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英的回憶

餐廳裏的氛圍輕快高雅, 服務生又為千梧倒了一杯酒,江沉擺手讓他下去,拿起了面前的酒杯。

一絲微妙的安靜在兩人之中飄蕩,江沉輕輕晃着酒杯許久, 開口似是不經意道:“要不要加點一份司康?”

千梧皺眉不語。

江沉繼續專注地晃着紅酒, 用詩朗誦般的口吻輕聲道:“英式司康, 五百克面粉加入白糖和鹽,再取黃油塊加入混合幹料, 一起揉捏至沙粒狀——”

“夠了。”千梧無奈按了按太陽穴,“這是別西蔔的菜譜,我們一起闖的第二個副本。還需要再次确認身份嗎?”

江沉擡眸看着他, 低聲道:“怎麽會這樣,是神經的故障還是——”

他說着忽然停住, 回頭環視四周。

四周的客人舉止神情都十分自然,江沉視線飛快掃過餐廳的每一個角落, 終于落在對角線另一邊。

那裏坐着一對舉止誇張的男女, 男人背對着看不清臉,女人穿細高跟黑絲襪,吃到一半就坐到了男人的大腿上。

江沉皺眉道:“果然是過去那個時間點,我對這一對印象深刻。”

往昔之門固然是一種獎勵, 但這種獎勵也未免太大了。

大到指揮官先生無法相信, 坐着懷疑人生。

“想不通, 放棄。”千梧又飲盡第二杯酒, 舔了舔唇角沾着的酒液, 輕輕籲了口氣。

唇齒馥郁,他帶着一絲醺然低聲道:“既來之則安之,久違的一口好酒, 你不嘗嘗?”

“不是一口,你已經喝了兩杯了。”江沉遞過去手帕,“慢點喝,你臉已經開始紅了。”

千梧接過放在一旁,随手解開襯衫領口一顆扣,朝身後擡了擡手。

服務生托着酒瓶再次來倒酒,還沒觸碰到杯壁,江沉忽然說,“我記得元帥在這裏有酒。”

服務生動作一頓,“是的,江元帥在這有幾瓶存酒。需要取來嗎?”

“嗯。”江沉頗具氣度地點頭,“我記得有一瓶Louis本人家藏的白雪香槟,麻煩核實下,如果有,開那瓶就好。”

服務生微微皺眉,“您确定嗎?那瓶是江元帥為一個月後的禮宴預留的酒。”

“嗯。”江沉語氣沉着,“我爸讓我先慶祝眼下,之後他會補一瓶酒過來。”

千梧眼睛瞪圓了,直到服務生退下,他在桌子下狠狠踹了江沉一腳。

“有何不可?”江沉挑眉,“我爸可能會一槍斃了我,但我們最晚明天早上也就走了,槍子吃不到我頭上。”

“……”

江沉笑起來像極了曾經的江元帥算計人時,用輕柔的聲音哄他,“既然推開了喝酒這扇門,要喝就喝最好的。”

千梧嘆了口氣。

服務生很快便帶了元帥封在保險櫃中的酒來,江沉稍作思忖,一次便試對密碼。他指揮着服務生開瓶,倒出半瓶在醒酒器中,抽盡瓶中的空氣将剩下的重新封存好。

“不管明天進多麽兇險的副本,至少還有一個悠閑的夜晚。”江沉舉杯微笑道:“辛苦了。”

千梧把杯子放在鼻下輕吻那昂貴的馥郁,低聲道:“辛苦了。”

前菜還沒上完,千梧已經指揮服務生把剛剛封好的半瓶酒又打開了。

酒醉的畫家面紅耳熱,貪醉不停,垂眸不自禁地微笑。

“對不起江爸爸。”千梧抱着杯子低聲絮絮叨叨,“開都開了,不如盡興。如果只剩給你半瓶,你反而會更生氣的。”

江沉只喝了兩三杯的量,他只勸千梧慢飲,卻不勸他少喝。神經中難得來幻覺中快活一次,一醉解愁才是享受。

鮮嫩的黑松蘆筍上來時,千梧已經趴在了桌上,昏昏欲睡地垂着眼。

桃面紅唇,江沉叫了他一聲,他不悅地擡眼,黑眸水蒙蒙,無比生動。

“嗯?”千梧蹙眉,“幹什麽?”

“蘆筍上了。”江沉用哄小朋友的聲調,“嘗兩口再睡。”

千梧有些虛焦的眼神定了許久才定在面前本就只容兩口的菜品上,思考了幾秒鐘,緩緩拿起叉子。

他手腕不穩,叉起蘆筍回來時手背在旁邊切牛排的餐刀上劃了一下,沒有流血,只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

千梧皺眉将叉子放下,仔細檢查了一下手背,又捎帶着确認手指沒有受傷。

江沉長嘆一聲,往他手背上多看了兩眼,忍不住感慨,“我看你進再多本都歷練不出來,嬌氣得很。”

千梧無聲地打了個酒嗝,銜醉冷笑,“我又不是軍營裏練兩年就皮糙肉厚的指揮官。”

“多謝誇獎。

”江沉虛讓了讓酒杯。

印象裏的這一天,他們吃過晚餐,原本想冷靜克制地重新梳理下二人的關系。但飯後江沉直接打電話回家裏謊報有事,他們去了另一家酒店。

今天也是一樣,千梧撐着七分醉三分醒站在英的門口,見江沉翻動手機列表努力挑出從前那家榮幸的酒店,忍不住嗤了一聲。

“笑什麽?”江沉挑眉,“遵循客觀事件的發生,有什麽問題?”

“指揮官先生。”千梧趁着酒熱附在他耳邊說,“進門之前你說過的話還記得麽。”

“不記得了。”江沉頗為理直氣壯。

禮賓車無聲地滑到他們面前,停下。江沉打開車門,“上車吧,我嬌滴滴的千梧老師。”

千梧一直在笑,也搞不清哪裏好笑,似乎從醉意剛剛上頭時便止不住地想笑。

車子啓動前,餐廳門口的禮侍生鞠躬彎腰将一男一女送了出來。正是舉止誇張的那對,切換角度,千梧終于看清了那個男人的臉。

“江沉,有熟人。”

江沉漫不經心一回頭,而後有些意外地挑眉。

“崔叔的侄子。”江沉說,“當年沒認出來,可惜,拿告狀要挾他一番,或許能撈點好處。”

千梧笑得在座椅下面踹了他一腳。

“你當年可沒有現在這麽老奸巨猾。”

“我長大了。”江沉微笑,“長成了我爸爸的樣子。”

“二位,可以走了嗎?”司機問。

江沉點頭,“走吧。”

車子啓動的一瞬,餐廳裏走出一個高挑的男人,他和那個侄子禮貌寒暄,握手時躬了躬身,不經意間側臉闖入千梧的視野。

原本熏然微笑的千梧神色忽然一頓,車子滑出,他立刻回過頭。

“等一下。”他擡手拍拍前面的座位,“有勞,稍停一下。”

司機緩緩踩下剎車,“我倒回去?”

“不必刻意。”千梧說,“就停着。”

那個男人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休閑長褲和襯衫,清爽自然。他話不多,大多數時候只是微笑,在二人之中起到帶話作用的是餐廳的領班。

千梧醉得視線模糊,眯起眼趴在車玻璃上看了好幾次才敢确定,領班不止一次做出了“老板”的口形。

風吹拂過那男人的頭發,他順着風向自然地擡了擡頭,讓被吹散的碎發朝着一個方向撥開。清晰的眉眼被千梧全都看到了。

“怎麽會這樣。”江沉語氣一下子沉下去。

那是幾乎和屈櫻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五官,卻出現在一個男人的臉上,除了輪廓稍更硬朗英挺外,別無二致。

千梧上下看了好一會,再三确認了身高,甚至看了喉結,才緩緩道:“真的是男人。”

“英的老板是男人。”江沉輕聲道:“這确實符合我從前的認知。”

二人停頓片刻,千梧一下子回過頭來,看着江沉。

“雙胞胎。”他們幾乎同時出口。

幾秒鐘後,千梧長籲一口氣,震撼地靠回座椅裏。

“性別不同是異卵雙胞胎,但我頭一次見兄妹二人長得這麽像的。”他喃喃道。

“屈櫻。”江沉隔着車窗看着餐廳的牌匾,若有所思道:“英,屈櫻,屈英……”

去酒店的車程中千梧好像睡着了一小會。

彼時的江沉還是家裏的少爺,手上拿着元帥的附屬卡,前一夜的酒店都是托朋友偷偷刷的。但時空裏穿回來的江少帥絲毫不跟老子客氣,徑直用元帥的附屬卡刷了帝都豪華酒店的套房,管家開門後,兩人一頭紮進浴室。

千梧把水開到很熱,江沉又替他調涼,低聲溫柔道:“喝了酒別洗太熱的水,會難受。”

帝國呼風喚雨的指揮官先生說這話時,蹲在地上替他解有些複雜的鞋帶。

醉醺醺扶着牆的畫家垂眼看着他,“少拿哄小孩的語氣跟我說話。”

“那該用什麽語氣?好不容易把你哄回來的。”江沉說着聲音更低,在狹小的空間裏帶了一絲說不明的意味。他調節好水溫後開了水,中央花灑将水流均勻而輕柔地灑下,千梧站錯了腳,被淋一頭,江沉起身剛解開襯衫,回頭就見千梧一頭水向後躲,貼着瓷磚醉眼朦胧地看着他。

江少帥十分丢風度地罵了一句髒話。

“嘴巴要洗洗。”千梧頂着潮紅的臉頰嫌棄道。

江沉手指搭上皮帶扣向他這邊走過來,軍官的荷爾蒙在狹小的空間贲張。他穿過噴灑的水簾,攥着千梧散開的襯衫領口,将有些醉軟的人向上提了提。

極具侵略意味的動作挑釁着藝術家高傲的神經,千梧在醉意中眯了眯眼,一腳踩上江沉的鞋,同樣攥着他的領口迫使他低頭。

“怎麽洗?”江沉湊近咬了咬千梧的唇,喉嚨中的嗓音抵押溫柔,“嗯?”

襯衫領口散開後又沾濕,緊緊地貼在身上。千梧渾身白皙的皮膚都染着醉色,鎖骨和胸膛一同随呼吸起伏。

他閉眼輕細地嗯了一聲,如同最盛大的邀請。

寂靜午夜。

千梧一頭烏發都埋在細滑的被子裏,睡得很沉。呼吸聲細長均勻,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放在枕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睡夢中的江沉仿佛有心靈感應般睜開眼。

午夜三點四十八分。

屏幕上亮着元帥副官發給他的訊息,是他在車上托去打聽的消息。

英的老板叫屈英,有一個雙胞胎妹妹。他從不對人提起這個妹妹,因此知之者甚少。妹妹被藏在一家私人醫院中,很少示人。

屏幕上有一張很模糊的照片。

江沉把照片放大,放大到像素模糊的地步,終于辨認出病床上躺着的兩腮塌陷面色慘白的人确實是屈櫻。

按照時間線,是進神經的九年前。

屈櫻還是未成年的小女孩。

宿醉和放縱後醒來,頭昏沉沉地痛。江沉按住太陽穴,一手編輯訊息讓對方繼續追查女孩是什麽病,另一手拾起床頭櫃上的遙控器,調低了空調的風力。

千梧在被子裏哼了一聲,江沉把他的頭從被子裏撈出來,在枕頭上擺好,又替他把被子拉緊了緊。

三點五十九分。

剛剛昏沉再次陷入睡意的江沉又感到手機屏幕光亮,他閉着眼伸手摸向枕頭下面,然而枕頭下一片空落。他摸了一會後忽然覺得不對,睜開眼掀被子坐起。

房間已經變了。

實木家具充斥着棕色啡色赭石色,桌椅床櫃的木質曲線勾勒着弧形的腳,牆上挂着深茶紅的壁毯。他震驚之餘低頭看見床單被子都變成了淺淺的金色,頗具東歐宮廷風。

原本的酒店套房中有一套五鬥櫃,此時床對面仍有五鬥櫃,且更加高大富麗,用料紮實。五鬥櫃上放着桌歷、杯盞、蠟燭,還有一個八音盒。

房間裏唯一沒變的就是枕邊人。

千梧在更加絲滑細膩的被子中舒服地翻了個身,頭埋進被子裏繼續昏睡。

江沉驚疑之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軟又蓬松,還帶着幾小時前剛洗後的清新。

房間非常大,寬敞而富貴,就連随便一個馬克杯的把手都鍍着純金,壁毯四周嵌着沉甸甸的藍綠寶石。對比前面幾個副本,簡直是王室級別的享受。

江沉坐在床上把房間四面都打量了一個遍,視線最終落在窗簾上。

窗簾沒完全拉嚴,外面卻毫無光亮,反而屋裏燈光璀璨。這個世界目前的時間應該是晚上,具體幾點卻不知道,房間裏沒有鐘。

千梧忽然醒了,閉着眼睛嘟囔,“有水嗎?”

江沉目光掃到床頭櫃的茶壺,伸手掂了掂,替他倒了一杯。

千梧扶着沉重的頭掙紮起身,看到變了顏色的被子都沒反應過來,直到雕飾繁複的杯子搭在唇邊,才忽然睜大了眼。

他猛地回過頭。

江沉道:“別慌,我們已經從門裏出來了,看來這次是直接進本。”

話音剛落,床對面五鬥櫃上的壁毯忽然浮現出字來。

【第7個副本:八音盒的詛咒】

【玩家人數:29】

【任務背景:城堡曾經的主人是貴族,一場戰争毀滅了這個國家。掠奪者道格拉斯将軍占有了這座城堡,派人殺死從前的主人,只留下仆役和一個嬌弱無能的少爺西裏爾。西裏爾沉緬于痛苦中難入睡,城堡裏的管家埃德蒙心疼他,每晚陪他共舞一支華爾茲。道格拉斯來到城堡檢查戰利品時,剛好看見西裏爾與埃德蒙跳華爾茲。他不由分說将埃德蒙趕出舞廳,切換成自己喜歡的探戈,迫使西裏爾與其共舞。當晚,他對西裏爾動了強,在床上掐着西裏爾的脖子差點将他弄死。打那之後,道格拉斯每隔一天來一次,他來的那一天,華爾茲要切換成危險的探戈,埃德蒙不得踏入舞廳……】

【任務描述:斷奏響起之時,往昔撲面而來。與心愛之人一同舞一曲秘密的舞步吧!】

千梧剛剛讀完,就聽見江沉略帶嘲諷的聲音。

“廢物。”指揮官充滿鄙夷道:“國破家亡,親人都讓人家殺了,還跟人家跳探戈。嬌氣的慫包,沒骨氣的東西。”

千梧頓了頓,啞着嗓子說,“你好像每次罵別人嬌氣時,都狠狠地咬這個字眼,特別解恨的樣子。”

“有嗎?”江沉挑眉。

千梧扶着宿醉沉痛的額頭點了點。

江沉遂伸手過來摸摸頭,語氣溫柔,“跟你沒關系。你是個寶寶,你就要嬌氣一點。”

“……”

千梧喉結動了動,忍不住破了藝術家優雅的戒律。

“滾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神經幸災樂禍地在地板上扭來扭去。

聽到沒!聽到沒!讓你滾啊。

它幸災樂禍地搓着地板,別以為睡一覺就有真感情,分分鐘讓你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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