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聽了康子晉的話,梁致陷入沉思。
這些事,他是親歷者,如何會不知?
宋皇後與梁姹不知耳提面命多少次,以此對他進行施壓,讓他正視自己的處境、她們的艱難及犧牲。
也正因此,他不得不認命,聽她們的話,被加諸在身上的期望綁架着,過現在的日子…
一片陰影靠近過來,是康子晉離坐,走了上前。
梁致擡頭看他,見他眉目壓得極低,極其鄭重地說道:“這權勢能給、能借,自然也能收,單看致弟如何作想了。”
梁致的心尖猛然發悸,當即明白康子晉這話中的意思,他有些不安地嗫嚅道:“可、可母後她…”
康子晉冷嗤一聲,只問他:“那周如清三天兩頭地入宮,找姨母哭訴,姨母難道就願意聽她百般指責于你?且她堂堂一國之母,竟要對兒媳婦畏上三分,致弟好生想想,姨母可甘願如此?”
梁致的心像是被鳥獸銜了一下,凜然不已。
方才的依違不決與舉棋不定,俱在心下幾思後化作雲煙。
他滿心感激地對康子晉秉手道:“謝表兄點醒我。父皇亦常說,天家兒孫,豈能被臣下拿捏?從前的聖人之學,我竟糊塗至此,盡數抛到腦後去了,今日聽表兄一席話,有撥雲見日之感,事已至此,我不該這般頹廢自唾。”
激動之餘,梁致在書房內來回走了幾趟。
片刻後,他雙掌對擊了下,到了康子晉跟前,像是迷途多日的旅人終于有了方向般,兩眼充滿興奮與期待:“ 我已有盤算,晚些便入宮與母後商議。爾後行事,不知表兄可願助我?”
康子晉的眼神清然沉靜地與梁致對視幾息,見他氣息微急,眼裏有着不可遏止的喜悅,且閃爍着巨岩般的堅定,不由揚起笑來,吐出的卻是歉意之言:“為兄不過一閑散侯爵,日日流連于秦樓楚館之中,朝中人也不識得幾個,此事怕實在是幫不上什麽忙。只是靠姨母的庇佑,手頭有幾個鋪子,賺了些錢財罷了,旁的事,我也是有心無力。致弟若不為棄,今後有需要使銀錢的地方,可管找為兄,為兄定竭力相助。”
出了二皇子府,在回府的馬車中,栖桐多次的欲言又止,引來康子晉側目一眼:“怎麽?嗓子裏卡東西了?”
栖桐摸摸頭:“屬下有一事不明,還望主子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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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子晉的眼移回書上,淡聲道:“有話就說。”
栖桐嘿嘿笑了聲,問道:“主子謀劃多年,不就是為了助二皇子奪儲登位的麽?可方才二皇子求援,我聽主子言語間有何保留,屬下愚鈍,不知主子是覺得時機仍未成熟,還是…仍需觀望二皇子之意?”
康子晉掃到尾行,揭過一頁後,語調漸沉:“他經的事還不夠多,并未完全開竅。若當真開了竅,他此時該想的,是如何擺脫皇後娘娘,而非如何順應于她。二皇子現下有了奪權禦臣之念,我只可暗中助他,若我這便向他托了底,而他處事尚未成熟,皇後娘娘再由他身上知道了些什麽,你猜,皇後娘娘會有何舉動?”
“皇後娘娘是個既無能且多疑之人,又兼心虛做怪,若知曉主子有這些謀劃,必寝食難安,疑主子要對她不利,爾後,便是先下手為強的路數了。”
栖桐呢喃着,腦中豁然清明起來,他再湊近了些,低聲道:“屬下鬥膽再猜一句,主子之籌謀,也并非全然為了二皇子。”
對此,康子晉也不避諱,只是盯着書冊之上的目光逐漸加深:“日後若他能登大寶,自然最好,可若那位置最終被他人所竊,我博安侯府,總得有些自保的法子,才能不傾覆于這朝代更疊間。”
***
自打隔壁一家人搬回來後,岳清嘉在府裏就多了個跟屁蟲。
駱飛沉小朋友,沉也是真的沉,而且還喜歡被親親抱抱舉高高,岳清嘉在陪他玩了大半天後,拿筷子都在手抖。
至于這娃兒為什麽會愛黏岳清嘉,可能同因為……咳,她和卓氏都長得小巧玲珑。
兩歲出頭的奶娃娃,正處在牙牙學語的階段,雖然說話還不會超過七個字,可跟岳清嘉玩了幾回後,嘉嘉姐姐就叫得倍兒親熱,加上娴熟的笑容發射,以及哧哧喀喀的純淨笑聲bgm,簡直激發了岳清嘉的鐵漢柔情。
這日暮霭沉沉,駱垣身着明甲銀盔、腰間懸着佩劍和弓袋箭囊,大步流星地來岳府接幼弟。
少年劍眉星目,意态潇灑,雄糾糾的氣場在見到岳清嘉後秒變小結巴,說起話來還不如駱飛沉利索。
岳清嘉見了駱垣這身裝扮,很有些稀奇,圍着打量了一圈,再擡起頭來時,見他的臉紅成了迪奧999,還以為是盔甲沿上縫的毛皮緣邊把他熱成了這樣,便了然道:“你們先回去罷,這汗捂久了,要出味兒的。”
駱垣的臉越發紅了些。
他蹲下身,揉了揉張開手,鬧着要抱的駱飛沉頭頂:“沉弟乖,這盔甲磕人,等兄長回府更過衣,再抱你。”
等哄完胞弟,駱垣才直起身來,這會兒他臉上稍微正常了些,褪作了火柿子色。
駱垣磕磕巴巴地問:“嘉嘉,你、你明日要去學騎馬麽?”
經他這一提醒,岳清嘉才記起來,自己跟康宛妙約的日子就是明天,這幾天沉浸于開托兒所,差點把這茬兒給忘了。
她笑眯眯地:“是得明天繼續來着,多虧你提醒。對了,你明兒有空嗎?”
話音才落,駱垣便搗蒜似的點頭:“有空的。”
岳清嘉想了想,再打量了次他的穿着,疑惑道:“可你不是領了職麽?脫了班去教我騎馬,不大方便罷?”
生怕給人添了麻煩,她補充道:“要不,我還是不麻煩你了。”
駱垣忙解釋道:“不妨事的,我只是暫時在國子監充了個職,且武學還在休課,我還不用日日去當職。”
既然這樣,岳清嘉也不扭捏:“那就有勞你啦。”
她宛然一笑,落霞的光照在她面上薄薄地鋪了一層,越發顯得靈動嬌俏。
駱垣被這笑灼了眼,一時間有些暈乎乎的,下意識便咧嘴回笑:“不用客氣。”
***
第二日,還是在同樣的馬球場,康宛妙仍是一身男裝閃亮登場。
在岳清嘉對雙方都作了介紹後,康宛妙滿臉狐疑地看着駱垣:“你就是雲武将軍的兒子?聽說你現在在國子監做武學谕,我看你年紀和我差不多大,怎麽着也只夠格做個生員罷?”
岳清嘉眼見這話風不對,聯想起這位侯府小姐平時的口無遮攔,正要打岔間,就聽康宛妙話已經出口了:“你是不是充門蔭,走的關系?這樣也太不磊落了,你要沒有真才實學,豈不是平白誤人子弟麽?”
岳清嘉:“……”
不愧是她,平平無奇的掐架小天才。
好想送這位妹妹一本《說話之道》。
還是未及弱冠的少年,哪經得住這種激。
眼見駱垣臉色不對,岳清嘉正想打個圓場,沒想到這位的嘴也快,脫口就挑釁道:“這職,是豐判監親自找的家父,非我主動求來的。想看我有沒有真才實學,你找個人來,和我過兩招就知道了。”
一聽這話,康宛妙馬上來勁了,兩只眼亮得跟剛消過毒似的:“好哇,但不用找別人,和我過兩招就知道你什麽本事了。”
駱垣有些遲疑。
他長這麽大,還從沒和女子動手切磋過,雖說堂利也有過纏腳的女子會直接上手,他最多也就是點個麻穴,或者直接避開。
康宛妙才不管這些,她見駱垣不動,再度激到:“嗐,你怎麽不說話啊?難不成是怕了?放心,點到為止,本姑娘不會傷到你的,小懦夫。”
駱垣徹底被惹毛了,他牙一癢,也顧不得那許多,不甘示弱地反唇相刺:“笑話,我還能怕你?倒是你這小身板,也不曉得能不能接得住小爺一招。”
兩個人你來我往地鬥起嘴來,撸袖擦掌地就往中臺上走。
在岳清嘉連‘你們不要打了’這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時候,掰頭現場就猝不及防地開始了。
不得不說,康宛妙是真的…三腳貓功夫,水平大概就和淩姜差不多的樣子。
別看她氣勢足,可手腳不是被格住,就是被挑開。
很快就敗了下風的康宛妙,大概是惱羞成怒,兩瓣唇抿得都快看不見了,從她胸膛的起伏來看,那呼吸也急促得很。
康宛妙氣急地頓了下腳,拗出個看起來殺傷力十足的姿勢,像蠻牛一樣,直直往駱垣身上撞去。
駱垣見狀,腳下一移便閃身避過。
康宛妙用盡全力,卻撲了個空,差點栽到臺下,幸虧駱垣眼疾手快,長臂一勾,把她給接了個正着。
只是那姿勢…有點羅曼蒂克。
以為要出事的岳清嘉趕到臺邊,就見挂在駱垣身上的康宛妙,一張俏臉已經給染成了怪異的大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