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自家妹妹的睡相被人看去了,姜希澤自然管不着。當然,後來他也不介意看他寶貝妹妹的人是王霁月。此時此刻,他在天津的碼頭,想方設法帶着傅封琅的子女南下上海。任務變成現在這樣子,他滿心無奈,卻也推脫不得—理由非常簡單:照傅封琅的說法{8} ,而今風聲若是走漏,大帥追查下來,他人頭不保,卻不願意害了自己的兩女一男,請姜希澤帶着他們逃離奉軍的實力範圍,直接南下上海,以求保命。
傅元瑛已經有了生命危險,他不能坐視不管。“來。”他向傅元瑛招招手,示意姐弟三人走進船艙。“這裏是絕對安全的。我已經買通了這一層所有的船員和船長大副,此行絕對安全。但是你們還是不要亂走,有什麽事就找我。元瑛,元娥,我和元醒就在隔壁,一旦我出門就會讓元醒到你們這裏來。除了我說的話,你們誰也別信。好嗎?”
捂得嚴嚴實實的三人點了點頭。姜希澤松一口氣,眼看開船了,姜家在天津還是很有勢力的,爺爺一句話就搞來了船票,謝天謝地啊。他出門去餐廳給這三人找點吃的,船長剛才說有好酒好菜招待少爺,還請不要缺席雲雲。
呵,這倒事小。只是不知道回去怎麽交代。他可不是專門來接青梅竹馬和未來小姨子小舅子的,他是被校長指派,前來接觸傅封琅傅居胥兄弟二人的。沒想到傅居胥已經被張作霖叫回奉天了,就好像被扣起來了似的。傅封琅說,而今投誠無望,只能約定來日校長揮師進入北平之日,開門迎接,假如那個時候他還活着的話。
憂心忡忡的傅封琅在破曉之際将子女送到姜希澤的車上,對孩子揮了揮手之後,轉身對着姜希澤,似乎想說些什麽話,卻又卡在了喉嚨裏。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入夜,年幼疲倦的傅三少爺已經睡了,姜希澤走到甲板上抽煙。忽然一雙手負在他的雙肩。“希澤。。。”
他沒回頭,自然知道那是傅元瑛。于是只是輕輕将右手伸過去,拍了拍她負在左肩的手,觸感,卻是一片冰涼。于是他轉過身,反手把煙頭扔進大海,然後緊緊握着傅元瑛的雙手,放在自己嘴前呵氣。“真是的,甲板上風大,還不多穿點,等着着涼嗎?”
他只管低頭呵氣,不敢看她閃着淚光的眼睛,一昧只是絮叨,“到南京還早,在船上暈船還有暈船藥,着涼感冒,鬧得嚴重起來怎麽辦?你這幾年眼看着身體可是沒那麽好了,”
啪嗒。大滴的眼淚落在他的手上,他的動作也因此頓住了。“你個。。。死沒良心的。。。。。。你還知道啊!”說罷掙開雙手推了姜希澤一把,奈何力氣不足,效果不好,手又被拉了回去,不讓她走。
其實那天在傅宅裏和傅封琅密會時,姜希澤就注意到了—傅元瑛反常躲着他,躲着他跑進廚房,躲着他在廚房喝藥—可藥味太重,掩蓋不了。他的印象中,傅元瑛身體一向很好,沒病沒災的,怎麽一兩年不見就病了呢?
家裏寫的信偶爾也會提到傅元瑛,他不是不想念。只是他覺得男兒應該有大志向做大事,為國為民,與此同時理當對男女之情,放下不顧。也許對于他姜希澤來說,忠孝可以兩全,因為孝順父親等于忠君,他們都忠于三民主義。但說到心愛的人,也許就不能一同納入考量。
“唉唉,是是,就是我的錯,我的錯。。。”
數日後,姜希婕正帶着王霁月回家吃飯—今天王家又是牌局,王霁月便借故兩人一起學習效率高,又跑到姜家來呆着,說晚點再回去—忽然聽着門口一陣喧嘩,兩人偏頭看去,“元瑛姐姐!!這、這是怎麽回事?”姜希婕跑過去,看見傅元瑛一臉病容,疲倦憔悴的對她笑笑。“接着!”姜希婕還沒來得及看清,下意識的伸出手,不偏不倚接住了一只箱子。“二哥!這是怎麽回事?”她把傅家三姐弟讓進來,招呼傭人們來收拾東西,“一會兒再說,反正這段時間空三間房,就讓住那三間。胡偕,元醒你住到大哥那間去,元瑛元娥你們倆是一起住還是分開?”
“爸爸說不好回不回來,就住大伯那間吧,反正大伯大嬸一般都在南京。東西交給下人們,元瑛姐姐你們三個快過來吃飯吧。”姜希婕帶着一夥人走進餐廳,王霁月正準備上樓,卻被她一把攔下,介紹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王霁月竟然有了一種類似主人的自覺—即便她不是,她對這裏卻足夠熟悉—于是她引着傅家三姐弟坐下,布菜,問候,俨然是女主人的樣子。
姜希婕把哥哥拉到客廳坐下,“怎麽回事?你這一段日子不着家、一着家就把他們全帶回來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姜希澤四下看了看,使個眼色讓正準備過來彙報布置情況的胡偕去外面看看,确定屋外沒有跟蹤的人之後這方把來龍去脈和盤托出。“居然這樣!可是你這樣大張旗鼓的帶回家來,不怕被人知道嗎?”“這裏畢竟是法租界,比上海的別處都安全。而且也是咱們家。”姜希婕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良久方道,“我是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可是你要想好,我成日的不在家,你也好不到哪裏去,萬一白天出個事怎麽辦?”
“這我自有辦法,安全什麽的你不要擔心。總之拜托你照顧了。”面對哥哥認真的神色,姜希婕瞥他一眼,“分明是托付給你的人。別以為我看的是你的面子,我可是為了元瑛姐姐!”姜希澤笑了笑,摸摸她的頭。聽爺爺說,希婕是長得最像奶奶的孩子,頭發的顏色,眼睛的顏色,笑起來嘴角的弧度,甚至連性子也像—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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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那是怎麽回事?”姜希澤扭扭下巴,對着廚房的方向,“霁月?她是到咱家來吃飯。她們家晚上又是打牌的,太吵了。晚一點再回去。”“既然這樣不如就住下算了,你們不是也快考試了嗎?”“你問她,別問我。我從來拗不過她。”姜希澤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
等傅家三姐弟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姜希澤正在和王霁月聊剛剛成為他的同事的王浩蓬,王家的人就來了:司機說牌局還沒有結束,問小姐怎麽辦。“這。。。”“住下吧就。反正明天周六不上課。讓司機回去給你拿上衣服就行了。她們打牌也不知道鬧到幾點。”“這不太好吧?”王霁月欲言又止,在姜希婕眼裏,又不知道在盤算什麽了,一天到晚都在糾結個啥勁兒啊!
其實她只是在想讓司機回去拿什麽而已,習慣了随時給自己留個臺階下。
不一會兒,王霁月低頭對司機說了幾句蘇州話,然後便随姜希婕回房,二人學習去了。也是最近的日子過得繁忙,除了做題之外便是做題,本來用中文兩句話就可以說清楚的事,英文愣是能寫大半篇。拿起複習資料,姜希婕就頭疼,再想到傅家姐弟的事,心裏不免更煩亂了。老實說,長這麽大,她也不是沒有擔心過自身的安全,但是這麽多年也都是虛驚一場,并沒有出什麽事。總之那些看他姜家不慣的人,無論出于什麽目的都沒有下手過。而今不同了,姜希婕着實擔心奉天會有人來刺殺傅家姐弟,甚至因此擔心到張作霖會對尚且身在天津不願遷居的姜盡言不利。
雖然擔心無用但是她又沒法不想,于是這書上的題目是橫看豎看,怎麽看怎麽煩心。她扭頭看去,王霁月卻是歡歡喜喜的拿起來就寫。“你怎麽這麽開心?”“開心?”王霁月詫異地看着她,“是啊,你看起來像是做題都能做的歡天喜地的。”王霁月撲哧一笑,“我哪有。呆子,別看我了,快做題吧。”
兩人埋頭哼哧哼哧的寫到晚上十點,這才各自洗漱準備睡。“你睡哪邊?”姜希婕站在床邊,卻看見王霁月一副遲疑的樣子,“都十點了,你別告訴我你還想着回家去。”“那倒不是,我只是,”“只是什麽?”“沒什麽。你睡哪邊?我自然客随主便。”“我?”姜希婕往床上一倒,兩手在空中晃來晃去,心滿意足的長出一口氣,“我從來都是滿床亂滾的,哪邊都一樣。随你就行。”
王霁月一笑。正好趙媽拿了另一床被子上來,她笑着接過。“就是啊,王大小姐,你可小心着點!我們家小姐,睡覺從來不老實的!”“趙媽!”“哼!從小就這樣!”不等她還嘴,趙媽一溜煙又跑了,留下王霁月看着她笑。
半夜醒來的時候,王霁月心想,真是誠不我欺,姜希婕啊姜希婕,你都滾到我肚子上來了。睡相一樣的可愛,平日裏幾乎無法克制的妩媚不見了,只有像小兔子一樣的溫柔可愛。
若是能告訴她,她此刻像小兔子一樣,她一定會激動的否認自己是那樣無助弱小的生物吧。想到這裏王霁月卻又笑了。啊呀,好像認識姜希婕以來,經常笑呢。
也不知道現在家裏的牌局散了沒有。難得一次不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
{8}我編的,并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