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王妃 (1)
隐秘在魔域這座廣闊的懸浮之島。
中心城外的平民區。
那些扇動翅膀的惡魔城民們, 消息滞後,得知路易斯陛下回到魔域已是午後,吃起瓜來要多上頭有多上頭。
“那可是帶着整個魔域戰無不勝的路易斯陛下, 陛下願意回來可是吾等榮幸,可怎麽帶回了個人族王妃?!”
“人族?爺從來甩都不甩的生物!”
“少大驚小怪的,陛下是為了拿到人界生活居住權, 否則怎麽可能屈尊跟人族結婚生子啊?”
“反正不是天使就行。”
“魔兄弟啊魔兄弟,你真是不怕死,這種話也能胡說的?!”
幾個惡魔平民們在街頭把話一撂,哪裏知道顧及自個兒在魔民嘈雜的商區, 一傳十十傳百,傳遍了魔域四大領域的地界。
再然後。
這些八卦走進中心城的魔宮,在整個宮殿裏也掀起了軒然大波,但怎麽都不敢傳入魔王的耳朵。
此時此刻。
兩位頭頂犄角、身着華服的領主,已然化作惡魔形态,各自端莊而僵硬地立在原地, 你手上拿着赤紅美瞳,我懷裏抱着藍色假發。
而後異口同聲:“陛下, 臣真的不會化妝啊!”
陸岐琛端坐在鏡前, 用一種壓迫感十足的眼神逼視而去:“我自己來。”
往左眼上一怼,掉了出來,沒事再來一次,很好,應該是把美瞳塞進去了:“都說沒你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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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掉地上了啊,陛下!”
費揚揚驚呼了聲, 趕緊撿起來吹吹, “您不行就跟王妃分房睡吧!”
否則每天都擔心卸妝掉馬搞這些算個什麽事啊!
再說您父王和母妃以前也不是沒分房睡過!
時峙妄從發呆中回神, 捅了一肘子:“閉嘴!”
費揚揚納悶了會兒,應過來後撲通跪下:“臣……該死!”
陸岐琛始終皺着眉。
尊貴的魔王陛下指尖抵在奢華布墊上,微微曲折,手背冒着的青筋分外明顯,顯然意識到這種做法會引出魔民們的過多揣測。
就像多年前,魔民們議論他的父王和母妃的分居,但那時是因他身上的滅世力量而發生的争執。
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往事。
陸岐琛望向遠處的天幕之下,跟小惡魔們玩得起勁的豆沙包,始終被簇擁在中心,分明是人類幼崽的狀态,或許那孩子還是想當個普通人族小孩吧。
陸岐琛斂起目光。
他吩咐兩個下屬沒事別到處閑逛,前往下陷地牢,盡快問出找到伊麗莎白的方法,否則現階段太過被動了。
哪怕是他。
在六年前傾盡全力也沒法徹底封印,所以,真正封印滅世力量的方法究竟是什麽?
陸岐琛緩緩起身,走向幾只散發崇氣的蝴蝶,它們簇擁着豆沙包,圍繞身側,繼而化作漫天飛舞的雪絮,消散在宮殿之中。
豆沙包玩膩了也累了,主動牽來爸爸的大手,仰着臉格外虔誠地說:“父王。”
陸岐琛瞳孔微撐:“崽崽從哪學來的?”
豆沙包天真地歪了歪臉蛋:“小蝴蝶惡魔們教的,還說爸爸會喜歡聽。”
陸岐琛緩了很久,手掌托住那後腦勺,小太陽一般的溫熱蔓延掌心,他抱起崽崽,失笑地親了下小臉蛋。
“嗯。”
一如當年被父王牽着手,如今他成了給出承諾的父親,“父王會保護好我們家崽崽。”
魔王寝宮。
鹿車穩穩當當地停下,陸岐琛邁下長腿,摟起崽崽回宮殿,卻聽說埃德溫管家在指揮小惡魔們搬動行李,揮動翅膀的聲響,延伸在四周。
陸岐琛蹙眉:“搬什麽行李?”
豆沙包雙眼噌地亮成了小燈泡:“是不是念念爸爸要搬去另一個房間?不可以!”
陸岐琛預感不妙。
一只小惡魔飛來禀告魔王陛下:“确實是王妃要搬到別處住了呢,路易斯陛下!”
陸岐琛沉下眸子:“為什麽?”
緊接着。
魔王寝宮幾百年來難遇的頭一遭大事,從人類世界來的小殿下破了先例,嗷嗷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小奶音相傳甚遠。
豆沙包的眼淚似小珍珠,啪嗒啪嗒地垂下:“分房睡就是離婚啦,豆沙包不想做單親家庭的小孩!”
整個魔宮的魔侍和小惡魔都沖出來安慰,盡管他們并不懂離婚是什麽意思!
陸岐琛:“……”
他該怎麽解釋這孩子只是在撒嬌而已。
魔王邁步踏入寝宮。
臉上不動聲色,見到陛下歸來的小惡魔們聞風喪膽,自覺靠向牆角,露出堆在門外的大包小包行李,無一不是人類世界的昂貴高定箱包。
而後。
從裏邊走出了熟悉的颀長身形,瞿時念看到他時神色一怔:“回來了?”
周遭的小惡魔們打量而來,瞿時念冷靜地補充一句:“陛下。”
陸岐琛渾身血液都好似往上沖:“嗯。”
真是薛定谔的劇本,有跟沒有似的,全靠直覺往下瞎演。
他伸手牽過瞿時念的手,把人往寝宮裏帶,不由分說關上門,連同崽崽不哭不鬧後,好奇張望的目光也一同被關在門外。
瞿時念稍緊張地問:“怎麽把門關上了?崽崽還在外邊。”
盡管那些小惡魔們看上去很喜歡他家豆沙包。
更不會主動傷害他們家崽崽。
“那孩子沒事,還挺享受被一群魔哄着。”陸岐琛也這般搪塞,而後垂下眸子問,“怎麽突然要分房睡?”
瞿時念抿唇:“魔宮外傳遍了很多閑話。”
陸岐琛頓了頓:“什麽閑話?”
不過這話一出口。
他多少能猜到會是怎樣的閑言碎語,畢竟,在今早與弟弟重逢時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
人類害怕魔。
而魔自然也對人族有意見。
瞿時念見他不說話,伸手搭往那肌肉緊實的手臂,深思熟慮後安撫道:“先順着魔民的意吧,流言蜚語傳開了沒什麽好處,畢竟路易斯在他們心裏是個明君。”
陸岐琛意外動了動唇:“聽那兩個領主說的嗎?”
“嗯,”瞿時念随口道,“他跟洛弗爾很不一樣。”
陸岐琛忽然沉默了。
瞿時念不明所以,只當愛人有所顧慮,他擡起手掌托往那張英朗貴氣的臉,不由質疑地說:“太親近确實容易被懷疑,畢竟你現在要演好沒有七情六欲的路易斯。”
陸岐琛這回沒忍住反駁:“他也可能稍微有點七情六欲。”
瞿時念:“……嗯?”
似是沒聽清。
陸岐琛沒再執拗,忽然想到了什麽:“沒什麽,寶貝去住盡頭那間吧。”
瞿時念只當是那兩個領主允許的地界。
他擁抱而來又一觸即分,那殘留的溫度還未散去,撞得陸岐琛心髒驟空,聽來一句:“之後如果計劃有變,我也會及時跟寶貝聯系,不用害怕那兩個領主,知道嗎?”
衆魔之王像被哄着的小孩:“知道。”
很多年。
他沒有再感受過這種偏愛了。
門開了,管家和小惡魔等候已久,幫忙提溜行李飛走了,而愛人颀長的身形消失在眼前。
陸岐琛悵然地立在原地,腦袋裏全是洛弗爾說的話,哪怕不願承認,但一路走來的巧合沒法讓他欺騙自己。
金雞岩。
青空區展廳。
以及綜藝錄制。
更出乎預料的是一同回魔域的決定。
他确實始終在懷疑他的伴侶與天神族有過交集,可他也早已沉溺在這溫柔鄉中,無法自拔。
這一天。
豆沙包小朋友聽說爸爸分房睡,本就心情不好了,還見埃德溫管家叫來宮廷老師,是要他這個小魔王上課的模樣!
看着自己長出了犄角、翅膀和小尾巴,豆沙包這些天也陷入了茫然中,懷疑爸爸他們産生了感情危機的原因——好像就是自己哇。
豆沙包恹恹的,投降似的看向宮廷老師:“豆沙包要上什麽課呢?繪本課還是歌劇課?”
“小殿下。”
宮廷教師強忍着不因這張可愛的小臉蛋走神,“您需要好好補一補歷任魔王史。”
豆沙包反手摸摸自己的小尾巴:“那就是歷史課對吧,學完之後會有魔法課嗎?”
宮廷教師:“有的。”
豆沙包就是個十足的好奇寶寶:“那如果學會魔法的話,是不是就能用魔法綁住爸爸他們的身體,不讓他們分房睡了哇?”
宮廷教師:“……”
這輩子都沒遇到這種難題。
宮廷教師沉思了會兒,翻開書籍,認真地說:“臣給您翻一翻這種魔法的可操作性。”
豆沙包連連點頭:“謝謝!”
不遠處。
一衆惡魔和埃德溫幾乎要被萌翻了:“!!!”
他們跟兩個領主一樣。
盡管對人族王妃不太感冒,可萊恩小殿下太可愛了,哪怕是要坐在他們頭上跳大繩,這些魔們也願意排着隊讓小殿下玩!
“?”
陸岐琛路過時就見到這種畫面。
他清嗓了聲,那些趴在房間外偷窺的魔們四飛五散,只有年邁的埃德溫動作慢,被陸岐琛揪住了後衣領:“路易斯陛下。午安。”
陸岐琛剛忙了些政事:“王妃在做什麽。”
埃德溫如實禀報:“王妃一直待在房間裏,無聊想看書,但陛下放心,即便是王妃也無權得知關于魔域史書記載的一切。”
陸岐琛眸光變得陰沉:“知道了。”
長廊盡頭的另一間卧室裏。
瞿時念搬進來後,暗黑系的色調依舊是陰沉的,可角落裏點綴的白色羽翼聖潔又溫馨,與窗外暗沉如血色的天空相差甚遠,看上去曾經住着位特殊的魔。
房中的一切應有盡有。
他放眼四周,純白無瑕的紗帳,華麗不繁的家具,當習慣于從人類的視角看待,各處細節都是中世紀英倫國家的拍戲聖地,沒想到這已經成為了他的職業病了。
思來想去也有些無奈。
瞿時念輕喚了聲,那只聖鷹落在他指尖,又偷來了一大堆書籍:“主神大人,沒想到您看得這麽快,我都快把半個藏書閣都給偷完了。”
瞿時念好笑:“辛苦了。”
這也是他選擇不住在魔王卧室的原因。
他只身坐在篝火爐前,微弱的火光在晃動,勾勒出臉龐輪廓好似漂浮在火焰中,更裹着那颀長的身型,像在靜谧土壤中生長的玫瑰。
“如果有花能賞就好了。”
瞿時念探出手掌,汲取到一絲溫暖,再放眼貧瘠沒有花卉樹木的魔域:“本以為整個世界都該如我所願。”
唯獨這兒。
一切都是按照路易斯的想法建立的嗎?
主神從未來過魔域,因他們是宿敵,是與生俱來的對立面,但瞿時念從不知矛盾更疊的原因。
直到他翻開書籍,得知路易斯的母妃是堕天使——被天神驅逐出境的天神。
所以他理解了那份仇恨。
小小的聖鷹在火爐邊兒跳來跳去,離近了嫌燙腳,離遠了又渾身發冷,好奇地問主神大人:“您在想什麽呢?”
瞿時念垂下淡淡的眸子:“想很多。”
世界來自祂的力量。
可如今的祂神力衰弱,在這魔域之中,別說種下繁盛的奇花異卉,用以欣賞,分明連愛人和崽崽都沒法保護好。
可祂還是想要做些什麽。
聖鷹仿佛有着讀心術一般:“人類有一句話叫‘來都來了’,您無非是想在那位路易斯魔王回來前,幫助他的魔域變得更好,這有什麽呢?”
瞿時念将手掌握在一起,失笑道:“說的有道理。”
“叮咚——”
門鈴傳來了神秘信封的提醒。
聖鷹警惕地鑽進火爐底下,瞿時念起身踱往門邊的小信箱,取到了一封燙金書信,指腹觸及會有凹凸不平的字跡。
上邊是費揚揚中西結合的狗爬字。
瞿時念後知後覺,來到魔域後就沒再見過那兩個拉皮條的了。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信裏無非是警告他扮演好王妃的角色,作為可靠的合作夥伴,他們有信心在這段時間裏找到可靠的預言者,弄清楚滅世力量的封印辦法。
字寫得敷衍,令他想起當初一行裏錯了三個單詞的簡歷,但這封信裏的內容,無非是在安撫他的情緒,可安撫他的那個家夥會是誰?
“……”
瞿時念甚至懷疑是自己會錯了意。
再然後是一張敷衍了事的中心城地圖,看就是常年畫火柴人的水平,潦草的線條,以及被畫上允許王妃出入的範圍。
“歌劇院、聖都廣場,還有……藏書閣嗎?”
瞿時念頗為意外,怎麽會突然得到了允許,甚至險些誤會,他所獲得的是在魔域帝界裏絕無僅有的一份偏愛。
他不敢往下多想。
再掃一眼地圖,只見圖書館斜對角的最邊沿像是少了處地址,這是作為創世主神一眼就能認出的。
聖鷹從篝火爐櫃鑽出腦袋:“那裏好像是下陷地牢!”
瞿時念移去目光,露出了個為難的笑容,喃喃出聲:“那裏邊究竟關了誰呢。”
或許蜜餞作為障眼法的背後。
無非是為了隐瞞真相,躲在背後的家夥,分明才是最提防他的那一個。
當晚。
晝短夜長的中心城暴露在月光之下。
豆沙包上完課,累得癱在床上,伸出手指緊緊盯着,忽然那上面冒出了一簇小火苗。
“哇啊啊啊啊!”
豆沙包震驚地大喊,“原來豆沙包真的不是人類,會魔法,還能把爸爸綁起來!”
陸歧琛:“?”
不太理解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豆沙包伸手戳了戳,那手勁兒大不到哪裏去,卻對着陸岐琛的膝蓋,蔓延出一股微麻的觸感,像是被電了一下。
陸岐琛伸手招呼這孩子爬過來:“好玩嗎?”
豆沙包還挺驕傲:“好玩!如果能讓念念爸爸看到就更好了!”
陸歧琛疲憊地仰躺在床,話也不想說,只戳開從人界帶回的家長款小手表,自動播放了一句語音:“噠咩。”
豆沙包哼哧地笑了起來:“念念爸爸也帶了小手表哦,想他的話就給他打電話吧?”
陸岐琛揉揉那腦袋:“小聰明蛋。”
可他做不到。
一是回來後,領域之間的政事不少,都是他弟弟那暴戾的家夥整出的一堆爛攤子,還得是他着手處理棘手那些事。
沒住在一起倒也成了好事。
二是藏書閣裏确實出現了異樣。
雖說魔域之中,有的魔會偷雞摸狗,但從沒有對藏書閣裏那些無聊的書下手的情況發生。
所以他幹脆給了伴侶通行權。
陸歧琛似有些煩惱地閉上眼,而豆沙包那孩子慣會撒嬌,知道怎麽在耳邊吹風,最能哄爸爸答應要求:“爸爸這麽累可怎麽行,念念爸爸會心疼的!”
“不如就帶豆沙包和念念爸爸出去玩吧!一起放松放松!”
陸歧琛躺在床上裝死。
豆沙包想了想,操縱起簡單的魔法,變出一只毛筆,不停的刷爸爸的高挺鼻梁,惹來陸歧琛差點笑噴:“崽崽想上哪玩去?”
畢竟是他的地界。
怎麽能不帶崽崽去參觀呢。
豆沙包眨着大眼睛,思來想去,發現自己最想去的地方好像不存在:“今天上課的時候,老師說魔域好像沒有大商場,看來豆沙包不能吃火鍋了哦。”
陸岐琛:“有歌劇院。”
豆沙包驚喜地大叫出聲:“那可以看電影嗎?豆沙包想看動畫片!”
人類世界也有歌劇院,跟魔域的差別不大,但因爸爸工作的原因,平日裏沒什麽機會一家三口去過。
豆沙包興沖沖地奔出走廊,吓壞一群巡邏的惡魔騎士,怕小殿下哪裏摔了傷了,目送他進了另一間寝室才放心。
等等!
怎麽會是那個房間?!
豆沙包被一群高大的惡魔叔叔送到門外,疑惑他們站立像是木樁,好像看到了什麽震驚的東西:“不用送啦!謝謝!”
巡邏軍團的惡魔騎士受寵若驚,手掌扣在左胸前,虔誠地鞠躬:“吾等榮幸。”
沒過多久。
魔王邁着步子出現在他們身後,如深海般的藍發,一雙赤紅而圓潤的豎瞳逼視而來,那壓迫感如同千軍萬馬般來臨。
惡魔們單膝跪地:“路易斯陛下。”
陸岐琛眺一眼多年未踏入過的房間,下令道:“——備車出宮。”
中心城。
寶石鑲鑽的街道生輝,如琥珀般的湖面蕩漾,心髒般的地段,正是歌劇院和聖都廣場的所在地。
這是魔域最繁華的都市,不論文明亦或是城民擁有的惡魔之力,都在魔王的統治下徐徐生輝。
“魔界不同人類世界,不用考慮人際交往,打工不用擔心加班團建,用你的惡魔之力創造一切屬于你的價值!”
“所以選擇來到我們魔界那是來對啦!”
“我們可不像那些虛僞的神,絕對不是給大家畫大餅,怎麽樣都能在魔域生活下去的啦!”
觀光懸浮車游走在各大景區,喇叭聲響徹鬧區,而上邊坐着的堕天使們傻了眼,無疑是頭一回來到魔界的懵逼狀态。
而那輛觀光懸浮車駛去的方向。
兩個領主穿着樸素的衣服,感覺像是回到了人類世界,鬼鬼祟祟地跟蹤來到歌劇院。
這都分居了!
怎麽陛下還帶王妃和小殿下出來玩啊!
費揚揚和時峙妄來不及多想,來到售票現場,亮出領主身份後也需購票,疾步穿過內部大廳,搶先坐往座位。
分秒之間的功夫。
基本坐無缺席的座位上,唯獨他倆的身旁空了三個位置,後門虛開,在表演開場陷入漆黑時,趕來的三位觀衆入席。
來自陛下的熟悉嗓音在耳畔響起:“還挺快。”
費揚揚、時峙妄:“……”
一路狂奔過來還差點斷氣了啊陛下!
演出開始。
一家三口落座,不谙世事的豆沙包在兩個爸爸中間,兩只手肘搭在背帶褲的膝蓋處,乖巧捧起小臉頰,兩眼散發出光芒地觀看表演。
而他的兩個爸爸卻是如臨大敵。
瞿時念後仰身子,伸過手臂碰來肩膀,在晦澀的光線下低聲說:“換個座位。”
陸歧琛毫不猶豫起了身。
交換座位後,瞿時念換來靠近兩個領主的位置,先入為主地猜測出聲:“有什麽非得當面說的?”
兩個領主:“……”
我們沒有什麽想說的啊,是陛下讓我們來糊弄王妃你的,甚至劇本也不給我們!
瞿時念擡手抵着眉尾,側過臉來,在舞臺光線的映照下顯得淡漠不已:“因為知道我們分居了?”
兩個領主從牙縫中嚼出聲音:“确實如此。”
他倆摸石子過橋似的繼續說道。
“我們倆也知道你什麽意思,想分居給魔民們看嘛,這次表現的不錯,也就給你一點好處,出來看看話劇,以後回去人類世界可別說我們虐待你。”
瞿時念沉默了會兒。
他轉而又問道:“藏書閣也是你們的允許?”
不遠處的陸岐琛微妙動了動耳尖。
兩個領主意會:“不然呢!”
瞿時念瞬間沒話說了,沒有天賦的演技更沒有後期的雕琢,他倆明顯是在撒謊,看來允許他進入藏書閣,不是兩個領域之主的本意。
可又會是誰?
他一時淩亂了思緒。
話劇正在上演。
陸歧琛聽到兩個下屬和他伴侶的竊竊私語,後背靠上座椅,自然垂下的手摩挲着衣袍,本想說些什麽,忽然沉下了危險的狹長眸子。
舞臺上出現了令他始料不及的情況。
只見登場的演員有着一雙綠色的眸子,湖綠似藍的一頭發色,手持皇冠權杖,渾身散發出久居高位的少年氣質。
周圍的觀衆們也都沸騰了起來。
“怎麽不早點說這場壓軸表演有洛弗爾陛下的啊?”
“吓死魔了,待會兒演到盡興說不定把咱們全都扔火爐裏宰了!”
“別瞎說,誰沒事心情好還亂發飙的,以前路易斯陛下還在位時,洛弗爾陛下還能有閑工夫發展愛好,沒那麽愛大開殺戒,這不現在還能來給咱們表演歌劇!”
“不說我可忘了,那可是全魔域最出名的哥控啊!”
衆魔們閑聊了幾秒。
而陸岐琛額角抽疼,全然不知他的弟弟想做什麽,分明被他警告過了,還敢這麽放肆?!
雖然也只露着半張臉就是了。
瞿時念側臉看了過來:“那就是洛弗爾魔王?”
陸歧琛咬緊牙關:“嗯。”
瞿時念心裏壓着疑惑:“為什麽要遮住臉呢。”
因為怕我揍他。
陸岐琛冒出這念頭,嘴上卻一本正經地胡言亂語:“應該跟他的身份有關,畢竟是現任衆魔之王,平民大概沒有資格一睹真容。”
瞿時念将信将疑。
整場演出與國外戲劇的結構相似,但舞臺肢體動作更為誇張,講述了孤獨成王的少年故事,在每一幕對抗敵魔時,所使出的惡魔之力産生了畫面效果,更是驚豔絢爛。
“哇啊——”
随着每次情緒高漲處,觀衆席上的衆魔們拍手稱贊,豆沙包也發出小小的感嘆,“好厲害哇!”
這聲音落在瞿時念耳邊談不上刺耳,但終究不怎麽好聽,尤其當他注意到自己的愛人渾身裹着低沉氣壓。
心中的懷疑将要沖破雲霄那般。
直到這場演出結束。
舞臺上的洛弗爾魔王在落幕時,始終露着半邊臉,右手搭往胸前,灼灼目光越過遙遠的距離,停留在他們這邊,用看好戲的口吻道:“兄長帶着他的愛人和小朋友回來了。”
全場嘩然。
“?!!!”
“路易斯陛下也在?”
“他……身旁的那位是人類王妃?”
“閉嘴,趕緊閉眼,咱們是有什麽資格看向路易斯陛下的!”
太過吵鬧。
讓陸岐琛和瞿時念渾然不自在了起來。
兩個領主:“???”
費揚揚生怕陛下和他弟弟洛弗爾打起來,不得不背鍋:“這、這個流程只是為了讓中心城外少一點流言蜚語,好讓我們的計劃順利完成,小妄你說是不是啊!”
時峙妄也懷疑自己要死了:“對。”
可瞿時念心中充斥着微妙。
他感知到那股最特殊的壓迫感來自何方,洛弗爾魔王似乎是針對他而來的,非要從戲劇角度來看,這像是激将法的情節設計。
偏偏在這時。
他身側的陸岐琛站起了身,神情冷淡,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場:“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向各位介紹我的伴侶和崽崽。”
瞿時念微怔。
其他魔們更是瞳孔地震!
尊貴的魔王陛下,怎麽可能當着一衆平民的面,認真介紹起自己的伴侶,這成何體統啊?!
再然後,他們甚至眼看着魔王陛下被人類就這麽牽、走、了?!
衆魔們都是中心城的上層魔士,平日裏極少八卦,這一天天因為路易斯陛下而大變樣了:“這可比洛弗爾陛下表演的歌劇要好看多了。”
“人類王妃跟陛下的母妃氣質還挺像。”
“難怪當初有流言在傳陛下的理想型是天神!”
“不要說鬼故事啊!”
兩個領主呆若木雞,重重地癱在皮質座椅上,直到觀衆魔們退場離去,洛弗爾魔王停在他倆身前,那雙綠眸微眯:“跟我說說那個人類的事情。”
為何能讓他的兄長這麽着迷。
還是說那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像母妃一樣、擅長蠱惑魔心的天神?
從歌劇院回來後。
豆沙包發誓他再也不要在魔域亂跑出去玩了!
他感覺那些魔民們很恐怖,總會用眼神打量自己,而爸爸他們分房的事兒又板上釘釘,豆沙包很委屈地說:“念念爸爸從回來就在琢磨一些事情,還不讓豆沙包知道,更不安慰乖崽崽了!”
陸岐琛小聲問道:“具體在琢磨什麽?”
實話說。
他在歌劇院時有些沖動了,洛弗爾目的不能更明顯,但那家夥完全不懂,向人類伴侶坦白魔王的身份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陸岐琛嘆了口氣。
不知道經過這次的事,伴侶會有什麽想法,而他心裏的顧慮,也不知該用哪種方法試探好一些。
豆沙包擠了擠鼓起的臉蛋:“爸爸為什麽要嘆氣哇?”
陸岐琛不跟小孩廢話:“先去打探情報。”
豆沙包跑來跑去累得趴在地毯上:“豆沙包才不是豆公公,爸爸自己去問吧!”
陸岐琛拍那屁股:“行吧。”
身在魔域歌劇院,心在人界甄嬛傳。
陸岐琛估摸了會兒時間,也沒再讓這小屁孩勞神,叫來埃德溫把崽崽送去另一個爸爸那邊:“就讓萊恩在母妃的寝室睡吧。”
埃德溫管家點了點頭:“是。”
想了想。
埃德溫仗着年邁,更是親眼看着路易斯魔王長大,越界地說起來:“陛下,王妃似乎是覺得衆魔們太閑了,問了我一些事情。”
陸岐琛:“說。”
埃德溫:“無非都是種些花卉,再為中心城的魔民們引進一些娛樂節目……只是些人類世界的東西,與天神族沒有關系,您不必擔心。”
陸岐琛眉尾微挑:“知道了。”
埃德溫笑了下,臉上泛起慈祥的褶皺:“您選對王妃了。”
陸岐琛泛起笑意:“退下吧。”
歷任魔王在成年前,洗澡事宜都是交由宮務對應的魔臣專職,但自從陛下從人界回來後,這些明文規定已不攻自破了。
埃德溫要将小殿下送給王妃洗澡。
可在關門之際,他不由得多看了陛下一眼,只見路易斯陛下低着頭,不知在搗鼓着什麽正方形的小玩意兒。
而後。
年歲過了數千年的老管家親眼所見,他看着長大的尊貴魔王,對着家長版小手表喊了一聲:“寶貝?”
埃德溫:“……”
這倒是他無法接受的,怎麽能對着奇怪的小東西表露愛意呢?難怪領主們都說陸岐琛陛下成了戀愛腦!
而另一邊。
瞿時念安撫崽崽入睡後,注意到小手表的消息,已是很滞後了。
他将呼呼大睡的崽崽放在床上,蓋上從人類世界帶來的毛毯,卡通圖案與奢華尊貴的床不太般配,接着走向行李箱,撈過靜候在床上的電子手表。
小天才牌的最新款,號稱信號遍布整個世界,哪怕是在魔域也能使用。
“不能用就退了。”
陸岐琛的聲音冒出來,卻及時頓了頓,“是不是能聽得到?”
瞿時念盯着四方小框裏的帥哥臉,喉結動了動,想起了他們第一回 視頻通話,那時的陸岐琛也不太會使用電子産品來着。
不過。
他只當是伴侶來自小城鎮家庭出身,家裏條件不好,沒讓他過早接觸電子産品罷了。
“能聽到。”
瞿時念露出稍微疲憊的笑容,但也轉瞬即逝,“明天會有什麽安排?”
他看來沒法徹底相信那兩個魔了。
陸岐琛盯着屏幕裏不怎麽清晰的面容,像是沒聽清那句問答,只吐槽了句:“怎麽看不清?別是買到華強北了。”
瞿時念只當是信號不好,不自覺彎下身子,雙膝跪往柔軟的地毯,臉頰側在被褥之間,仿佛身處的不是魔域,而是以往他在拍戲時住的酒店,跟在家帶崽的陸岐琛打着視頻通話。
“崽崽睡了。”
瞿時念提醒了聲,沒有要挂斷的意思,“今天之後有沒有被為難?”
陸岐琛沉聲應道:“沒有。”
瞿時念又想說什麽,可陸岐琛用那張俊臉湊近鏡頭,小聲地哄道:“讓我看看咱們兒子。”
瞿時念:“嗯。”
他移動手表的方向,錄下了豆沙包正在打呼嚕的小模樣,忽然之間,小腦袋上頂出了犄角,心髒都要跳了出來。
陸岐琛:“?!”
瞿時念自欺欺人地慌亂出聲:“到底為什麽會長出小尾巴和小犄角。”
陸岐琛嗓子發癢,這回學會了玩起回旋镖,不陷入自證煩惱:“那寶貝覺得呢。”
瞿時念眼睫顫動:“我、怎麽會知道?”
一時沉默。
瞿時念久久才舒了口氣,他說不上來,時而感覺愛人的行為容易在魔界露餡,但問起來,那兩個領主又總有別的說辭。
比如整個魔族都找不到他們昔日的王,封印了滅世力量的路易斯說不定去過人界,看不出與人類有任何的區別,所以他的愛人不會有任何危機呢。
哪怕是像今天。
重返魔界的“魔王”會在衆目睽睽之下,漫不經心地介紹起愛人,即便是他的親生兄弟也不會懷疑。
可偏偏。
他在懷疑一些不該懷疑的東西。
瞿時念揉了揉眉心,看着陸岐琛又瞬間移回了鏡頭,正對自己的那張臉,死亡角度也是照常帥氣逼人,呼吸一滞。
“還在擔心今天的事?”
可陸岐琛全無勾引的意思,“崽崽這幾天都要上課,我就聽那兩個魔的要求,該幹嘛幹嘛,寶貝也早點休息了好嗎?”
瞿時念其實還沒看夠老公的帥臉。
但他心知不能再繼續了,指尖觸及屏幕,仿佛能碰上陸岐琛的臉頰,壓下心中的混亂:“要學會演好魔王,否則不是每回都能糊弄過去的。”
陸岐琛還挺好學:“教教我,瞿老師。”
瞿時念:“……”
他被這稱呼弄得有點暈頭轉向後。
瞿時念意識到他盡管是神,但拿獎無數的演技全憑自己鑽研,自認這跟種族沒有太大的因果關系,“要開小竈?”
陸岐琛躺在床上咂摸了會兒,不論是從給愛人轉移注意力做也好,還是讓這場戲份演得天衣無縫。
他都挺樂意去學一學。
陸岐琛演得尤為真誠:“想學的。”
瞿時念聽後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