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止饞司康
糧店在村東頭,墓園在西頭,走過去至少要兩個小時。
此時日頭已過正午,陳勇皺眉道:“時間嚴重不足,今天大概只能收集到面粉了。”
賈茂聞言立刻說:“這可不行,要不我們分頭行動?”
有人問:“怎麽分?”
賈茂說:“如果現在一起去墓園,還要在日落前回去,我們就什麽都做不了了。不如分四路,一路去墓園找骨灰粉,一路去油店找黃油,一路去集市問葡萄幹、牛奶和雞蛋,最後一路去雜貨鋪買烘焙紙。我估計這些食材也都各有蹊跷,大家今天就把所有任務捋清楚,這樣能節省時間。”
一個女玩家說道:“聽起來很合理,就這麽幹吧。”
江沉問,“別西蔔跟着誰?”
“讓他去墓園。”賈茂說,“畢竟骨灰粉是他明确給出指示的,我們争取一次拿對,讓他在旁邊監督。”
那個女玩家聞言回頭和隊伍裏的幾個人讨論了幾句,說道:“我們能申請不去墓園嗎?陰森森的,我們隊裏女生太多了。”
“當然沒問題,那你們去找葡萄幹吧。”賈茂說着又轉頭對江沉說道:“指揮官先生這一隊去找黃油,單獨進本的六個朋友去找烘焙紙,我們小隊帶別西蔔去墓園。”
彭彭皺眉道:“我怎麽感覺不公平啊?骨灰粉是已知線索,大家一起走到這步,最後就變成你們小隊去完成了?”
賈茂聞言立刻擺手,“我可沒這個意思。神經又不是傻子,分配時肯定會給每個人加分的。”
“這不好說。”鐘離冶推了推眼鏡,冷聲道:“萬一神經唯結果論呢?你貪分不要太明顯。”
“我貪什麽分?!”賈茂瞪大眼:“不要胡說八道。我倒覺得反而是要去挖掘新線索的人更容易加分,我是把好機會讓給你們了。”
“也同時把未知的風險甩給別人。”江沉看他一眼,“無所謂,就這麽來吧。”
千梧一直沒吭聲,從早上出門到現在,他都在觀察別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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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一起進本的玩家顯然比上一撥上道很多,但思維仍然沒跟上神經的機制。
光推進任務進程是不會獲得實質性加分的,BOSS才是副本裏最值得關注的東西。
而此刻,別西蔔扶着自己的大腦袋,一邊躍躍欲試地想要跟去找骨灰粉,一邊卻又在聽到墓園時輕輕打着哆嗦。
千梧靠近他,蹲下來說:“有件事想跟你确認。”
別西蔔歪了下頭,“什麽?”
千梧問:“你說你忘了自己從前除了人之外還愛吃什麽,也忘了是怎麽瘦下來的,是嗎?”
“嗯,不記得了。”別西蔔嘆口氣,“村裏人說老頭老太才愛忘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記性這麽差。”
“這樣啊。”千梧對他笑,揉揉他的大腦袋,問道:“那你今年幾歲啦?”
“我五歲。”別西蔔回答。
話音落,站在旁邊的江沉忽然動了一下。
女人說別西蔔是五歲死的。回來後暴食半年才遇到老外指點,改名的抑制期是一年,現在距離結束還有七天。
無論怎麽算,這孩子都六歲半了。
千梧神色如常,“對了,昨天進村時你說自己沒有影子,我現在有點好奇了,你為什麽沒有影子啊?”
“哼。”別西蔔嫌棄地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就知道你得問。”
千梧笑着望他。
別西蔔嘟囔道:“我娘說這是怪病,等吃了司康餅,影子就會長出來的。”
“這樣啊。”千梧笑着揉了一把他的頭。
玩家們已經在賈茂的主持下分工完畢,千梧走回人群中,輕柔的笑意消失,眉梢透着冷峻。
他看着賈茂說道:“你要走墓園這條線,我沒意見。但你不能帶上別西蔔。”
“憑什麽!”賈茂立刻不樂意:“萬一拿到的東西又不合口味了,我不就白白浪費一下午?”
千梧嘆氣:“朋友,我是為你好。”
“我看你是只惦記着刷分。”賈茂陰狠地眯起眼,“都知道天賦大佬更容易刷分,一旦把推進度的機會交給他們,剩下的人又白來了。你們兩位在外頭都是大人物,敢不敢露出天賦讓我們看看?”
受驚吓後一直沉默的屈櫻忽然開口,冷冷道:“天賦高的玩家就活該被抵制嗎?副本裏第一要義是生存,然後才是拿分。弱者如果聯手抵抗仗義帶隊的強者,那大家都別走,都死在這。”
賈茂譏笑,“所以你是間接承認你隊友是天賦大佬了?”
彭彭怒道:“你少給臉不要臉,狗東西!”
賈茂繼續冷笑道:“如果是撲朔迷離的死亡副本,我當然膜拜大佬。但這個副本流程很簡單,難度在于時限,當然要适當約束一下天賦者。”
千梧忽然輕笑出聲。
他一邊笑着一邊動手挽起襯衫,白皙纖細的手臂上一抹罂粟色昭然。
玩家間靜默了一會。
陳勇震撼道:“上一個本有個小姑娘是淺粉色,我們還以為那就是敏感神經強大的顏色……失敬。”
千梧沒應聲,看向賈茂。
“別西蔔你可以帶走。”他說,“作為被你深惡痛絕的天賦者,給你一個來自天賦直覺的忠告。”
“不要帶他進墓園。”
分頭行動後,就只剩下小分隊五個人。
彭彭還在氣鼓囊塞地咒罵着賈茂,屈櫻則負責給他順毛。
鐘離冶問:“為什麽不讓別西蔔去墓園?”
千梧輕聲道:“我猜,他不知道自己是個死孩子。”
“哈?”正瘋狂輸出的彭彭差點閃到舌頭,話題急掉頭,“咋可能?!”
他說着就模仿起別西蔔上蹿下跳,又扯着大嘴囫囵不清地說道:“他走道和吃人時都這樣了,心裏能沒點哔——數?”
“我不是非常确定。”千梧說,“只是感覺他記憶停在死去的那一年,而且他娘騙他沒有影子只是因為怪病。”
“這些都有可能是小鬼為了迷惑我們撒的謊。”鐘離冶說,“BOSS間也有區別,唐剪燭殺人是因為陷入詛咒,但別西蔔本身就是惡魔。”
千梧點頭,“所以說不能确定,我只是隐約覺得他很害怕聽到墓園這兩個字。”
屈櫻輕聲說:“他還很怕他娘。”
“不單單是怕。”千梧皺起眉,片刻後按着太陽穴說道:“似乎還有一點小孩子的委屈,我也說不清。”
江沉說,“沒關系,我們先去打聽黃油。”
大概是副本存心為難,每一家目标店鋪要麽相隔甚遠,要麽路上全是池塘,每一次試錯都意味着時間成本。
千梧走到腳都要斷了,臉色也不太好看,才終于看見油店的牌子。
“太陽都要下山了,也不知道賈茂他們能不能按時把別西蔔帶回去。”彭彭捶打着小腿肚嘟囔道。
鐘離冶嘆氣,“這條路太要命,石子快把我鞋底磨穿了。”
千梧沉着臉站在旁邊不吭聲,餘光裏江沉側頭瞟了他一眼,而後大指揮官忽忍不住似地輕輕笑了一聲。
千梧瞟過去,“什麽意思?”
江沉低頭隐去笑意,擺手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這三年磨得脾性好了不少。”
千梧哼笑,“荒郊野外,難道要我對着空氣發脾氣嗎?”
另外三人已經進了油店,江沉輕輕摩挲着口袋裏那根鉛筆,低聲輕柔說:“不是說你發脾氣。我是想說,酷暑天汗流浃背地走這麽久都沒氣哭,長大了。”
千梧一噎。
他回過頭,黑眸危險地沖江沉眯了眯。
“江少帥掌權這幾年的歷練,以前身上的毛病也都去幹淨了。”千梧輕挑眉,“比如說潔癖,昨晚之後,也沒見你着急洗頭。”
江沉臉色一僵,第一反應是別西蔔昨天吐到他身上了,下意識伸手去摸頭發。
然而手剛舉起來,就見對面千梧得意地沖他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絲小孩子捉弄人得逞的快意。
江沉只得又放下手,無奈道:“幼不幼稚?”
“是你先開頭的。”千梧笑夠了又恢複高冷,邁進門檻說道:“先撩者賤。”
窄小的店鋪裏,彭彭正接過一個小搪瓷罐。
千梧意外挑眉,“竟然買到了?”
屈櫻說,“這個黃油跟想象中不太一樣,但在這個村裏确實叫黃油,買回去試試吧。”
搪瓷罐裏盛着半凝固的葷豬油。
上面凝固的那層确實泛着黃,一眼看上去還真跟黃油有點像。
千梧立刻蹙眉道:“這種東西能用來做英式點心?”
甜食愛好者發自肺腑地不滿。
江沉有點好笑地看他一眼:“骨灰粉都能拿來和面,這有什麽不行的?先回去問問小鬼能不能接受。”
天黑得飛快。回去一路上,彭彭和屈櫻都在擔心那幾個人到底能不能及時把別西蔔帶回家。
好不容易回到院子前,衆人還沒進門,就聽到裏面重物砸地的規律的聲音。
千梧推開漆黑的大門。月光投在院子裏,靜悄悄的庭院空無他人,別西蔔在月光皎潔處正撲通撲通地跳着繩。
大腦袋上汗水淋漓,黑眼珠洋溢着滿足的神采,圓圓的臉盤紅撲撲。
通、通、通通、通、通彭彭松了口氣,“啊,原來及時回來了,那就好……他們人呢?都回房間睡了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往裏走,結果剛路過千梧身邊,就被千梧伸手擋了回去。
“別動。”千梧低聲嚴肅道。
江沉凝重地走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看着瘋狂跳繩的別西蔔。
小褂前襟一整列扣子都撐開了,露出膨脹得吓人的肚皮,随着他跳繩的動作上下顫動着。
別西蔔腳底下忽然絆了一下,停下來,抹了把腦門上的汗。
他扭頭看見門口的人,咧嘴一笑,“終于有人回來陪我——”
話沒說完,就被一個嗝打斷了。
“嗝!”
千梧:“……”
江沉:“……”
別西蔔揉揉碩大的肚子,對着空氣放空兩秒,而後又一抻脖子。
“嗝!”
“嗝!!”
小孩打嗝累得想哭,氣得咬牙一扭頭,又開始通、通、通地跳起繩來。
彭彭喃喃道:“他不會是把他們三個全都給……”
“嗯。”
千梧臉色麻木,輕聲說:“看來後果比想象中更嚴重。”
江沉卻冷笑一聲,看着玩命搖繩運動的小鬼。
“瞧給孩子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