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對縣太爺和譚師爺的奸-情,周正道本來只是懷疑,現在親耳聽到,他就有一種“我知道得太多了”的優越感。因此,周正道再看到譚鈴音,眼神略暧昧,表情略猥瑣。譚鈴音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麽,無奈,表面上還要裝懵懂。

周正道也沒太多心思關心她的私生活,他現在比較擔憂唐縣令到底掉進什麽井裏頭,屍體又是怎麽一回事。總不會真的那麽倒黴,一下被他發現吧……

他不能問得太明顯,那小縣令猴精猴精的,容易察覺。

無奈,也只好先靜觀其變了。

身為一個“上山幽會然後無意中掉進一個破井再然後發現好多屍體”的縣太爺,唐天遠表示了對這次意外事件的足夠重視。他調派了人手,親自帶着他們上山挖屍體。周正道也跟過去圍觀,一臉的憂國憂民相。

唐天遠先讓人下去把屍體刨了,讓仵作當場驗了,驗過之後才又把屍體運上來。骨頭都放在筐裏,為防止弄混,一副屍骨一個筐,一筐一筐往上運。

一筐又一筐的人骨從井口冒出來,那場面看得人膽戰心驚,有些人膽小,憋不住,結伴離開去撒尿。李大王等昨晚只是來救人,并不知這井底下還有死人,現在臉色也有些青。

仵作是最後上來的。上來之後跟唐天遠說明了一下情況,“死者一共五人,均為年輕男子;死亡時間是八九個月左右;死因初步斷定是中毒,因為骨頭發黑;暫時不能确定死亡的第一現場是哪裏,但據卑職的推斷,不是井底。”

當然不是。幾個大小夥子商量好了跑到井底飲毒自盡?這不有病麽。

一個同樣下井的叫叢順的捕差補充道,“死者們在死亡後被土石掩埋過,可見确實不是自殺而是他殺。根據大人昨天的描述來推斷,這兇井本來被人掩蓋好了,只是夏天多有風雨,沖刷之後泥土松動,人一踩上去,便容易陷落。”

唐天遠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叢順又道,“另外,從井壁上的開鑿痕跡來看,這井道是人工挖掘的。由于此處遠離村落,所以不是水井;也不是捕獸陷阱,因為陷阱要挖得寬一些,也不用這麽深。”

唐天遠很滿意,這捕差完全說出了他想說的,他問道,“所以,這到底是個什麽?”

叢順心思比較缜密。出這麽大事兒,死這麽多人,肯定是個大案,何況他方才發現的東西也蹊跷,必須要注意保密,眼前人多口雜,不方便說。

唐天遠也很理解,因此當下決定先打道回府。

這可把周正道急壞了,幾次三番地想問,又怕自己一問容易引起縣令的猜疑。總算挨到回縣衙,眼看着縣太爺把叢順叫進退思堂,周正道忍不下去了,厚着臉皮想要跟上。

唐天遠故意裝作不解地挑眉,“周縣丞還有何事?”

“大人,我既是你的副手,有些事情也該為你參詳參詳,否則實在有愧大人的青眼,也有負府臺大人的囑托。”

又把知府搬出來。唐天遠表示很無奈,讓周正道跟了進來。

叢順說道,“大人,山上那井實際應是個礦井。”

唐天遠搖頭,“胡說,天目山上能有什麽礦,煤礦?銅礦?既然有礦,我這父母官怎麽不知道?”

“大人,那井壁上有一些橫着挖的通道,已經被堵塞,這些通道應該是通向礦田的。另外,卑職在井底發現了這個。”他說着,掏出一小塊東西遞給唐天遠。

唐天遠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麽,一塊金礦,那還是他昨晚特意落下的呢。

他接過來,拿在手中仔細看着,故意輕輕調整了一下角度,好讓周正道看個仔細。

周正道心內咯噔一下:壞了,怕什麽來什麽。

唐天遠一撩眼皮看向周正道,“周縣丞,你意下如何?”

周正道面色上還能維持鎮定,他答道,“大人識見卓然,全憑大人裁奪。”

唐天遠沉吟半晌,對叢順說道,“你先帶幾個可靠的人,把井壁上的通道挖一下,确定是否真的是金礦礦井。”

叢順領命下去了。

周正道試探着問道,“大人,恕卑職多事,倘若那真是金礦……”

唐天遠反問道,“周縣丞,你來銅陵縣也之後,可曾聽說此地有過金礦?”

周正道連忙搖頭,“沒有。”

“本官也沒聽說。我初來之時,把一些要緊的文書都看了,也未曾看到什麽金礦之類。若真是金礦,且已然成井,官府未聞半點風聲,那多半是有人盜采了。”

周正道不動聲色,“大人覺得我們該怎樣抓到盜采之人?”

唐天遠嗤笑搖頭,“抓人?抓到人又不會分給我錢,我才不會做這種費力不讨好的事情。盜采黃金可是大事,我只消上報朝廷,自然有人來抓人,我功勞一點也不少記。哦,當然了,”他笑看着周正道,一派親和,“少不了周縣丞的好處。”

周正道終于緊張得有些遮掩不住了,一切事情都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他幹巴巴地道了聲“多謝大人”,找了個理由先退出去了。

出去之後,趕緊回去給知府大人寫信。不過遠水解不了近火,給他寫信也未必來得及,周正道現在的第一要務是穩住縣太爺,不讓他把此事上報朝廷。

沒關系,他還有時間,衙役們不是還要去天目山挖通道嗎,那通道想必堵得很結實,要老實挖一番。他只要在确認金礦之前想到對策就好。

可 惜天不遂人願,衙役們挖洞挖得很順利。叢順是個聰明人,井壁四周從上到下一共五個被填塞的洞,他挑了最中間的挖。填洞要上上下下運土,中間的肯定是最不好 運的,也該是填塞得最薄弱的。幾個年輕的衙役挖了一個多時辰,就把堵上的土都挖幹淨了。叢順帶着人順着通道走到頭兒,看到的是被挖空的礦田。

唐天遠聽了彙報,就要給朝廷寫信。

周正道焦急萬分,這麽短的時間他還沒想出好辦法,只好又擡出知府,“大人,此事非同小可,是否該先上報知府大人?”

唐天遠安慰他,“沒關系,這種事情對戶部來說是非同小可,對本官只是小事一樁。”金礦都是歸戶部管的,跟他這種地方官的關系真不大。

“可府臺大人……”

“府臺大人公務繁忙,這種雞毛蒜皮的事兒都要請教他,我還有何臉面做這一縣之長?”唐天遠一邊說一邊寫,很快把一封信寫好,裝信封,又開始找火漆加封。

周正道無奈之下,只好說道,“大人,實不相瞞,關于此事,卑職也聽過一些傳聞。”

唐天遠停下來,詫異地看他,“你聽過什麽傳聞?你知道盜采黃金的是誰?甚好甚好,直接告訴朝廷,肯定重重有賞。”

“大人,我聽說的也很有限,只知道……前任縣令正是因為此事送命的。”

呵呵,威脅。唐天遠擰眉不悅,“什麽意思?”

周正道嘆氣搖頭,“再多的我也不清楚,這件事情似乎水深得很,連知府大人都諱莫如深,所以我才勸大人慎重行事。大人年少有為,卑職虛長大人些年歲,官場上有些忌諱也看慣了,自該提醒大人,不使大人涉險。”

唐天遠猶豫了一會兒,把信放下,讓周正道先出去了。

周正道出去之後長松了一口氣。

唐天遠在屋裏也長出了一口氣。根據周正道的反應,他完全可以看出,周正道知道金礦的事情,且不希望別人知道。周正道是宗應林的爪牙,周正道知道,就意味着宗應林也知道。

也就是說,宗應林知道盜采黃金的事情,卻不希望此事擴散,那麽此人必然和盜采之事大有聯系。

池州知府、孫員外、齊員外,再加一個前任縣令,他們都與盜采黃金有聯系。幾人很可能是主犯和幫兇的關系。

唐天遠現在倒是不急了。他把事情推到這個地步,接下來該着急的肯定是宗應林之流。唐天遠覺得,他們要麽選擇幹掉他,要麽選擇拉攏他。而他們是幹不掉他的,所以,只能拉攏。

嗯,坐等被拉攏。

活在自己僞造的身份裏,比真正的身份都真實可信,這就是精分的境界。唐天遠忍不住有些佩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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