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座青樓的雅間很別致,并不像酒樓那樣是單個的房間,而是用竹編的隔斷屏風把一個個房間隔開,相鄰房間之間雖然看的不太真切,但在做什麽還是一目了然的。
樓下傳來上樓的腳步聲,陵游被這麽撲倒直覺不對,怕被人看了誤會,就一把推開了鴉隐,小聲發怒,“你騙誰呢,能有這麽聞的?”
陵游這句質問出口他更加無話可說了,本來撲上去不到半秒他就覺得自己瘋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幹嘛,就幹脆胡謅了幾句,現在就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一定是這個小藥仙太好看了,所以自己才會這麽奇怪,這麽好看的小藥仙,理應是待在自己那個收藏人偶的房間的!
鴉隐臉色陰沉的坐回位置,一杯一杯的往嘴裏倒着酒,陵游雖然看不見,但他在做些什麽還是知道的,于是小聲嘀咕,“還說要騙別人說沒喝,自己倒是喝起來了,這還怎麽騙?”
他的聲音自然是一絲不落的進了鴉隐的耳朵,鴉隐臉色依舊陰沉,手指用極快的速度敲打着桌子。
嘭嘭嘭,任誰都聽得出其主人心裏的煩躁。
陵游不說話了,他一邊小口小口的吃着桌上的糕點,一邊默默的注意着鴉隐的動作。
傳聞是真的,他果然是個喜怒無常的人,此時不知道怎麽就控住了情緒,竟然盯着自己笑出聲來了。
“又沒人和你搶,這麽着急做什麽?”鴉隐伸手,把挂在陵游嘴邊的糕點屑擦掉了。
原本青樓裏的歌舞他覺得還不錯的,現在看來卻味同嚼蠟,還不如看小藥仙吃東西來的有趣。
“這兒呆的沒什麽意思,小藥仙,要不咱們換個地方?”鴉隐撚着指間的糕點屑,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笑,“以前做過壞事沒有?”
陵游嘴裏還含着糕點,有點兒呆愣的搖了搖頭。
鴉隐完全沒有要和他商量的意思,問完之後拉着他的手站起來,兩人一路往前,直闖進裏面姑娘們接客的屋子,陵游只聽見幾聲女子的尖叫,就被鴉隐摟着胳肢窩舉起來放在了窗臺上。
“跳下去,咱們倆在逃跑呢。”鴉隐語氣裏含着笑,看陵游還有點兒懵,就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
那接客的姑娘雖然只知道尖叫,但那恩客卻也是有些身份的,被人闖進屋裏打斷了好事,一時大為光火,一邊穿衣服一邊罵罵咧咧起來。
陵游哪裏被人罵過,心裏一晃神,還真就跳下去了,他剛落地,緊跟着鴉隐就落在了他的旁邊,拉起他的手,兩人一路狂奔,繞過一條街,進了一家客棧。
雖然沒被人追,但奔跑的時候陵游還是心跳加速,直到現在,鴉隐已經一派淡然的在問掌櫃的要房間了,他還是臉紅氣喘的。
鴉隐只要了一間房間,他可不想明天一早起來,卻發現陵游被天上的某個神仙給拎回去了,他帶着人跑,可不想最終結果是這樣。
陵游呼哧呼哧的喘着氣,鴉隐就拉着他在前頭帶路,進了房間,他把窗戶推開,叫陵游過來看。
陵游雖然也對着人間的景色好奇,但他看不見,雖然站在了窗邊,眼前也只有一團團的色塊。
“你看見沒有,窗前是一條河,河岸邊上有垂柳,河上架了一座橋,上頭有好些姑娘。”鴉隐靠在一旁,給他描述他應該看見些什麽。
他認真的盯着窗外,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問,“我們住的客棧,有紅燈籠嗎?”
“沒有。”鴉隐換了個姿勢,側頭就可以看見陵游的側臉,他抱着雙臂,難得有耐心,“客棧不挂紅燈籠,他們挂招子,像個旗幟,風一吹就飄。”
陵游一邊聽着他的描述一邊深深吸了口氣,“凡間靈氣好稀薄,呼吸都像是被困住了。”
他說的是人間的缺點,話語裏卻是帶着笑的,鴉隐看出他心情不錯,沒來由的自己心情也好了起來,随口就問,“明天想去哪裏玩兒?”
陵游沒回答,卻受驚似的啊了一聲,“小灰,我們忘了帶你的藥,你的內傷還沒好全呢!”
鴉隐一臉驚奇的看着陵游,雖然兩人心照不宣的沒有說出口,但是想必心裏都是明明白白的,“你當真要把我完全治好?”
“為什麽不?”陵游雙手拉着窗框,小孩似的往後仰,“我們大夫就是要把人治好的呀。”
鴉隐被他逗笑了,“你這人,要是九重天上的神仙知道了,非要被你氣死不可。”
陵游想了想,只覺得滿腦子熟悉的彩色團團都沸騰起來了,确實是氣得不輕的樣子,但他沒這麽給鴉隐這麽說,他道:“我治自己的寵物,他們有什麽好氣的啊?”
寵物?
鴉隐臉一僵,頓時不快起來。
陵游也感覺到了他的變化,但卻抿着嘴笑,沒有理會他的怒氣,鴉隐自己生了一會兒氣,便又自己想通了,他早該知道的,自己是真的和那些小黃小花沒有區別。
翌日一早,鴉隐換下了魔尊的裝束,便也想着給陵游換一件,但是陵游從儲物戒中拿出來的衣服,件件都是雪白的,也沒什麽紋路,換了也和沒換是一樣的。
之前鴉隐就想過,要給這小藥仙添置一些其他顏色的衣服,原本計劃是把他綁到了魔界再說,現在卻覺得自己片刻都無法再忍受這些白衣了。
他随便挑出一件讓陵游換上,然後帶着人去了人間比較有名的成衣店。
魔界的造衣水平和造房水平一樣操蛋,所以以前鴉隐也常在人間買衣服,他甚至開辟了一條魔界通向人間的商路,在那裏形成了一片黑市。
掌櫃出來一看,來的是個熟客,但是他一點兒也笑不出來,謹小慎微的彎着腰弓着背,“公子,您來啦,這回想要個什麽款式?”
“給他選。”鴉隐穩穩當當的坐在木椅上,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店裏的布匹,随意道:“什麽色都給他試穿幾件。”
雖然這位說得随意,但掌櫃的卻不敢做的随意,而且他深知這位喜好,于是小心的引着陵游進去,給他選了一件暗紅色的暗紋華服。
穿好衣服,掌櫃的連連誇贊着把他引了出來。
陵游本來就白,紅色更是襯的他肌膚似雪,殷紅的唇也更加的豔麗,簡直比魔界那些魅魔還誇張。
鴉隐一時間竟然沒能說出話來,只飛快互相磨蹭的手指暴露了他內心的波動。
“你怎麽不講話,不好看嗎?”陵游拉扯着身上的衣服,語氣裏難掩窘迫,“我就說紅色不适合我,我之前從沒穿過。”
“不,很好看。”鴉隐輕輕呼了口氣,贊賞的看了掌櫃的一眼,“再去挑選幾件。”
陵游不知道自己穿着是什麽模樣,心裏貓爪子撓似的,但聽他說好看,就勉強放下心來,雖然還是很想看看。
他像個娃娃似的被掌櫃的擺弄許久,鴉隐一共給他買了四件衣服,一紅一黑還有一件天藍色的和一件鴉青色的。
他倒不太驚訝他會給自己買衣服,他驚訝的是這人居然會老老實實的付錢,他之前還不知道,直到掌櫃的說了一句,“收您一百兩整,其他的就當小店的優惠了。”
原來這人還會蹭店鋪優惠的,陵游差點兒笑出來,但勉強忍住了,他一笑出來,這人恐怕立即就得生氣。
鴉隐讓陵游穿了那件天藍色的衣服,看着不那麽招搖才走出了成衣店的門,兩人慢悠悠的去吃了個飯,他又帶着陵游去了戲臺子聽戲。
他從前是從來沒來過這地方的,咿咿呀呀的唱腔不符合他的洗好,陵游倒是聽的津津有味,聽到有丈夫抛妻棄子,還氣得小臉通紅,說:“這男人也太不是東西了,明明已經有了妻女,為了權勢,竟能将他們抛棄!”
鴉隐從小一個人在屍山血海裏長大,過得是弱肉強食的生活,對這種抛棄不抛棄的感情理解不了,他甚至就沒聽清臺上在唱什麽,只覺得這兒茶還不錯,喝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倒是和小藥仙身上的味道有幾分相似。
一臺戲唱完,陵游聽的意猶未盡,不過他也不想一整個下午都耗費在戲園子裏,于是扯了扯鴉隐的衣袖,“人間還有什麽地方好玩兒?咱們換個地方吧。”
他現在雖然悠閑,但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要被找回去,當然要抓緊時間逛越多地方越好。
鴉隐喝着茶,腦海裏閃過一個個地方,最後靈光一現決定要帶陵游去看海和雪。
這小藥仙看不見,什麽瑰麗的景色也看不見,不如去看點兒能感受到的東西,比如冰涼的雪,和能掃過腳背的海浪。
他們出了戲園子,鴉隐就找個了隐蔽的地方讓陵游放出雲舟,兩人如果依靠凡人的方式出行,陵游怕是就沒機會看見海浪和雪了。
兩人剛走沒一會兒,戲園子就出現了兩個不似常人的客人,其中一個一臉戾氣而另一個手持折扇一臉淡然。
“是陵游的氣息,他在這兒來過。”積微捏着一個小茶杯,像是要把那張桌子瞪出個窟窿。
司昀一把收了折扇,“茶水未涼,看來是剛走一會兒,說不定,是陵游在故意躲着我們。”
“陵游?不可能,肯定是那個凡人寵物!”積微恨恨道:“等抓到他們,我定把那凡人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