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明門的人都發現沈無事這幾日有些反常。
平日裏總喜歡出去,這幾日卻一直待在清明門,曲也不聽了,舞也不賞了,像變了個人一樣,天還沒亮就起來練劍,清心寡欲得像是要出家。
清明門上下都被吓到了。
阿福是第一個發現異常的,匆匆彙報:“門主不好了!公子今天又早早起來練劍了!”
沈門主心裏一驚:“他這樣多長時間了?”
阿福:“從昨天開始,早上練劍,中午看書,還喂了雞,傍晚時還試圖扶老嬷嬷過路!”
沈門主手微微顫抖,不知該說什麽好。
阿福眼眶發紅:“門主快去勸勸公子吧。”
沈門主匆匆趕了過去,看到兒子果然在練劍,心裏咯噔了一下。
沈無事看到他爹後收了劍,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爹?”
沈門主艱難開口:“燃兒不歇會兒?”
沈無事:“才練了一個時辰。”
要知道往常沈無事練幾分鐘就會吵着累,想辦法偷懶啊!沈門主含蓄道:“燃兒沒事吧?”
沈無事被問得莫名其妙,茫然道:“沒事。”
沈門主反思自己平時是不是太嚴格了,嘆了口氣:“不然你出去玩兩天?”
沈無事:“我下午要看書,沒空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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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門主心裏一痛:“玩三天。”
沈無事嘴角抽了抽:“……爹,你怎麽了?”
沈門主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深沉道:“有什麽事要及時告訴爹啊。”
沈無事:“……”
下午,沈無事在八寶殿看書時,夏沅荷也過來了,看到兒子真的是在翻書,沒有睡覺和偷看小話本,整個人都不好了。
沈無事納悶道:“娘親你怎麽過來了?”
夏沅荷眼圈一紅,默默地将炖好的大黃雞遞過去。
沈無事:“……”
夏沅荷關心道:“燃兒,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
沈無事迷茫地搖了搖頭。
夏沅荷:“你不想說娘親也不逼你,什麽時候想說了告訴娘親。”
沈無事被這一番話整了個莫名其妙。
夏沅荷想說什麽,又欲言又止,半晌後才道:“你要愛惜自己。”
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眼圈一紅,跑了出去。
留下沈無事在原地,一臉懵逼地捧着雞湯。
其實這兩天沈無事一直在思考,是裴訣太遲鈍了,還是自己太沒吸引力了?
那日一時沖動和人絕交,當然不能這麽快就低頭。沈無事悶悶不樂,又不想出去玩,只好在清明門做些無聊的事打發時間。
寧香淮很快就将查到的情報送了過來,還附帶了一小盒胭脂水粉。
情報上說,黑雲堡是前段時間才出現的,在邊疆附近比較活躍,沒想到竟然跑到了這裏。暫時查到了這麽多,以後發現更多信息再告知。
沈無事若有所思,随手打開裝着水粉的精致盒子,立刻就被刺鼻的香味逼退了。
………………
沈門主和夫人隔日就去廟裏燒香了,回來時帶來一個道士。
沈無事當時正在擺弄收到的水粉盒子,聽到外頭有些吵,趴在窗上瞧了一眼。
外頭有個獐頭鼠目的黃袍道士,留着八字胡,雙目聚光,不可一世地甩了甩拂塵。
衆人屏氣凝神,等着道士作法。
道士沉思片刻,二話不說就開始表演吞劍,贏來了一片掌聲。
沈無事趴在窗戶上,興致勃勃地看熱鬧。
轉眼間,這位道士就擺好了祭壇,淡定地徒手下油鍋。
……現在還有人用這麽老套的騙術?沈無事驚呆了,樂得不行。
突然,道士指了指沈無事的方向,篤定道:“妖物在那裏!”
沈無事:“……”
黃袍道士一甩拂塵,破門而進。
沈無事懶洋洋地環着胳膊,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黃袍道士朝空中撒了把不知名的粉塵,又皺着眉,圍着沈無事走了一圈,有模有樣地灑黃酒。
沈無事淡定道:“道長?”
道長閉上眼睛,嘴裏念念有詞。很快就揮了揮手,不要錢一樣地滿天撒黃符。
沈無事随手從空中捏了幾張,打量了兩眼,嘆道:“畫得挺精致。”
道士:“……”
“這張就很粗糙了,”沈無事搖搖頭,“我說道長能不能有些敬畏之心?”
道士眉頭一皺,深覺事情不簡單,吐出幾個字:“此妖物太猖獗。”
沈無事:“……”
道士說了聲“起”,黃紙竟然沒燒起來。
沈無事躍躍欲試:“這個我聽過一些,需要幫忙麽?”
道士看着這個可怕的人,負隅頑抗道:“妖物快現形!”
……你才是妖物。沈無事将騙子揍了一頓,潇灑地拍了拍手。
揍完後發現周圍的人都用那種夾雜着感動、幸福、難以置信的複雜眼神看着他。
沈無事瞪大眼睛,張了張口:“怎麽了?”
公子終于恢複正常了!沈門主扶起地上哎呦叫喚的道士,非要請道士留下來吃飯。
道士看到沈無事就害怕,拒絕吃飯,拿了點銀子就倉皇翻牆逃走。
衆人喜極而泣,争相跟沈無事說話。沈無事被煩得不行,溜去後山找清淨。
周老藥聽說後,笑得眼淚都下來了,說自己好幾年都沒這麽開心過了。
沈無事:“……”
周老藥捂着肚子:“哈哈哈我就說怎麽聽到了鞭炮聲。”
沈無事冷靜地走過去,坐在石凳上。
周老藥突然臉色一變:“別動!”
沈無事不明所以:“怎麽了?”
周老藥彎腰,将地上被踩扁的黑蟲子撿了起來,心疼得說不出話。
沈無事心虛地咳嗽了一聲。
“你把我的寶貝踩死了!”周老藥一下子就瘋了,破口大罵,“這可是我新養的啊,供佛一樣供了好多天,你倒好,一腳下去就歸西了!”
沈無事安慰道:“我賠你一只。”
周老藥胡子一瞪:“說得倒輕巧,你能賠得起嗎!”
沈無事低頭,伸手戳了戳扁乎乎的黑蟲子。那東西突然動了動,肚子鼓了起來。
沈無事拍拍手:“好了,活過來了。”
周老藥:“……”
沈無事用手指撥弄了一下,好奇道:“這小東西會咬人嗎?”
周老藥:“劇毒。”
小黑蟲子睡覺時莫名其妙地被踩癟,又莫名其妙地被戳鼓,此時暈頭轉向的,一臉懵逼。
沈無事覺得有趣,又拿手指頭逗了逗。
周老藥大方道:“送你了。”
沈無事趕緊收回手,嫌棄道:“我不要。”
周老藥挑了挑眉,罵道:“別人想要都得不到,你倒拒絕得幹脆!”
其實周老藥以前也送過沈無事一些東西,但通通被沈無事養死了。據不完全統計,沈無事平均兩天養死一只。周老藥心疼得不行,再也不送他了。
“真的不要嗎?”周老藥此刻忘了曾經的慘案,又開始熱情地推銷,“不收你銀子。”
沈無事沒見過反應這麽慢的蟲子,又逗了一會兒:“要喂它吃什麽?是血的話就不要了!”
以前周老藥送他的蟲子不是要拿血養就是尊貴得不能多接觸空氣,不然要多刷觸角,一個比一個麻煩。
周老藥沒好氣道:“白菜渣。”
沈無事眉梢一揚:“好養活,收了。”
周老藥又道:“平時喜歡睡覺,反應慢,但你最好和它多見見面,不然它就忘了你是誰,會咬的。”
沈無事不信,啧啧了兩聲:“還會咬人啊。”
小蟲子這時清醒了,不服氣地露出小尖牙,在白紙上咬出個窟窿。
周老藥又開始喋喋不休地灌輸喂養指南:“它喜歡吃各種各樣的毒.藥,白菜渣的話,一般三天喂一次,毒.藥的話,幾個月喂一次。”
沈無事聽人說着,随手戳了蟲子一下,小蟲子邁着又細又短的腿,歡快地圍着桌子跑圈。
“對了,”沈無事不太明白自己是怎樣中了春.藥,将那日的事情說了一遍,納悶道,“如果是春.藥的話,為什麽那麽長時間才發作?”
周老藥道:“如果我沒猜錯,那蜘蛛的表面塗了一層特殊的春.藥,無色無味,一般人察覺不到。若是中了這種春.藥,和平常無異,只有遇到喜歡的人才會發作。”
沈無事輕咳一聲:“……那據前輩所知,什麽人會使用這東西?”
周老藥道:“這東西在苗疆地區很常見,一般都是用來催情的。”
沈無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感覺如何?”周老藥猥瑣地笑了笑,沒點兒長輩該有的樣子。
沈無事黑了臉:“別說了。”
周老藥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用過來人的語氣道:“剛開始都是不太愉快,和書上說的不一樣,下次應該會好些。”
沈無事更不開心了,撇撇嘴:“人家正氣凜然,運功幫我壓制下去了。”
周老藥嘆道:“你這心上人果然與衆不同。”
沈無事罵了聲:“……木頭。”
周老藥安慰道:“不過這也是好事,看開點。”
沈無事氣呼呼道:“好事個鬼,我已經決定不理會他了。今天是第四天。”
周老藥搖了搖頭,嘆道:“年輕人就是能折騰。”
沈無事還在別扭,過了會兒道:“不過有空會給他道聲謝,我沈無事也不是那種知恩不圖報的人。”
再說還拿人家腰牌賒過賬,象征性地生幾天氣就成了。
沈無事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算着自己上次欠豫王府多少銀子,明日好派人送過去。
豫王府內。
裴訣把絕交信反複看了好幾遍,本來以為沈無事鬧鬧別扭就好了,沒想到幾天都沒有見到人影。
天色漆黑,裴訣冷着臉,一沖動就夜訪清明門了。
豫王殿下不愧是活在傳說中的人,輕而易舉就翻進了守衛森嚴的清明門。
沈無事房間裏亮着燈。裴訣輕躍上房頂,掀開屋瓦,看了眼裏頭。
沈無事無精打采地趴在桌上,頭發上插了一只筆。過了會兒,把筆拔下來,出氣一般地在紙上亂戳一通。
裴訣忍着笑,幾日的陰霾心情自然而空。
“誰?”沈無事警覺地擡頭,同時将自己手裏的毛筆直直射了過去。
裴訣快速閃過,随手捏住飛過來的毛筆。
沈無事追出來,那人早已不見了人影。
可怕,清明門這些天太可怕了,竟然還混進了變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