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噩夢

不遠處，那人傲立于天地之間，以劍指天，刺目光芒閃過，雷聲轟然響起，她竟然引雷而下！劍刃所指，粗大的金黃色閃電擊在海蛟頭顱，一陣焦臭順着海風吹過，海蛟吃痛，巨大的身軀在海中翻滾攪動。

海水翻天覆地一般席卷而來，越緋顏如同巨浪中一根浮萍，被淹沒在狂嘯的妖力震蕩中。

海蛟身上，一個女子一腳踏它的頭頂，一手抓住它額頭上長出的獨角：“還敢興風作浪，我不殺你你便以為我殺不得你嗎！不過小小海蛟，也敢在我面前猖狂！”說罷一劍插入海蛟頭頂：“還不臣服！”

海蛟巨吼一聲，騰身入空，龐大的身軀翻滾扭動，腥臭的鮮血随着它的身形潑入水面，一片猩紅暈染開來，形成一條條血帶，血帶四周，被巨浪卷入無法逃離的魚蝦生靈紛紛浮上水面，只是再無一絲生機。

那女子長發飛揚，淩厲的劍眉斜飛入鬓，細長丹鳳眼微微眯着，嘴唇緊抿，嘴角竟然帶着一股勢在必得的笑意，她雙手握劍，劍身穿透海蛟頭顱的鱗片，雙腳穩穩地撐在海蛟頭頂，仿若生根堅如磐石。

暴風雨更加劇烈，那女子在海蛟翻滾中不忘向下搜尋了兩眼，剛剛似乎看到一個人類修士，而且是金丹期，不知道是誰這麽大膽，孤身一人來到這內海，雖說內海邊緣，但金丹期來這裏，不就是送死麽。這海蛟自己盯了很久了，直到晉升合體期才敢追到深海把它揪出來，正缺個坐騎，即将化龍的成年獨角銀蛟，這要是帶出去，多有面兒！院裏那幫丫頭們還不為自己的帥氣身姿折服？

那倒黴的修士也不知是死是活，待會收拾完這畜生，順手把他帶回去好了。

正想着，突然身下滔天巨浪猛然一分，那道洶湧的海牆竟然被人從中一劈為二，厚重的海浪轟然落下，水霧中，一道纖細的身影一飛沖天，與站在銀蛟頭頂随之翻滾的女子正好打了個照面。

“女修？”還有比我更大膽的女修？不，她肯定是個求死的瘋子。畢小霜心中震撼，看那稚嫩的臉龐估計年齡也不大，在如此動靜下還能穩如泰山，不變不驚，實屬不易，有點意思，還是個女的，幹脆回院的時候擄回去好了。

海蛟上女子的身影一閃而過，驚詫的眼神留在越緋顏腦海中，越緋顏捂着肚子，幹嘔了幾聲，剛剛海蛟鮮血灑下，正巧有幾滴飛濺在靈罩上，靈罩被毀，巨浪撲面，不得已吞了幾口海水，太腥了！

“無意冒犯前輩降妖，晚輩這就離去，望前輩恕罪。”越緋顏直起身子，抱拳施禮，提劍轉身就走。看那女子眼神不似兇悍之徒，只希望她能知曉自己無心破壞，讓自己離去，那海蛟雖在掙紮，卻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了，臣服只是個時間問題，越緋顏常做此事，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不過能在如此大妖面前游刃有餘，這女子的修為得有多高，越緋顏暗自贊嘆，此地果然人傑地靈，人才輩出，自己常被師父挂在口中的天縱之姿，在此地也不過泯然衆人而已。

畢小霜還未答話，只見巨蛟一個翻身，竟然掉頭向海水中沖去，不顧自己的劍氣炸裂，看那架勢，竟然放棄掙紮，不死不休？這麽剛烈？不過是化形未成被自己抓到而已，簽了靈獸契約還可以接着化啊，看來師父說的沒錯，越高修為的妖獸越難降服，怎麽辦，自己好不容易盯上這個大家夥，附近海域都搜遍了，也只有這麽一只。

不好！那女修在下面，畢小霜正煩，突然想到下面還有一人，忙提劍，想讓海蛟回頭，然而一心赴死的怪物眼睛都紅了，哪還管這些，巨頭直向海面沖去，毒血噴灑到處都是，妖風如罡，淩厲異常。

畢小霜暗嘆可惜，那女修修為這麽低，被海蛟迎頭撞上，這下真的活不成了。接着又在心裏狂嚎，什麽命啊，看上誰誰死啊，要不要這麽準，小師妹什麽的個個都是烏鴉嘴啊！

正嚎着，手下靈劍突然一震，巨蛟大頭微微一頓，随之一聲清越呼喝：“鎮靈！”一個纖細身形從滔天海浪中猛然拔高，在海蛟頭頂翻越而過，踉跄幾步落在畢小霜身旁，然後快步沖到劍身插在巨蛟頭顱的連接處，一掌拍上，死死按住，徹骨寒氣外放，翻湧的血水竟然緩緩止住，就連空中飛濺的血沫也變成冰渣，紛紛墜落于海。

“前輩，收斂殺氣！”那女子靈劍震蕩，劍氣縱橫四射，冰塊一旦形成便随之碎裂，殺氣太濃，自己根本無法封住海蛟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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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小霜聞言，連忙收起殺氣，眼前瘦小女子只是金丹期，竟然能從巨蛟口中逃脫，借勢翻上其頭頂，實在出乎她的意料，這不是普通修士能做到的，膽氣時機不可缺一。看她身形手法，似乎非常熟練，反正自己正愁，不如先信她一次，看結果如何。

越緋顏閉上眼睛，仔細感受手下冰塊的每一次震動，靈力順着海蛟的傷口延伸進去，将那女子劍氣所傷的部位緩緩冰封。那女子用力太猛，殺氣太重，看她的樣子不像是直接取那靈獸性命，倒像是要馴化收服，只不過激起了妖獸的野性，劇痛之下，妖獸發狂暴躁是常識。她之所以在宗門揚名，靠的不僅是劍法，還有一手好封技，成名劍術冰封千山就是封技的完整體現。

眼力、時機、靈力輸送時間和多少都會依據具體情況而定，與其說她的劍術充滿攻擊性，倒不如說具有超強控制性，封殺，圍殺，定殺，以及大範圍壓制。

海蛟狂扭的身體逐漸平複，然而去勢不減，越緋顏知道它已經逐漸清醒，慢慢地将靈力撤回，冰寒靈氣雖然可以阻止血液外流，減少傷痛，卻也妨礙妖獸運轉妖力療傷。

“死了？”這海蛟生命反應這麽弱，現在幹脆不動了，該不會被自己戳死了吧，畢小霜連忙問那個奇怪的金丹期女修。

“沒有，”越緋顏專注地感受海蛟身體的震動，覺得有些好笑，轉頭說道，“前輩不妨現在再與它溝通一下？”

巨浪撲來，蛟頭入水，畢小霜随手布下靈力罩，将那女修一同罩進來，溝通？畢小霜努力想了想，用腳踹了踹海蛟的頭：“別掙紮了，你死也沒用，我是畢小霜，跟我有肉吃。”

海水漸深，周圍一片黑暗，只剩下海蛟頭顱上靈劍的光芒閃動，越緋顏看了看掌下停止顫動的鱗片，差不多了，心也放了下來。畢小霜，自己好像在哪見過，劍仙榜第二位？剛想說話，突然全身一陣酸楚麻痹，可能喝了帶毒血的海水了，這一番運轉靈力加快了毒液的流動，之前察覺不出，現在突然發作，讓人措手不及。

越緋顏無奈只得轉頭對畢小霜說：“如果前輩收服該獸，能否前輩幫忙解毒？”

“你中毒了？好，沒問題！”畢小霜一口答應下來。

烏雲散盡，晴空再現，怒濤退卻，海面恢複平靜，畢小霜站在一柄大劍上，扶着越緋顏，向陸地方向飛去。

海蛟已經收服了，然而解藥卻還需要多味草藥煉制，畢小霜正好帶着這個女修回門派，剛剛探過她的身體，極品冰屬性，而且看她獨來獨往，八成無門無派，何不跟師父說說，再收個小師妹呢。

越緋顏将毒液盡量逼往一處，制止它再擴散，卻不想腦袋越來越昏沉，最後竟然失去意識。

……

習勵書院，一處院舍內，畢小霜問書院的大夫：“怎麽樣？”

“嗯，蛟毒倒是沒有大礙，只是她長期勞作，又遇到風雨，身體需要恢複，等蛟毒散盡，靈力能夠順暢運行時，她自會醒來。”

畢小霜起身道謝，送走大夫，坐在床邊，看着昏迷不醒的人。散修由于沒有門派的支持，修行格外艱難，一應修煉所需都需要自己去争取，當然他們也更自由，不知道這個劍修會如何選擇，年紀輕輕，即有毅力，又肯拼命，靈根屬性也不錯，再加上遠超同輩的身手，不拔尖都難，只欠缺運氣和機遇。

如果師傅不收，自己便收下她，以後出去狩獵也方便。

越緋顏不知身邊人所想，只知自己已經陷入噩夢輪回。毒液在經脈中沸騰，那一夜經脈俱碎的感覺突如其來地席卷全身，當時的痛苦和生不如死猶如重現。沈明月憤怒的臉和委屈的眼淚在眼前一晃而過，大殿上歪曲事實的言論讓她心裏陣陣抽痛，人心易變，所謂十幾年同窗同室之情不過是個笑話。

她曾經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原來這份舍不得是喜歡，只是被人踐踏成泥。現在想想，當時是有多傻，多天真，以為師妹會看到自己的心意，會看到自己的好，就算被暗算利用也心甘情願，現在想來，何其卑微低賤，越緋顏，你是罪有應得，你死的不冤。

不敢說，不敢想，如果師傅知道自己對師妹的想法會有多麽生氣，會被師門恥笑還是被師妹嫌棄，走到這一步，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怪就怪自己一步錯，步步錯。

沒想到師父會同意自己跟那花妖的婚事，一向視妖物為仇敵的師父竟然放下偏見，甚至派柳夢雪來照顧自己。因為自己，師父已經成為人類修仙界的叛徒和一個笑話，大徒弟跟着妖怪跑了，二徒弟陷害大徒弟不成差點被妖怪殺掉，而這一切，都是源于白小霸的插手。

但恐怕如果不是她，自己早就死在沈明月手中了。我要怎麽做師父，我控制不了自己，我好害怕，師父，她殺了那麽多人，她根本不把人性命放在眼裏，行為無矩，做事全憑喜好，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她。

越緋顏拼命地追着前面身背大劍的男人的身影，卻只見他一遍又一遍告訴師妹如何出招，如何運轉靈力，對自己的哭喊求助視而不見。

轉眼間，白小霸的蒼白的面容又出現在面前，看着她，充滿冰冷和拒絕，越緋顏伸出手，想去觸碰那張僵硬的臉，卻發現無論如何也碰不到對方，近在咫尺卻永遠無法碰觸。

越緋顏抱着身子蹲下來，卻發現自己突然落入水中，白小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緋顏，你為什麽練劍？越緋顏擡起頭，卻發現靈泉裏空蕩蕩，榕樹外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對，她在外面抵禦妖獸偷襲。越緋顏破空而出，卻發現來到了獸潮戰場，白小霸站在身前大聲呼喊，越緋顏是我的妻子，動她如動我。她想走過去拉住白小霸的手，卻發現白小霸轉身對她伸出手，說，來把手給我，我給你看一樣好吃的。她把手遞給她，卻不料白小霸将手放在胸口，別動，馬上就好，看這就是我的本命花劍。越緋顏點頭，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我身上有你的本命花瓣，它不在我的體內，在我的右側發絲中，我還知道你把它做成了花镯，花镯代表了你把紅日崖，把你的寶貝們都交在我的手中。

可是，我把它給弄丢了。我把你也給弄丢了。

越緋顏站在那裏，眼淚像斷線的珍珠，她閉上眼睛，周圍都是白小霸的聲音，歡笑的，苦惱的，憤怒的，溫柔的，她在呼喚自己，緋顏來泡靈泉，緋顏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緋顏試試這件；緋顏你等我；緋顏不要！還有緋顏我放你走。

對不起，別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