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後天朗氣清,萬物生長。沿途的花花草草長勢喜人,一切都那麽的生機盎然,令人心曠神怡。
出縣往北走,陸帛一路上心情甚好,感覺連腿都不那麽疼了,甚至想蹦蹦跳跳。他還沒蹦跶起來就被人按住肩膀,扭頭就看到和尚擰眉的臉,“安分點。”
陸帛悄悄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乖乖的一步一個腳印跟着他。兩人走了不到一炷香時間,到達一處山腳下,陸帛耍賴坐在石頭上,哼哼唧唧:“和尚我好累啊,歇一會兒。”
雲頤站定掃他一眼,又擡頭看看天色,“快些趕路才能趕在天黑前找到落腳之地。”
陸帛心裏清楚,卻不樂意,“我不管,反正我腿疼,我就要你背我。”
雲頤難得有些後悔,只因自己一時心軟,無故多添了些麻煩。他看着人無賴的樣子,躊躇不決。等了許久陸帛仍面色不改,一副你能耐我如何的模樣。雲頤終是敗下陣來,心裏默念阿彌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遂一掀衣擺,矮身半蹲,等着熟悉的重量壓上來。陸帛嘴角勾起勝利的微笑,慢悠悠趴上和尚的背。他就知道和尚不會丢下他,至于原因嘛,他也不知道,反正他就是這麽篤定。
等和尚起身,陸帛心情甚好的晃悠着腿,在人身上也不老實,随意翻騰皮的不行。一會兒撐着和尚的肩膀往上竄,一會兒又表演了一招後仰,好不容易消停了又看到了路邊開得正豔的花,伸着手就要去夠。雲頤生平第一次有些手忙腳亂,他實在不明白他已經用雙手禁锢着這潑皮的腿,這人怎麽還這般能鬧騰。
雲頤冷了臉,聲音也冷了下來,“再鬧把你扔下去。”
陸帛明顯安分了許多,但只持續了不久,他又偷偷摸摸搞小動作,好在沒有故态複萌,不至于讓人招架不住。
陸帛晃悠着手裏的海棠花,嘴裏哼着小曲兒,嫌自娛自樂不過瘾正想跟和尚搭話,眼尖瞧見了和尚頰邊的汗珠。他盯着和尚的側臉,鬼使神差的輕輕用手指抹去,兩人皆是一愣。陸帛忙抽回手,心虛的嚷嚷:“你背我,我幫你,天經地義。”雲頤聽罷點點頭,複又背着人趕路。
陸帛盯着自己的手,就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怪物,他又擡眼看了一下和尚的後腦勺,腦子不甚清醒的舔了舔拂過雲頤臉頰的指腹,嘗到了淡淡的鹹味。
他的臉頰滾燙,心口同樣滾燙,天氣分明不熱,他卻覺得自己快要融化。
他哀鳴一聲把臉埋在和尚的背上,又怕和尚隔着幾層薄薄的布料感受到他渾身不同尋常的熱度。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陸帛憤憤的想,一定是自己對和尚的感激之情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和尚一路背着他從不喊累,也沒把他當作累贅,他太感動了,就是這樣。陸帛如此安慰自己。
于是他松了口氣,自認為應該要對雲頤體貼入微,便放柔了語氣道:“和尚,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息?”
雲頤停下腳步,“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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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帛把臉湊過去,“哦哦,那你餓了嗎?”
雲頤扭頭看他一眼,“如果陸帛公子餓的話,那我們停下來稍作休息。”
陸帛搖搖頭,“我不餓。”
雖是如此,雲頤仍找了棵樹把他放下來,遞給他一些幹糧:“吃吧。”
陸帛看着不遠處的雲頤,食不知味的想,和尚可真溫柔啊,只是可惜了。可惜什麽,他也說不出來。
……
夕陽西下,暮霭紅隘。
前面是一片村莊,掩在落日的餘晖下,昏昏沉沉。雲頤把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這人早已沒心沒肺的睡着,溫熱的呼吸打在他的頸側,染紅了一片雪白的皮膚。他敲響了一戶的門,開門的是位老婦人,雲頤施禮道:“貧僧路過此地,想要借宿一晚,不知施主可否行個方便?”
老婦人仔細打量他一番,又看了看他背上熟睡的人,側身讓開,“進來吧。”
房子不大,除了她住的房間和夥房之外只有一間客房,老婦引着雲頤進門,點上蠟燭。雲頤客氣的道:“多謝施主。”
老婦笑了笑,“累了一天了吧,我去給你們燒水。”說罷轉身離開,磕上房門留兩人在房裏。雲頤正要把人放在床上,陸帛悠悠轉醒問他:“和尚,我們在哪呀?”
“借宿。”
“哦。”陸帛點點頭,為難道:“和尚,我想沐浴。”他已經幾天沒有沐浴,此刻渾身不舒服,生怕自己身上有味道。
雲頤看着他,“且再忍忍,你的腿傷還沒痊愈。”
陸帛委屈的低頭盯着腳尖,又重複一遍:“我想沐浴。”
恰好老婦人敲敲門道:“小師父,水燒好了。”
雲頤應了一聲:“多謝施主,麻煩您了。”
老婦忙道:“不麻煩不麻煩,若還有什麽需要喊我一聲。”說完回房了。
陸帛心情低落,坐在床上不吵不鬧。雲頤出門搬着浴桶進來,兌好溫水,又找了個盆,“貧僧給你擦擦身。”
陸帛傻乎乎擡頭看他,一臉不情願,“我想自己洗。”
“不行。”雲頤堅定的拒絕。
陸帛看他一副不容拒絕的态度,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愛幹淨的想法占了上風。
陸帛躺在床上,衣服層層剝落散在身側,只着小褲,玉一般細膩無瑕的身子在昏暗的燈光下白的發光。雲頤打濕手帕再擰幹,仔仔細細給人擦身。陸帛閉上眼睛,覺得手帕觸過的每一寸皮膚都快要燃燒起來,羞得要死。
察覺到和尚往下移的時候陸帛急忙握住他的手腕,眼神快要滴水,“我自己來。”雲頤轉身面向房門,陸帛胡亂擦拭兩把把手帕扔進盆裏,側身向牆平複自己灼熱的呼吸。
他側耳聽着和尚的動靜,和尚出門倒水,又進來沐浴。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和尚看着挺瘦,實際上身上都是飽滿的肌肉,極富力量感。他又亂了呼吸,忙轉過頭,再也不敢偷看。
雲頤沐浴完畢躺在床上,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陸帛臉上的熱度這一晚上從沒下去過,又覺得洩氣,不知道自己亂什麽亂。
隔日陸帛遞給老婦一錠銀子,請她幫忙買輛馬車代步,老婦連連推辭,“用不着這麽多的。”
陸帛笑着道:“剩下的算作房錢。”
老婦不願意收,陸帛認真道:“您一個人生活拮據,沒有收入來源卻心善收留我們。這是應該的。”
于是乎,陸帛舒舒服服躺在馬車上,招呼和尚駕車,使喚人使喚的心安理得。
去往鹽城縣的官道上,馬車突然停了下來。陸帛探出頭往外瞧,前方是一處岔路,岔路另一側湧來一群押着山匪的官兵,雲頤停車便是給他們讓道。
為首的人坐在馬上,神情頗有些得意洋洋,然而變故叢生,山匪們趁他們松懈之時突然暴起,官兵們沒有防備,兩夥人打了起來。
雲頤道了聲佛號,看眼陸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這些人竟如此嚣張,貧僧去去就回。”
雲頤武功高強,疾步如飛,有他出手官兵勝面更大,不多時便又把山匪們收服。雲頤幾個起落坐回到車轍上,為首的人從馬上一躍而下,走過來朝他拱手道:“多謝二位出手相救,在下鹽城縣縣令方知客。還未請教二位尊姓大名?”
雲頤回了一禮,“貧僧雲頤,這位公子名為陸帛。”
“相識一場即是有緣,二位這是要去往何處?不知是否順路?”
“我們正要去往鹽城縣。”
方知客聞言喜形于色,“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說罷緊盯着雲頤,眼中隐隐有些祈求。雲頤點頭道:“施主請講。”
“請你們兩位高手與我一同護送這些人,介時随我去往我的府邸做客如何?”
陸帛剛想婉拒,就聽雲頤道:“善哉善哉。”
陸帛聞言“嗖”的一下縮回了頭,雙手抱臂靠着車廂生悶氣。心裏痛罵該死的和尚,見色起意,見異思遷,見色忘義。哦不對,是見同思遷。總之這和尚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雲頤本就性格冷淡,根本不知道自己出于人道主義的一句話會惹怒陸帛。于是陸帛直到到了方知客的府邸也沒給他好臉色,冷着臉跟在方知客身後,一眼也不想多看身邊的和尚。
方知客對身邊的管家吩咐道:“快去給二位貴客安排兩間客房,再着人備下晚宴好好招待。”
席間相談甚歡。方知客心細如發,準備的吃食葷素均衡,素食擺在雲頤面前,葷食置于陸帛面前。他待人接物有禮,言談舉止不凡,胸有點墨出口成章,陸帛本不想理會他卻漸漸被他講的金銮殿蟾宮折桂所吸引,不停追問他然後呢然後呢?
兩人酒逢知己千杯少,說到興處更是一番痛飲,散場時都有些微醺。
方知客意猶未盡的道:“書箋兄,明日我們再聊。”竟是連人的表字都知道了。
幾人各自回房,陸帛晃晃悠悠往回走,雲頤看他路都走不穩,伸手扶他卻被人掃開。看着人頭也不回的背影,雲頤愣了一瞬,轉身去了隔壁。
夜闌人靜,萬籁俱寂。雲頤肅容看向門外,外間隐隐有火光竄動,還有兵刃交接的聲響。衣袂翻飛間雲頤已出現在陸帛房內,看着人熟睡的臉又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退出去。
雲頤來到院外,看到衆多官兵圍着一人,急忙閃身躲在牆後。方知客帶笑的聲音傳來:“好久不見,裴逢。”
被困在中間的男子,也就是裴逢,絲毫不見慌亂,眼神複雜的看他:“好久不見。”
方知客笑意更深:“不躲了?”
“方縣令好手段,裴某自嘆不如。”
方知客擺擺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等人走完後撲進他懷裏,“捉到你了。”
裴逢把人推開,他又不依不饒的抱上去,緊緊環住他的腰。裴逢無奈的問他:“你到底想做什麽?趁我外出上山剿匪,故意扣押我的兄弟引我前來。”
方知客指間繞着他的一縷青絲把玩,聞言無辜的擡頭看着他道:“不這樣做你又怎會前來?”他悄悄咽下後一句,乖乖的和我好。
裴逢明白方知客是在請君入甕,可他不得不來。他試圖和他講道理:“我們雖為山匪,可是從不燒殺搶掠,做的也是正經生意,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把他們都關押起來是不是有些不妥?”
方知客坦誠的道:“我沒想抓他們,你知道的,我的目的從來都只有你。”
“那你要我怎麽做才肯放過他們?”
方知客勾着他的脖子把人往下拉,擡頭吻上他的唇。聲音隐沒在交融的唇齒間,“你留下來就好。”
短小還想要評論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