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情

越緋顏沉吟片刻，看着一臉期待的小花妖，說：“在此之前，我能不能問一個問題？”

“嗯，你說。”白小霸點頭。

“你為什麽會認定我？”越緋顏看着白小霸。

“為什麽？”白小霸皺起眉頭，想了想，“第一次你不告而別，我心裏很不舒服。從那時候開始，我決定找到你，就是這樣。”

這就是你的喜歡？越緋顏睫毛微微顫動了兩下，“抱歉，我當時急着回宗門。”

“嗯，我知道啊，你回去找老毒婦算賬嘛，其實主要還是給那個醜女報仇。”白小霸回答地幹脆。

“沈師妹對我來說很特別。”

“那醜女有什麽特別的，我就不明白，緋顏，她到底哪裏好！”白小霸嘩啦一聲向前走了一步，水花四濺。

越緋顏微微地向後側了側身子，“我與她共處一室十三年之久，她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我一直很感激她，除了師父，她便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那時候到處兵荒馬亂，我餓暈在大雪裏，是她發現了我，喊來一個身背大劍的男人，我才活了下來。不僅活着，而且變成了一個別人想都不敢想的仙人，那個男人就是我現在的師父雷霸天，那時候我七歲，她六歲，當時她姑姑拜托雷霸天接她入宗門，正巧路過。從那時候開始，我便與她一起拜師，一起修煉。”

“緋顏，雖然我是妖，你是人，但我也知道人心易變，那時候她六歲，六歲不過是孩童，誰知道她想什麽。現在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你報答她的救命之恩，那這十三年來憑你的性情，定然為她做了不少事，再不濟，你被她打落懸崖，經脈盡碎，以死償命，也足夠了。緋顏，你說的這個借口我無法接受。”

“不，白小霸，你還是不懂人心，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互相抵消，否則這世間也就沒有那麽多恨和愛。我怪她，更怪我自己，我不知道怎麽對你說，我是她的大師姐，是她一直依靠和依賴的姐姐，她最喜歡纏着我，喜歡看我練劍，跟我聊天，但是因為我時間很少，她說的話很多都沒有聽明白，也沒有留意。她那麽沉重的心思我竟然一直沒有發現，以至于釀成大禍。我真的很恨自己，所以我想如果有機會，跟她道歉。”

“所以你就隐瞞真相？你想告訴她，她随便作惡，你都替她背黑鍋？你想讓她知道，就算做了天大的錯事只要對你一哭一訴就能解決？緋顏，你只是她師姐，不是她娘，也不是她姑姑，你是你，她是她，你何必把自己綁在她的身上？我真搞不懂。”白小霸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看着越緋顏。

越緋顏沒有說話，她低下頭，看着泉水中波動的人影，那是她的臉，她的眼，她的心，對面是那個花妖，如果只看面貌，就像一個單純可愛的孩子，又怎麽會想到裏面裝了一個修行四千年的靈魂。人是會變的，妖也一樣，自己在結丹時已經斬斷所有紛雜混亂的情緒，此時卻像一點墨汁滴落心池，清澈的池水瞬間暈染開一片黑色。

“我們一直情同姐妹，宗門大比，好不容易奪得一枚築基丹，她讓給了我，我這才得以築基，一路苦修，成為十三峰名副其實的大師姐，其他各峰再也沒敢小觑我們。師妹修為落後，再怎麽說也有我的原因。”

“築基丹一個人能服用幾次？”白小霸直接問道。

“一次，所以如果築基不成就很浪費，畢竟築基丹非常稀少。”越緋顏擡起頭，看着白小霸，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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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少不代表人家得不到！老毒婦門人弟子上千，她弄不到一顆築基丹？恐怕那醜女早不知服用多少顆了！緋顏，一顆築基丹就買了你的心了，你到底是有多簡單？！她不過随手施舍，你就當真？”白小霸心裏着急，啪啪啪說完，心裏就後悔了，話太難聽，緋顏會不會生氣。

哪知道，越緋顏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對，白小霸，我就是這麽簡單的人，所以我現在也很清楚我的心意，我對你，并不讨厭，卻也談不上喜歡，更別說做你的妻子，如果你只是一時興起，我勸你還是放棄，因為我實在無趣得很。”

越緋顏的笑容，輕盈和煦，就像紅日崖吹過的一縷縷春風，讓人心裏充滿希望。白小霸忍不住也挑起嘴角，但聽完她的話，立刻又苦了臉。我錯了，真的錯了，就不該說簡單兩個字，潑出去的水能再撈回來不？

“其實，你只要漂亮就足夠了，想那麽多！這世界本來就很無趣，不過我最擅長的就是找樂子，你看，咱倆簡直就是天造地設，這就是天意！成親的日子就定在獸潮結束吧，到時候叫上我爹和大哥，你叫上你師父師弟師妹，大家一起來紅日崖，人多熱鬧。哈哈，我現在迫不及待想看到我爹見到你時的表情！”白小霸突然興奮起來。

白小霸，你的思路我完全跟不上！越緋顏看着開懷大笑的花妖，一時無言以對，但是她只要不糾纏沈師妹的事情就好。

“哦，那醜女的事情你還是不要自己解決，畢竟我們都要成親了，你顧念舊情，但是我只看到她一次次害你，你解釋半天，無非就是你喜歡她，但是她不喜歡你。這件事很簡單，以後你也不可能喜歡她了，留在身邊也沒什麽意義，既然你不願意殺她，我就安排斷腸草送她離開這裏。她在這裏名聲已經徹底臭了，遠走他方對她反而更好。”

越緋顏沒想到白小霸轉半天又轉回來了，但她留沈明月一命也只是看在多年來的最後一絲情意，緣分散盡，物是人非，早在她結丹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明了。

世間又有多少事情能夠随心所欲，但求漫漫修道長途之路追随本心罷了，想來師父早已看透自己，曾經的無情劍，不過是個皮毛，修了個清心寡欲的表象，若不走有情路，又如何知道情之可怕，情之無情。感情的事勉強不來，非人力可為。

無情，不是情不存在，而是它就在那裏，你卻無可奈何。

它來，便來，走，便走。它在，便在，它不在，便不在。

就像自己與師妹，經歷這番波折，再深的感情也從無到有，從有到無。就像白小霸與自己，她想要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的，自己會放棄師妹，而白小霸也終究會放棄自己，所缺的不過是時間。

“白小霸，你且閃開些。”越緋顏擡起胳膊，薄薄的裏衣貼在胳膊上，露出圓潤的弧度，她擡手喚出冰卿劍，簡單地挽了一個劍花。

喂不用這樣吧，媳婦我就是想定個成親的日子，雖然沒有媒人，自己直接表白了，有點太直接。但是也不用拿劍回答我啊，白小霸連忙閃在一邊，三指捏住冰卿劍的劍身。

“緋顏，我沒有別的意思，如果你不同意，我們可以再商量。”

“嗯。”越緋顏微微一笑，笑容幾不可見。

白小霸發現越來越無法讀懂媳婦的表情，微變化什麽的太考驗眼力了。

本來越緋顏的出劍方向是向前的，被白小霸一捏，越緋顏用力方向又變成了後撤。白小霸連忙向相反的方向用力，沒想到越緋顏的力度突然改變，竟然跟自己一樣，如此一來，兩人同時向一個方向使力，劍身便被帶到兩人前方，越緋顏跟着劍身向前走了兩步，緊貼着白小霸站定。

“就像現在，我突然理解了冰心玉劍訣的一處劍訣用意。”越緋顏轉頭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小霸白嫩的小臉。

“什麽？”白小霸愕然看着她。

“與其與你争奪劍身，不如讓你自行放手。你看，你已經放手了。”越緋顏說着，收回冰卿劍。

她上身慢慢地前傾，直到額頭碰着白小霸的額頭，鼻尖抵着她的鼻翼，輕柔的呼吸拂過白小霸的嘴角。

白小霸身體一僵，松開劍的手就那樣保持着剛剛的姿勢，緋顏這是，對自己示好？真正同意與自己成親？是對自己動心？不，不對，總覺得哪裏很詭異。如果是平常的白小霸，一定毫不猶豫地親上去，抱着心上人先表達喜愛再說。只是這次，她任憑越緋顏投懷送抱，卻一動也不敢動，仿佛在拒絕什麽東西的侵入或者改變。

白小霸後退一步，泉水再次泛起漣漪：“緋顏，既然你不反對，就等于同意了，我來為你護法，你盡可以鞏固修為。”

越緋顏微微一笑：“好。”

不對，白小霸終于發現，緋顏雖然在笑，眼神卻一點波動都沒有，哪裏出了問題？這是即将新婚新人的狀态？還是越緋顏天生如此，白小霸突然發現自己對未婚妻真的所知甚少，一股可怕的感覺爬上脊背。

對于依靠第六感行動的沖動派妖物，內心的預感從來不會出錯。越緋顏閉着眼睛一心一意地吸取靈力，白小霸皺着眉頭盯着前方一心一意地研究越緋顏。

第四場戰鬥開始了，白小霸帶着越緋顏回到花妖駐地，已經有三位隊長率領手下去了戰場。

“怎麽樣？”白小霸在巨石上坐下，問斷腸草。

“不錯，禹州城已經破了，在推冀州城，有三百年沒推過冀州城了，大家都很興奮，那些人類修士該不是被你那一嗓子吓破了膽？”斷腸草笑着看向白小霸：“你們談得怎麽樣？”

“很好啊，獸潮結束就成親。”白小霸看了一眼斷腸草，轉頭看向戰場方向。

斷腸草看了看白小霸，又看了看一旁修煉心法的越緋顏，這是很好？為什麽覺得比剛才的狀态還要差，二人世界過得不愉快，鬧別扭了？

沉香搖搖頭，人家小兩口的事兒，你就別摻和了。斷腸草回轉頭，好吧，樂得清閑。

戰線收縮，不少人類修士的高階修煉者紛紛現身，比如破天宗十八個長老，除了吳敏，又來了五個。其他各宗也紛紛加派人手，戰場上一時陷入拉鋸狀态，白小霸看了一會，見也沒什麽新鮮，便托着腮想着成親的事。

這時，一個小花妖匆匆跑回來，來到巨石下，對斷腸草說了什麽又匆匆跑了回去。

“怎麽了？”白小霸随口問。

“沃擎宇來了，在冀州城，想要見你。”斷腸草回答。

“嗯？”白小霸回頭看着斷腸草，“他還是凡人身軀，來冀州城幹什麽？”

斷腸草沉吟片刻：“還是先見面再說吧，一定有什麽事情，之前他從來沒有找過你。”

“好，拿着這個，叫人去接他過來。”白小霸掏出當初哥哥送給她的紫色毒囊。

斷腸草吩咐下去，一個時辰後，一身金黃色龍袍的沃擎宇出現在花妖陣地，衆妖看着跟自家老大非常相似的臉，驚訝不已，各自在心裏猜測。

白小霸跳下巨石，沃擎宇一臉喜色地走過來抱了抱白小霸：“露露，你沒事就好。”

白小霸笑着拍了拍哥哥的後背：“哥你怎麽現在才來找我？而且你看起來老了很多，當皇帝真的很累嗎？”

沃擎宇随着白小霸在巨石上坐下來：“這具身體到極限了，而且我使用有些過度，很快就會衰老下去，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個，我打算請父親想想辦法，恢複我原來的身軀。說起來，一直沒看到他，他在哪？”

“換身體？那太好了，我還是覺得本體更好用，老頭子現在還在妖魔森林，要最後一天才出來，不然我先帶你過去？”

“好！”沃擎宇回答。

白小霸想，順便告訴九頭蛇自己成親的消息。

說幹就幹，白小霸帶着沃擎宇打算去妖魔森林，被斷腸草攔下：“冀州城要破了，我打算推進營地。”

白小霸點點頭，又勸說越緋顏回紅日崖等待。越緋顏正好需要安靜穩定的時間修煉，跟着領路的花妖去了紅日崖。

紅日崖，白小霸的洞府，越緋顏坐在套間的榻上，将第二次心法循環完畢，收功。在頭腦裏問幽蘭焰：“你說的那個十八洲是哪裏？”

幽蘭焰脆生生的聲音在識海中回蕩：“在妖魔森林東面，需要橫跨一個海，過了海便是十八洲，它們彼此相連，那裏的人修為比這裏高很多，金丹滿地走，元嬰随處見。你确定現在就去？”

“嗯。”越緋顏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