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遺産的安排
晚飯的時候, 許久沒有出房門的淩父，出現在了飯桌上。
他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眼睛也亮了起來, 對淩熏和方青辭說道：“既然來了, 就多住幾天, 行嗎？”
語氣裏, 甚至帶着幾分祈求。一雙蒼老的眼睛, 定定的看着淩熏。
淩熏轉頭, 看向方青辭。方青辭則是對着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淩熏見狀，便轉頭看向淩父, 道：“好，我們多留幾天。”
“好好好，正好, 你們的房間我已經讓他們收拾好了, 就在三樓, 熏兒你從前的房間裏。門窗都開了好一陣子了，裏面的空氣流通着，不會覺得不舒服。枕頭被褥也都是新換的，我還讓他們點了香薰……”淩父喋喋不休的說着，難得的，顯出了精神的樣子來。
淩熏不說話, 眼神裏卻有着動容。方青辭則是等淩父住了口之後, 點頭道：“多謝您了，讓您病中還要為我們操心。”
“不用謝不用謝，哈哈，看到你們來, 我高興……”淩父一副樂颠颠的樣子，瞧着簡直年輕了好幾歲。
桌子上高興的，似乎只有他一只蟲。
方青辭是禮貌有餘，親熱不足。淩熏就更不用說了，一直是淡淡的。
淩父的雌侍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主動跟方青辭與淩熏交談。自然，方青辭與淩熏更不會去跟他攀談了。
淩秀雲似乎有什麽心事，一直在發呆，幾次差點将菜肴挑到臉頰上去了。
淩秀韻更加是臭着一張臉，偶爾看向淩熏與方青辭的眼神裏，似乎藏着刀子一般。而對于他，方青辭兩口子則是不約而同的采取了無視的态度，更加令他的臉色難看了。
長長的華貴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頂上一盞華麗的水晶燈，璀璨閃耀。而燈下的蟲們，卻是各有心思，都沒有心情品嘗佳肴，浪費了廚子的好手藝。
方青辭見淩熏沒有什麽胃口的樣子，就起身舀了一碗湯推到他面前，輕聲道：“嘗嘗這個湯，還挺鮮美的……”
先喝點湯，胃口開了，也就能吃得下其他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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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熏對着他笑了一笑，将碗放到自己面前，拿起勺子，一勺一勺慢慢喝着。
淩父看着他們的樣子，很是欣慰。
那邊淩父的雌侍見此情景，笑了一聲，道：“不是我說，大少爺。歷來只有雌蟲照顧雄蟲的道理，怎麽到你這邊，就反過來了呢？這樣不夠溫柔體貼，可是留不住雄蟲的啊！”
淩熏擡頭看了他一眼，道：“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那雌侍撇了撇嘴，道：“我這也是關心大少爺你，要不是雌君去世得早，能多教導教導你的話，你也不會——”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方青辭打斷了。他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靜靜的看着他，說道：“我覺得淩熏很好，能得到他的垂青，是我的福氣。過世的爸爸将他教育得很好，我很喜歡。”
淩熏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方青辭嘴裏的過世的爸爸指的是自己的雌父。頓時，手指顫抖了一下，情不自禁的伸過去，緊緊握住了他的手。他轉頭看向他，眼裏盡是動容與感激。
方青辭反握住他的手，也看向他，笑得溫柔。
那雌侍還待再開口說什麽，卻見淩父使勁拍了拍桌子，怒道：“這麽多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嗎？”
雌侍不敢再說什麽，低下頭，吃起自己面前的食物來。淩父咳嗽了兩聲，不說話了。眼裏，卻有幾分悲戚。
一頓飯，約莫大家都是吃得味同嚼蠟的，就結束了。
沒有跟其他蟲多攀談的意思，方青辭與淩熏吃完飯，就上到三樓，去了給他們準備的房間裏。
确實如同淩父所說的那樣，房間準備得很舒适。就是香薰的味道太濃了，有些嗆鼻子。
方青辭拉開窗簾，打開落地玻璃窗，又将香薰熄滅了。如此一來，漸漸的，空氣也變得清新起來了。
月光很好，水銀一般洩地灑落，給窗臺披上一層淡淡銀輝。配上爬上欄杆的薔薇花，如夢似幻。
兩只坐在陽臺上，開了一瓶紅酒，對坐而飲。一點點的晚風，一點點的微醺，這樣也很好。
薔薇花在一邊輕輕搖晃着藤蔓，花朵是鮮豔的绛紅色，很是美麗。
帶着紅酒味道的吻，比酒更加醉人。
月光籠罩着似乎融為一體的兩只，在他們的發絲上晶瑩的閃爍着。
正在濃情蜜意的時刻，門被敲響了。
淩熏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喘息，揚聲道：“誰？”
門外響起了仆役的聲音：“大少爺，老爺要你去他的房裏一趟。”
淩熏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門外重新安靜下來，方青辭從淩熏懷裏起身，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頰，道：“去吧，我等你回來。”
淩熏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淩亂的衣襟，然後伸手撫平方青辭的亂發：“要是我去得太久，你就先睡，別等我了。”
方青辭點點頭道：“好。”
淩熏走出他們的房間，沿着長長的弧形樓梯去往二樓，聽到自己的腳步聲被厚實的地毯吸走，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在光滑的胡桃木扶手上摩挲，眼神不由得恍惚起來。許多的回憶，湧上心間。
這樓梯他從小就走了無數次了，現在重新再走一次，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忽然想起有一次自己從外面回家，遠遠的就聽到了雌父的聲音，不由得興奮的跑進屋子裏，還差點在門口摔了一跤。
樓梯上，當時，就響起了雌父帶笑的聲音：“都多大了，還這麽毛毛躁躁的，叫我怎麽能放心？”
他擡起頭朝着三樓看過去，便見到雌父站在樓梯上方，雙手撐着欄杆，帶笑看了過來。一縷陽光正好穿過窗簾灑落在他臉上，讓他的笑容顯得溫暖極了。但是五官，卻顯得模糊起來。
那些記憶，似乎，也開始漸漸模糊了……
但是有些記憶，卻依舊清晰得如同昨日才剛剛發生的一樣。
他記得自己被雌父抱在懷裏，他頭發和脖子裏散發出來的淡香。肩章和領章冰冷堅硬的觸感，軍裝的硬朗和他手掌的柔軟……一切一切，都深深刻在他的腦海裏。
走到主卧室的門口，用力的眨了眨眼，他擡起手，敲了敲門。
“進來。”淩父的聲音響起，嘶啞，蒼老，已經遠不是他記憶裏的那種清朗聲音了。
年輕時候的他，很是風流俊俏。可是現在……再是說對他沒有感情了，但是想起那種堪稱慘烈的對比，還是令他感到心酸……他打開門走進去，房間裏的氣息，還是之前那樣的難聞。
沒有開大燈，只有一盞昏暗的水綠色臺燈亮着，照着淩父黃瘦的臉。
“坐吧。”咳嗽了兩聲之後，他開口說道。
淩熏遠遠的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去，低垂眉眼：“找我有事？”
淩父看着他，看了許久，才道：“你長得，真的很像你的雌父。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被他給迷住了。家裏的安排被我極力的拒絕掉了，就是為了娶他，讓他成為我的雌君……新婚的時候，我們去了水月星度蜜月，風景很好，他也很好……那段記憶，真是美好啊……”
他感嘆起那段時光來，眼裏沁出了淚光。“孩子啊，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我，我已經知道自己錯了，真的……”
“這段時間，我每天每夜都想起你的雌父。睜開眼睛是他，閉上眼睛是他，到了夢裏，還是他……我後悔得恨不得打死自己，但是，不管怎麽做，都已經無濟于事了。他去世的時候，對我已經徹底失望透了。甚至我覺得，他那時，是恨着我的……我忘不了他啊，我悔啊，但是，但是，又有什麽用呢……”
說着說着，他嚎哭起來，哭得十分傷心。淩熏靜靜的看着他，眼裏閃爍水光，卻始終沒有流出來。
終于，等到他不哭了之後，淩熏開口，淡淡的說道：“你懷念的，到底是他，還是你的青春歲月？”
話音落地，淩父愣住了。半晌之後，才苦笑起來：“你這個孩子啊……從來都是這麽聰明伶俐，就不能稍稍笨一些嗎？”
淩熏露出自嘲的笑來：“我也希望如此。”
房間裏安靜下來，過了許久之後，淩父才擺擺手道：“罷了，多餘的話我也不再說了。我只想告訴你，不管怎麽樣，你的雌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蟲，其他任何哪只蟲都無法撼動他的地位。所以我死後的財産，我會全部留給你。也算是，全了我的念想吧……”
說着，他長長的嘆息起來。
淩熏冷道：“你不必這樣，我并不——”
淩父再次擺擺手，道：“我知道你不稀罕，但是，你不想給你的小雄蟲，更好的生活嗎？而且，作為雌君的兒子，那都是你應得的。”
聞言，淩熏不再說話了。
門外，淩秀韻緊貼着房門，聽着裏面傳來的聲音，咬緊了牙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