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無事是兩年前在自家後山發現這個人的。當時這老頭滿身是血,傷得挺重,看上去活不了多長時間了。
沈無事看人可憐,就先拖到山洞裏放着。然後回去拿了些幹淨的紗布和自己平日裏亂倒騰的藥。
沒想到一敷上藥,該傷患的胳膊更腫了,渾身發青,看上去馬上就要死了。
……沈小公子猶豫着要不要跑路。
這時,躺在地上的傷患發出微弱的聲音。
沈無事湊過去,聽到将死之人罵他:“你這個小兔崽子!”
沈無事:“……”
字正腔圓,中氣十足。沈無事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一下,于是下血本又撒了幾把藥粉。
将死之人氣息奄奄:“我、我……”
沈小公子此時是前所未有的冷靜,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我們再試試雪水草。”
“你想幹什麽……”将死之人顯然被吓着了,聲音顫抖,“雪水草有劇毒……”
沈無事從懷裏拿出一捧紫花,當場搗爛:“亂說,這是我爹珍藏的西域神草。”
老人家沒想到自己快死了還要經受這麽多,說了句“你放過我”就暈了過去。
沒想到經過沈無事這麽一折騰,第三天,這位傷患的浮腫竟然誤打誤撞地消了下去,身上的刀傷也被細細包紮好了。
老頭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罵人!
沈無事換上了一副乖巧的表情,仿佛那天兇殘治病的人不是自己:“我就知道您今天會醒,所以專門給您帶了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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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小公子長得人畜無害,再加上吃人嘴短,老頭只好把話咽回肚子裏。
沈無事看着精神抖擻的人,不禁感嘆:“我真是太厲害了。”
老頭想起自己受的折磨,立刻吃不下飯了,不客氣道:“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沈無事不服氣:“我分明憑的真本事。”
老頭哼了一聲,喝了口粥填肚子。
沈無事坐過去,好奇道:“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老頭動作一頓,一口氣快速喝完粥,開始啃饅頭。
沈無事堅持不懈地問:“前輩怎麽會受了這麽重的傷?”
老人家裝作沒聽到,不說話。
沈無事威脅道:“不說是吧,我待會兒就送你去官府。”
老頭很有骨氣,聞言就放下沈無事帶來的東西,跟沈無事劃清界限。
沈無事上下打量了兩眼,若有所思:“傷成這樣仇家肯定很多吧?”
老頭氣呼呼道:“小小年紀怎麽這麽煩人。”
“那不說這個,”沈無事言笑晏晏地問了自己更關心的問題,“前輩是怎麽知道雪水草有劇毒的?”
老頭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不忘裝逼,沉聲道:“那是常識。”
沈無事:“我給您用了雪水草後,您就開始大出血!然後我趕緊撒了些金瘡藥,用繃帶給您止血,您中間暈過去兩次。”
那人有些心疼自己,半晌後:“雪水草喜寒,生長在西域的雪山上。山勢陡峭,周圍又有毒蛇護着,慕名采摘之人往往喪命。”
沈無事拿小本本記着:“前輩您繼續!”
“不告官了?”那人哼了一聲。
“我開玩笑的,”沈無事認真道,“然後呢?”
“雪水草性極寒,重症之人通常用上一點以毒攻毒,就你那次的劑量,夠我死好幾回了。”
沈無事想了想,向人請教:“那我下次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辦?”
“如果是劍傷,敷上金瘡藥養幾天就好了。內傷的話,可能得慢慢養,”老頭及時打住,不告訴他更多,慢悠悠道,“多謝相救,你爹發現寶貝沒了,應該會揍你。”
“那我就剛好把您交給他。”沈無事嘴裏吓唬着,回去就調查了這個人的底細。
第二天送飯時,沈無事故弄玄虛:“前輩聽說過周老藥嗎?”
“莫非是那位武功高強儀表堂堂智勇雙全年輕時惹得萬千少女芳心暗許的周老藥?”
沈無事:“……是又邪又毒又老的那個周老藥。”
周老藥最擅長奇藥異毒,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得罪的人不算少。前段時間聽說和人打架,受了很重的傷,下落不明。
清明門後山很少有人過來,沈無事就把周老藥安置在這裏,時不時帶些棉被衣裳,給人添置一些東西。
周老藥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也算是號人物,雖然名聲不太好。此時卻沒追求地在清明門後山混日子,偶爾會送沈無事幾本醫書,解答解答沈無事的怪問題。
只是沒想到沈無事這小兔崽子的治傷手法比自己當年更加大膽奔放。
每次配的藥雖然賣相、味道和成分奇怪,但都沒有問題,也算是天賦異禀了。
“吃完喝藥。”沈無事低頭,把精心配制的藥放在石桌上。
沈老藥立刻吃不下飯了,驚悚道:“你配的藥吃了會死人!”
沈無事幽幽道:“會死人的話前輩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這回又是什麽藥?”老頭嗅了嗅,聞到那奇怪的味道後,立馬抗議道,“我不吃。”
“不然我帶前輩您看大夫?”沈無事眉梢一挑,提議道,“或者請大夫過來?”
周老藥:“……吃就吃!沒大沒小,等我啃完雞腿就吃。”
石桌上的藥瓶下頭還壓着一張白紙,白紙上寫着每天應服用的的劑量,字體碩大,很為老人家着想了。
周老藥啃着雞腿問:“江湖上最近怎麽樣?”
沈無事:“挺好的,風平浪靜。”
“唔,”老頭吃得滿嘴是油,不忘提醒,“記得下次給我帶肘子。”
沈無事:“……”
沈無事從後山偷偷溜回去,好巧不巧地碰上他爹,立刻蹑手蹑腳想縮回去。
“站住!”沈權淩厲地看過去,“去哪了?”
沈無事:“鬥蛐蛐。”
他爹痛批:“不學無術!”
沈無事看着不遠處備馬的下人,好奇道:“爹您這是去哪兒?我娘親呢?”
沈門主成天東祝壽西賀喜,宛若江湖交際花。果不其然,沈權這次又道:“我下趟山,去給林老爺過壽。你娘親還在房間裏收拾。”
都快收拾了一個時辰了……沈門主急得頻頻瞧緊閉的房門,但不敢過去催。
林老爺?如果沒猜錯應該就是那位罰斷袖兒子跪了幾天的林老爺吧。沈無事輕咳一聲,裝作不經意地提了一嘴:“據說他家公子有斷袖之癖。”
“成天從哪兒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沈權往屋內走去,“再說有斷袖之癖有什麽罕見的?”
我爹這麽開明?沈無事內心舒爽,趕緊跟上他爹,嘴裏道:“但是他一個男人喜歡男人,怎麽都覺得別扭。”
沈權坐在椅子上,擺出自己的大俠架勢:“有什麽好別扭的?別人光明磊落,不殺不搶的,你成扭什麽!”
沈無事被他爹的堅定态度震驚了,表面不動聲色道:“我記得這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林公子被罰跪了一天一夜。”
“竟然有這種事?”沈門主眉梢一挑,痛心疾首道,“這林老弟太不像話了。這次見着他,定要好好說他一頓。雖說家事不便插手,但作為好友,我還是有必要開導他一番。”
言語間全是“我不關愛斷袖,誰關愛斷袖”的大義凜然。
沈無事使勁狗腿他爹:“沈大俠真是太開明了!難怪娘親在那麽多人中看中了你!”
“沒什麽。”沈權揮揮手,深藏功與名。
沈無事覺得他爹渾身都在發光,恨不得給他爹捶捶腿,乖巧道:“爹你不覺得兩個男人成親一點都不像話嗎?”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沈權怕兒子走上歧視斷袖的歪路,語重心長地教育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上天好成人之美,棒打鴛鴦的事最好不要做。”
沈無事笑得像花一樣,遞過茶:“爹說的極是。”
沈權德高望重地喝了口茶。
沈無事:“爹~”
“說。”
沈無事笑眯眯道:“如果我是斷袖呢?”
沈權眼睛一瞪:“那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沈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