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杏冷淡

通往下陷地牢。

一條滿是黑色岩漿的流域, 淌過懸浮船,宛如經流無數張食人的大嘴,咕嚕聲不停。

這艘船上配備了一位高級獄魔, 按理說從業經驗五百年,押送個犯事惡魔,比家常便飯還簡單。

但他的雙腿像得了帕金森一樣, 抖個不停。

身後。

藍發赤瞳的英俊魔王,左手支着下巴,手肘搭在暗黑鏈條上,卻仿佛手持權杖, 藐視萬物地坐在至高無上的王位。

高級獄魔咽了咽口水,真是死都沒想到,還能有朝一日押送魔王陛下。

而後。

他聽到一句慵懶且磁性的嗓音,像是貼着他耳廓說的:“再看跳船。”

高級獄魔渾身哆嗦:“……”

他趕緊按照上級命令,将路易斯陛下和王妃押送進入第十八層地牢。

在經過守門的守護魔後。

他們穿過第十七層地牢,經過被封印在此的巨獸, 皆為戰時叛徒,還未覺醒, 無一不在沉睡。

有只深淵巨龍有着回溯夢境的魔法。

“不過都與二位無關。”

高級獄魔只顧着将魔王和王妃帶往十八層地牢, “洛弗爾陛下有令,二位先想想如何通過全魔民的考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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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

陸岐琛和瞿時念被扔進了十八層地牢。

那兒僅有唯一的獄房,四周空闊,兩張上下鐵板床略顯簡陋,而小小的門僅可容納兩個成年男人的身軀。

陸岐琛故作禮貌:“請。”

瞿時念:“你先。”

陸岐琛:“一家之主先。”

“……”

瞿時念簡直被貼臉陰陽了,“那我當仁不讓了。”

在外看着他倆的高級獄魔簡直石化了。

這難道是人類所說的冷戰?

還是整個中心城和四大領域的質疑有根有據, 眼前的魔王陛下完全就是個冒牌貨, 否則怎麽可能會讓王妃先行入內?!

高級獄魔感覺腦子裏有根筋抽了一下。

在他用惡魔之力啓動的機關下, 整個下陷地牢最充沛的魔氣形成枷鎖,無從窺見形态,連天匝地那般壓迫着簡陋的牢房,将眼前的魔王和王妃關押至此。

可史上從未有歷任魔王受過這般屈辱。

那高級獄魔離去後。

陸岐琛和瞿時念被困在這處,表面上在适應這地界,牢獄崇氣滿溢,尤其是第十八層,普通天神亦或是魔都沒法輕易逃脫。

——可對他倆而言實在他易如反掌了。

可陸岐琛偏偏裝蒜,往床上一躺,長腿随意地搭起,像是八方來風也聽不見的模樣。

“在酒吧睡過的漏水地下室還不如這裏。”

陸岐琛挑起眉尾,非得挑釁伴侶似的,“寶貝是影帝,應該會适應不了吧?”

瞿時念從不會被激怒。

哪怕是當下,他對上那張同床共枕六年的眼熟面孔,烏黑額發垂下,略微遮住深邃的眸子,那張英俊的臉蛋顯得深沉無比。

瞿時念走近他,忽然溫柔笑道:“嫁夫随夫,我住哪裏都可以。”

陸岐琛:“……”

好恐怖。

他翻身掀被子,大字朝天地閉上眼,裝出一副擺爛的陣勢。

瞿時念微動了動唇角:“就睡了?”

陸岐琛裝睡不吭聲。

“我知道了,”瞿時念也裝了起來:“寶貝現在嫌我太笨擾亂了計劃,被關進這地牢來了是嗎?”

陸岐琛簡直額角抽疼:“…………”

他以前完全不知道。

自己溫柔的愛人還會這些旁門左道!

就在這時。

像是樓頂傳來劇烈震動,四處搖晃,一聲聲來自深淵猛獸的咆哮,舔舐獠牙,五彩斑斓的眼睛驟然亮起。

那些巨獸百年難遇地蘇醒了過來。

“路易斯來了?”

“他怎麽會被關進來,可惡,撕爛他的腦袋!”

“嗷嗚嗷嗚——”

“……”

陸岐琛睜開雙眼,後悔沒在位時堵住十七層和十八層牢獄的域牆,可一對上瞿時念波瀾不驚的面容,好似陷入沉思,他瞬間又演技上身。

“我好怕啊。”

陸岐琛伸手撈過瞿時念的腰身,“老婆你不怕麽?”

瞿時念忍住沒回答。

陸岐琛拽過他的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砰砰跳得厲害:“我只是一個弱小的人類。”

瞿時念:“……”

他投去了琥珀色瞳孔,淡得不見任何情緒,但呼吸是停滞的,完全在思忖着那句話有什麽目的。

可陸岐琛非得擾他心緒,一遍遍地套他的話:“咱們崽崽多危險啊,寶貝難道不擔心崽崽?”

“還是說只有我在擔心我們家崽崽?”

“寶貝……”

瞿時念聽不下去了:“崽崽不是學會魔法了嗎?”

不管如何。

豆沙包那孩子是取得魔族皇室信任的、滅世力量的繼承者。

即便只是單純的人類,那些魔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他們家崽崽,更何況——他現在對眼前伴侶的人類身份存疑。

之所以會被兩個領主盯上,當工具人使,會不會他的老公本就是個非人類,甚至,是個早年就從魔域偷渡到人界的——與人類幾乎沒有兩樣的低級魔。

畢竟按照魔族對人類的強烈排斥,他認為後一種操作更有可能。

所以他不想解釋太多。

瞿時念全然表現得很信任魔族的神情:“先顧着咱們自己吧。”

陸岐琛:“……”

另一邊。

陸岐琛也在毫無避諱地打量眼前的愛人,那近在咫尺的低垂眼睫顫了顫,看就是在撒謊,忽然令他升起一股莫名的警惕感。

像是玻璃瓶裂開的一條縫,往外湧出的液體源源不斷,将那古堡消失的聖鷹、伴侶無條件接受滅世力量的存在,以及來到魔域後的從容自若——無一不展現在眼前。

陸岐琛也在思忖,他老婆到底是不是個普通人類啊?真的能有這麽強大的人類?

還是說被天神族馴化後的人類,能變成如此冷靜的地步?

結婚六年。

他倆頭一回對彼此這麽不信任。

瞿時念非得追問:“真的害怕?”

陸岐琛:“對。”

瞿時念又道:“有多害怕?忍忍就過去了。”

陸岐琛:“……”

聽聽。

這說的是人話嗎?

看來在這十八層地牢怕是要讓婚姻走到鏡頭了!

當下。

來自十七層牢獄的猛獸們,無不在咆哮高喊,吵得本就陷入家庭危機的兩個已婚非人類頭疼。

這一吵持續了半天。

他倆就跟在家裏鬧冷戰,可樓上鄰居搞裝修,吵得很想互相商讨找對策,該怎麽去讓樓上閉嘴,卻又礙于婚姻進入瓶頸期而死活不踏出那一步。

最終還是瞿時念那張臉,淡如冰雪,又裝出純善無害,往下鋪的陸岐琛摸了摸臉:“真的就這麽幹躺着?”

那手法過于熟稔。

陸岐琛感受着矜持愛人少有的主動,仰起臉時,從上鋪露出的一截腰身線條流暢,窄而性感,像在勾引他一般。

陸岐琛巋然不動地瞥了眼,心底倒是挺受用的:“那要怎麽做。”

瞿時念:“演一下性冷淡?”

反正衆魔對他們的是真是假不就來源于杏生活的頻率嗎。

陸岐琛一聽就知道他要賣哪門關子:“這麽急呢。”

瞿時念:“不想被關在這裏而已。”

陸岐琛才不信他。

可瞿時念那嗓音似在勾引,又伸手往下,從喉結到鎖骨被摸了個遍:“不能演?”

陸岐琛:“怎麽不能。”

莫名的勝負欲呼之欲出。

瞿時念讓他到上鋪來,嘴上說着,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被洛弗爾全魔域直播他們在牢房裏的畫面。

所以做戲要做到位了。

見他這麽強烈的要求了,陸岐琛還當翻身上床,跟瞿時念擠在木板床,好似各發各的呆,懶洋洋地反手撐在鐵床上,嗅着不知來源的鐵屑味。

忽然天花板冒出個碩大如巨石的魔物。

那魔物伸出舌頭往下流口水:“哈斯、哈斯——”

陸岐琛:“……”

他措手不疊地把瞿時念壓在身下,往懷裏帶來,猝不及防的舉動讓懷裏的人明顯一僵,險些喘不上氣:“怎麽不繼續演了?”

陸岐琛偏過臉對着那守護魔,薄唇輕啓,呼之欲出的“滾”字卡在嗓子眼。

他無語地出聲道:“我是正常男人。”

有正常男人該有的反應。

瞿時念:“……”

下陷地牢的守護魔:“……”

僵持數秒。

陸岐琛當着那巨大怪物的面,翻身一轉,把瞿時念以極為羞恥的姿勢,前身貼着後背地壓在身下,下巴抵往那脖頸側部,不給他轉身往上看的權利。

整個魔域都是他的。

再稍微散發出一些催眠的魔氣小事一樁。

瞿時念不知怎的,趴在床上的身軀逐漸放軟,意識渙散,不知不覺地閉上眼,徹底熟睡了過去。

陸岐琛起身,抱住愛人平躺在床,再貼心地蓋上被褥,繼而仰臉對上那猶如電燈泡一般的玩意兒。

烏黑麻漆。

也不知怎麽好意思比二百瓦的燈泡還亮。

“哈斯——”

那魔物正以四肢粘在壁面的姿勢,一動不動,“路易斯陛下,臣以前是第四領域的守護魔,聽命來照顧您!”

陸岐琛捏了捏眉心:“下來。”

魔物聽話地化作岩漿似的液态,從牆面流動至平地上,再凝結成石灰色澤的巨石獸,而他的存在,就像聖鷹是值守古堡外的聖物,如今身為整個下陷地牢的守護魔。

巨石獸好奇地眨眼睛:“路易斯陛下,您怎麽會被洛弗爾魔王流放到這兒啊?”

話痨的第一次攻擊。

“臣在下陷地牢待膩了,啥時候能讓臣回到中心城的陸地,沒有編制也可以啊!”

話痨的第二次攻擊。

“還、還有……臣好想看看小殿下崽崽,聽說超級可愛的!”

陸岐琛始終像是沒聽到,面無表情地打量着瞿時念,熟睡中過于純良,猜不透那心裏究竟在想點什麽。

他俨然是巡視領地的上位者姿态,卻稍有些脫力地低聲道:“魔姨被關在第幾層?”

巨石獸伸出流液似的胳膊,撓了撓腦袋:“好像是第七層還是第九層來着……”

陸岐琛:“下陷地牢的永久編制。”

巨石獸:“!!!”

臣不要啊!

從第四領域被安排來下陷地牢本就悔青了腸子,這不得好好表現:“第九層,臣帶您過去見她!”

巨石獸如液體一般流淌外出,試圖給尊貴的魔王陛下引路,可陸岐琛垂眸望向愛人良久,冷聲安排道,“想辦法讓她自己過來一趟。”

巨石獸停住動作:“咦?”

那不就是讓魔姨越獄的意思嘛?

陸岐琛:“照做就行。”

一夜之後。

聖鷹從魔王寝宮僞裝成魔侍形态,特地路過一趟宮廷教師在給小主神上課,再毫不費力地出沒整個中心城,潛入了中心城最神秘的下限地牢。

聖鷹越過沼澤岩漿,通往地牢大門,越過無數只被關押在第十七層地牢的魔獸。

再偷偷看一眼那只深淵巨龍:“好東西!”

這是會跨越時空的好大哥!

而後。

它緊張地來到第十八層地牢,卻怎麽也沒想到,主神大人和他年輕帥氣的老公抱在一起睡覺!

聖鷹受吓地閉起眼,原地盤旋不休,最好奇的澀澀出現在面前,可它真是只純潔的鷹,半只眼睛都不敢繼續偷窺!

“聖鷹。”

主神的聲音仿佛落在他的眼前。

聖鷹猛然睜開眼,靈敏地晃動小腦袋,俯沖向起身穿上青灰衣袍的主神大人,繼而氣鼓鼓地說:“您怎麽能穿這些爛衣服呢!”

瞿時念赤腳踩在地面,系上衣領,目光掃過正閉着眼熟睡的陸岐琛,忽然想不起來他怎麽就突然睡着了。

但看上去是環境導致的他倆都容易頭腦發昏。

聖鷹撲騰翅膀,巡回打量後不停地說:“小朋友的爸爸是睡着的狀态,不行就讓我繼續催眠他!”

瞿時念輕聲打斷:“別催眠他。”

如果搞錯了。

人類的身軀會受到副作用的。

聖鷹:“……”

它懷疑主神大人到了這般時候,也需要上山挖野菜,但它沒有證據!

聖鷹再次飛往主神大人的耳邊道,“您的小朋友很安全,滅世力量是真實存在體內的,整個魔域都把他當寶呢。”

瞿時念早知如此:“那就好。”

“不過要見到預言者的代價非得要這麽慘烈嗎?”

被關押在魔域最底層的牢獄之中。

以及,穿着這身像收破爛的衣袍,再美好的身子和臉蛋都會受到影響的!

瞿時念只在乎一件事:“這幾天都調查到了什麽?”

原來。

這幾日,隐秘在中心城之下,聖鷹無數回避開巨石獸,來到下陷地牢早已是輕車熟路。

但神奇的是聖鷹的進展幾乎為零。

“我只知道預言者被關押在第九層地獄,但從來沒有機會跟她說上話,哪怕是在第九層,也比關押那些十七層的魔獸嚴格多了。”

聖鷹篤定地開口,“看來整個魔域都把她當做很重要的套話對象。”

這句話讓瞿時念沉默了良久。

可就在這時。

遠處傳來沉重的腳步,又或是更像沉甸甸的流體聲,瞿時念感知到聖鷹謹慎地鑽進他的衣領下,低聲禱告般念叨着,“那可是攻擊力爆表的魔物,下陷地牢的守護魔,主神大人您為了可千萬——”

瞿時念:“什麽?”

聖鷹:“您千萬別當着陸先生的面脫衣服!不然我肯定會掉馬的!”

瞿時念:“……”

這種語氣為什麽像是在提醒着他是個戀愛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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