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古四獸

此言一出蕭白石驟然變了臉色:“大師兄!”

謝雨霖不緊不慢,連杯子裏的酒都沒灑掉分毫,對蕭白石笑道:“師弟,我在同師尊和公子說話,你臉紅什麽?”

蕭白石猝不及防想到他對自己說過的話,見謝雨霖雖表面沒什麽異常,眼底卻呈現一抹古怪的赤紅,不離近了根本無法察覺。他朝蕭鶴炎處靠了靠,道:“父親同公子的私事,容不得你假公濟私地拿到臺面上戲谑。你若瞧不起公子……”

“冤枉啊師弟!”謝雨霖認真道,“同為劍修,應公子乃是天下第一,在下心馳神往已久,怎麽會瞧他不起?”

“你分明就——”

“夠了!”

蕭鶴炎此言一出,兩人不約而同地噤聲,只是蕭白石滿面不忿。他餘光瞥過應長風,那人毫無成為風暴中心的自覺,就坐在謝雨霖身前方寸之地,沒聽見他陰陽怪氣的彎酸似的,正像品什麽瓊漿玉露那般細細飲杯中的涼白開。

蕭鶴炎眉眼間仿佛有雷霆之色,道:“雨霖,長風不會喝酒你就少說幾句,明知他現在修為盡失還在此處提傷心事,我少不得數落你。”

他聲音不大,謝雨霖飲盡杯中酒,亮了亮杯底後不卑不亢地朝應長風鞠躬賠罪:“是弟子酒後失言,對公子不敬,請師尊責罰!”

對此應長風置若罔聞,他看也不看謝雨霖,繼續把一杯涼白開品得津津有味。

蕭鶴炎面色稍霁,轉向蕭白石,體貼地各打了五十大板:“白石你也是,雨霖失言但畢竟是大師兄,你出言頂撞是不是過分了?”

雖然公正公平的樣子但字裏行間都在護短,蕭白石懂他的意思,不再糾結先前了,提起玉杯。他喝不得酒,倒了杯茶再向謝雨霖道:“大師兄,方才是我不對。你也知我一向敬重應公子,在此事上實在太過沖動……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謝雨霖寬容地笑笑,就坡下驢地應了他這句“道歉”。

飲完酒,道過歉,謝雨霖再次朝蕭鶴炎揖了一禮。他意味深長看了應長風一眼,欲言又止片刻背過身去,酒碗朝桌案輕描淡寫地放下。

說不出謝雨霖的動作、眼神哪裏不對勁,但蕭白石心跳突然加快了,他皺起眉,似有所感,徑直在桌案下掐了個手訣。

果然下一刻,正欲離開的謝雨霖停住腳步,指尖微動,一道銳利劍影不偏不倚地直射應長風而去!

應長風沒有意識到似的,連臉色都不曾變化,擡起頭,望向謝雨霖的眼神竟有一絲揶揄。他皮笑肉不笑地一挑唇角,劍影還未觸及他分毫已經碎裂。

“謝雨霖!”蕭鶴炎怒斥,“你這是做什麽?”

蕭白石松了口氣,那道手訣形成的護盾還來不及派上用場就被他悄然收回。

一句暴喝,突然将謝雨霖點醒了。

他一怔,接着不可思議看向自己剛剛彈出劍意的手指,面色發白,倏忽跪倒在地:“師尊!弟子知錯了,方才一時鬼迷心竅,不知怎麽的……見應公子在此處便想試探他一二,竟是忘了公子沒有修為……”

他說到此處有些哽咽,慌張地額頭觸地,冷汗順着鬓角落在地面。

蕭鶴炎尚未發話,周圍的其他人發現這片異常,原本和樂融融的氣氛有些許凝滞,視線都朝這邊聚集。

一時蕭鶴炎騎虎難下。

方才那道劍影其實一點力道都沒有,比起殺意,其實更像挑釁。蕭鶴炎自己去擋了,他很清楚謝雨霖沒有害應長風的意思。此時謝雨霖的反應本就和平時不太一樣了,如果再小題大做……

“行了。”應長風突兀開口,衣袖掩口輕咳兩聲道,“切磋試探都行,但也還得看你師尊将來肯不肯放我,青霄真人,你說是麽?”

蕭鶴炎臉色微沉,感覺應長風這小兔崽子雖然在救場,又明裏暗裏地刺了自己一下。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不回答這句話:“雨霖,你去吧。”

“多謝師尊。”謝雨霖擦一把額角的冷汗,又再三道歉,這才跌跌撞撞地離去。

樹影搖顫片刻,蓮池中,紅白蓮花盛開一如既往。

等謝雨霖回歸原位再聽不見這邊交談,蕭白石不顧父親在旁,橫了走遠的謝雨霖一眼,“大師兄最近越來越不像話了!——應長風,你剛才沒事吧?”

應長風沒開口,蕭鶴炎卻教育他:“白石,慎言。”

“我說錯話了嗎?”蕭白石在無關應長風的事上從來不怕他父親,眉目間的厭惡之色毫不掩飾地溢出來,“爹,他剛才那個樣子,如果不是你替應公子擋住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麽辦……而且我見他眼底發紅,不太正常。”

“他沒有要動手的意思,是個虛影。”應長風淡道,甚至些許戲谑着,“小把戲。”

蕭白石被他一說,垂頭喪氣道:“又在說我看不出來嗎?”

應長風道:“我對劍氣敏感些而已。”

言罷他就不開口了,随手撿了串葡萄慢吞吞地開始剝皮,聽蕭鶴炎遲鈍半拍,問蕭白石道:“你說他眼底發紅是什麽意思,雨霖有異常嗎?”

蕭白石可算找到機會說試煉時的切磋了,他先将自己的事跡對蕭鶴炎傾吐了一次,皺起眉提到謝雨霖:“……後來師兄弟們叫我向大師兄請教,他雖未真正出劍,但四處都是劍鋒,我差點就躲不及了。結束了再略一思索,當中殺意居然不是假的——大師兄未必真要對我不利,爹,你記得指點他。”

蕭鶴炎沉吟片刻,出人意料地轉向應長風:“劍修之事你最清楚,如何看?”

他們二人好聲好氣能說上幾句的機會簡直鳳毛麟角,蕭白石情不自禁往前傾身,眼睛半刻都不想離開,好把每一個動作都看得清楚。

應長風正吃葡萄,聞言,把籽吐在手心後又拿起帕子擦了擦,細嚼慢咽完畢,才端莊地偏頭看向蕭鶴炎:“你說剛才那人麽?”

“不錯。”

“心魔已生,難解。”

應長風說罷又給自己塞了顆葡萄,惜字如金地閉嘴了。

蕭白石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遠處和師弟們開懷暢飲的謝雨霖,問:“爹,這可怎麽辦?我聽說劍修生心魔會有性命之憂的……大師兄他真的沒救嗎?”

蕭鶴炎沒回話,片刻後嘆了口氣。

心魔從來都無藥可醫,劍修每一步進階均是踩在刀刃上,稍有不慎滿盤皆輸。故而古往今來,那些名震天下的劍修光風霁月,飛升的始終未少數,

他知道這條路兇險,彼時謝雨霖執意如此,即便他是師長也沒有說得動謝雨霖。如今謝雨霖突破第八重,修為大漲,更加不能聽得進去了。何況蕭鶴炎不知謝雨霖到底因何而生心魔,連勸解都顯得蒼白。

蕭白石還想再問,突然什麽東西向他激射而來,差點糊了滿臉。

他一偏頭避開,一粒葡萄打空了,骨碌碌地滾過桌案。

應長風指尖保持着彈它的姿勢,朝他眨了眨眼。

父親還在旁側就敢這樣!蕭白石登時有點耳熱,他忙不在意地拂開它,還沒聽蕭鶴炎有何态度,應長風倒是難得開了金口。

“我倒是另有一事在意。”應長風忽道,“白石,你聽過‘上古四獸’麽?”

蕭白石愣了愣,條件反射地像背書似的答:“我知道,四大靈獸,在千年前一次靈力失衡後便決意各自鎮守四方化靈池,維系着四季流轉、日升月落,而确保靈力不會再次造成大範圍的紊亂……怎麽了嗎?”

應長風嘴角翹了翹,反問道:“你信嗎?”

“信嗎……?”蕭白石愣了下,“大家不都是這麽說的麽?”

蕭鶴炎眼眸微微暗了,對應長風道:“你看過《山海異聞錄》?”

應長風不予置評,笑了笑:“不關你的事。”

蕭白石雲裏霧裏地問:“什麽啊?”

但應長風和蕭鶴炎都無暇理會他,蕭鶴炎一把按住他空餘的右手腕:“在哪看的!在翠微山,還是在別處——你忘了怎麽答應我的?”

應長風沒有吃痛的感覺,他甩開蕭鶴炎,玩着那串葡萄漫不經心道:“不,是在離火劍門。”

“離火……”

“十來歲的時候吧,剛學會認字寫文章,父親扔給我那本書,我就看了。離火劍門與世隔絕,并不覺得它有什麽特別之處。”應長風偏頭看向他,“待到從遠海初來乍到中原,才知道《山海異聞錄》在此地居然是本禁書。”

蕭鶴炎:“……”

“在東暝觀時,我無意中問了一句,對結果很好奇。”應長風頓了頓,道,“你們中原人将平章別院的那些筆墨文章奉為圭臬,他們說禁就禁,從未有人質疑過其中緣由。且不說各門各派也都不是文盲,衆人活個二三百年再尋常不過了……如果平章別院造了謠,別人不就都被蒙在鼓裏了嗎?”

他很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字裏行間都是深思熟慮過的痕跡,蕭鶴炎皺眉道:“你說的這些我何嘗不曾想過?平章別院千百年來做的只有這一件事,整理典籍,編撰道史。清心道坐大,天地盟成立後更加對他們敬重不已……”

“我明白了。”應長風道。

蕭白石:“什麽?”

應長風好心地解釋道:“所以他們說了算,但你不服。否則翠微山怎麽會也剛好有一本《山海異聞錄》?”

蕭鶴炎并未否認:“你到底想問什麽?”

“沒什麽別的,就是想知道一件事。”應長風又是那種浮于表面的笑法,只讓人感覺嘲諷,“書中所載的上古兇獸那一場異變,和平章別院的道史中所寫的聖獸‘鎮守四方’內容不同,孰真孰假?”

異變?兇獸?蕭白石望向應長風,喃喃道:“怎麽可能……”

上古四獸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據守四極。他們自開天辟地之時就吸食靈力存在,歷經滄海桑田後通人性懂人言,力量強大,可翻山倒海。

千年前因靈力紊亂失衡,四聖獸投身四方的化靈池,又用補天石柱鎮壓其上,以身為封印換得江山安定。

所有的書冊與口耳相傳都是這麽說的。

蕭白石徹底茫然了,異變怎麽回事?難不成四聖獸其實是兇獸麽?

但靈獸與兇獸,那差得實在是太多了,何況已經有了“聖”之名的四獸呢?一朝被劃為茕鬼、禍鬥的一丘之貉,誰能接受得了?

他的疑惑還沒理清大概,蕭鶴炎又施加了一擊:“青龍之變是真的。”

“你聽誰說過?”應長風步步緊逼。

兩人之間氛圍一時奇怪極了,蕭鶴炎是宗師高手,應長風一點修為也無,反而從氣勢上好像蕭鶴炎反被對方壓倒。

蕭鶴炎躲開了他的視線:“不重要,我也不知情。”

“很重要,青霄真人。”應長風話裏有話,“若說別人不知,我信,畢竟平章別院能做的都做了。可翠微山在那場變故中至關重要,後來封山數百年直到你開宗立派……你不知情,這話你自己信麽?”

蕭白石被忽略,忍不住道:“你們到底打什麽啞謎?”

應長風冷哼一聲:“不想說?那我說了。”

“你……”

“《道史》和《萬獸綱》都說上古四獸甘願為平衡靈力投身化靈池,但《山海異聞錄》并非這麽寫的——”

“應長風!”

“玄武入池之後,青龍被一名入魔的修道者以通靈術驅使,成了兇獸,四處禍害人間。東方的化靈池一夜之間靈力洩出,天地間清濁失衡,陰陽逆轉,五行四季無一處能恢複正軌。後有七位大能耗盡修為方能将它暫時封印在東海深處的補天石下,那位修道者,也被扒皮抽筋不得好死了。”應長風說到此處,輕飄飄地剜了蕭鶴炎一眼,“這些事,平章別院删去了,以為過了幾百年當時的大能們飛升的飛升、隕落的隕落,便無人知曉。”

蕭白石:“那和父親有什麽關系?”

“青霄真人,那位入魔的修道者,或者七位大能中的哪一位,和翠微山有關吧?”

應長風問完,蕭鶴炎手中再無法控制力道,震碎了桌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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