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心意相通
“他,怎麽說?”
“願意,并且在我提出将他生死簿上餘下的命留給你,以備不時之需時,他也欣然答應。”
“……”
“還陽之後記得給他燒些紙錢,雖然人已投胎,好歹攢些福報。”
“他現在人在哪裏?我想當面道謝。”
閻王揶揄道:“他不如你,已經投胎了。”
“他為何自裁?”我想起我醒來時裴毅是躺在外門弟子房的床榻之上,沒多久趙岚就找來了。
“魂魄既已投胎,前塵事就在生死簿上一筆勾銷,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好。”等回去,我要去無塵峰一問究竟。
我拿起錦盒裏的藥丸:“……”
“吃啊,趕快回去,我好清靜清靜。對了,萬望從今往後你我不再相見,再死,你就直接找孟婆,別來找我。”
我笑出了聲:“行,只是我有個問題,我的肉身被姬塵影放在了寒潭洞,阿紫說沒個十年八年壞不了,這才三年,應該沒壞吧?”
“嗯?”
“這次回去,我能不能回到自己的肉身裏?”
“當初找裴毅的肉身是因你怨氣太重,想回去也回不去,如今只要你無怨,再有還陽的另外執念,可以一試。”
另外執念?
我想我有。
“你想試試我就送你試試。”
“……還是算了,裴毅就裴毅,好歹能助他解命定。”人生總有不完美,我可以接受,只要能回到他身邊。
閻王道:“你回自己的肉身不也一樣?”
“兄弟,談過戀愛嗎?有過相好嗎?懂那種感覺嗎?不懂你就不要多嘴。”
馬面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牛頭的身體也在隐隐顫動。
“人間情情愛愛矯揉造作,有何不懂。”
“你懂什麽,來,說來我聽聽。”
“看來做鬼是會叫人變傻的。”閻王提筆在生死簿上寫了一行字,“來自十年難得意見的厲鬼雲齊的親身示範。”
突然成為反面教材,任誰能爽:“你有話能不能直說?”
“聚魂還陽的陣法是你那相好畫的,雖然耗費了些功夫,但你還陽之後我還是派人依約告知了他,你奪舍了裴毅。”
我人傻了:“哈??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閻王看馬面,“我派你去的。”
“小的哪兒記得住日月啊!”
我催促道:“你趕緊翻翻你那小本本啊!!”
閻王搖搖頭,邊翻邊抱怨:“你知道,他早就知道你是裴毅就行了,需要這麽具體嗎?有了,就在你還陽的第二日嘛。”
第二日……
原來他一早就知道是我,那些隐瞞只為護着我不叫我散魂,我竟一直覺得他城府深沉。
為了接近他,我編了許多謊話,我覺得自己只是運氣好,每次都能準确找到他的軟肋,卻不知,原來我就是他的軟肋。
“他臉色好差。”
“你還能看到他的臉色?”
“能啊。”
“他現在可是鬼魂。”
“用心嘛。”
“牛頭,你傻了吧,你哪兒來的心?”
“哦,也是啊……我沒有心!”
“……傻。”
閻王道:“行了吧,能勞動大駕回去了吧?以後就別來了,在家裏生個娃帶孩子比什麽不好?哪兒有人天天往閻羅殿跑的?”
我把藥丸吞進肚子裏:“說起來,你有那種生子藥嗎?”
閻王直接翻白眼:“沒有,我這兒又不是幻音坊。”
“服務态度太差了!我知道了,回頭我去師叔那兒問問。”我道:“麻煩你送我最後一程,我保證你和你的牛頭馬面,再也見不到我了。”
……
我哆哆嗦嗦地從寒潭洞裏醒來,試着召了暖流繞身,好受了一些,如今回了自己的肉身,從前學的東西都還在,實在是萬幸。
我瞬行至狐花樹前,人都已不見了,裴毅的肉身被人小心安放躺在樹裏,我用術法封存了他的肉身不腐,閉合狐花樹。
“人呢人呢人呢?”
我一路瞬行至純狐姥姥的宮殿前,還沒進去就暗叫不好:這妖氣是姬塵影。
“別打了別打了,你冷靜一下,姥姥說裴毅會回來的!”阿紫的聲音焦急無比。
“青岚青岚,你別急,他是換我命格去的,我這就想辦法去換他回來!!”塗山顏一頭沖出來,剛好和我撞了個滿懷。
“哎喲……”他揉着頭,看到我驚訝地叫起來:“你不是老裴身體裏出來的那個鬼魂嗎?!”
我沒功夫管他,眼裏只有宮殿之上,無論何時都在為我而戰的小狐貍,為我執劍的姬塵影。
塗山顏的叫聲傳入他的耳朵,不知為何他并未變作狐貍的原身,回頭見是我,手上劍一松,一陣風撲面而來,他已瞬行至我身前。
“姥姥莫見怪,他還小不懂事,不是有意冒犯于您的。”我探頭先對純狐姥姥說了句,姥姥并未表示什麽,方才也沒見她出招,看來是并未一般見識。
姬塵影是真的什麽都不怕,連與塗山國主同時代的上古狐妖都敢這般造次,若是沒有我在身邊,他得吃多少虧呀。
“……”他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你……”
“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麽?”我故作嚴厲的口吻道。
他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看來你還執迷不悟。”
“雲齊。”他沒有再說什麽,只是低聲叫了一遍我的名字。
“走吧。”我轉身想走,被他從身後拉:“你去哪裏!”
“你也跟我來,這件事非常重要。”
我倆一道瞬至狐花樹前,我對他說了裴毅的屍身我已護着不腐,回頭需得找個風水寶地安葬,以後時常燒紙錢給他,雖然他用不上,可卻能積福。
姬塵影聽完道:“你已經知道……”
“是啊,我知道你一早就知道我在裴毅的身體裏。”我沖他眨眨眼,劃破了自己的手掌。
“……”
我笑道:“只是取點血罷了,心疼我了?”
他有些驚訝,我看得出來,随即他還真的承認了,沉默着點頭。
“你還是心疼你自己,來。”
我将他的手掌也劃破,他一聲不吭紋絲不動,只專注地看着我。
“把手放上去。”
“你要做什麽?”
“來把你身上的邪術破了。”
他猛然擡頭看我:“你是說……”
“你看看就知道了。”
以我二人血之盟約,破這原本就為締結有情人的命定。
狐花樹遇血我二人的血,樹葉搖曳,自泥土中升起一朵虛幻的花來,髒兮兮的粉紅色,是他花敗葉落的命格之花。
那花緩緩褪去污泥,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再次重歸樹杈上。
我有些在意他的反應,這命定可解,就說明他與我心意相通,再多的話都不如此舉更有說服力。
他一直看着空中那朵花,久到我都有些口幹舌燥,緊張了起來。
說到底即便是做過鬼又如何,在這一事上還是沒有任何經驗,我也不免緊張。
“你不如看看我?”我忍不住對他說。
他轉身将我摟進懷中,死死地抱住,大約是被吓到了,手上也沒控制住力道,這一抱我瞬間覺得嘴裏翻騰出血腥味來。
內傷內傷,小意思,就是骨頭揉碎了我也樂意。
“對,咳咳……你可以再勒緊點。”
他馬上放開了我:“我弄疼你了?”
我擺擺手:“這點疼不算什麽。”心道你別放開啊,你要是早點這麽直接,或者幹脆霸王硬上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
心裏一邊想,一邊嘴上也說了出來。
他臉刷地紅了:“……”
他這樣特別好看,嘴角似笑非笑,若有若無,眼神下撇不敢直視,我看着心裏癢,朝前靠近了半步想再次抱他。
他退了半步:“雲齊……”
“你躲我?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這顆樹,還有妖族的命定,你比我清楚,若非心意相通,我怎麽能幫你破這邪術?”
他急道:“不,是我騙了你,我怕你生氣,師父的事,還有當年若不是我纏着你不肯放你走,也許你還來得及見你爹娘。對不起,我一直想……”
“胡說,”我打斷并上前拉住他,緊緊地抱住他,“是我自己舍不得走,不幹你的事。至于你那個師父,你已經替我做了最好的決斷,難為你為了我親手殺他,背負弑師的罪名。”
他嘆道:“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
“我知道。或許從前我不能全心全意對你,那時的我有許多苦衷,是不願連累你,還是沒有選擇你,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以為你不願,在師門那次是我唐突你……”
在師門那次我拒絕了他,是他唯一一次嘗試,我卻拒絕了他,叫他以為我只是喝醉了救,叫他覺得自己趁人之危。
“不提那些事,現在我不是沒有拒絕你嗎?”我道,“你也不準拒絕我。”
“嗯,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
我笑道:“怎麽,這會兒又不是不聽我話的人了?”
聽他短暫地呼吸頓了一瞬:“你看到了……”
“什麽都看到了,我的小青岚長大了,敢對哥哥動心思啦!還想聽我叫你哥哥,你想得真美啊。”
在姬家打翻杜淼做的飯菜,他站在我身邊為我說話撐腰,出門還讓我喊他哥哥。
“……我、我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那麽說。”
我趴在他的肩頭,側臉親了親他的紅得就要滴出血來的耳垂,小聲道:“哥哥。”
他摟在我腰上的手加重了力道。
“小青岚,你放心,我再也不會丢下你不管,這次絕不會食言,再信我一次。”
“嗯。”他輕聲應:“多少次我都信你。”
“要是能早點遇到你,比任何人都早,哪怕就在萬棺墓裏和你相依為命一輩子,我都是願意的。”
“……雲齊。”他說話時有些哽咽,“不要這樣說,能遇見你,我已經什麽都不需要。我太貪心,想要你記住我,想要你喜歡我,更奢望能擁有你,可你出事的時候我永遠不在你身邊,還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你……”
我拍拍他的脊背,不知該說什麽。
他已經做到最好了,我心疼都來不及。
無關親族血緣,我們是彼此對對方最好的人,什麽都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