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雙足各有六根腳指罕見嗎?
晏歸舟低頭看向洗腳盆,透過清水,這具身體巧合地就是如此。
她能肯定原身因為奇毒而死。毒物會致使面部生出可怖的紅斑,同時伴有高熱的症狀。
然而,早在四年前就已無法判斷其所中何毒。
晏歸舟攜一絲先天舍利之氣還魂,使得此身經歷了半次脫胎換骨,哪還存在奇毒殘留的痕跡。而且,也不曾得到一絲一毫與身份相關的記憶。
對于無跡可尋的過去,原來不必苦苦追尋。偏偏,早結下的孽緣,總會又兜兜轉轉撞上了。
“看來是逃不開的因果。”
晏歸舟擦幹雙腳。倘若六根腳指是巧合,正中奇毒難道會是第二個巧合?
雖然目前無從推測此身具體中過什麽毒,但是藍鳳凰聽了紅斑與高熱等病症描述,可以确定金鳥毒物裏有一味恰有此效。
世間,偶然太少,必然太多。只怕九成九的可能,原身就是金鵬王朝遺族,而她遭遇了一場遺族內部的毒害。
那人與青衣樓關聯密切,并且在鹹陽城射出毒針,将一衆殺手滅口。
不過,這般推理總有一二不明之處。
晏歸舟肯定從未暴露六只腳指的事,而除了司空摘星與陸小鳳,再也無人知道她是從黑木崖地牢裏出來的。
那兩位在小事上瞧着不太靠譜,但在保密一道上,口風都是異常得緊。何況黑木崖的賭局,是約好再也不提。
如此一來,鹹陽城出現的殺手并非此身的舊敵,而是另外受人指派,卻剛好都趕上了。
‘王謝?’
晏歸舟冷不丁地想到這個人。在鹹陽城,她接觸的所有人之中,唯獨霍天青有不對外人道的秘密。
秘信的收信人王謝很可能不是真名,而是一個指代。被滅的金鵬王朝,可不正應了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但,王謝為什麽要将青衣樓殺手滅口?或要問她為何要派出那些殺手?
“這還不簡單,就是因為嫉妒。”
翌日清晨,藍鳳凰起了一個大早。沒來得及緬懷昨天匆匆逝去的心動,就被一個消息打了措手不及。
晏歸舟坦白了一件事,昨天夜深就沒說她是女扮男裝。這點倒也不必對藍鳳凰隐瞞,其實不必在意那些,而掐頭去尾談起鹹陽城外的暗殺與滅口。
藍鳳凰慶幸吃完飯才聽到坦白局。比起心動的對象不喜歡自己,對女人一見鐘情的尴尬,必會讓她餘生難忘。
對此,她怎麽能毫不在意,但真也不願多提,索性認真去想王謝的行事動機。“就是女人的嫉妒。小晏,沒有過嗎?”
藍鳳凰說着不由去想,如果她不知晏歸舟是女子,将來見到其有美人相伴,也許還是會有一絲的小羨慕。
“嫉妒的感覺?”
晏歸舟想起曾經錯失的拍賣品。初出茅廬,她也曾有心高氣傲時,何止是妒奪走她心愛古物的人。如今想來,隔世往事都作談笑,就連死生都不再是最重要的。
一時間,兩人想得有些偏了。
還是藍鳳凰先反應過來,看着晏歸舟的神色撲哧一笑,“瞧你,該不是男扮女裝假戲真做了?這表情可不是女人的嫉妒。”
“有差很多嗎?”
晏歸舟不傻,明白藍鳳凰說的是什麽嫉妒。當時王謝也在鹹陽城,很可能聽霍天青說起既白兵器鋪的老板。“我與霍天青就說過一次話,光天化日在街上生意互吹不到半盞茶,這也能引來追殺?那可真是……”
晏歸舟指了指太陽穴。不言而喻,王謝真為那般理由殺人,那麽腦子真就有些問題。
藍鳳凰并不覺得奇怪,“王謝與霍天青兩人的關系見不得光,這姓霍的明面上還勾着峨嵋派弟子。秘密戀情是刺激,也是壓抑。
假設是醜八怪與霍天青聊得熱火朝天,王謝應該都不會生妒,偏偏與霍天青說話的是大美人。她很可能是青衣樓高層,本不是良善之輩,當時控住不了陰暗情緒殺你,非常合乎她的情理。”
晏歸舟喝茶的動作頓了頓,這種可能性确實存在。不只存在,會不會更可能是原身的死因之一。
和她設想的複國王權鬥争不同,原身死于同族之手,又是中了容貌盡毀的毒,會否是因招了妒忌?
“這麽說來,是要去找霍天青好好‘聊聊’。”
晏歸舟想着被保存下來的原始信件,也不知峨嵋葉秀珠接到轉送信件怎麽樣了。
不過,既然來了南邊,總得盡力查得更清楚些。
“還需有勞藍姐幫忙,再查查有沒有誰出入金鳥毒的藥植生長地,說不定會有什麽線索留下。 ”
“好,我即刻就聯系人去查。苗疆之地,各個山頭不常往來,可對生人出入很是敏感。一個月,必能給你确切消息。”
藍鳳凰正說五毒教近年勢大,只要是在苗疆之內,沒有什麽能徹底瞞過五毒教。就聽客棧大堂處喧嘩聲起。
居然是陸姓漢子駕着一輛驢車,慌不擇路沖入店前,喊着掌櫃快叫晏老板救人。
“你就是晏老板?”
“陸明,你怎麽男扮女裝了?”
僅過一天,兩人都差點認不出對方來。
只見陸明一臉黑泥,粗布包着頭發。不知哪裏偷來的大嬸舊衣,讓他匆匆套着。這樣子與其說是不男不女,不如說不人不鬼。
“我也沒搞明白怎麽一回事。今早天還沒亮,一個老妖婆婆劫走了李仙娘和她的奸夫,另外六個青城派弟子都被她殺了。”
陸明原計劃田伯光與餘人彥兩敗俱傷,倒不想青城派七對一也幹不過。一天之內,田伯光就把七個人綁成粽子捎到清野村。
速度之快,出乎陸明意料。而他雖被仙娘戴了綠帽子,卻仍難對其下狠手,猶豫着是否順着村民的提議将人沉塘。
是殺是罰,都想着天亮再說,豈料一夜驚變。
陸明掀開驢車上的稻草鋪蓋,上面正躺着氣息微弱的田伯光。“老妖婆本來也要殺我,是田伯光把我給救了,他卻胸口中了一劍。又帶着我逃了一程,我們終是逃過追殺。在他昏迷前,只交代來此找晏老板救命。”
這一股腦地說完,陸明癱坐在地不免四肢發抖,還有些神情恍惚。
如果田伯光獨自逃走就不會重傷,卻是回了頭來救他。姓田的明明是李仙娘的奸夫之一,為什麽偏對他有了救命之恩,世上為何有那麽多矛盾無解的事。
“這一劍不簡單,淩厲無比。他避得夠快,才堪堪躲過被傷及心脈。”
晏歸舟可沒時間去想複雜關系糾葛,先出手封住了田伯光周身大穴,而再給其治療內傷前,必須先解決一個難點。
“問題是劍上有毒。”藍鳳凰剪開了傷口處的衣服,這裏面滲出的黑血隐隐透着甜味。
“這毒我見過!一年前,山腳下小村寨的小孩偷溜出去玩,買了半袋糖炒栗子吃。劇毒就下在糖炒栗子上,若非五毒教精于毒術,那個孩子恐怕也救不回來了。”
藍鳳凰想起此事就怒氣上湧,稚子無辜,與賣糖炒栗子的從無仇怨。下毒者是多狠心才如此行事。
“之後,查實下毒的是熊姥姥。此人專賣劇毒的糖炒栗子,誰吃了誰倒黴,卻沒人知其行蹤。”
說話不耽誤解毒。
藍鳳凰直說田伯光趕巧了,她還留有當時做出的解藥。“解藥,我一直留着。只為将來遇上,能做蠱蟲追蹤之引。”
“你是說,能找到昨夜的老婦人。”
晏歸舟見藍鳳凰點頭,又見她伸手入袖,不知從哪摸出一只米粒大小的蟲子。
藍鳳凰讓金甲蟲吸了一些毒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蠱蟲變作小指蓋大小。它便飛到了藍鳳凰發間停了下來。
“一旦熊姥姥用了毒,半個月之內,蠱蟲與其相距百裏必有所感。越早追越好,我定要将那個濫用毒術的熊姥姥抓到。”
“等一下。”
晏歸舟見藍鳳凰說走便走,急忙提醒,“熊姥姥用毒,我信你的毒術勝過她。可是,昨天的老婦人用劍,你敢說一定比過她?
藍姐可以去查,但不能沖動行事。我不想看到第二個被一劍穿胸的人。有消息,務必找人傳信給我,等我到了再動手。”
藍鳳凰笑着承諾,“好。”
好,卻是不夠好。
二十天後,武陵山脈。
晏歸舟按照藍鳳凰的傳信來此。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撞一塊去了。
金鳥毒的去向與熊姥姥的行蹤,最終都落在了武陵山脈的望夢山谷。
茫茫群山,哪怕藍鳳凰附上一張地圖,可是圖紙粗略,又何談既快又準地抵達望夢山谷。
晏歸舟問了好些人,當地人僅僅知道其在山脈深處,經驗豐富的老獵戶卻也不曾涉足。
沒有人能領路,只說是往西北的方向,不如先進去再找向導。
走了十來天,總算遇到一個小村寨。
村長聞言無能為力地搖頭,“望夢山谷?那裏沒有人去,除非是會功夫的江湖人,才敢走一遭,我們都管它叫亡命山谷。反正去了的,沒有回來的。
啊,對了。有一個人剛從西北方向回來,那不是山裏人,也是從外面來的。小夥子看着會功夫,現在就住我家,你要問問他?”
晏歸舟心中疑惑,居然有從望夢山谷方向來的江湖人?“好。勞煩村長和那位打聲招呼,說我想問問路。”
“找我問路?”
宮九本是躺在村長家屋頂看天空發呆,壓根沒理會村裏來了什麽人,聽到問路一說,忽然起了精神頭。
一躍而下,飛掠至屋前。
宮九打量了晏歸舟一番,鄭重其事地給了她一個‘你有眼光’的眼神。
“別的不好說,指路,我不會拒絕。我發過誓,找我問路的第一人,必要親自帶他走一番。不希望其他人與我一樣不知其路,而寸步難行。”
宮九無比誠懇,“你會做牛肉湯嗎?只需一碗牛肉湯,我帶你去望夢山谷。我,宮九,你怎麽稱呼?”
宮九?
晏歸舟确定沒聽過,但能确定此人指路的誠意溢于言表。真的,是用一碗牛肉湯,他就甘願做向導。
“晏回。只要有食材,我會做牛肉湯。”
晏歸舟仍有一分猶疑,兩人卻一擊掌達成了交易。看着宮九風也似地去向村長買生牛肉,她不免懷疑,這便宜換來的向導靠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