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打算裝死。
“你們下去,去給我拿點吃的,我餓得很,都下去下去,讓我跟你們小姐說會兒話……”見丫頭們忤着不動,柳之平幹脆揮袖趕起了人。
“下去吧。”見丫頭們不走,看她,柳貞吉朝她們點了頭。
她的丫頭們是她從小帶到大的,看似哪個主子的話她們都聽,但實際上,還是只聽從她的命令。
“二妹妹,有一萬兩沒有?”丫頭們一趟,柳之平就坐到了柳貞吉身邊,幹脆地說,“哥哥有急用,特別特別急的急用。”
說完,他看着低頭不語的柳貞吉,心裏也是揪着的。
他這也是沒辦法了,大哥那邊的窟隆,只得想辦法先堵上再說,要是到時候真出事了再收拾,就沒那麽好收拾了。
一開口就要一萬兩,柳貞吉都傻了,覺得她這二哥哥還是幹脆殺了她算了……
見她不語,柳之平也知道這是為難人,随即哈哈大笑一聲,想把這此帶過去,“哈哈,得,可把你給吓住了,看你這吓傻了的樣,怎麽樣,這次你又上你二哥哥我的當了吧?”
柳貞吉聽得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她起了身,去了自己的卧屋……
柳之平看着她消失的背影,臉上不正經的笑頓時全都消了。
他低頭看着妹妹那張梨花木的茶桌,他知道在這個家裏,他能想到的能幫他一把的,也就他這個看似傻蠢的小妹妹了。
柳貞吉那廂從卧屋裏搬了她的錢箱子出來,進堂屋的時候看到柳之平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她不知怎麽地鼻子突然酸了一下,随即,她朝他甜甜地笑了起來。
柳之平看着她,慢慢地也随着微笑了起來。
兄妹倆什麽都沒再說,那些不能用言語道出的東西,一切皆含在了兩人彼此溫暖又坦承的笑容裏。
“沒有一萬兩,只有六千兩,”柳貞吉打開箱子,把銀票拿給了他,又把裏頭的珠寶首飾翻了翻,“這裏的是娘前年之前給我的,都是前些年當時京裏別的小姐有的,她給我打的,現在不時興了,但還能值些錢,你先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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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之平看着箱子裏那些首飾發出的珠光寶色,默默地挑了五樣出來,随着銀票放在了一邊,與妹妹道,“就這些了。”
“我去拿個盒子來裝。”柳貞吉又起了身。
“吉兒。”柳之平突然叫了她一聲。
她回頭看他。
“就沒什麽要問二哥哥的?”他問。
柳貞吉想了想,朝他搖了搖頭,見他慢慢地朝她笑了,她便也笑了,道,“以後二哥哥記得還我就好。”
這麽大一個家,父親那麽多的兒女,也只有他們四兄妹,才是一母所生,他們同被一個女人養育,同被一個女人保護,一起共用同一份情誼。
她能幫的時候,不幫他們,還能幫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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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是主母,柳家的錢雖不是她的,但她有掌管支度之權,而柳貞吉自定康五年被皇帝指為獅王妃以來,她每月的月錢與嫡子們相當,且不止如此,她身為女子,孔氏每月都要為其定三套的頭面。
柳貞吉年紀越大,做的頭面就越珍貴。
對此,柳艏無話可說,女兒是未來的獅王妃,他以後還要靠她與獅王,與整個皇家攀親,這點銀子,他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所以這事上他沒法約束孔氏,幹脆由得她想打多少銀子的頭面就打銀子的頭面。
柳貞吉也是看得出,母親近些年在給她的頭面上砸錢的行為有公報私仇之嫌,誰叫她那個色鬼老爹老給小妾弄東弄西多貴都花,而且,他帶在身邊□□的兒子,一不是嫡長子,也不是另一個嫡子,反倒是庶三子柳之奇,她娘幾度提起這個人來就會瘋,能給柳艏省錢才怪,另一方面,柳貞吉也暗暗猜,她娘是在給她備嫁妝,別小看這些一月三套的頭面,一年攢下來就是三十六套,每套至少也得一千來兩,她這一嫁,光這些年要下來的金銀珠寶,她就要帶走柳家不少家財……
所以說孔氏再怎麽打罵她,動不動就給她施壓,柳貞吉也沒法讨厭她,有幾個當娘的,能像孔氏一樣,把錢當水一樣地砸小女兒身上,還不聲張,另外還警告柳艏閉嘴也不跟外人道,若不然,她給他的每個庶女每個月都打一套,到時候出銀錢的可也還是他。
柳艏愛小妾,可也不是現在每個年華老去的小妾都愛,更何況是愛她們生的女兒,他庶女生下來的有五個,一月一個人打一套,他舍不得,所以難得老實地聽了孔氏一次威脅,把這事多年瞞了下來,只有他與帳房先生,還有孔氏知道。
別看柳貞吉這些年不吭不響的,孔氏問什麽她只會“哦”,要麽就是裝無辜眨眼,但這大宅院裏的事,很多事她都門兒清,而孔氏一直覺得她傻,所以她說話做事都不怎麽避諱她,更是讓她知道不少,她再長大一點,與下人們關系這時也很好了,長久經營下來,她與府中的奴仆自有一套她與他們打交道的方式,她對他們友好慷慨,他們反饋她的也很讓她驚喜,所以就算柳二哥不說,柳貞吉從下人的嘴裏也知道,大哥二哥那邊是有很多問題的。
大哥柳之程以前還是得父親喜歡過的,但父親為報複母親搞死了他心愛的小妾,他就把報複實行到了大哥身上,他不再重視大哥,而是反倒格外喜愛梅姨娘生的庶三子,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做事。
而二哥,直接被忽略了,還沒有喜歡,就已經不被喜歡了。
大哥因此覺得是母親的錯,所以與母親關系一直很僵硬,娶了媳婦後,來母親的院裏更是少了,一個月與母親請兩趟安,別的時日根本不來,直把母親當仇人看待。
孔氏傷心無比,因此,也更憎恨柳艏的花心。
而大哥跟父親一樣好色,在外吃喝嫖賭多年,還是前年母親使了人,給他在在太常寺那邊謀了個太常寺典籍的差,太常寺主管禮樂,在柳貞吉看來,這直接就跟吃喝玩樂挂上勾了,這在太常寺跟皇朝的高級幹部們吃喝玩樂,那在外的那些吃喝嫖賭簡直就是小打小鬧,這兩年來,她大哥硬是撐住了不跟他們母親來要錢,柳貞吉都佩服他的骨氣。
而二哥跟大哥感情好,所以柳貞吉也猜測,她二哥從她這裏拿的銀子,至少有一半是給大哥用了。
而這事,母親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不知情罷了。
至于二哥這次,一拿就是一萬兩,到底是為的何事,柳貞吉就猜不出了,只是讓身邊的丫頭注意着點家中的動靜。
柳貞吉膽小,這幾年她那爹說是不得皇上喜歡了,但他的書房還是一年一變樣,變得還越加離譜,裏頭放的珍貴東西她看是皇宮裏都難得有,直把她看得是觸目驚心——她爹一個教皇子讀書的太傅哪來這麽多的奇珍異寶,柳貞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來得不幹淨。
他這麽大膽,皇帝知道嗎?柳貞吉覺得皇上是知道的,要不她那未婚夫獅王為何每次提起他們家都那般不屑?而皇帝是一年比一年更不想見她這個爹,其中原因不言而喻。
所以柳貞吉老怕柳家被滿門抄斬,柳家倒了她不怕,但她刀子嘴的母親怎麽辦?她無娘家可撐的姐姐怎麽辦?大哥二哥還在外頭苦苦掙紮前途不明,而她雖說得獅王喜歡,但畢竟還是沒嫁出去啊……
這些事,一想就不能細想,一細想,柳貞吉覺得她能把膽小的自己給活活吓死。
所以這些年孔氏在她身上砸錢,柳貞吉也是來者不拒,她娘給,她就默默地收,她也沒把這些東西當是自己的東西,她先收着,以後柳家要是真倒了,她還得靠這些養活她娘,還有要給哥哥們打點,還有姐姐也得備着一點,誰知道以後有什麽用處。
跑路錢跑路錢,說來是玩笑,可她還真是怕這個會成真,她攢的還真是他們嫡妻這一支的跑路錢……
這個柳家,已經把她的膽給吓破了,她只能未雨綢缪,為她的這些親人們打算一番。
這邊柳之平一走,柳貞吉回頭就去了孔母處,把這事給說了,末了,拉着面無表情鐵青着臉的孔氏的手,輕聲道,“二哥哥不知道我來跟你講了呢。”
孔氏沒先跟她說話,她抿着嘴想着事,一會招來了易婆婆進來,在她耳邊輕語了幾句,随後等她的老婆子一走,她握了握小女兒溫熱的手,與她淡道,“不會讓你二哥哥知道的。”
“哦。”柳貞吉乖乖點頭。
孔氏頭疼,她心裏一片驚濤駭浪,她現在不知道是大兒出了事還是小兒出了事,這事把她折磨得連整個腦仁都是疼的,但還是強打了精神,與女兒說話,“藏的銀子都沒了?”
柳貞吉害羞地縮了下脖子,“背着藏的都沒了。”
沒辦法,要得太多,只能把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了。
“娘這現在沒這麽多,回頭等田莊鋪子收了銀子,再補給你。”孔氏淡道。
“哦。”柳貞吉沒說不要,還是乖乖應了聲。
“獅王府的管家剛來了,說明日衣尚宮巳時頭就會進府。”孔氏這時說起大女兒的事,臉色都淡淡。
“那姐姐什麽時候進府?”柳貞吉問她,“可是辰時會到?也不知會不會來家用早膳。”
“她在哪吃她心裏有數,你別惦記這個,等會回去,讓杏雨把你明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首飾備好,然後過來與我回話。”孔氏不着痕跡地舒了口氣,提起神關心起小女兒的事來,“你明日乖乖的陪着你姐姐,有你在,太子妃的女官會對你姐姐用心些。”
“知道了。”柳貞吉點頭,“我會好好坐着的。”
“嗯。”她好好坐着就行,孔氏也不指望她別的了,有話由她出面說就是。
柳貞吉看得心孔氏的心不在焉,也沒久留就借口讓丫頭準備衣飾就回去了,走到半路,她回頭看了看母親已點起了燈火的院子,眉目有些暗然。
她這娘确實也可憐,為這個操心完就得接着為另一個操心,沒完沒了的操心,根本沒有停下來的一天。
成年終日過的都是這種日子,她能不累嗎?脾氣又能好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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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尚宮被人請進府裏,跟着柳府的老婆子穿過了兩道門,很快進入了一片清澈的小湖旁邊,下人說這已經快到了,她心下正詫異怎麽這麽快到柳府的後院的時候,就聽前方有個清脆的聲音在道,“娘親,已過巳時頭了。”
衣尚宮一聽,腳步便不由快了些,已顧不得看柳府左右的樣子了。
她說是巳時頭到,要是誤了時辰,那可就是她的不對了。
她雖是太子妃身前有品級的女官,可是,她确是皇家的奴仆,柳府裏,有一個即将嫁入獅王府的小姐,那也是她以後的主子。
讓主子等她,那就是她的罪責了。
“好了,不是說人已到了,許是人家走得慢點。”一道帶着點冷意的婦人聲音乍起,衣尚宮跟人再行走了幾步,穿過連綿的柳樹,就看到了剛才被樹擋住的院子。
她往前一擡頭,只一眼,她就先看到了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那雙眼睛帶着驚人的靈氣朝她眨動了一下,爾後,衣尚宮看到了那雙眼睛的主人朝她淺淺地笑了起來……
一女傾人城,二女傾人國……
衣尚宮來京不久,就聽外界說柳家有兩個絕世美人,一個嫁進了太師府,一人就等獅王迎進王府。
衣尚宮曾在前半個月的宴席遠遠見過前者,現在這位賈五公子夫人也在她面前,她有八分美貌不假,但傾人城卻還不至于。
至于傾人國的這位,只一眼,确讓人驚豔非凡。
“奴婢見過柳夫人,柳二小姐,賈五公子夫人……”衣尚宮這時匍匐落地,朝那坐在院前圓桌處的人跪地請安。
“衣尚宮無須多禮……”柳貞雯這時起了身,去扶了她。
柳貞吉這時卻是見到了候在院外沒進來的王府管家長殳,不由也起了身,往外走去,好奇地問那院外的人,“長殳,你為何來了?獅王哥哥今日也要來看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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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殳你進來。”不等長殳說話,傻主子就朝他甜笑,招手讓他進去。
見小女兒又犯傻,孔氏來不及疑問王府的管家來了下人怎麽不跟她打招呼,她簡直就是有點氣急敗壞地起了身,朝王府管家一颔首,道,“大管家的來了,下人不知禮,未請你進,還望莫見怪。”
長殳忙躬身,“豈敢,柳夫人多禮,是老奴唐突,奉王爺之命前來看望小小姐,沒有及時通報,就随衣尚宮一道進了。”
“長殳,進來,進來。”柳貞吉見他們還在拽廢話,招手讓長殳進來。
孔氏差點忍不住要去瞪她這主動得不像個大家小姐的小女兒。
長殳卻是朝柳貞吉笑,王爺心頭的這塊肉,憨傻得惹人愛,每次見他都不把他當外人,柳夫人不知,她教給小小姐馭下的那套未必管用,但小小姐現在用的,卻是管用得很。
至少在他這,他是真心喜歡這個以後的女主子,小獅王妃的。
“你過來坐着。”見小女兒滿心歡喜地看着王府的大管家,孔氏頭都大了,她又不能在有外人在的時候給女兒擺臉色恐吓她,只能冷了臉,朝小女兒嚴厲地望去。
“哦。”孔氏的嚴厲語氣把柳貞吉招回了魂,她回頭一看母親臉都快青了,頓時就苦了臉。
娘阿喂,她這是在與未來的王府同僚在打好關系,她娘能不能每次都這麽敗她的場子啊……
“妹妹。”柳貞雯也叫了她一聲,她頭也疼了。
這還是有娘和她看着,她妹妹就已經這樣了,沒她們倆看住的時候,她得多丢人?
在一旁的衣尚宮也是略呆了呆,她拜的主子沒拜到,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到院子門口親自迎下人去了……
這真是,讓她略有些驚訝。
“小小姐去坐着罷,”獅王眼裏,柳家只有兩個小姐,一個是柳大小姐,一個就是眼前的小小姐了,所以盡管柳家還有別的庶小姐,但長殳這裏一直都是叫着柳貞吉小小姐,“小的這就照夫人的吩咐進來。”
柳貞吉這才燦然朝長殳一笑,她輕輕盈盈地一轉身,翩然得就像一只随風舞動的蝴蝶,朝母親與姐姐走去。
長殳嘴邊的笑就更深了。
小獅王一生下來,就在他的手中讓他抱着,随後在漫長的時間裏,他在深宮陪着護着霸道又執拗的小獅王長大,後來小獅王開府,他随着他進了獅王府,現在的獅王長大成人,長殳知道他的主子以後還有更長的路要走,也知道他身邊必有人陪伴,而眼前的這個小女主子,是他在看過之後親自定的,長殳從未懷疑過他家王爺的眼光,但每次見着了,還是不由向蒼天慶幸,他主子下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好的。
小王妃進了王府,無需多會持家,更不需長袖善舞讨誰都喜歡,僅像在娘家一樣高高興興過就行。
僅需如此,獅王府就是她的天下了。
“好好坐着。”柳貞吉一回來,柳貞雯拉了她坐下的同時,朝小妹妹眯了眯眼,臉上的威脅警告不用她多說話就已經夠危險的了。
柳貞吉被吓得挺直了腰,眼觀鼻,鼻觀嘴,不敢說話了……
這下可好,她把她姐姐惹得都快要發飙了。
“見過柳夫人,五公子夫人……”長殳進來,見狀,朝柳家的兩位母老虎施了禮。
“大管家客氣……”這一次,無論是柳孔氏也好,還是柳貞雯也好,臉上都堆滿了笑,朝長殳笑着看去。
長殳微微一笑,轉頭對太子妃身邊的女官淡道,“衣尚宮,已是準備好了?”
長殳是宮裏的老人,他剛進宮不久就伺候先皇,皇上他也伺候過,也在皇後面前當過值,後來随獅王開府離開宮中,但他的臉面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