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依
夜色正濃,馬蹄聲由遠及近。
路邊的草叢裏伏着兩個蒙面人,正一動不動的等待時機。
待馬啼聲越來越近之時,兩個蒙面人默契的在黑暗中對看了一眼,随即将預先扯好的絆馬繩一拉,馬猝不及防的被絆倒,馬上的兩個人毫無預兆的向前飛去。
那落馬之人在地上打了個滾,雙手牢牢的将一個昏迷不醒的人護在懷中,然後冷聲道:“找死。”
蒙面人似乎不願意給對方應對的機會,提步便向對方襲來。
對方一手将懷裏的人牢牢的摟住,另一只手抽了劍出來打算迎戰。
就在此時一聲竹哨響起,衆人皆是一愣。
随後那兩個蒙面人慘叫了幾聲便倒地不起。
“沈公子。”一個女子從路旁的大樹上躍下,向那握劍之人拱手道:“谷主派了我來,看看這一路上有沒有不幹淨的東西擋路。”
那握劍之人正是沈途,他摟在懷裏的人是沈從之。
“你是?鹿靈谷的人?”沈途問道。
“在下正是,鹿靈谷驚蟄。”驚蟄說罷口中的竹哨一響,兩條烏黑的小蛇便從那倆個蒙面人的屍體上爬回了驚蟄的腳邊,對方彎腰一撈将小蛇放入了自己的袖中。
“閣下出手可真是及時。”沈途不冷不熱的道,随即打了個呼哨将馬喚過來。
那女子心知對方在怪自己出手晚了,讓兩人白白跌下了馬,也不解釋,轉而道:“沈公子可知他們的來歷?”
“大概是西域人。”沈途道。
“不錯,他們是西域人,公子可知他們為何而來?”女子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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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途最先想到的是雲夢初,因為對方說過刺客是沖着自己來的,他便沒有多想此事,如今驚蟄一提醒,他才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
“鹿靈谷既然出手了,想必此事與鹿靈谷脫不了幹系。”沈途道:“沈家與鹿靈谷向來只有藥材生意的來往,難不成西域人……”
驚蟄又拱了拱手,道:“他們若當真是是為着這個緣故,沈先生的毒反倒是不用太過擔心,他們并非為了取人性命而來。”
沈途聞言并沒有松口氣,沈從之一直昏迷不醒,無論旁人說什麽他都不能安心,除非到了詭澤島将對方的毒解了。
沽州。
雲夢初在濃濃的血腥味中醒了過來,轉頭望見鐘墨正在包紮自己腕上的傷口。搖曳的燭火被對方擋住了些許,因此雲夢初看不真切,只能大致看到對方的輪廓。
“我喝的多麽?”雲夢初坐起身聲音有些沙啞的問道。
“還行吧,沒幾口。”鐘墨懶懶的答道。
雲夢初失神了片刻,瞥見桌上有吃的,便趿着鞋子走過去吃了一些。他倒了杯茶試圖沖掉嘴裏的血腥味,卻發覺有些徒勞無功。便是他吃的食物裏好似都攙着對方的血一般。
“我就在隔壁。”鐘墨說罷便欲起身離開。
雲夢初嚼着東西點了點頭,道:“我又欠你人情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還得上。”
鐘墨沒有言語,朝門口走的時候路過雲夢初身邊,霎時便感覺到了一股濃濃的寒意,他不由停住腳步問道:“還冷麽?”
“冷。”雲夢初道,說罷擡手朝着對方揮了揮,示意無妨。
鐘墨見狀便提步離開了。
連日的跋涉,讓每個人都疲憊不堪。
不過若是有心事,任你身體再勞累也難以入睡。
鐘墨輾轉了近一個時辰才漸漸睡去,入睡沒多久便做起了夢。
他夢到自己回到了十二歲那年。
那年,鐘墨剛開始随着镖隊走镖。當時他們到了淩霄峰,恰逢天降大雪,于是便在山上逗留了幾日。
當時淩天宮有個六七歲的小娃娃,唇紅齒白的煞是可愛,時常纏着鐘墨。鐘墨并非喜愛玩鬧的性子,頗有些少年老成,于是便不愛搭理對方。
在江南待慣了的鐘墨在大雪那幾日凍得夠嗆,那小娃娃為了讨好他便送了他一顆紅色的珠子。那珠子不知是何材質,帶在身上便會暖和許多。
鐘墨起先只當那珠子是個新奇的玩意兒,便收下了。沒想到到了第二日一早便出了事情。
那小娃娃,便是雲夢初。他将火珠送給了鐘墨,自己體內的千寒蠱得不到抑制,僅僅不到一日的功夫便險些喪命。
雲夢初将火珠送了他之後,怕武櫻知道,所以一直推說火珠被自己弄丢了。武櫻當時找遍了淩天宮,也沒找到火珠。好在鐘墨知道了此事,将火珠拿了出來。
鐘墨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的雲夢初一張小臉凍得發青,幾乎沒有血色,整個身體摸上去幾乎都是冰涼的。
鐘墨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醒了。
他睜着眼睛躺在床上,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于是起身穿上鞋子在回廊裏走了兩圈,終于在第三次路過對方門口的時候停住了腳步。
他輕手輕腳的閃身進門,看了一眼黑暗中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雲夢初,最後還是悄悄地走了過去。他伸手想去試試對方的體溫,尚未觸碰到對方,心中便咯噔一下。只不過短短的兩三個時辰,對方身上的寒氣又這麽重了。
他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額頭,寒意襲人。
正欲打算回房取匕首,卻被雲夢初一把抓住了手腕。
鐘墨一愣,随即下意識的開口道:“我來看看有沒有刺客。”
“既然放心不下,幹脆別回去了。”雲夢初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
鐘墨的手腕依舊被對方攥着,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過了片刻,雲夢初放開手,然後朝裏頭挪了挪,道:“都是男人,有什麽難為情的,睡吧。”
“我是怕你難為情。”鐘墨冷聲道。
雲夢初分了一半被子給對方,還特意又往裏挪了挪,以免将自己身上的寒意過給對方。不到片刻的功夫,雲夢初便又睡着了,可鐘墨卻一直睜着眼睛,看着滿屋子的黑暗。
他能清楚的聽到雲夢初的呼吸,緩慢而遲滞,想來對方的心跳應該也因為寒氣而慢了許多。想到此處,他便悄悄的将手伸到雲夢初的胸前,隔着衣衫悄悄數起了對方的心跳。
片刻後他将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兩廂對比之下,雲夢初的心跳确實比他慢了許多。鐘墨的手放到對方胸前這會兒功夫,将雲夢初的心口暖的熱乎乎的,對方似乎是感受到了那一絲久違的溫度,頗為依戀的伸手抱住了鐘墨的胳膊。
他下意識的想将手抽回來,可是感受到抱着自己手臂的那兩只手不斷傳來的涼意時,他便遲疑了起來。雲夢初趁着對方遲疑的功夫,整個身體都往鐘墨身上靠了靠。
鐘墨起初有些抗拒,只覺渾身都被對方的寒氣籠罩了。
可漸漸的,他的身體便适應了對方身上的寒氣,整個人感覺似乎沒那麽冷了。
雲夢初睡得很沉,絲毫沒有意識。但是旁邊這幅身體上不斷傳來的溫暖對于他而言太有吸引力了。他毫無意識的與對方越靠越近,最後幹脆擡起一只腿搭在對方身上,将對方當成了大號的暖爐。
鐘墨想到對方凍僵了之後的可憐樣,便實在是不忍心将對方推開了,只能任由對方抱着。後半夜雲夢初的身體漸漸變得不那麽涼,甚至慢慢有了一絲溫度。如此一來,鐘墨便也漸漸的有了困意,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雲夢初這一夜睡得特別香。
他覺得自己十六年來從來沒睡過這麽暖和的覺。
不過早晨醒來後,他便傻了。
此時,雲夢初的脖子底下正枕着鐘墨的胳膊,而鐘墨的另一只手臂正摟在雲夢初的背上,将對方整個人幾乎是箍在懷裏。
雲夢初側過頭正好看到鐘墨的臉,近在咫尺,頗為英俊。
他猶豫了片刻,突然面上浮起笑意,伸手捏住了對方的鼻子。
鐘墨突然醒來,看到離自己近的離譜的雲夢初大笑的臉,不由心中一動,問道:“還冷麽?”
雲夢初被他這麽一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忙從對方的懷裏鑽出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臉,道:“好像不冷了。”說罷他捉過對方的手放到自己的脖頸上摸了摸,問道:“是不是一點都不涼?”
鐘墨見狀頗為驚訝,一時也有些琢磨不透。
“你昨晚沒給我喝血吧?”雲夢初問道。鐘墨搖了搖頭,又伸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頭,觸手溫熱,絲毫感覺不到寒氣。
“難不成是千寒蠱年紀大了,自己突然死在裏頭了?”雲夢初用食指指着自己心髒的位置道。
鐘墨想起對方昨夜緩慢的心跳,心中略微有些異樣,遂起身道:“別高興的太早,準備準備,一會兒該啓程了。”說罷便匆匆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