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落入了柳貞吉眼裏。

柳貞吉只看了一眼,就別過了頭,沒有多看。

她自來膽小,所以沒有多餘的好奇心。

沒有多餘的好奇心,那麽很多人就會當她什麽都不知道。

而一個無害的人,不會讓人有什麽提防心。

叢林森林裏,往往最擅于不動聲色,身上最無威脅力的獵人,才能獵到他想要的獵物,而且,往往能一擊斃命。

就是不能,他也有第二種讓獵物馬上死去的辦法緊接而來。

優秀的獵人,他能對獵物一擊斃命,而且必須全身而退,最好是來去之間,還能不留下一點痕跡,不被任何人所知,也不被任何人提防,安安靜靜地等着下一場值得他動手的出手。

柳貞吉膽小,所以她喜歡不聲不響,完全沒有痕跡的事情,這樣就不會有多餘的眼光落到她身上,從而會讓她覺得舒适安全。

她知道孔氏為何怕柳老太太。

一個像柳老太太這樣的老人,一般能活到子孫滿堂的年紀,就已經說明了她的了不起——一個沒有韌性的女人,是活不了這麽大的歲數的。

柳老太太不僅有韌性,而且,她的手段是在柳家這樣的家族打磨出來的,并且,她位居上位,即使是柳艏,對着她也得恭敬。

也許有人夠聰明能躲過這樣的一個人的攻擊,但要有還手之力,那就不容易了。

而她娘此次前去,豈止是還手,而且還是主動攻擊,如果不怕,那麽只能說明她娘太無畏,也太低估了柳老太太。

老太太總是可怕的,就是愚蠢的老太太也很可怕,因為她老人家的身份在那,與她們對着幹總會遭人垢病,是也說會讓人首先心生三分不是出來,而不愚蠢,也不昏饋的老太太更可怕了,她會游刃有餘地讓人站到她這邊來,她不用出手,自有人樂得替她出手,讨她歡心。

而柳老太太就是後者那種即不愚蠢,也不昏饋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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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柳貞吉這次會好好看着讓孔氏按她的方式去對付老太太,讓老太太全副心神與孔氏鬥,且也會安安靜靜地看着獵物掉入陷阱。

**

大夫人的回家,讓本就熱鬧的柳家更是熱鬧了起來。

柳家現在操持內務的五夫人柳蘇氏迎了孔氏母女進門,一路上,柳蘇氏拉着柳貞吉的小手是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對着孔氏一直說,“也就這樣的漂亮人兒能嫁進像王府那樣的人家。”

話語中,不無豔羨。

柳貞吉模樣有幾分像了年輕時候的孔氏,卻漂亮更勝孔氏好幾分,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哪處都能尋得到與孔氏和她姐姐柳貞雯相似的地方,但這些東西長在了她的臉上,卻無端地變成了一看就驚眼的美貌出來。

她即便是呆的,也呆得讓人心生愛憐。

一個小可憐東西。

柳蘇氏見過小時候木木呆呆,眼睛都像死魚眼睛一樣的柳貞吉,萬萬沒有想到,她長大成人後,變得與之前截然不同。

如果她不是長得太像孔氏,柳蘇氏都覺得換了一個人。

“承蒙皇上與王爺不棄。”孔氏也是笑。

若論場面高手,柳貞吉也覺得她娘也是個中高人。

一路柳貞吉被柳蘇氏親親熱熱地拉着進了柳老太太氣派的大院,之前柳貞吉剛醒過來看到柳老太太的院子,也是呆了好半天才回過神,當時她還以為自己穿到的柳家是哪戶皇親國戚,後來知道柳家僅是一縣望族,她還是覺得自己眼睛有點瞎。

一個望族都能如此富貴巍峨,那皇帝家得什麽樣?

不過等她進了京,皇宮去過,獅王府也去過,才知道像柳家這樣氣派的人家,還是少的。

當然,柳貞吉也對此心中沒少犯嘀咕。

你老家修得快比皇帝皇宮都差不了多少了,你讓皇帝怎麽喜歡你?柳貞吉覺得柳艏這幾年不讨皇帝喜歡,跟柳家多年的嚣張不節制有關系。

她都懷疑皇帝把她許給獅王,就是想看看柳艏攀了皇親之後,還能嚣張到哪裏去。

結果她那爹不負皇帝所望,收賄收得庫房裏的寶貝都沒處堆,都擺書房去了。

貪成這樣,不被收拾都難。

進了柳家不遜色獅王府富貴,但還是少了幾許凜冽之氣的大門,柳貞吉還是轉頭多看了柳家精致繁雜的大門與牆面幾眼。

果然她還是喜歡柳家的多一些,獅王那人,個人氣息太重,物似主人形,他那獅王府也嚣張狂霸得很,一進他那黑銅打造的大門,柳貞吉就覺得渾身寒毛倒豎,就跟獅王府的瓦牆都長了像獅王一樣的眼睛,盯着她就像盯着獵物一般。

柳貞吉每次去獅王府都覺得生不如死。

她果然還是适合像柳家這樣在明面上寫着我家很有錢,裏面更是寫着我家非常有錢,我家世代都很有錢的炫富人家……

“吉兒。”見柳貞吉亂看,孔氏淡淡地叫了她一聲。

柳貞吉馬上把頭低了下去。

“許久沒回來見祖母,想她了吧?”柳蘇氏這時朝柳貞吉笑道。

“嗯。”柳貞吉羞澀地笑笑,點了點頭。

“唉,就是乖。”見她這麽乖巧,柳蘇氏忍不住感嘆了一聲。

“還不謝謝你五嬸母?”孔氏又淡道了一聲。

“多謝五嬸母。”

“你看,就是這麽呆,我說一句,她才動一下,不過呆歸呆,獅王爺就是喜歡她這樣聽話的小姑娘,上次進府裏來探我,也道像我們家貞吉這樣的姑娘家不多,滿京城也難找出幾個來。”孔氏淡淡地道,把能哽死人的話說得輕飄飄的。

柳蘇氏心裏道了一句誰在乎你女兒嫁給誰,你顯擺什麽,臉上卻是笑笑道,“那敢情好。”

說話間,柳老太太的話從正堂裏傳了出來,只聽裏頭她的聲音在急道,“我的乖孫女呢怎麽還不進屋?快去催催,去催催,可把我這老婆子給急死了……”

柳貞吉一聽這聲音,看柳老太太這急切樣,她幹脆也臨場發揮,稍提了湖翠色的長裙往裏小跑,嘴裏情真意切喊得一點也不比柳老太太差,“祖母,祖母,貞吉兒回來了,回來看您了……”

孔氏在後面立馬黑臉,對着跟着的鏡花水月就是喊,“小心着她腳下,別讓她摔了……”

柳蘇氏這時忍俊不禁地擋嘴笑了一下,之後安慰般地對黑臉的孔氏道,“孩子還小,等嫁進王府就懂規矩了。”

孔氏聽得撇過頭就冷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她現在就知規矩得很,如若不是見疼愛她的祖母,她會這麽着急?剛才見你,不就禮數得當?”

說完不管柳蘇氏怎麽想的,她帶着丫環就往裏走,也沒等柳蘇氏。

柳蘇氏站在原地臉僵了僵,随後暗中輕跺了下腳,又面不改色地帶着她的下人跟着進了大廳堂。

**

柳老太太面容清秀,雖說是老太太了,但容貌不見有多蒼老,銀絲梳得一絲不茍,頭後挽着銀發的是鑲着一圈祖母綠的鳳尾,這襯得柳老太太是個再富貴氣質不過的小老太,再加上她臉上再慈愛不過的笑容,柳貞吉撲過去與她相抱的時候,一老一幼的祖孫倆美得就像一幅畫。

直看得走在後面的孔氏直抽氣,鼻子泛酸眼中泛紅,心中大罵蠢丫頭,你跟仇人抱這麽緊幹什麽?路上警告你的話都忘了?

孔氏這頭還在擔心着在她心裏根本一點心眼也無的小女兒又把前仇舊恨一時抛腦後,這頭柳貞吉已經雀躍地踮着腳搖晃着柳老太太,撒嬌道,“祖奶奶,孫女兒好久沒見到您了,可想念您了,您念不念我啊?”

“念,念,念……”柳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人還沒死,豈能不念?

“祖奶奶,孫女兒給您帶禮來了。”柳貞吉立馬朝後揮手,叫帶着她禮物的丫頭過來。

她這時可不敢回頭看,怕她娘瞪死她。

鏡花立馬快步把柳貞吉之前讓她交上來的東西拿了過來。

柳貞吉寶貝一樣地放到了柳老太太手中。

柳老太太打開一看,喲喝,真是個好東西,給老人家撓背用的……

“還是我孫女念着我。”柳老太太一看那木質的撓手,握着柳貞吉的手笑眯眯,“你送的祖奶奶都喜歡。”

“那……”柳貞吉睜着她天真無邪的大眼,期待地看着柳老太太。

柳老太太一見,也是揮手往後,道,“快快把我給你們吉姑娘的寶貝拿過來。”

柳貞吉頓時欣喜地跳了跳,朝柳老太太情願地一福,“多謝祖奶奶。”

得了寶貝,這禮就可福了。

剛才那飛躍一抱,差點沒閃了她的小腰。

孔氏聽到她要了禮,那垂着的眼睛微閃了閃,這才邁步到了柳老太太面前,與柳老太太笑吟吟請安,“兒媳給老太君請安了,老太君最近身子可好?”

老太太不遑多禮,皮笑肉不笑地笑道了一聲,“好得緊,勞你惦記了,這麽忙都抽空來看我這老人家,其實不打緊的,有那心,叫吉兒來看我就行,你吶,就忙着你的家就行,不要為我這老人家瞎耽誤時間。”

“瞧您說的,您才是最重要的。”孔氏也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柳貞吉卻管不得她們打機鋒,那頭只管往剛才個認走的方向探。

柳老太太看得笑了起來,也不與孔氏說些沒用的了,笑眯眯地朝柳貞吉道,“等得急啊?”

“嗯,”柳貞吉很率直地點頭,帶着十分誠心高興地說,“祖奶奶給的都是好東西。”

可值錢了。

她很難不喜歡。

“是嗎?”柳老太太瞥了她送的那還沒合蓋的那只撓背一眼。

禮物很快就在柳貞吉的期盼下到了。

柳老太太給的是兩只玉镯,成份還算好,但跟柳貞吉的期盼差了很大的一大截。

于是,天真不懂眼色的柳貞吉看着玉镯很快就“哦”了一聲,把盒子放下,意興闌珊地往坐在她身邊的孔氏靠。

“怎麽了?”孔氏輕聲問。

這時首座柳老太太臉上的笑也淡了。

“沒什麽。”柳貞吉悶悶地道。

“怎麽不高興了?”孔氏拍拍她,“祖奶奶在呢,不要不高興。”

“哦。”柳貞吉擡頭,朝柳老太太勉強地笑了笑,“祖奶奶,吉兒沒有不高興。”

柳蘇氏一直在冷眼旁觀,這時開口道,“吉兒是不是不喜歡這對玉镯啊?”

“嗯,”不等孔氏阻止,柳貞吉已經率性地開了口,“這種東西我屋裏頭可多了,上次我給王爺看了我戴的,比這成色都好,王爺都懶得多看一眼,讓我換了這個戴,想來是不喜歡我戴這些不好的玉镯子,娘,你說是不是?”

她偏頭往孔氏望去,手卻伸了出來,她手上刻着獅王府徽章的金镯,在陽光明烈的廳堂閃閃發光,每只手镯兩只獅子眼中鑲着的紅寶石,更是紅得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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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也只顯了一下,就收回了手,偏着頭天真地望着孔氏,等着她的回答。

這種東西,讓人看一眼,提醒下別人她背後還站着誰就行。

放得久了,就顯得故意了,也跟她蠢笨無大腦的形象不符。

孔氏見小女兒的手镯還沒人看太清就收回了手,又是無奈,又是有點想笑,看她還睜着眼睛等她回答,她也沒說什麽,只輕颔了下首。

“祖奶奶,”柳貞吉就嘟了嘴,朝柳老太君撒嬌地道,“你給我能戴的好不好?”

對着這老太太撒嬌,可比對着獅王發嗲容易多了,柳貞吉就差上前撲到老太君懷裏打滾……

看眼她那架勢就像要撲上來,柳老太太眼皮不自禁地跳了一下,連忙笑着道,“好,好,好。”

可不能讓她撲過來,她怕忍不住當庭廣衆就掐死她。

“謝祖奶奶……”柳貞吉笑得面如桃花。

眼見她就像要跳起來撲向她,柳老太太心不禁緊繃了一下,見她在孔氏的盯視下又坐了下去,她不由也松了口氣。

這蠢貨,着實快把她吓壞了。

當年這蠢丫頭醒過來,她還恨得牙癢癢的,但見她這蠢樣,這些年也沒少給孔氏添麻煩,柳老太太心裏到底還是好受了些。

柳老太太帶着點外人看不明白的蔑笑略低下了頭,但柳貞吉還是看清楚了她嘴角帶着的那點鄙夷,她不禁再朝這老太太嫣然一笑,笑得甜蜜又欣喜,瞧得柳老太太眼角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後,她樂得差點捧腹大笑。

老太太聰明一世,哪怕再會口蜜腹劍,但也習慣不了跟仇人時時親熱相擁,歡聲笑語。

所以于柳貞吉來說,老太太可怕,但也不是那麽可怕。

是人就有弱點,就看你能不能把得住她的命門,一擊即中了。

柳老太太又差人去把她前月得的金冠拿了過來。

“是前朝之物,吉兒看看喜不喜歡。”下人拿來打開後,柳老太太淡淡道。

那金冠看起來像被細細清洗過,但一看就确實是件古物,樣式陳舊不說,還老氣,是四五十歲上了年紀的貴婦所戴之物。

一看是貴重之物,但樣子不好看,小姑娘不一定會喜歡。

柳貞吉見她借玉镯秀了下金镯,順帶秀了一下獅王的存在感,柳老太太就拿金冠來回擊了,她是想笑,但面上還是微斂了眉,看着那不好看的金冠一副不好說話的樣子,心裏卻在想這金冠至少也有一斤多去了,在這個一兩銀就值現代近兩千塊錢的周朝,這金冠好歹也有個幾十萬塊,比那才值幾萬塊的玉镯子強了十倍去了,她傻了才不要。

“多謝祖奶奶……”在柳老太太笑望着她的眼神中,柳貞吉把盒子捧到了手上,站起就朝柳老太太一福身,随後把盒子放到了走上前的丫環手中,回頭朝着柳老太太就又是嫣然一笑。

柳老太太嘴略微地動了動,嘴邊笑意不減,“你喜歡就好,總算有件配得上我們家未來獅王妃的物件,祖奶奶我啊,心中也高興。”

“祖奶奶對吉兒真好。”柳貞吉都感動了。

一旁的柳蘇氏低了頭,看着地下的一點,眼冷了。

她這天天當菩薩一樣地貢着老太太,也沒見老太太舍給她幾件像樣一點的物件,這小蠢貨一來的頭一天,就又舍了件大件出去……

柳蘇氏也就沉默了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熱絡地揚着笑臉。

“這次回家來,住多長時日啊?”柳老太太的眼睛從五媳婦身上帶過,微笑問着孔氏。

孔氏道,“回老太太的話,這次想住得久一點,十天半月都說不定,要勞您和弟媳婦費心了。”

“大嫂哪的話。”柳蘇氏見提到她,客氣地答了一句。

“文淑當家,我放心,她是個再體貼周到不過的人了,你和吉兒有什麽要的,只管讓下人去她那拿就是。”

見老太太肯定她的當家,柳蘇氏臉色稍好了點,看着老太太也是笑道,“娘過誇了。”

又朝孔氏道,“大嫂有什麽事,只管朝我說就是。”

“有勞了。”孔氏淡淡,柳大夫人的架子還是在端着,即使是與柳蘇氏,也不見得有多親熱。

一廂說過話,柳老太太讓孔氏去休息,但留了柳貞吉下來。

孔氏當場臉就冷了,但在柳老太太帶着笑容的相視下,一旁又有蘇氏在,她還是退了下去。

這時蘇氏跟她同退下去之時,腳步比之前都輕快了許多。

這頭柳老太太留了柳貞吉下來,問起了現在京中柳府的事。

柳貞吉一句也沒瞞,用她天真無邪的臉,和一點小心事也瞞不住的美好小心靈說了父親又納了兩房美妾,兩個哥哥們成天在外游手好閑,糟蹋家中的銀子,時不時把娘親氣得連飯都吃不下之類的事,直把柳老太太聽得嘴上唉嘆連連,都要把手握緊了椅上的涼蒲,才沒痛快地笑出聲來。

她大兒那麽多的兒子,庶子中比孔氏生的那兩個能幹的多了去了,且他還年富力壯,有的是大好時光再生,孔氏那兩個沒出息的,最好是一輩子都一事無成,才好消她心頭之恨。

老太太心裏美,柳貞吉再知道不過了,不過她覺得她得了老太太的好東西,讓她樂樂也是應該的。

就讓人該笑的時候笑,該她哭的時候,也讓她哭就是。

**

這時往卞京回的路上,離開京中去外地辦差的獅王周容浚在半路遇上了前來送消息的手下。

聽到小未婚妻回了渭明,他不由挑了挑眉。

“王爺……”王府中的侍衛頭子俞飛舟提起手中缰繩,讓馬匹往前走了三步,靠近了他,靜候吩咐。

周容浚略思忖了一下,問報信之人,“帶了什麽人去?”

“小小姐身邊的六個丫環皆帶去了,柳夫人挑了八個家丁,其中有五個是從她娘家那邊帶過來的,三個是在柳府裏收的心腹。”

“嗯。”周容灘淡點了下頭。

“王爺……”俞飛舟向他探了點身子,“要手下派兩個人過去不?”

周容浚拿着馬鞭輕打了打手心,稍想了下。

“派。”

“是。”俞飛舟向後揚手,只一個手勢,隊伍中間最擅暗聽與詭秘之術的兩人就從馬上一躍而起,跪在了他前面。

俞飛舟擡手,讓他們站了起來,低腰傾向他,在兩個人中間耳語了幾句,這兩人便飛速離去。

“柳府裏的人也跟過去了?”俞飛舟也問了一句。

報信之人埋頭,“前去了一個功夫好的,柳大人最近有些動靜,府中這幾日又來了一些身份不明之人,其他兩人就留在了府中。”

俞飛舟沒說話,轉頭看向這時擡頭往天瞅的王爺。

這時只見周容浚眼睛随着一只飛鳥遠去,就又收回了眼睛,朝俞飛舟道,“任他們動,只需看着。”

“是,屬下遵令。”俞飛舟沉聲應了聲。

柳家要倒了,周容浚想到這個事不由笑了一下。

倒了也好,娶了倒了的柳家之女,他父皇也好,他的皇兄皇弟們也好,那些閨閣之事都操不贏,還操心朝廷之事的宮妃們也好,都可以好好睡一個安穩覺。

他嘛,娶條愚笨的小綿羊,做做事之餘逗逗她,好好當他的閑散王爺就是。

這廂周容浚這日上午進了京,直到日落時分從才出宮離開,走出德宏殿後,他舒展了一下忙碌多日的手臂,朝候在宮門一邊的俞飛舟道,“走吧,回府。”

剛出聲,還沒提步,就見宮門前有人在叫他,他回頭一看,見是他皇兄面前的內侍。

周容浚便去東宮與他皇兄請了個安,兄弟倆談了幾句,等周鴻漸聽到他把他們父皇的事辦妥後,不由好奇道,“那最終父皇是如何定的?”

當年他父皇向富庶的江南三省調銀修建外城牆防禦外敵,末了去年查出當年的銀子有一半至少落入了負責此事的某主位官員的手中,而此官乃他父皇的心頭之喜,現在查清确有其事,也不知他父皇會做如決定。

是徇私,還是殺雞儆猴?

“我沒問,這事我也管不着,”周容浚拿着酒杯靠着椅子,把腳搭在奴婢放置在前的墩椅上,閉着眼懶懶地道,“我只管做事。”

周鴻漸看着他靜默了一會,又道,“我聽說柳家有人回祖屋那邊去了。”

“你是說貞吉兒吧?”周容浚懶懶地睜開眼,看着他皇兄,“皇兄也知道這事?”

周鴻漸點頭,“她姐姐賈柳前來與你嫂子道謝,順便說了這事。”

周容浚輕“嗯”了一聲。

“以後沒事,就讓你那小王妃多來東宮走走,你嫂子和善,吓不着她。”周鴻漸拿他這脾氣不好,話也不多的皇弟沒什麽辦法,無奈地道。

“到時候看吧,”周容浚也沒先答應,淡道,“也不是嫂子和不和善的問題,是我願不願意她出來丢人的事,就她那膽小如鼠的性子,連父皇也笑話過,我要是個還要點臉的,就該把人娶了關府裏不許出來,反正她臉還能看,也不招我讨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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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只還能看?”周鴻漸揚眉。

周容浚摸摸鼻子,嘴角微歪,眼睛裏都有了些笑意,“若是不美,我娶她作甚?”

見他笑了,周鴻漸搖了下頭,“你這心思。”

周容浚把杯中酒一口喝完,随手把酒杯扔到了桌上,雙手交起往前反翻,松動了一下手臂,道,“回頭我帶她來給嫂子請安。”

既然他皇兄有意思想讓他們妯娌親近,那就親近就是,他沒什麽意見。

“乏了?”周鴻漸見他起身,就也起身,送他出門。

“來回七天的路,皆是在馬背上過的。”周容浚淡淡解釋了一句。

“那回去好生歇着。”

“嗯。”

“四皇弟……”快至門前,周鴻漸叫了周容浚一聲,周容浚回頭看他,周鴻漸頭微微往邊上一瞥,他們身後的侍衛奴婢全往後退。

等差不多,周鴻漸開口,道,“我聽說二皇弟送了你一套十二只的藍田玉玉獅?”

“嗯,我沒要,讓長殳送回去了。”周容浚也不等他親兄長怎麽反應,毫不在意地一說就邁了步。

“我知道你不會收,但外面都傳你收了。”周鴻漸跟上。

“傳就傳,”周容浚這時已站到了東宮門口,聲音不輕不重,“傳得本王惱火了,本王會親手送了那嚼舌根的上西天。”

說罷,與周鴻漸一拱手,“累得很,走了。”

聲剛落,人已遠去了幾步,周鴻漸看着他背着手風風火火地離去,也是失笑搖頭。

**

柳貞吉回柳家祖宅的第一個晚上并不好過,其主要原因是剛逗得那老的開心,回來那較年輕的一問,她老老實實地把話一複述,這還就說了一半呢,就被孔氏打得又抱着頭滿屋子亂竄,流着眼淚聲聲凄切地叫着娘,娘,娘啊娘……

這柳家的娘們,怎麽一個個這麽難伺候了,老逼得我老想摔桌不幹,不當這穿越女了——可惜柳貞吉的心聲無人能聽到,遂她當天晚上她是摸着被打得滿頭包的腦袋,抽泣着入睡的。

第二天早上一看,哭得眼睛都腫了。

但柳貞吉往鏡子裏一看,見自己腫了雖然腫了,可那樣子還是好看得很,甚至還有着幾分我見猶憐的楚楚可憐。

就沖着這張臉,柳貞吉就又覺得她想活了。

不是哪個女人都能長得這麽美的。

一個女人能美成這樣,人生就已經成功了一大半了,她還有什麽可挑剔的?

以後就是在獅王手下混,對着這麽一張臉,獅王就是想發火,也會看在她這張臉的臉面上,稍微緩那麽幾秒鐘,而她就可以逮着這個空檔逃命去了。

男人嘛,總是要對美麗的女人容忍度要高一些,尤其她這麽膽小,很擅于見風使舵,極擅于逃命,肯定不會像別的美人那樣紅顏命薄!

一想,柳貞吉又信心百倍,精神抖擻了起來,連杏雨說要給她拍點粉擋擋,她都拒絕了,指着自己那張臉對她的丫環們道,“今天要見親戚?見親戚你們知道怎麽見,才能讓這場見面愉快又順利嗎?”

在屋內的丫環們在杏雨的領帶下,紛紛搖了頭,“不知道,小姐你跟我們說說。”

“那就是這麽長時間沒見,肯定都給我帶了點禮來吧?他們見我長得這麽楚楚可憐,他們肯定會于心不忍吧?那禮肯定會給的痛快,到時我收那禮啊肯定也是收得極滿意的,大家你呵呵一聲,我呵呵一聲,那場面,別提有多高興……”

“那夫人,會不會高興……”低頭的杏雨微擡了下眼睑,望着她們用嬌滴滴的聲音說着她要收大錢的小姐。

那夫人要是覺得她丢臉面,那如何?

那夫人,會不會高興?

被提醒了還有另一個人存在的柳貞吉立馬呆了,馬上想到,她今天要是真敢用這張臉去要錢,她娘也能打她打得很高興,非常高興,再高興不過了。

“那拍吧。”剛還覺得自己是人生贏家的柳貞吉一掉頭,就閉上了眼睛揚起了臉,等着杏雨給她上妝。

她早說了,她這人,膽小,另外,還很擅見風使舵。

**

孔氏帶了柳貞吉見了一天的客,說是一天,但也沒見幾個人,孔氏挑得很,只有入得了她眼的人,才見上那麽一會兒。

至于柳貞吉癔想中的狂收大禮,基本上也沒發生,不過就是收了母親昔日閨中好友送的一支步搖,至于族裏那些親戚家的,就是送了,也被婉拒了。

柳貞吉覺得可惜,本來還打算就算不收也過過眼瘾,但頭還沒湊過去,就被孔氏狠狠盯住了。

當晚回去,又少不得挨了孔氏一頓罵。

而這時,柳家私下那些舌頭長的人也在傳,說怎麽主家嫡長子那一支,要當王妃的那個仙人兒,怎麽就那麽的愛財呢?

長得不像個俗人,偏偏卻俗得有些不成體統了。

這話傳到孔氏耳裏後,孔氏氣得滿眼通紅,把柳貞吉吓得抱頭彎腰顫抖,生怕孔氏這次真把她給打死了。

“你這眼皮子淺的,平時少了你哪了,你說啊,你說!”孔氏滿屋子沒找到稱心打不死人的,急得什麽也顧不得想了,幹脆脫了鞋,拿鞋板抽柳貞吉的背。

柳貞吉掉着淚珠兒,她還不敢大哭,大家閨秀即使是哭,也是要哭得秀秀氣氣的,抽泣聲也是要講究節奏的,她壓着韻哭了一會兒,在孔氏又問她為什麽的時候,她抽泣着道,“我爹不也這樣麽,人家給他的,他也很願意拿……”

孔氏本還在抽她,聽了這話,抽她的手都慢了,人也傻了。

就一會,她轉念一想,這不,還真是,父女一個德性。

随即,她也不打人了,扔了鞋子讓丫環過來與她穿上,冷眼對着柳貞吉道,“打你打得我手累,你給我滾回屋裏去,明天一天都不許出面,給我好好思過!”

柳貞吉秀秀氣氣地又抽泣了一聲,答了聲:“哦。”

她那樣子,呆笨得孔氏都不忍卒視,閉上眼幹脆當什麽也沒看到,一幹二淨。

等到隔日,孔氏上午與柳蘇氏一道說話,說了半天的家常話,等扯到他們家貞吉兒身上時,孔氏這時淡淡地說話道,“我聽說是有人道我們家貞吉兒喜歡錢財,女孩子喜歡這個事,确實不雅,但誰叫她随了她爹,你也是知道的,她爹那個人,也是随便誰送點什麽,未必要,但看還是想看上那麽一兩眼,就是好奇得很,貞吉兒是他爹最疼的小女兒,往日教導她得多,貞吉兒也是随了他,唉……”

說到這,孔氏深深地嘆了口氣,又道,“這樣說來,她爹也是個不成體統的了?我看等會我還是跟老祖宗禀禀,看說這話的那家,到底是什麽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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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孔氏在戰鬥,柳貞吉則被關在屋子裏面壁思過。

孔氏不在,她叫了幾個丫環們去院子裏把風探風去,留了如花似玉在門外聽候吩咐。

她的丫環們柳貞吉都是打小為她們策劃了一下職業規劃,佛說既然相遇那就是緣份一場,而且東換一個丫環西換一個丫環也無利于她這種膽小還懶的人,所以柳貞吉就針對了她們幾個的性格和腦子的活絡程度,挑了自認為适合她們的路讓她們走。

要說穿越來這陌生封建古代也有個好,她是主,杏雨梨雲她們是仆,她栽培她們,她們一不會甩手不幹,二不會擺臉色給她看,三行動力還特別強,好學得令柳貞吉都慚愧。

所以掌管她院內所有俗事的杏雨梨雲,現下也掌管着現今卞京衣飾流行趨勢,更掌管着怎麽把院裏那點事摸得門兒清,讓它密不透風的本事;而鏡花水月則掌握着怎麽與周邊的下人打好交道,稱姐道妹,一起共談天下八卦的好本事,雖然她們的社交面積窄,左右不過身邊那群下人,但那交際溝通水平,即便放在現代那也是一流的;而如花似玉可能當初名字起得太好看了,美人嘛,總是很容易大腦短路,有那麽一點笨笨的,如花似玉吃了點名字的虧,人有點遲鈍,柳貞吉教會她們怎麽說些無關痛癢,一句真話也不帶的說話方式都花了很長的時間,也就放了她們在身邊打打雜,傳傳話,另外要放煙霧彈的時候就派她們出去溜溜,所以她們平時也是很忙的。

丫環們都被她又派去各司其職了,柳貞吉就在屋裏好好面她的壁,思她的過——屋裏沒人,她大爺樣的翹着腿坐在椅子上,頭擱在椅背上,一臉高深莫測我想得很多的樣子。

就差摳個鼻,表示一下她的深沉與淡定了。

不過她确實也是在想事。

老實說,柳貞吉雖然覺得柳府把她吓得不輕,這滿府就沒件讓她覺得踏實的事,自她一穿到這個家裏,這家裏所發生的每件事都箭指自取滅亡,今天吓她一跳,明天就吓她更大的一跳,有點不應該,有點不好客,但是她一适應下來了吧,生存技能又重新培養了起來後,她還是覺得柳家還是有那麽一點讓她覺得滿意的。

柳府裏即便是她覺得沒腦子,貪得太厲害的爹,其實也是個聰明人。

他就是吃相太難看,人也太習慣有持無恐了,他還真當他是太子的老師,她是獅王的王妃,皇帝就不會抄他的家了。

但不管如何,他還是個聰明人,至少他自認為貪得萬事太平,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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