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章十六

涅凰雖口不能言,內心卻有很多想法。即使得到了羽清音的承諾,那種不安的感覺卻還萦繞心頭。他一直很害怕,從很久前開始,便總被這種恐懼充斥。第一次睜眼看到這世界時,就被孤身一人的恐慌所包圍,直到陵光神君出現,才讓小小的他得以釋然。這繁華世界,并非只有他一人。

然這與生俱來的孤獨感緣何而至,拂過半生,歷經潮起潮落,他才明白。

“未央一定照顧好小少爺。”

“之後就辛苦你了。”

這句寒暄讓未央有些不舒服。

“閣主您別這樣說,給我一種不好的感覺……”

“怎麽?”羽清音轉頭看他,笑。“還就喜歡我只奴役你不說謝謝?”

當然不是。只是在這種氛圍之下,羽清音突然冒出的這句話總給人一種不安的預感,像是最後的交代。

“說給你聽你就聽着,別想太多。”羽清音再次摸摸涅凰的頭頂,垂眸。“這孩子就拜托你了。”

未央點頭應着,心中漸漸升起一絲愧疚之情,這并非子虛烏有,若不是那日他們一起去了長安城,若不是他出了問題,羽清音也不會遇到靑浣,也就不會有這些麻煩的事情。

飯後,羽清音将他們兩人一同送到酆都城——黎偞鬼君的宮殿。涅凰是第一次來酆都城,所以對這個天色永遠處于黃昏斜陽的地方充滿了畏懼,一雙小手始終緊緊抓着羽清音的衣袂。而本就出身于幽冥司鬼族的未央到這酆都鬼城毫無不适之感,畢恭畢敬地跟在羽清音身後,靜候交代。

羽清音已事先通知,所以黎偞已在殿門口親自迎接。

“儲君殿下親自相迎,在下着實受寵若驚。”

羽清音抿嘴藏着笑意,認認真真地彎腰作揖,行了一出大禮。

“少扯虛的。”黎偞手一揮,長袖帶起微風,朝他們走來。“這就是你說的小鬼?”

看到抱着羽清音大腿的涅凰,黎偞眉毛一斜,雙眼鎖定這小娃。涅凰不敢直視黎偞的赤色雙瞳,怯生生地躲到羽清音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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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的‘犬子’,暫時托、付、給、你、照、顧了。”

羽清音眯起雙眼,笑得燦爛。

“犬子?和犬神還是犬妖生的?”黎偞一臉驚悚,指着羽清音的手抖了三抖。“你這家夥還真濫/交到搞出野種啊?”

“你說什麽?”

羽清音逼近黎偞,依舊笑着,不過那笑容明顯變了顏色。未央微微嘆氣,黎偞鬼君還是跟過去一樣呢,說話不懂得察言觀色。

“咳咳,說正經的。”黎偞發覺不對,裝模作樣咳嗽兩聲。“我按你所求,找到那小蛇仙被困于夢中的魂魄了,不過……”

“不過什麽?”

“她啊,舍棄仙根化身為凡人,而壽命未盡的枉死之人,魂魄是要進入枉死城的。”

黎偞的意思是,靑浣的魂魄現在枉死城?由地藏王親手為受無妄之災而死的鬼魂所創造的鬼城?壞事成雙,羽清音得小心不要驚動那位才行……

“總之靑浣安全就好,謝了。”

“怎麽突然道謝?”黎偞雙手抱臂,撇嘴,一臉不可置信。“你以前都是直接剝削別人辛勤勞動成果,不繼續蹂躏已是仁慈。”

羽清音額頭繃起青筋,跟黎偞說句好聽的他反而不少牢騷,果真是沒事找抽型。

“你我約定之事,待一切解決後,我會為你想辦法。而現在你就先想辦法勾住那個看上的男人吧。”

“男人”二字被羽清音故意加重了讀音,嘴角上揚,一臉使壞的表情。

“你你你……”

在旁人面前提起這事讓黎偞十分羞憤,他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卻拿羽清音沒辦法。

無視炸毛的黎偞,羽清音彎下腰再次親吻涅凰與他辭別。本以為這一切會很快過去,會回到不久前的平和狀态。但被羽清音所遺漏的那個,在蘇府襲擊過他的人,并不是這麽簡單的問題。

安頓好“家屬”之後,羽清音回到羽軒閣,坐等找不到那位假‘靑浣’找上門來。

按照他的設想,靑浣的妹妹找不到蘇亦秋,又見蘇府的一片狼藉,不抓狂才怪。而且連被困于夢境之中的靑浣也被人釋放,羽清音不信這個小蛇妖會鎮定自若。這只臨近暴走邊緣的小蛇妖定會親自找上羽軒閣,所以他只要在岐山等她來踢館。在自家地盤解決一只小蛇妖,對他這個神獸來說不是輕而易舉嗎?

羽清音這麽想着,因穩妥的勝算而暗暗自喜,他似乎看到了這事結束後的惬意生活。将靑浣妹妹的元神逼出那肉身,再幫靑浣還陽,這個貍貓換太子的小插曲就可以當做從未發生,一切都會能照舊進行。

而現實果然不會按照個人預想那般發展。

占據着靑浣肉身的那位妹妹——靑溪,果真氣勢洶洶地來羽軒閣踢館,但對方那穩操勝券的樣子卻是羽清音萬萬沒料到的。

桃李如蓋葉垂垂,花韻馨香清麗迷漫,暖日灑滿庭院,昴日星君今日當班,也是十分盡職。

搬了把竹椅坐在羽軒閣門口的羽清音,擺了一桌糕點和茶水,手搖羽扇,怡然自得地欣賞着滿院花草香氣。

他正逍遙,敵人卻落拓來戰。

對方帶着一陣風,手中持有武器,羽清音還未看清便被殘花敗葉糊了滿目。羽軒閣前院芬芳盛開的大片白色荼蘼,就這樣被靑溪的震撼出場毀了個七零八落。

羽清音用手遮住雙目,怕被迷了眼睛,心道不好,這可毀了未央的一片悉心照料。

鳳麟洲位于海之中央,四面弱水繞之,鴻毛不浮,不可越也。洲上有山川池澤及神藥百種,沿弱水行百裏有餘,有岐山,其木多桃李,山中有一碧潭,名翠湖。

若欲上岐山,便可能見到位于山口位置的羽軒閣。閣內中庭的菩提樹早已參天,院落中的桃樹李樹也蔥綠挺/拔,這跟羽清音剛成為閣主之前有了很大改變。而後院那片緋紅似血的花,是黎偞來此閑玩時,因想研究新品種的曼陀羅而留下的,形成了羽軒閣花草叢生的雜亂布局。

這一切的打理也要多虧未央的細心。

對不住了未央,看來今日這院內的花花草草是鐵定是要毀了。

如此好光景,卻要被一番打鬥所毀壞,就連不愛玩弄花草的俗人羽清音,此刻都倍感心痛。

“本閣主有好客之情,親自出門迎接。未想到這位貴客,您剛來就給了在下一個十足的下馬威啊。”羽清音揮動羽扇,一陣和緩之風卷起空中雜亂飛舞的花枝綠葉,徐徐落至地面,如此視線中的障礙物便消失不見。“可惜啊,未央的心血就這麽毀掉了。”他手握白色羽扇,看着一片凄慘的庭院搖頭嘆氣。

“哼。”此時占據着靑浣肉身的是雙生妹妹靑溪,短短幾日未見,這小蛇妖又增長了不少嚣張氣焰,居然學會了居高臨下,用鼻孔看人的挑釁方式。

“您毀了這滿院的花草樹木,在下不做計較,不過,能先請您從天上下來,我們面對面聊聊嗎?”

羽清音努力保持微笑,他的年紀不知要長這小蛇妖多少,作為長輩得有些度量。

“羽清音你打的小算盤是瞞不過君上的,哼。”靑溪從半空中那朵祥雲飛下,落于地面,雙手抱臂不屑地看着他。“你以為蘇亦秋被你藏起來就會安全?”

什麽!?

羽清音心中一震,莫非這些人還敢對下凡歷劫的仙君下手不成?

“乳臭未幹的小蛇妖也會使張良計?不巧在下善使過橋梯。”

想要避開非人之物的追殺,不得不說躲在凡界是最好的辦法。根據鬼神之律,神魔妖鬼都不會輕易在凡界動用法術。連羽清音和司命都忌諱這會反噬自身的律法,靑溪這種小蛇妖更不用提,怎麽受得起這種天罰,除非……她背後有不得了的人支撐。

他在一瞬間首先擔心的卻不是蘇亦秋,而是穆惜白的安危,他一介凡人布衣,帶着不能使用仙法的蘇亦秋怎麽對抗非人之人?

“呵,你果然天真。在岐山隐居幾百年導致腦袋變成石頭了嗎?你是那石猴啊?”

羽清音嘴角抽動,小丫頭嘴皮子還挺厲害。石猴指的可是水簾洞那個?真不怕那位烈性子的主将她吞了連骨頭都不吐。

“那位石猴大人可比不上,在下倒是好奇您的君上是哪位高人?”

“你不配知道君上的名號!”不知怎的這位靑溪突然激動起來,毫無預兆的亮起武器。

“咳咳,”見狀,羽清音有些尴尬,看着對方手中拿的東西怎麽也不覺像那是武器。“姑娘,你手中那個樹杈一樣的東西是什麽?青銅劍?難不成您來這裏之前還順路去夏禹墓逛了一圈特意偷過來的?”

“不知道說明你見識短淺。何必多言,我要将你和羽軒閣連根挖起。”

不用想也能猜到了,剛剛毀掉滿院樹木的東西正是這個“樹杈”一樣東西。這都是哪來的危險物品和危險人物啊,羽清音在心裏嘟囔。

“掘地三尺将羽軒閣挖了?那還真不是件易事。”羽清音嘴角抿着一絲笑,側過身慢慢地将位置讓開。“畢竟這羽軒閣不是在下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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