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麻煩
夜幕初降,整個鹿靈谷籠罩在朦胧的黑暗裏。
雲夢初饑寒難耐,再加上身受重傷,整個人躺在溪邊便如一具屍體一般,了無生氣。
被夜風一吹,尚迷迷糊糊的雲夢初,突然開始抑制不住的想念武櫻。
十六年來,他從未離開過武櫻身邊。
一陣暖意漸漸貼近雲夢初的身體,他混沌的意識漸漸蘇醒,下意識的向那股溫暖靠了靠。随即,臉上傳來一陣溫熱的濡濕,雲夢初心裏咯噔一下,頓時想起了那個名字:白刃。
遠處的黑暗中,立着一個人。那人的目光落在溪邊的一人一虎身上,停留了許久,見那少年與老虎相處安然,才轉身離去。
白刃體型較大,卧在雲夢初的身邊,幾乎要将對方埋在自己的皮毛之中了。雲夢初早已沒有力氣害怕,更沒有力氣逃跑。遍體鱗傷加上失血過多,他甚至懷疑自己今夜便會死在這條溪邊。
好在有只這麽溫順的老虎陪着,倒也不算太凄涼。
經過短暫的相處,雲夢初可以确認白刃對自己沒有敵意。
一人一虎之間既是沒有了嫌隙,雲夢初便索性伸過臂膀摟緊了對方的身體,好從對方身上汲取一點溫度。白刃似乎很受用,被對方摟着也不掙紮,老老實實的躺着。
夜色漸濃,一聲鳥啼從頭頂略過。
雲夢初吃力的睜開眼睛,便見到一只大鳥從上方掠過,一個東西掉下來,砸到了他的身上。雲夢初摸索了片刻,發現那是一枚果子。
那大鳥就是火翎鳥。火翎鳥的鳥冠在夜裏隐約發出紅色的光芒,遠遠看去便如一團紅色的火焰,煞是好看。
火翎鳥來回飛了幾趟,又丢了些果子下來,雲夢初不多時便吃飽了。
他實在搞不清楚,那只陌生的鳥和這只陌生的老虎,究竟為何對自己如此友善,他更弄不明白那少年為何要與自己如此過不去。
江湖當真是令人匪夷所思,而且危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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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夢初突然有些想回家,回到武櫻的身邊,他甚至開始覺得,哪怕一輩子只能做對方的侄子,他也心滿意足了。
春夜漸短,衆人各懷心事。
鹿歌一早起來面色便不太好,也不知昨夜因何失眠。
他喚過火翎鳥,被對方帶着飛到溪邊,遠遠的看到雲夢初孤零零的躺在那裏,不知是死是活。
出于自尊心,鹿歌巴不得對方立刻便死,可同時他心裏卻隐約覺得與對方之間仿佛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線連着,他自己也理不清楚那種感覺,只是心底暗暗希望對方別死那麽快。
他擅長馴服之術,無論是飛禽還是走獸到了他的手裏都只能乖乖聽命。雲夢初不一樣,雖然像個随時能被踩死的螞蟻,可是鹿歌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馴服不了對方的。
對方的內心深處與自己有一絲相近的氣質,所以才能輕易的拿捏住自己。想到昨日的較量,鹿歌又有些氣結,不過昨日的惱怒卻已經差不多消散殆盡了。
“喂!”鹿歌隔着小溪叫了一聲,雲夢初一動不動。
鹿歌不由心一沉,暗道這麽容易就死了?
他提氣躍過小溪,走到對方身邊擡腳輕輕踹了對方一下。
雲夢初傷口吃痛,生生被痛醒了。
他睡眼惺忪的擡眼看到鹿歌,對方一襲紅衣半束着頭發,在熹微的晨光中竟煞是賞心悅目。雲夢初禁不住咧嘴笑了笑,道:“長得還不賴,可惜下手太黑。”
鹿歌聞言面上有些不自在,顯然他未曾受到過這種“贊美”,不由有些氣惱,又擡腳狠狠的踹了雲夢初一下。
雲夢初昨日已然受了內傷,被他這麽一踹,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險些昏過去。鹿歌見狀面上勾起一絲笑意,道:“命可真大,這會兒還沒死。”
“怕了吧?”雲夢初捂着胸口,仰頭沖着鹿歌挑眉笑了笑,那股刻意為之的邪氣确實和鹿歌有幾分相似,連雲夢初自己都沒發覺。
鹿歌看着對方有一剎那微微的失神,随即回過神來,冷哼一聲,轉身而去,不再理會對方。
雲夢初将身體擺成一個大字躺在帶着露水的草地上,身上的新傷舊傷都從昏昏欲睡中醒來,又開始争先恐後的疼了起來。
天真藍呀,雲夢初忍不住心道。
微風過時,帶過一絲不知名的花香,他突然覺得不那麽凄涼了。
想來想去,若是就這麽死了,倒也不賴。起碼,武櫻應該會一直想念着自己吧?
谷中的草藥終于成熟,忙于采摘之際,鹿歌每每看到躺在溪邊不知死活的雲夢初,心裏都莫名萦繞着一團火。讓一個陌生人牽動喜怒的感覺,着實很差勁。
雲夢初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很聰明的,他白日裏躺在溪邊一副生死不明的樣子,既避免了惹鹿歌不高興,也攢足了精神。如此一來,到了夜裏最冷的時候,他便可以在谷裏四處轉轉。
只是他不敢走的太遠,一來怕遇到什麽野獸,二來怕惹到鹿靈谷那些女弟子。想到那日驚蟄手腕上的小蛇,雲夢初就忍不住起雞皮疙瘩,也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上還藏着什麽毒蟲之類的。
“傷的這麽重還能站起來,體質不錯。”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突然響起,雲夢初吓了一跳,忙四處張望。
就在雲夢初幾乎要懷疑自己撞見鬼了的時候,一個黑影從他身後的樹上躍下,落到了距他約有兩三丈遠的地方。
鐘墨立在樹影裏,雲夢初看不清他的樣貌,一時之間也判斷不出對方的身份,只得徒勞無功的渾身充滿了戒備。
鐘墨的理智終于占了下風,生平第一次,他做了這個在自己看來極為沖動的決定。雲夢初這個麻煩,他恐怕是非沾上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