地上的水窪映着空中高懸的月影。

虞書年的注意力都在路邊,不知不覺間擡頭發現已經走了很遠,卻依舊是沒看見半點貓的影子。

就在虞書年想繞着操場走一圈再折返回去找的時候,“喵……”清晰地貓叫聲讓他腳步一頓。

大老遠看着,那個方向依稀有個人坐在臺階上。

教學樓門口延伸出的邊沿正好可以遮擋住雨水。

柏弈然躲在下面,自來熟的布偶貓擠着他蹭,不想挪動地方的他只能伸出一只手指抵着小貓腦袋,在貓伸爪子的時候又把自己的手收回來,一來一回的倒有點逗貓的感覺。

看見那只自己開門跑出去的貓,虞書年在原地頓了下,而後緩緩舒了一口氣,朝着那一人一貓跑去。

察覺到有人靠近,柏弈然下意識擡頭,看清楚來人是誰的時候,他面上露出些許笑意,“诶?”他朝虞書年揮了揮手,“怎麽下雨了還出來夜跑?”

虞書年沖着那還在蹭柏弈然的貓擡了擡下颚,“找它。”

柏弈然挑眉,“你的貓啊?我還說呢,學校裏的流浪貓都有數,怎麽還多了只布偶貓出來。”

“它跟流浪貓吵架,追出來的。”虞書年把貓抱過來,被扼住後脖領子的貓神經大條的舔爪子,“你經常喂學校裏的流浪貓嗎?”

不然怎麽會熟悉流浪貓的數量。

“學校裏的貓都是校長養的。”柏弈然撩起衣擺擰了一把,解釋說:“之前喂過,後來一各個的都橫向發展,校長就不讓喂了。”

虞書年聞言,不由得想到一路上貓在路邊綠化上留下的痕跡,好像知道是怎麽留下的了。

指尖卷着布偶貓尾巴,虞書年看了眼時間,問道:“你寝室幾點宵禁?回去晚了還能進嗎?”

柏弈然時刻拿捏着時間呢,可以說是數着秒針走的,“沒事,還有十分鐘,夠我跑回去了。”

“打完球看見這貓就等着主人過來找貓呢。”柏弈然把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随手拍了拍上面的水痕,“這貓自己跟一群流浪貓打群架,我怕我走了這貓又跟流浪貓打起來……阿嚏!”

虞書年一愣:“你感冒了?”

柏弈然搖搖頭,“沒有,嗆了咳咳、嗆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

“嗯,你……”虞書年話音一頓,眼見着柏弈然幾步跳下臺階跑出去,感覺柏弈然應該沒聽見,未出口的話便也沒再說。

然而,跑出去的柏弈然卻停下了腳步,轉身問道:“啊?你說什麽?”

燥熱的暑氣被這一場雨驅散大半,夜裏的溫度相較白天更平和。

朦胧的月光夾雜着路燈的光線,柔和的透過柏弈然修長的身形,在他背後落下小片陰影。

虞書年怔愣着輕眨了下眼睛,看見柏弈然眼底的狐疑與探究,不由得揚起嘴角,“我說,謝謝你幫我貓。”

柏弈然:“別客氣,記得請我吃飯就行。”

虞書年眉眼含笑,不知道為什麽,寥寥兩句話就帶的他心情愉悅,聞言他毫不猶豫的應道:“好。你這學期的飯我都包了。”

柏弈然朗聲笑道:“那我可賺大了!”

說着,他揮揮手,轉身又跑入操場外抄近道的石子路。

宿舍樓定點關門。

宿管嚴格的到點直接鎖門,根本不給你晚歸的機會。

柏弈然剛走,虞書年攏了下懷裏的貓也準備回家,轉身卻看見搭在欄杆上的校服外套。

他愣了一下,依稀記得剛才柏弈然走的時候拿着校服。

衡寧一中查校服出了名的嚴,為了杜絕一件校服幾個人輪着穿糊弄查校服的老師,特意在每件校服袖口內側統一寫了對應學生的名字。

虞書年把那件被雨水浸濕的校服外套拿起來一看,袖口裏面寫的是柏弈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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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樓下。

大門緊鎖的寝室樓外零星站着剛回來的學生。

柏弈然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堵門,今天值班的宿管出了名的鐵血無情,看這樣子宿舍樓的門是不會開了。

沒有選擇在門口空等着傻乎乎的吹風。

柏弈然直接扭頭就走,結果還沒走幾步,就看見從小路走出來的虞書年。

“你怎麽來了?”柏弈然納悶道:“家屬樓不是在西校區嗎?”

虞書年晃了晃手裏的校服,扔給他,“你忘了東西在操場。”

柏弈然一把接下,“我的?”看了一眼名字,又展開剛才自己拿回來的外套,這才反應過來,“靠,忘了。”

他只拿了樊天羽的校服,把自己的給忘了。

虞書年一路走過來托着貓已經覺着有些沉甸了,好在布偶貓今天的運動量可能超标,全程老老實實的趴在他懷裏,頭也不擡,也算是減輕了點負擔。

他換了只手抱貓,察覺到宿舍樓前的學生,問道:“不是還有幾分鐘才整點嗎?怎麽……”

柏弈然經驗老道,不甚在意的說:“小事。”

寝室回不去,其他的學生已經勾肩搭背的大聲商量去網吧包宿。

虞書年:“那你今晚睡哪?”

學校外面就有網吧柏弈然不擔心沒地方住,包間包宿就能睡,但柏弈然想了想,并沒有直說自己打算去網吧,而是擡了下肩膀輕撞了虞書年一下,順手搭上他的肩膀,故意逗他說:“不知道啊,沒處可去,要不你收留我一晚?”

明明是苦惱的話,但柏弈然的語氣中卻滿是促狹的笑意。

結果一口氣不順,嗆住,柏弈然擰眉,曲起指尖,用指節處頂了頂太陽穴,忍不住又咳嗽了兩聲。

然後他聽到虞書年說:“好啊。”

言簡意赅的兩個字,柏弈然頓住,“啊?”他連忙說:“咳咳……我開玩笑的,校門口網吧多的是,我怎麽可能沒地方去。”

“可是我沒開玩笑。”虞書年說的很認真。

“都這麽晚了,網吧未必還有位置。而且,離學校再近,網吧總歸還是不太安全的。再者說,淋了雨,你衣服還濕着,網吧就算有睡覺的地方,你也沒辦法洗澡洗衣服。”虞書年指尖摩挲着布偶貓的軟毛,一板一眼,有理有據認真分析下來。

校內的家屬樓肯定還是要比校外網吧安全系數高。

而且,柏弈然是因為幫他守着貓才在外面等到了大半夜,錯過了宿舍宵禁。

虞書年不等他拒絕,直接擡手抵着他肩膀推搡着人往家屬樓的方向走,“走吧。”

從學生宿舍往家屬樓,要圍着教學樓繞個大圈。

可能在一開始建設布局的時候就考慮到,家屬樓離學生宿舍太近,走在路上,回個寝室遇到任課老師和班主任的概率極高,大概率會影響到學生的身心健康,以及大大減少對宿舍的歸屬感,所以特意弄得這麽遠。

回到家已經是後半夜。

柏弈然去浴室沖澡,虞書年找了身睡衣,敲了敲門,“衣服放門外了,你一會出來自己拿一下。”

裏面混着水聲混着柏弈然模糊的應聲。

在外面瘋玩一晚與數只流浪貓戰鬥後取得絕對勝利的布偶貓,此刻正趴在食盆前嘎巴嘎巴的脆生生嚼着貓糧。

身上還帶着血戰後的……泥點子。加上被是打濕的毛毛黏在一起一縷一縷的,看起來比流浪貓都還要狼狽三分。

虞書年拆了一包專門給貓做清潔的手套,擦了兩遍才勉強恢複跑出門前的樣子。

他擦完以後,布偶貓舔舔嘴巴,顯然也是吃飽喝足,在原地抖抖毛然後自己趴窩裏面舔毛去了。

衣櫃裏兩床換洗的被子,虞書年拿出來展開搭在沙發上,也不用多鋪什麽,也能将就一晚上。

柏弈然吹幹頭發清清爽爽往沙發上一坐,“給我弄的?謝了啊。”

客廳不大,沙發自然也不會大到哪去,一米多的沙發,虞書年自己躺着都有點費勁,更何況是柏弈然,虞書年伸手就要去拉他,“你睡床,沙發太小了你睡不下。”

“睡得下,怎麽會睡不下,我就睡這。”柏弈然掀開被子往裏一鑽,用事實證明,這個橫向一米三的沙發能夠把一米八的他完美容納,“你看,正好。”

虞書年:“?”

你曲起的膝蓋已經快把被撐起來了。

“你這樣睡得多憋屈,我……”

“不憋屈,網吧包宿沒有包間的時候,椅子我都睡過,沙發怎麽憋屈了。”柏弈然打了個哈切,“你早點睡吧,明天還得上早自習呢。”

說到早自習,柏弈然不由得又念叨了兩句,“不分班沒法上課,分班之前這兩天也不說給放個假,還要求早自習必須到場,唉……命苦啊。”

“早晨背東西記憶深刻,比其他時間段也輕松些。”虞書年見他攏着被子合眼準備睡了,便起身接了水,也打算休息。

這個說法是有科學依據的,但柏弈然對此也來了興致,翻了個身問道:“你也這麽覺得?你一般也都是早上背單詞課文什麽的?”

虞書年罕見的被問住:“……我沒有刻意的背過這些。”

“嗯?”

虞書年解釋說:“都是一些比較簡單的,課文上課的時候看幾遍就能背誦的差不多。”

柏弈然:“……?”

他抿了抿唇,兩眼無神,如果這話是別人說,他肯定嗤笑一聲裝B,但是偏偏是虞書年說的,還是用着很平淡的語氣說出口,似乎根本不覺得背誦這東西是個事。

柏弈然忍不住好奇學霸的學習任務,“那單詞呢?也是課上看?”

虞書年搖搖頭,“單詞的話,只靠課內的是不夠的。”

這個答案讓柏弈然微微昂首,感覺虞書年從學神身份下凡了。

虞書年緊接着說:“平時多做閱讀理解,看看作文,或者英語報紙和新聞,看的時候順便背下來,單詞自然而然就會了。”

柏弈然:“……”

好一個順便。

好一個自然而然。

柏弈然是真怕虞書年這個時候問他一句,你是怎麽背的,然後他回想着自己熬個通宵,出師表一段一段背,完全背下來要一星期還勉勉強強磕磕絆絆,不連貫還容易忘的樣子。

他咳嗽着适時地止住了這個話題,被子拽上來,“一說學習我都頭疼,睡覺睡覺。”

說完,柏弈然又從被子裏探出點頭,兩指并攏抵過眉梢,笑着說:“幫我關下燈,多謝。”

“好。”

随着‘叩’的一聲響,客廳頓時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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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虞書年常年早起的生物鐘使得他在早晨五點半準時醒來。

養成了習慣,不管晚上幾點睡的,哪怕整個睡眠過程不足兩小時,他都會按時起床。

白天還要上早自習,自然是沒時間睡回籠覺。

當他打開房門出來,卻見客廳沙發上的被子疊的整整齊齊,睡衣也疊好摞在上面,就是不見昨晚睡在這的人。

走了?

可這個時間寝室也沒開門。

時間這麽早,柏弈然會去哪?

正奇怪着,敲門聲響了。

虞書年打開門,看見柏弈然滿頭大汗的樣子問道:“你怎麽起這麽早?去晨跑了?”

柏弈然面無表情的把拎在手裏的布偶貓擡高到他面前,“我知道你的貓昨晚是怎麽跑出去的了。”

虞書年:“……”

屢次出門和流浪貓比武的布偶貓失去了它早餐加餐的一個罐頭,只能幹巴巴的啃貓糧。

“正好你醒了,來吃早飯吧。”柏弈然把順便帶回來的早飯放在桌上,洗了把臉降溫。

早餐是從學校食堂買的,用料很足,粥裏面都有不少肉眼可見的肉絲。

還有餡料汁水浸透包子皮的肉包,和泡過水還熱乎的盒裝牛奶。

學校裏的牛奶都是統一定制的,虞書年從沒買過,但……他上輩子在自己的桌上見到過,高一下半學期開始,陸陸續續的隔幾天會有人給他送,也是熱的,包裝完好,吸管也牢牢地粘在紙盒上。

後來可能是知道他沒喝,所以就沒有再送。

沒由來的他想到了一件事。

虞書年拿過那盒牛奶,“我高一那會有人往我桌上放過這個,不知道是不是誰放錯了。”

“放錯?應該不能吧,桌角都有名字,看着名字怎麽會送錯呢,肯定是就送給你的。”柏弈然眸色動了動,打聽到:“你喝了嗎?味道怎麽樣?”

“我沒喝。”虞書年時刻注意着他的神情,見狀心裏的疑問已經有了答案,他說:“不知道是誰給的,問了班裏的同學也都不知道,所以就沒喝。”

柏弈然動了動指尖,有些氣餒,聞言卻也老實的跟着點頭,語氣中夾雜着些許無奈和失落,卻還是順着話說:“确實,不知道是誰給的,來路不明的東西不能亂喝。”

見他不主動說,虞書年定睛看了他片刻,突然改口說:“也不一定。”

他垂下眼簾,把玩着溫熱的方盒牛奶,“說不準是我媽給我訂的牛奶。她上次說給我訂,被我拒絕了,現在想想,她可能還是訂了,怕我不同意,所以特意沒告訴我。”

柏弈然眼睛亮了亮,明明很在意,卻假裝随口那麽一提:“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

但——

“是。”

虞書年回答的篤定。

聽到這個回答的柏弈然面上明顯有了笑容,“那你扔了不是浪費阿、阿姨的……一片心意。”

虞書年慢條斯理的撕開吸管的包裝,在柏弈然目光灼灼下喝了口牛奶,語氣輕柔帶笑:“沒關系,下次我會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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