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開戰

安思眼前是一些細節和畫面。

大部分關于岳野——應該說宗隐,即使他還不确定是哪兩個字。

最初斜靠在陰影裏的人,肌肉矯健的身軀和羅馬柱靠成一個長三角。宗隐給人一種懶散的錯覺,他總是盡可能找支點,盡可能少用力,随時随地保持野獸覓食前的蟄伏。

一旦爆發起來,沒有任何無用動作,每一個動作都目的明确。每一次縱躍,每一次射擊,每一次伏地。他近乎贊賞和縱容地欣賞記憶裏的畫面,煙塵滿目,炸聲隆隆,但他看得那麽清晰。

有人輕輕搖晃他,安思睜開眼。

在這一瞬間,方才忘記的現實都随光湧入。

島上已沒有其他交通工具,在他離開近一小時後被夷為平地。

何小姐焦急,“安生,你體溫很高!”正要再說,安思說,“給我抗生素。”

槍傷感染細菌,發熱是難免的。何小姐随身攜帶應急醫藥,此時給他,安思對照說明吃下最大安全劑量,然後說,“去深圳。”

安思原定回上海,此時卻要去深圳。

無論去上海還是深圳,都會有上面的人和他談話,或者說進行審查。

回上海還是在自己的地盤被審查,去深圳……就是到別人的地盤接受審查。何小姐都知道,他和廣東那一系的人從來不睦。

但她曾跟着安思做事,深知安思的決定無可更改,就略一點頭,“稍等,換一輛車,我送你過去。”

何小姐親自充當司機,開車送他入關。

深圳果然有人來接,十分禮貌地送,或者說押送他到廣州,住進軍區總醫院。

醫生為他檢查傷口,槍傷裏損壞的組織早就被取出,但是傷口化膿。只能抽出膿水,再消毒上藥,挂上點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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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點滴全部打完,病房裏才來了兩位訪客。

訪客一男一女,女性差一點到三十,男性三十出頭,穿着便服。

上面派人審查很喜歡派這個歲數的年輕人。要是派級別比安思高的,那年紀多半比安思大,幹這一行時間也長。審查者和審查對象彼此之間耳聞過不少事跡,有先入為主的印象,反而不夠客觀。

年輕人級別低,好就好在年輕氣盛,沒有敬畏之心。反正問題是早就拟定好的,他們照本宣科就夠了。

護士為安思将床和枕頭調起,安思一笑,“謝謝。”

一男一女在他病床旁的椅子裏坐下,女性走懷柔攻勢,“您身體還沒有恢複,照理說我們不該來打擾……”

“這不是剛好?”安思截斷她,“趁我體溫還沒降,盤問出的結果更可信。否則你們何必今天趕來?不過還是晚了半步,下次記得,在換藥時逼問效果更好。”

安思語氣平淡,語速也不快,那位小姐被逼得喉頭一哽,卻沒失态,反而說,“謝謝您的指點,我下次一定記得。”

年輕男子謹慎說,“您還需要什麽嗎?如果沒有,我們的提問就要開始了。”

“給我一杯水。”

年輕男子仔細觀察這個穿病人服的男人,試圖找到他的弱點。

“喝水是緩解緊張的常見方式,您在緊張嗎?”

“是啊。”安思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失血高燒後不補充水分,我擔心腎衰竭。”

那一份問題巨細靡遺,在細節上互相引用,一個細節不符,就有一串問題的答案被懷疑。

審查結束,窗外是一片淩晨夜幕。安思的探訪時間照理說僅有半小時,但這兩位客人留在這裏,從頭到尾沒有護士進來打擾。

那位說話說的少的小姐看向安思的水杯,安思恰端起杯喝完最後一口水。

她心裏一驚,要是觀察不錯,這個人喝水的頻率是固定的。

——也就是說他一開始就準确估計到審問會持續多久。明明是被審查者,卻對整個過程盡在掌握。

她的男性同事還在問最後一個問題,“您帶回了資料?”

“資料在整理過後将會以我的途徑上呈。”

青年男子點頭,他根本不知道“資料”是什麽,也無權知道。

他關上錄音設備,“我們沒有沒有其他問題了。”

“那麽回答我的問題。”

他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裏響起,那位小姐背後發涼,仿佛聽到利器滑出鞘的聲音。

安思看向她,方才的談話一直由男子主導,她更多是在一側觀察。但安思越過她的同事,知道她才是兩人中級別更高的。

“你們不知道答案,就替我轉問你們的上司。一級一級問上去。看能不能告訴我,”他甚至笑了一下,笑紋浮現,頗為動人,那位小姐卻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扼在自己咽喉上。聽這個體溫不降,面色蒼白卻帶潮紅的男人輕輕問,“誰——要——殺——我?”

這一份錄音同時傳到梁局耳中。

上海某局總部,局長梁元扯下監聽耳機。

寧凝彙報,“廣州那邊很震驚,安總居然……那麽直白地提出質疑。”

梁元揉了揉眼睛,“他什麽時候回上海?”

寧凝沉吟,“廣州軍區總醫院不建議他現在出院或者轉院,但是那一位,您也知道,他想回來,醫院的建議哪裏攔得住,只看他什麽時候決定回來。還有一件事,”她看了看上司,“上海站在查南美站宗隐的履歷,這個人已經判定失蹤。您看履歷我們是不是給他?”

梁元一嘆,“人都死了,給就給了。把沒出保密期的記錄删掉,其他的整理好,等姓安的上門要吧。”

寧凝訝然,“上門?”

梁元苦笑,“還沒聽出來呢?‘誰要殺我’,這哪是提出質疑呀,這是開戰。咱們局首當其沖,難以幸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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