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難纏

第十章 難纏

也不知道被誰舉報的,說生産隊有人偷糧食,這事還是從三隊傳出來的,也就前幾天的事,這些日子剛好收割水稻,大夥忙的火熱朝天的,稻子收上來,一堆一堆的,少了一點也不容易看出來,可能這事每年都有。

可是不湊巧,今年三隊看倉庫的換了個犟脾氣的老頭,說都是國家的糧食,一點都不能少,年紀大了,吃過太多苦,把糧食看得比命還重要,尤其這邊并不富裕,每年秋天把公糧一交,冬天就難熬了,全都靠蘿蔔紅薯硬撐着,個個瘦的皮包骨。

老頭子在三隊有點威望,不然也不會讓他去看守倉庫,脾氣一上來帶着人鬧,鬧大了三生産隊隊長也不好不管,還真帶着社員去查,這一查就壞事了,前幾天一直下雨,全都是泥巴路,一腳一個印,這下都不需要挨家挨戶扒拉,直接沿着倉庫後面小路腳印就摸到了小偷。

最後發現,偷糧食的竟然是三生産隊的副隊長家!

那副隊長也是傻的,想着下雨天沒人出門,所以大半夜跑出來偷稻子,他家離倉庫近,對倉庫周圍也熟悉,哪知沒料到還有腳印出賣了他。

不說這個副隊長有什麽懲罰,但三生産隊出了這事,其他生産隊社員心裏就不舒服了,誰知他們生産隊有沒有領導偷糧食?

牛塘大隊的大隊長怕這事帶來不好的影響,幹脆直接讓底下公社都徹徹底底查一遍,這下好了,褚曦她們這幾個掰玉米的中就有手長的。

褚曦剛來,還沒摸到門道,但其他人不是,藏在胸口的,藏在□□裏的……

簡直讓人防不勝防。

哪怕褚曦啥都沒幹,也被勒令回了家,沒辦法,誰叫她和一群走後門的做同樣的活兒,讓人不得不多想。

今天下工都挺早的,可能查來查去鬧得人心慌慌,根本沒辦法做工,藺媽似乎已經得到消息了,所以回家看到她也不意外,就是一臉肉疼。

她還指望着褚曦機靈點也趁機偷點玉米回來的,哪知道就被趕回了家,這活兒肯定保不住了。

“晦氣。”

嘴裏氣惱罵了句,今天工分沒掙到,死丫頭還丢了個好活兒,都怪三隊那個副隊長,“什麽蠢貨,就這樣還去偷糧……”

褚曦臉色也不高興,擔心自己接下來會被安排個勞累活兒,想着如果太累,她就硬氣點不幹,反正藺宗麒說了,他會養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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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藺媽口無遮攔,沒好氣擡頭,“別什麽話都說,讓人聽去了怎麽辦?”

藺媽已經習慣了她跟自己唱反調,白了她一眼,不過,倒也不再繼續說什麽了。

旁邊藺春苗好奇伸長脖子道:“我聽說三隊要開批.鬥大會,臺子都已經搭起來了,媽,咱們也去看吧。”

藺媽聽了皺眉,“你在哪兒聽的?別瞎亂跑,那事哪是人看的,晚上做噩夢看你咋辦?”

“哪有那麽吓人?”藺春苗一臉不信。

擡頭看到對面褚曦發呆看着門口,幸災樂禍笑了一聲。

褚曦像是多長了一只眼睛,立馬扭過頭來看她,盯着她臉,面無表情。

藺春苗吓了一跳,忙做賊心虛的低下頭,還裝模作樣端起桌子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搪瓷杯。

眼睛不再瞎看了。

褚曦看她這沒出息的樣子,都不屑跟她鬥嘴。

轉而問起有慶,“你們學校現在還缺老師嗎?”

有慶也回來了,拿着作業趴在桌子上寫,老師讓他們回家,今天放了一天假,應該是因為查糧的事。

有慶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藺媽就不高興了,“不許去,當什麽老師?工分少還讓人說閑話,咱家可丢不起這人。”

別的生産隊還有鬥老師的,一群孩子跑到老師家裏又打又砸,吓死個人。

褚曦聽了有些失望,還以為原身初中畢業能混個好一點的工作,現在來看,恐怕老師職業挺危險的。

藺媽怕她不信,難得多說了兩句,“去年七隊那個小學的老師不就投河自盡了嗎?多可怕啊,就因為一個孩子背書沒背出來罵了兩句,被孩子家長知道後帶人找上門,腿都打斷了不說,還各種羞辱扣帽子,最後想不開跳了河,那老師孩子才三歲呢,可憐見的。”

褚曦面皮一緊,不敢再想這事了。

第二天,生産隊恢複正常,隊裏領導班子也沒說查出來的結果如何,但很多社員上工的場所都發生了變化,褚曦也走了,被安排打豬草。

他們這邊還好,沒人看着,那些摘玉米、打稻子的,隊長時不時就會去轉悠一圈,都不敢偷懶,下工還會有人來搜兜。

割豬草有人在前面打樣,一個三十左右的婦女,齊耳短發,皮膚黑黑的,看着十分有精神,好像得過勞動模範名額。

她給所有人劃分一塊地,規定上午每個人割多少,褚曦新來的,又是一副嬌滴滴的樣子,婦女也不知道是特意照顧她,還是擔心她拖後腿,給她劃了個較小的地盤,還是背陰的地方。

身後就是河,平時她們洗衣服就是在這條河流下游,水勢平緩,這邊是上游,水又寬又急,地勢還高,很大的一個坡,像是用一個大勺子在這裏狠狠挖了一下,陡然滑落,還呈現左高右低的走向。

坡最低的地方離河流也有一米多高的樣子,褚曦不敢下去,倒是給她們打樣的那個婦女,直接卷起褲子,往下呲溜一滑,直接帶着幾個婦女淌過河去對面找打豬草的地方,只留下褚曦和另一個女人在這邊坡面上。

三個婦女跟在她身後,河水先淺後深,從膝蓋到大腿,再到腰以上……

幾個人過去了,接着消失不見,附近草多,有的将近人高。

褚曦怕遇到蛇那些,割草前先站遠一點,還是拿着刀先裝模作樣揮兩下,見沒事才大着膽子割了起來。

和她在一起割草的女人是個知青,要不是通過聊天,褚曦都不敢相信,在她印象中,知青就是城裏來的,都是白白淨淨的模樣,電視上也是那樣放的,沒想到這女人除了說話有點外地口音外,跟生産隊裏的人幾乎沒有差別,皮膚黑黝黝的,一臉樸素。

知青叫張淑梅,去年來的生産隊,雖然是城裏人,但家境并不好,她是家裏老大,底下還有好幾個弟弟妹妹,在家裏就幹很多活兒,所以來這邊比其他人适應的快。

“家裏條件不好,上大學根本沒可能,弟弟妹妹還小,我爸媽廠裏收益差,那會兒要裁員,我媽是臨時工,肯定要被裁了,廠裏有規定,家裏有上山下鄉的員工,會有特殊照顧,一開始想着只要不裁員就行了,哪知道我下鄉後,我媽還變成了正式工……”

褚曦聽了感慨,也不知道說什麽安慰她,最後只幹巴巴道:“以後肯定能回去的。”

确實能回去,但要等八年。八年,一個女人最好的青春都耗費在這裏了。

“嗯”

張淑梅點點頭,對着褚曦善意的笑笑,然後一臉無奈道:“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了。”

不過在聽到褚曦已經結婚,對象還是個軍人時,又變成她安慰她了,“你還年輕,慢慢熬吧,軍人也沒什麽不好的,我家以前有個鄰居就是當兵的,過年過節帶很多東西回來。”

但看着褚曦的臉卻有些心疼,哪怕是在城裏也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女孩子,如果是城裏人,應該會嫁的很好。

“嗯,我男人對我挺好的。”

“那就好。”

兩人性格相投,一邊割草一邊聊天,忙了一上午也勉勉強強将草割完了,褚曦割一會兒歇一會兒,她還帶了吃的,是自己偷偷買的糕點,餓了就吃一口,還分給張淑梅。

張淑梅一開始還不要,推了兩次就接了,放進嘴裏後和褚曦對視一眼,互相笑了。

可能是交到了好朋友,褚曦幹活也不覺得累了,中午下工,交了豬草後和張淑梅在路口分手回家。

藺媽他們已經回來了,褚曦現在也上工,所以也不好讓她一個人做飯洗碗,現在輪着來。

中午是藺媽和藺爸做飯,藺春苗挑水,晚上輪到她和春梅。

褚曦回到屋脫了外套帽子,然後拿了盆出去打水,回屋洗臉擦身子。

弄幹淨後也沒出去,就坐在窗戶前發呆,拿着蒲扇一下又一下,憂傷沒有手機的日子真難過。

不過這樣的平靜日子很快就被人破壞了,中午剛吃上飯,大伯母就興沖沖過來了,一臉陰陽怪氣的模樣,進了院子後左看看右打量,然後毫不客氣朝藺媽質問,“我兒子回來拎了那麽一大包東西,你們家也好意思,竟然全都自己獨吞了。”

“那也是我兒子,老二媳婦,做人不能這麽沒良心的,要不是我兒子,你哪兒來的福氣能生三個,給他娶個寡婦就算了,還處處壓榨吸我兒子的血,拿我兒子的血汗錢養你那三個孩子,他有親兄弟……”

似乎經過上次的事,藺大伯母已經決定撕破臉了,說的話毫不客氣,直接往藺媽心窩子上戳。

這些話是藺家最不願意聽的,藺媽之所以那麽偏心藺春苗幾個,就是因為所有人都在她耳邊提醒,藺宗麒是大伯家的孩子,他有親兄弟姐妹。

果然,藺媽氣得臉一陣白一陣青,飯也不吃了,扭過頭就朝人就罵過去,“什麽好東西,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兒子帶好東西了?口口聲聲你兒子你兒子,你兒子為什麽不認你你自己心裏沒數?要是真心疼大娃怎麽會給我們養?還不是自己不舍得掏錢建房子,連我們家這破房子都想算計。”

“當初分家的時候怎麽不想着你兒子了?現在大了,又來攀親帶故的,大娃給你們家還少了?過年過節哪次空了手?你兒子的工作要是沒大娃,哪兒輪到他?說我們家吸血,真正吸血的是你。”

藺媽似乎氣狠了,毫不客氣的直接罵了回去。

這要是放在以前,她肯定不敢,傳出去隊裏還不知道在背後怎麽說她,現在,她反正是不怕了,她名聲早就臭了,給大娃娶了個寡婦不說,還和大伯家撕破臉,隊裏私底下說什麽的都有,她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就像褚三妮這死丫頭,也沒見她對自己這個婆婆客氣幾分,一點都不吃虧,這性子她雖然不喜歡,但不得不說,還挺羨慕的。

別人說什麽也不見她在乎,臉皮奇厚無比。

“好你個白眼狼,感情我把自己親兒子給你養,倒還養出了一個仇人來了,今天我可是開了眼了,原來你們就是這麽想我的,可憐我兒子,現在被你害得都不認我了,回來都不知道來看我,還是從別人嘴裏知道......”

說完轉身就走,一邊抹眼淚一邊嘴裏各種哭慘,出了門也不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院子外罵,罵藺媽白眼狼害人精,罵藺家不要臉……

藺媽瞬間慫了,聽着外面的聲音,頓時坐立難安,最後六神無主的朝褚曦求救,“咋辦啊,她是不是不想我們家好過?她到底想怎麽樣啊?我到底欠了她啥?”

轉而又忍不住咬牙切齒,“我幹嘛給她啊?她做過啥,大娃來我家時瘦的跟猴一樣,是我省吃儉用給他喂胖的,那就是我兒子。小時候大娃發燒,晚上又下雨,我去拍大伯家的門,嗓子都喊破了,沒一個人搭理我,他爸腿又不好,是我大半夜背着大娃去縣裏醫院的,路上摔了三次,我說啥了,就這,她還對人說我沒照顧好大娃……”

“我是偏心,可我也沒虧待過大娃。”

說着說着眼睛都紅了。

藺春苗他們難得懂事的沉默下來,似乎為藺媽感到委屈。

褚曦知道她說的是真的,藺媽要真是壞心眼,也不會花兩百塊給藺宗麒娶媳婦,藺宗麒常年不在家,就算全吞了這些錢,他也不能做什麽,只能吃了這悶虧。

她對藺宗麒,雖然只是一般好,但到底也有幾分真心,相比較而言,藺大伯一家,才是真的讓人讨厭。

這一點,恐怕藺宗麒心裏也清楚。

一臉不争氣的看了她一眼,淡定的吃完碗裏的最後一口飯,然後放下筷子,“行了,你們慢慢吃吧,我去看看。”

站起身,也不急着離開,還有閑情逸致的摸摸頭發,扯扯衣服,跨出門時還扭過頭給了他們一個“包在我身上”的眼神。

人出去了,背影窈窕纖細,但不知為何,看在藺媽他們眼裏,簡直跟那活菩薩一樣閃瞎眼。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30 22:17:41~2020-10-01 22:14: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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