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意料之外
第41章 意料之外
呂布難得肯學,燕清自然是知無不言,言之不盡,直到見他自個兒陷入沉思了,才不去打擾,繼續做手中的事。
呂布不一會兒就琢磨明白了,擡起頭來,張嘴正欲再問,就見燕清神情專注地在紙上筆走游龍,明亮的燭光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卻不見那凝脂冠玉的面龐有半分瑕疵,而全神貫注的神情更是說不出的好看,他盯着看了會兒,不知不覺地再度入了神。
燕清一旦專心致志地投入到某事之中,就不會輕易被外界幹擾,只要呂布不發出大聲來,單純是目光注視,他根本就不會意識到。
等過了三更,将到三更半時,他滿眼疲憊地收了筆,将拟定的實行方略的具體內容從頭到尾地重審一遍,還算滿意地點點頭,用鎮紙壓好,等墨跡自幹,就可以吹燈沐浴歇息了。
不過在起身之前,燕清懶洋洋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口裏打着哈欠,這一放松不打緊,一下就對上了呂布明顯神游天外的視線,頓時害他那打了一半的哈欠被硬生生地吓了回去。
燕清神情自若地收回毀形象的舒展動作,問道:“主公怎麽還在?”
呂布回過神來,不悅道:“布怎就連重光府上都待不得了?”
燕清扯了扯嘴角,言不由衷道:“清絕無此意,只是先前一昧伏案疾書,招待不周不說,還冷待了主公,不免深感愧疚。”
呂布完全沒聽出這是客套話,滿不在乎地一揮手:“布怎會因此怪罪先生?只是盼重光日後還當愛惜身體,莫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勞心勞力,安歇太遲。”
正擔驚受怕着的劉協若聽到這形容詞,只怕要氣死了。
燕清微微一哂,心裏卻湧起一陣暖意,道:“陛下急诏,怎稱得上小事?清知事分輕重緩急,就此事而言,時機稍縱即逝,自是趁早理好為妙,然主公一番心意,清亦領了。”
呂布皺了皺眉,也未多言,徑直往這卧房裏唯一的那張床榻上走去,道:“安置吧。”
燕清這才意識到呂布之所以一直不走,竟是打着留在自己府上過夜的鬼主意。可他那張床雖寬敞,長度卻遠遠不夠啊……
呂布先行躺下後,立刻意識到這點了,一雙長腿搭在床沿上,小腿還伸出去老大一截,難受地懸空,可總不能叫個人高馬大的大老爺們憋屈地蜷着睡吧?
這特麽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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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臉色鐵青,燕清強忍着笑意,面帶遺憾地道:“雖已夜深,主公怕還是得回——”
話未說完,呂布就靈機一動,稍微調整姿勢,在睡成了一條标準的對角線後,這床倒是勉強裝下他了。
燕清卻不等他面露得意多久,只無語了一瞬,就微微笑道:“主公睿智,既然如此,便委屈您在此将就一晚,清先退下了。”
說完,燕清就施施然地丢下了呆若木雞的呂布,着人收拾了一間沒人用過的客房出來,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
——傻子才跟一翻身就能分分鐘把他壓扁,睡姿奇差無比,搶人被子的主公再來一次抵足同眠呢。
一覺醒來,燕清可謂是神清氣爽,沐浴更衣,去到廳堂,就見着呂布面無表情地坐在胡床上,一副等他很久的架勢。
燕清也不在意他大清早就臭着張臉、目光陰冷似刀,不慌不忙地問道:“主公可曾用過早膳了?”
呂布漠然道:“自是尚未。”
燕清正要着人去廚房做,突然又改變了主意,笑眯眯道:“清突發奇想,不知主公可願屈尊配合?”
呂布這才憊懶地擡起眼來,意味深長地在他臉上淡淡地掃了一下:“說罷。”
燕清的要求很簡單,請他親自獨去一趟街上,買些百姓吃的早點回來。
呂布聽了将眉頭緊緊皺起,卻也不質疑反駁他到底要搞什麽名堂,一轉身就去了。
他如此聽話,燕清倒不太放心了,也不在廳裏候着,而是領人去門口等。
呂布這一去,卻花費了比燕清預想中還久的多的時間才回來,那造型卻叫燕清差點沒憋住當場笑出聲來——身上挂滿了熱情的百姓送上的吃食,煎餅、乳餅、燒餅、髓餅、乳餅、米糕、膏環等因有盡有,可不成了一棵被挂滿吊飾和禮物,雄偉高大的活聖誕樹?
虧呂布能容忍攤販路人們的胡作非為,還沐浴着衆人眼光,坦坦蕩蕩地帶着這些走到這來。
等燕清親自将那些熱乎乎的食物取下,不出意外地見到呂布的臉色較出去時的陰雲密布要和緩多了、倒是多了幾分困惑不解,不禁莞爾,一邊領着他往屋裏走,一邊明知故問地怪道:“主公怎買這麽多來了?可要用掉清半月的俸祿。”
呂布心不在焉道:“重光多慮了,這些并未費布一分一文。”
燕清笑道:“這是為何?”
呂布不說話了。
燕清知他是初次體會到得民心的好處,也不催他,讓他慢慢消化這時的所得。
這時都是一人一案的用膳法,呂布帶回來的那些吃食足夠将兩人的案上都擺的滿滿當當的,豐盛得不可思議。
一向無肉不歡的呂布信手拿起一個四米糕,就着熱騰騰的小米粥有一下沒一下地啃着,腦海中浮現出那些百姓在市集裏見到他,知他來意後,紛紛熱情洋溢地往他懷裏塞吃的,真心實意地表達着感恩戴德的諸多畫面,心裏一陣異樣。
一點不似長安時遇到的那些不識時務,只知對他又懼又厭。
呂布飯量大,心情又微妙地特別好,一桌的食物被他席卷一空,竟是半點也沒剩的,接着也不賴下不走了,直接騎馬回校場練武消食去。
卻見校場上分為泾渭分明的兩撥人,一大波自然是呂布軍中的其他将領士卒,一小撮,則是被他家軍師祭酒另眼看待的趙雲和他所帶的幾個兵。
呂布先不過去,遠遠地抱臂眯眼看了一會兒,憑他那當之無愧地站在山巅的實力,當然看得出這年輕氣盛的銀槍小将的本事在山腰之上,只不知道為何會在公孫瓒麾下默默無聞,反讓目光毒辣的重光看過幾眼就惦記上了。
趙雲不知自己馬上就要被主公給賣到大尾巴狼手裏,兀自勤勤懇懇地反複練習着幾個看似枯燥乏味的戳刺動作,直到呂布面無表情地持戟站在他跟前,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吝啬地給出兩字:“練練。”
趙雲一愣,旋即精神一擻,不卑不亢地朗聲應道:“是!”
當初出茅廬的趙子龍,對上名滿天下的呂奉先,會是怎麽一個結果?
呂布起手只是試探,親會他有幾分本事,趙雲生性謹細,卻不失大膽,亦有自知之明,在明知取勝機會渺茫的情況下,還不抓緊時間傾盡全力,就太過愚蠢自持了。
于這些功夫不到家的士卒看來,卻是趙雲将一杆銀槍舞得虎虎生風,密如急雨,迅似雷電,潑水不進,竟是氣勢驚人地将被籠罩其中的呂布給壓制住了,只剩狼狽招架的份,登時嘩然大驚。
呂布看他來勢洶洶,不留半分餘力,哪裏猜不出他之所以這麽做的理由。雖本意是要給挫對方銳氣,心裏倒是多了幾分惜才和欣賞,游刃有餘地接下這番狂轟濫炸的同時,耐心陪他走多了近十個回合,再尋着他力竭微露不逮的破綻,一下大發神威,扭轉形勢,将逞夠威風的趙雲一舉擊敗。
燕清既不知道自己悲慘地錯過了呂布和趙雲這兩明星選手臨時舉辦的友誼賽,也不知自己頭疼的子龍大材小用做保镖一事即将迎刃而解,在差人将章程送到徐庶官邸上後,就開始拆閱那些堆積如山的信件了。
自呂布軍入駐,掌管豫州轄權後,留在此地未避禍遠走的豪強大族皆都保持沉默的觀望态度,最近才向他這方送來拜帖,不巧就混入其他文人對呂布勢改良紙張,建立圖書館等舉動進行歌功頌德的信堆裏了。
燕清每拆一封就一目十行地閱完,重要的分到一摞,不重要的就丢進腳邊的火盆裏直接燒了,這份淡定只維持到他拆開某一封積灰頗厲害的信之前——
“……嘉素慕重光之才,喜将軍憫黎民之心,亦感大興書館利士人之義……然嘉雖不才,得窺一弊,心實憂之……若蒙重光不棄,嘉欲登門,将此事相告,亦願細細一敘。”
乍一看這洋洋灑灑的開頭,就跟那些寒門士子的錦繡文章無甚區別,燕清百無聊賴地匆匆一掃到後頭,臉色登時凝重起來,不禁回到開頭,細細通讀一番。
最後瞥到落款時,竟是整個人都發起抖來。
燕清似一尊泥塑木偶,呆坐在那良久,手裏緊緊地攥着那封信,愣愣地問在旁随侍的下人:“這信都送來多久了?”
那下人不知厲害,受寵若驚地回道:“應是先生離府之後幾天,距今兩月有餘了。”
燕清眼前一片發黑。
他千裏迢迢去找荀彧,拐彎抹角地騙來一封介紹信的行為究竟有多腦殘?
正主早客客氣氣地主動寫信來求拜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