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連番轟炸,那漢子很快就不勝酒力,倒頭就往地上躺去,廿三離得最近,托住他的身子,把他緩緩放到了地上。
做完之後擡起頭來問姬籬,“主子,現今怎樣?”
姬籬轉向韓裕。
到底是他帶來的這地方,那漢子醉倒也是那書生出的主意,反正漢子這事兒并不要緊,将這事兒交給韓裕做也無妨。
書生看了看韓裕的面色,“主子,可要試試頭錐穴?”
廿三聞言看了那書生兩眼。
他是常常在江湖裏面混的,所以當然之大頭錐穴對人的重要性,那地界兒,就是稍微重些的捏着了,也會造成人心思恍惚,集中不起來注意力,還會疼得厲害。很多時候被擠壓的那人受不住極端的疼痛,就會順着別人的意思來說話。這就是古來逼供人的一個法子。
雖然見效,但是很殘忍。
連蘇信這個聽慣了酷刑的人也忍不住皺了眉頭。
他實在覺得把這樣的法子用在一個普通人身上有些不必要。
還好韓裕皺了眉頭,搖頭道:“他不過是個在外圍的人罷了,用不着這樣的法子。何況那雲游醫者是費盡心力不讓我們尋到他的,也不見得會将這消息告訴這人。何苦來着?”
書生問道:“但這是唯一的法子,難道主子要輕易放過?何況那雲游醫者要躲起來,就必然是存了不讓人找到的心思,主子怎麽能就因着這事兒而放棄?那原先大張旗鼓的要找到那人又是何苦來着?”
韓裕只是抿了唇,沒有說話。
姬籬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漢子,道:“這也當真是個死局。”他看向韓裕,“子綽初說起雲游醫者的消息的時候,明顯胸有成竹,就不知是哪裏來的消息?”
韓裕反問,“玉之疑我?”
姬籬搖頭,放在背後的手卻同廿三和蘇信打了個手勢,語氣卻是不緊不慢的道:“自然不是疑心子綽,否則何至于今到此?何況子綽當初面上的神色也并非作假。所以我便有些奇怪,能夠将這消息平安告訴子綽的,可見是早就在這林子裏走過一遭的,但這林子布置得巧妙,又是什麽人都可以随意進出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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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裕顯然也是一愣,目光不由自主的瞟向那個書生。
就只需這個眼神。
就見蘇信和廿三一并沖了出去,反手便将那書生制住,迫使他跪在了地上。
姬籬悠悠走到他面前,打量被廿三與蘇信扣在手中的那書生的手,笑道:“素聞大盜祁鳴十指奇長,并攏時近乎直線,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他注視着匍匐在地的書生,“就是不知從來隐于俗世之外的你,怎地也來淌這趟渾水來了?”
書生擡起頭微微一笑。
穆放聽到門童來送信的時候顯然沒反應過來,怔了怔,道:“請她進來罷。”
門童很快就領着蘇青到庭院裏,一進來就看見穆放面前的桌上煮着酒,但杯子空着,也不知是還沒喝還是已經喝完了。
見她過來,穆放擡起頭,勉力勾起了一個笑容,“暮歸,來,坐。”
蘇青依言坐下,面對着穆放,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要傷心?
這種事情哪裏來的不傷心?
節哀順變?
她經歷過喪父之痛,知道所謂的節哀完全是廢話,根本不能起到一點作用。
先生在天上看着,這樣悲傷連他走得也不安?
蘇青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神明,拿什麽立場來讓穆放相信神明?
她倒還希望有鬼魂呢,至少還能欺騙自己父親在陰間能過得很好。
思來想去都沒有思路,蘇青就只有跟穆放相對無言坐,半晌,才拿了另一個空着的被子,都摻上酒,遞了一杯到穆放面前,她自己也拿了一杯。
但她手中的那杯卻并不飲,站起身,仰對天地,心中默念了幾句,然後将杯中酒盡數灑向地面。
其實想起來,雖然知道了穆澗逝去的消息就着急忙慌的跑過來了,但是實際上蘇青并沒有想好要說什麽。
死亡這樣的事情難以擺脫,每個人都有一個生老病死的過程。這種事情放在自己身上大概還能夠看得清楚明白些,因為不管是怎樣的死法,咽氣之後就什麽感覺都沒有了,或許是沉入黑暗或許是飛向天堂,佛禪道經裏面都描述成靈魂飄忽的暢快感覺,那麽美好,一點都不似一件壞事。
但是對于身邊親友來說卻并非如此。
變故常常只在一瞬間。或許上一秒還是彼此談笑,下一秒那人的身體就已經冰涼,這種變故不可測也不可擋,只能聽憑它發生。而發生後,腦海裏的記憶就會統統不安份的跳出來,翻來覆去的在腦海中重現,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那人曾經存在過。但是一剎那間又會恍然驚醒,那人其實已經不再了。
這種時候,真的寧願自己沉溺在夢裏,然後夢裏有春風,有花開,有蝴蝶,有逝去的親人,有一切美好的東西,大家在夢裏很開心很快樂,然後永遠都不要醒來。
蘇青很明白這樣的感受,她也曾經經歷過逝去至親的痛楚,所以她知道這種感覺是有多令人心痛,是有多令人窒息。
但同樣,這樣的感受她并不能代替穆放來感受,她所說的所有話,如果穆放不能夠自己釋懷的話,也是無用。
事實上,她很難想到一個辦法,一些話來讓穆放好受些。
她忽然想起來姬籬給她的信,裏面曾經寫道:
有的時候面臨離別,人力難擋。其實若是有一條能夠将兩方牽系起來,大抵還是好的,怕只怕有一日那牽系的線的有一頭,斷了。
不惟死別,些許時候,當感情難續,生離的滋味也并不那麽好受。
曾經一貫愛離家,期盼一劍一馬走天涯,因為心中一直明白有人會一直在京中牽挂我,現今我遠離京城,卻發現這線索很奇妙,離得遠了,卻越發加重了情感……
她想:大抵穆放也是如此,遠離穆澗,必然想念,但那并不會讓人悲傷。悲傷的只是,終究生離變成死別,而自己卻不再他身邊。
這種自責,大抵更讓穆放覺得難過。
所以她終究什麽都沒有說,只是移了凳子到他身邊,握緊了他的手。
卻明顯感覺到了一絲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