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章三十八

“人死不能複生。”

此刻何種安慰的話語都是多餘,失去了重要之人的傷痛不是旁人幾句話就可以安撫的。

卿木澤緊握雙拳,眼中一滴淚也沒有。

“這道理我懂。”

“那我就不再贅述。”

白澤對如今能努力恢複冷靜的卿木澤刮目相看。她真的不是普通的女子,心中定然有自己的想法。雖然姚瀾媚的死對她打擊很大,她卻未曾就是一蹶不振。

多半是已有了決定。

“繼續說說你們之後的經歷吧,你和姚瀾媚。”

白澤颔首,似有了然。

“也許還有活着的你還能為姚瀾媚做的事情。”

不能讓她的死變得毫無意義。

縱然生死之事已無法扭轉,活着的人卻還有可以去改變的事情。

縱然悲傷難以言表,被遺留下的她卻還有可以為姚瀾媚所做的事情。

縱然無法再與那只雜毛狐貍攜手游覽凡界,她仍可以選擇繼續陪着她,無論何地。

而在告別這世間之前,卿木澤要親眼看着将姚瀾媚牽扯進去的那一切終結。

她要阻止那個男人達到目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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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帝女曾命儀狄造酒進貢給夏禹。有記載為證:

“*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遂疏儀狄而絕旨酒。”

“說這做甚?陳年舊事。”

留着絡腮胡的中年男子,毛躁的頭發随意地束成一縷,面容被過長的額發擋去一半,只露出半眯的左眼。他一身鴉青色破布衫,腳踩褴褛草鞋,散發着如同那些街旁巷角食不果腹的乞丐般的寒酸氣,右手還抓着盈滿醇香的酒壇。

“……其實,我只是在給小狐貍普及歷史文化知識。”

卿木澤雙手架在狐貍樣的姚瀾媚腋下,将她提在半空中。

她并不是在懷念酒神儀狄過去的光輝事跡。

儀狄苦笑,提起酒壇仰頭暢飲。

“昆侖山的神樹不遠萬裏跑到凡界來做什麽?”

儀狄依靠酒壇作為身體的支點,斜着身子看着卿木澤,面上始終帶着一抹醉酒的紅暈。卿木澤背對着儀狄盤坐于草席上,頭頂上方翠綠的柳枝随風翩翩而舞,空氣中摻雜着花草的甜味,與馥郁的酒香。

“不知儀狄大人近來可曾聽說過有關鳳凰或九尾天狐的傳聞?”

“哈哈哈。還真把我當個神啦?”儀狄俯首大笑。“我只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散仙,地位尚不及那被凡人供奉的‘五大家仙’,你能從我這裏打聽到什麽?”

卿木澤轉動身體,跪坐于儀狄面前,态度依舊畢恭畢敬。

“非也。大人是掌管造酒的仙,三界之內凡是對酒有需求的神祗神獸,難免都要與您一見。”

“哦?”儀狄眼中含笑。“你要問的是誰?”

“姚冶和……羽清音。”

卿木澤重點要找的人是姚冶,但真正跟酒會扯上關系的其實是羽清音,所以她才最後說出他的名字。

“你說的這兩人,”儀狄思忖後說道。“我的确與其中一人是熟識。”

卿木澤雙目一亮。

“羽軒閣閣主,羽清音,乃我門下常客。”

性嗜酒且好美酒的羽清音,怎麽可能不認識儀狄呢?

雖然桃源鄉不似凡世那般晝夜分明,但此刻窗外也已接近黃昏,白澤與冷靜下來的卿木澤又繼續相談許久。

“然後?”

卿木澤就是從儀狄口中得知羽清音擔任羽軒閣閣主之事的吧。

“儀狄将羽清音所在之地告訴了我,但……”

卿木澤雙手捧着白澤遞過來的茶盞,微微垂下頭。

白澤挑眉:“但?”

卿木澤攥緊手心,欲言又止,糾結沉默了許久才開口:

“在後來繼續流浪的路上,一個自稱‘未央’的少年攔住了我們的去路,替某個人傳達口信。”

“未央?”

白澤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那位名為未央的少年一身灰黑長衫,面若傅粉,慘白如紙,他朝抱着姚瀾媚的卿木澤微微一鞠躬,緩緩開口:

“吾家君上囑咐小人傳話給兩位姑娘。”

卿木澤在發現的那一刻便已進入全身戒備,她并未答話,雙目緊盯對方的一舉一動。

這少年并非凡界之物,既非神也非仙,其氣息源自幽冥地界,再看那雙紅中泛紫的眸子,怕是身份不簡單。

未央苦笑,從袖袋中掏出一個物件置于手中呈于卿木澤眼前。卿木澤并沒有要接的打算,姚瀾媚卻張嘴将其咬了過來。

是一封書信。

“這上面有那個戴面具的家夥的氣味。”

卿木澤猶豫着從姚瀾媚尖嘴接過信打開,快速掃了幾眼後,迅速合上。

“上面說了什麽?”

姚瀾媚想看但看不了,因為她除了自己和姚冶的名字外不再認識其他字。

“沒什麽。”

卿木澤表情愈發冷峻嚴肅,可見信上說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看來您已明白不能告訴……”未央瞄了一眼姚瀾媚。“善意的謊言是必要的。”

“這也是你的那位君上說的?”卿木澤冷冷一笑,她對那個素未謀面的幕後之人十分不爽。“他怎知道我就會相信?”

“只要您繼續調查有關羽清音的事,自然會相信吾家君上所說。”

卿木澤咬緊牙關,十分憤恨。她不相信這信上所說的一切,但又無法反駁這一事實。能解釋姚冶為何消失不見的,也只有這種可能。

「姚冶為了救羽清音,已神念俱滅。」

她要怎麽将這一消息告訴姚瀾媚?這根本無法說出口。

“而且吾家君上在信中應該也已說明,若您希望某人能繼續活下去,最好不要浪費時間在尋找吾

家君上和姚冶的線索了,不如去尋找破解娑羅雙樹種子的辦法吧。”

“你相信這個來路不明的未央?”

白澤手下的那小童再次過來替換茶水,并伏在耳邊向他報告了涅凰的情況。

卿木澤搖頭。

她不相信未央,但她也确實不再浪費時間在那個面具男身上,她開始不斷去搜尋有關娑羅雙樹的事情,同時尋找着羽清音的下落。後來,她終于找到鳳麟州岐山,将姚瀾媚托付給羽清音。單身上路去找白澤,想求白澤救姚瀾媚一命。

“所以,其實你也該明白,我是救不了姚瀾媚的。”

白澤起身,背後投下黃昏的斑斓光景。

由于吞下了娑羅雙樹的種子,姚瀾媚的元神和姚冶的元神形成了共生的關系。姚冶是為救羽清音而犧牲了自己,所以需要姚瀾媚作為容器為其元神提供修養的場所。那位紫眸的帶面具男子早已計劃好這一切,就連卿木澤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其加以利用。

到此刻,卿木澤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從最初開始,她和姚瀾媚的相遇,她将姚瀾媚托付給羽清音,她會來找白澤。這一切都受到了那個男人的幹預和引導,并向其希望的方向發展着。

白澤不禁佩服起這人的心思缜密。

“姚瀾媚确實已經不存在于這世上了。”

白澤并不打算委婉地将事實說給卿木澤聽,他只是淡然地将這一結果反複陳述,讓卿木澤面對這一無法改變的現實。

“沒見到她的屍體,我還是不會相信呢。”卿木澤苦笑。

所以,她才會看起來那麽鎮定嗎?白澤心中對眼前的女子多了一分憐憫。

“即使你現在趕往岐山,也見不到她屍體了。”

涅凰得到很好的救治和照顧,終于放心的陵光神君從內房探頭,觀察着白澤和卿木澤的對話情況。

“你也明白吧?吞下樹種的姚瀾媚與姚冶的複活息息相關。你不如立即動身去青丘,看看姚瀾媚所住山洞前的那棵娑羅雙樹,若其已恢複翠綠,煥發生機,那必然是……”

白澤稍頓,卿木澤面色如土。

“姚冶重生,姚瀾媚死。”

以命換命,并不是只靠娑羅雙樹的種子就可以做到的,那個男人為了讓姚冶重生,必然還奪得了其他的東西。

一向禮節周到的卿木澤聽完白澤的話後,連告辭都沒說便立刻閃出房間,離開了桃源鄉。

“到底發生了什麽?”

陵光走到白澤身邊,隐隐感到了事态的不好。

“對你來說,是件好事。”

白澤扭頭,朝陵光露出燦爛的微笑。

“你家的小鸾鳳,不再是‘半身魂’,終于完全‘蘇醒’了。”

陵光聽得一頭霧水,這是什麽意思?白澤之前說過涅凰心志不完整,所以才生長緩慢。此刻卻又說什麽“半身魂”,莫非連涅凰的元神都是不完整的?

白澤沒有理會陵光的疑問,喃喃自語。

“羽清音就要死了……”

和那個時候所預見的,毫無偏差,不知是喜是憂。

羽清音,這個結局會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作者有話要說: (出處:戰國劉向《戰國策·魏策二·魯共公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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