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番①鄭楊獨白
可我身邊又多了一個人,在開學沒多久的時候。
她內在性格開朗又執着,對外,腼腆而獨立。
我起初拿她當妹妹,小五一樣的妹妹。
之後,不知道這世上是否有天意,是否應了那句天意弄人,我們的感情發展離奇轉折。
我确定我對她心動,在我倆某晚在校外攜手突破混混圍攻後幾天晚上她向我表白的時候……
那是大二将盡的盛夏夜晚,她眼裏閃動的流光掩去漫天星辰的璀璨。
我看着她,一陣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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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早在新生軍訓時意外相識,想想初相見那天,囧到家了。
那天秋高氣爽,對我們這些挺着腰板站軍姿的新生來說,日頭“毒辣”卻是難捱。
下午,挺過灼熱炙烤,捱過大半程,我旁邊的同學突然體力不支暈倒。
我陪她去校醫室,聽說她來了特殊日子,心裏有敬佩也有感嘆……
我是從超市返回進到綜合樓碰到靳言的。
真的是“碰”到了人,幫同學買的必需品被刮倒一地。
那女孩沉靜而大氣,主動向身為肇事者的我道歉。
走廊裏悠長靜谧,她壓低的隐忍聽來急迫而真切。
估計和那位夏同學遭遇相同,我斂好東西,打量着那個倔姑娘,說出想陪她去校醫室的想法,即刻被拒。
就那麽匆匆一面……我去校醫室和同學打過招呼,再出來找,那人已經不見。
眼前晃過那張臉,想她的狀況比夏淩好不了多少,我在校園裏亂轉,努力地找人。
剛好訓練結束,在“老路”上和室友們會合。
宿舍人兵分兩路,接夏淩回去以及找那個女生。
或許真是我倆有緣,先找到人的是我。
臉色蒼白的女孩坐在小道旁長椅上,弓腰按着腹部,藏匿表情。
走進看清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龐,我聯想到重病中的父親……
讓人心疼,讓人無力。
父親的病故醫生改變不了,我更改變不了,可眼前的女孩,我想我能幫上她的忙,盡管只是陪她回去。
謝天謝地,我總算是說服了她。
我無意觸碰到她的手,将冰涼指尖握在手裏,時空交錯似的,觸覺接軌到16歲母親帶我們去醫院的時候。
幸好,這姑娘應該是受累又着了涼,在她松手之前,溫度沒那麽駭人了,我恍恍惚惚地完全回神。
第一天見面,就算是認個熟面孔。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專業,只知道她住在同一棟宿舍的五樓。
這一見,還真倉促。
……
在遇見她之前我不信命,信理,可大學五年,我們不同班也不同寝,同系同學那麽多,單是她與我早早相識,相攜一路……
若非命有注定,哪來這許多事呢?
我信了它,并感激它。
我和靳言,一路走來,從普通的同學到同事,結緣為親密的姐妹,升華為癡戀的愛人,簡單來說,只是逢上對的人,趕上恰當的時機。
和之後的煎熬困苦相比,初初成長為癡心戀人,是容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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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那晚,當那傻姑娘怯怯地攥着我指尖,披着皎色語氣篤定地問我,有沒有談過戀愛?願不願意做她女朋友?
她的眼神采奕奕,我的心陷落進去,呆愣出神。
她低頭輕笑,指尖俏皮地蹭我掌心。
陌生感覺襲來,我想收手,又不舍放開。
——我沒試過,想和你試試。
大腦昏昏沉沉的,忘了本職的思考,我鬼使神差地回應了她,做了這輩子第一件不計後果的事。
幸好她這個人有足夠的魅力亮點,牽着我的心,不容我退卻,給我富足的向心力向她靠……
我從未後悔答應她,更不後悔為她動心。
即便之後經過了那麽多起承轉合……
這是繼初見那次的再次牽手,觸碰的意義卻深刻得多。
氛圍驅使,指尖流連過掌心,深入指縫……漸變為你中有我中有你的十指緊扣。
不止這樣,她拉我的手靠近一些,凝視着我。
我見她湊近,心內的期待與膽怯齊頭并進。
她笑,眼裏閃動流光皎潔,拿空閑的手攬過我後頸,以額頭貼上我的額,細細摩挲。
我感受她的心跳,透過彼此牽動的額角與指間的脈動。
感受到契合的頻率。
我抱住她,安心滿足。
初次擁抱的後續很不浪漫很好笑——
我們站在銀杏樹旁對望出神,旁邊小道伶仃傳出說話聲。
我驀然僵在那,動也不敢動。
她後來向姐妹調笑我,說我被吓得像冬眠的樹。
一道輕柔寵溺的男聲遙遙掠過耳際,時有間隔,聽着似乎是他與人通話中。
我倆貼靠在一起,被他甜膩的低語燒得面紅耳赤。
等男聲遠去,我緩緩松開手臂。貼在眼前的姑娘捏住我另只手反問:“你是不是後悔了?害怕了?”
那一刻,不偏不倚皎雲遮月,我擡眼對上一片朦胧,下意識辯駁她:“沒有。”
“真的?”眼前這姑娘重又貼上來,額頭相抵,鼻梁相稱。
她的語調藏了幾朵小狡黠,我剎那間定了心,學着她剛才的樣子蹭她額頭寬慰她。
她退後一步,月光在那一刻重歸她臉龐,映出動人俏紅。
她扭回頭去,緊緊攥着我向前走,再不肯回頭了。
我很喜歡這感覺,我定睛瞧着走在我一步之前的姑娘,料定翹着嘴角不知愁的她也是。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漫步,真像是類似壓馬路的壓校園,只要是她踏過的路、拂過的花草枝芽,都飄逸着怡人清新;與她同頻率的步調、偶然的對視,都是沁甜的味道。
那時候,真的是無憂無慮,或者說是,年少不知愁。
……
世界上的獨一無二太多,為此,相知相近顯得可貴。
大三下學期溜走大半,有一晚周末的寝室卧談會格外熱鬧,就着周末的氣氛大家難得抛開學業與訓練自如放松。我們的卧談會“節目單”永遠有小五和小六的鬥嘴相聲,姐姐們由着兩個小家夥,聽她們笑鬧,适時調停。
原來是這樣的,只是在我和靳言走到一起之後,常态節目多添一個——了解我們的進展動向。
這話題三姐也熱衷。
記得那晚上,兩小家夥的打鬧被“鎮壓”之後,三姐冷不丁地敲床板,之後老生常談。
我抱着被子無奈地笑,一周過得很快,她們詢問的進度幾乎要走到我們“刷新”的前面。
一室寂靜,我知道她們都在聽,直白回答:老樣子。
老樣子就是上課訓練吃飯這些集體活動之外的,待圖書館和逛校園。
鐘鑫笑我沒新意。
我或許是在伶牙俐齒中待久了,還知道挑起戰火反将一軍:小六,那你的新意向誰表達過?
話題就此轉個彎,我空下來聽她們“威逼”鐘鑫。
結束卧談之前,最後一問還是三姐對我提的:你最喜歡小七哪兒?
我想,是因為三姐這一問,我才對這一晚印象深刻。
我默了半刻,捋清頭緒,而那其間的氛圍,莊重靜谧,仿佛回歸之前圖書館的招聘現場,和更久遠的高考考場……
我記得我起初說的是:她的人很好。我和她處得來。
小五硬要我具體化。我答:還沒見識完她的千百模樣,現在下結論太片面。
……
相識将滿八年,靳言的千姿百态,我到現在,才只能說大致領略過。
她解決難題後的自豪,複習或訓練的刻苦要強,工作時的認真專注,趴桌子午睡的乖巧,特殊時候照顧我時的體貼溫柔,我們獨處時的俏皮或害羞,日子長了漸漸顯露的小任性小霸道,被姐妹調侃時的羞赧,臨危時的沉穩……
還有,我最敬佩的,她的自立自強。
不止這些積極的,她隐忍含怒的樣子我也見過一次……
那時我倆還沒走在一起,我們七人周末下午逛超市散步回來,在校門外見過她偷跑出來兼職的弟弟。
一個穿工作服發傳單的機靈男孩。
我聽靳言說過他與我弟弟一般大,就多打量了幾眼。
勤快機靈,反應快,長得也耐看,濃眉大眼,有幾分像他姐姐……就沖着他暑假出來兼職的這份心,我對他、對靳言、對他們背後的家庭多幾分好奇和好感。
盡管那時候這些感受一閃而過,我壓根沒想過,以後我的人生會與靳言之外的她的家庭、她的親人緊密相連。
我們的相處很融洽,女孩性格細膩,兩人相處的時候,有時是夥伴,有時是親人,有時,心底淺淺淡淡揚起悸動……
我們周邊的人,只有我們各自的室友知道,且,她們或融洽接納或保持中立,截止到大四,我們的校園戀愛期沒經過波折風浪……
大四開學,事關我倆的感情,出現一段插曲——
新課程開課,當初為我調控專業的人,我總算是見到了。
他是我大四的任課老師,是我父親的大學同學。那位前輩對我照拂,選我做課代表,私下在他辦公室,幾次三番提醒我警察工作的特殊性,以及個人形象的重要性。
我不懂老師話中深意,後來一次,直白問了。
他也不再兜圈子,直說,要我和她分開。
他的原話就是如此,沒指明那個“她”,可我懂,看他嚴峻的臉,想他心裏也明确。
我在他的辦公桌旁,垂眼想了一課間,不是生出怯意,只是好奇他作為父親的故友,何來如此抗拒?
我想不出所以然來,設身考慮,或許是警察出身的人,使命感責任感至上,對故交的後輩抱有期望吧。
我委婉地表達立場,保證會注重公衆影響,不會影響工作雲雲,試圖消除他的多慮。
我的老師并沒有因我的固執而放棄打算,畢業前夕,他再次找我鄭重談話,這一次,将他知情的全數告訴了我。
那時,在與靳言相戀三年之後,我才知道當年父親公務隐情與恩師的良苦用心。
我逃了當天的訓練課程,躲到校園僻靜的樹林裏。
或許這時候的我面對那般心境能理智一些,但那時的彷徨苦悶,我依然能理解。
能理解,不能纾解……
那時候,對我來說,是天要塌了。
後來,天黑時候,樹林裏的暗影攏為一團,一道窄光生生将我從混沌中摘出來。
找到我的是靳言。我能想象她們幾個兵分幾路焦頭爛額找我的樣子,就像初見那天我急着找她那樣急迫。
我從樹下站起來,繞開她走,沒回她的問題,也沒多看她。
她在我背後半步之外跟着我,問了我幾句話,得到一致的默然再就不吭聲。
那時候我想着,像我們倆這種所謂見證出有緣的烏龍似的相逢,與父輩的血海深仇相比,荒謬無聊到可笑。
幸好她沒再追問,否則,我肯定會壓抑不住将頓生的想法說給她,結束那段不知該算作孽緣還是奇緣的情。
我跑回宿舍,躲進衛生間,悶在角落裏,憋屈得想哭。
明明我和她的相處自在舒服,明明我們很有共同話題,明明我們相牽走了那麽長的大學路,明明我還有好多假想好的預備和她一起完成的人生規劃沒有實現……
明明我們互相喜歡,互相依戀……
可那些算是什麽?都是空洞,在父輩的積怨面前,占不上分毫分量。
我們悉心守護的感情,就這樣付諸東流了?
理智告訴我,這是恰當的選擇,當斷則斷……她肯定還在門外,我該立即出去,直接告訴她我退縮了,就此斷情。
可是為什麽心裏陣陣掀出刺痛來?
我咬着手背縮在原地,不甘心地搖頭躲避。
雲祎這時候闖進門來,愣了愣,什麽也不說,撲過來抱住我。
湧動在心的軟弱被撕開一道口子,心底的苦與悶向外洶湧,我回抱着她,放開聲音哭。
“三姐……為什麽、我不能愛她了?”
她耐心哄着我,等我鎮靜,講了她和她初戀的故事。
“你還記得那串風鈴嗎?”
我點頭。那始終是她寶貝的東西,挂在書桌邊還不夠,每天還要摸摸看看,對它發呆。
“我把它寄回去了,還有他送我的其他東西。”
我是知道那串風鈴的,剛來大學我還替三姐解過那上頭的死結,“那不是你……”
“我們結束了。”
她的話很冷,這麽近的距離,我明顯聽出了她話裏的無力。
“為什麽?”
“他回老家上學,将來工作也留在那邊,他家人不能接受我的工作,嫌警察沒有固定時間,熬起來沒日沒夜的……我爸媽也不能接受他去外地……”
她話鋒一轉,說到我身上:“所以啊,楊楊,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但是談戀愛只是自己給自己找個合拍的人,享受青春。所以你猶豫什麽呢?你們沒到結婚那一步,不用把那麽多積壓在心底,戀愛就只是你們兩個人的事,你喜歡她,她在乎你,不夠嗎?”
我壓住哭腔,心房被熱騰的血拍打着震顫。
“即便到最後,你們相愛,盡力而不能在一起,也沒什麽好遺憾的……人生能遇到一個彼此看重的且終成眷屬的,不容易……”
我愣在那裏,積壓的憋悶緩緩被道出了。
“她還等你呢……”三姐拽我起來,推我出門,“你想好怎麽解釋了嗎?”見我低着頭不吭聲,她繼續說,“你就說是你家庭的原因,和她沒關系,道歉真誠點,把人家送回去哄好了再回來,懂了沒?”
“……”我點點頭。
我打開房門,靳言靠牆站在門側。
她看到光亮,擡頭,進一步到我面前。
她的眼角是紅的,激得我要落淚。
我的理由還沒準備好,她上來一把抱住我。
她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心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情緒沒能平複,這種疼法,和剛才的陣痛,沒差多少。
“就算你真的不要我了,也請你告訴我理由好嗎?”
“我喜歡你,我不想不明不白地結束……”
我只有點頭。
……
畢業前夕那陣子,身邊那幾位都看出我精神恍惚,總是出神。
幸好那時候畢業事宜準備就緒,再沒什麽要緊的費腦子的事,晚上一整晚一整晚地考慮未來,将白天的神思不屬歸咎為沒睡好,而晚上,繼續……
這樣的日子煩躁苦惱,但個中感受,确确實實比之前的心痛好受得多。
那段時間,我想過關于我們未來的很多種可能及結果,最後留存的可行思路,只有一條。
我們做不到抛棄一切自私離開,如此,只有留下……而留下,注定要面對那一系列往事糾葛,如果不将它得當處理,那會是兩家人懸在心頭的永遠的刺。
如何解決……如何找到兩方容許範圍內的平衡,又如何能勸各自退步?
我于私心絕難接受那個預謀害我父親的幕後黑手。若只有我自己,我不計代價和他耗到底也沒關系。
但他是靳言靳川的父親确是事實。靳言的母親本就是因我父親失誤而殒命,若靳天也出現不測,她們姐弟怎麽辦,憑誰做依靠?他在那種位置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他權利遭反噬,她們姐弟連基本保障都沒有……
樹倒猢狲散,他不能倒。
我打定主意,既然要走這條路,未來,非黑即白。
在開始之前,要準備萬全,風險預估、行動計劃、預案準備和結果預判這些都要充分考慮……
到此,我隐隐有了思路,只是,那條深入虎穴的追查捷徑,難免要利用她——利用與她的關系,深入她的家庭,到她父親身邊去,尋找機會搜集證據……
只是,言言,如果你知道這些你會怎麽想?
求你別恨我。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人稱的回憶到這可以了不?
#征求意見,歡迎留言#
·如果想繼續往下看第一人稱的陰謀部分,請戳1;
·如果想看其他回憶篇,甜的請戳2;虐的請戳3;
·想看現實向跟在結局之後的甜日常,請戳4。
·或者有具體想法的,歡迎注明~
都不理我我就罷工了!╭(╯^╰)╮這兩天這麽勤快還木人出來唠嗑,真的,額們朋友還做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