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 章四十三
姚冶并不打算休息,雖然他剛剛恢複,但還有太多需要他去完成的事情。當他扶着石床邊緣想要下去時,還未脫離支撐點,雙腿卻已開始抖個不停。許久未活動的身體,根本無法立即恢複常态,他暫時只能像殘疾人一樣靠別人的攙扶行走。姚冶不得不敗給無情的現實,如今這種無能為力之感猶如夢魇,不斷折磨着他。
他握拳恨恨地向石床砸去,白皙的手染上殷紅血跡。發洩後,他擡頭看到姚瀾媚已經失去生命的身體,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耳邊響起了在羽清音涅槃之前,他們的曾經的一些玩笑話。
“這是你以前種下的因果呢,五師兄。”那時他還是在昆侖虛和羽清音一同修行的九師妹,他們一同生活在昆侖山之上。“若不是當初你把我撿回來,我也就不回纏上你。”
“嘛,開花必結果。”羽清音頭枕雙臂倒在草地上,仰望着碧藍天幕。“誰讓你長得這麽漂亮呢~你師兄我最大的愛好就是獵豔美色~”
姚冶現在仍然清楚地記得當時的自己是如何微笑的。雖然那時接近羽清音是受霊涯的指使和安排,但後來自己卻真的喜歡上日日與他厮混在一起。
那段日子,是真的快樂。
有因必有果。相遇、分離、重逢、死別,這或許是必然結果,但姚冶不甘心。
“對不起,小瀾媚……對不起,但我真的想活下去。”
為了給你報仇,為了奪回羽清音。
即使明知自己奈何不了鳳絕塵一分一毫,卻也不想就這樣默默退場。
一品相思難忘苦,落花猶在空掩門,不知人面去何處。
自從姚冶醒來,霊涯就不見了蹤影,幾乎不曾再回到這處山洞,只有黎偞會每天過來看看。山洞附近由窮奇和梼杌交替把守,姚冶基本處于半監/禁狀态,他每日的所作所為也都會由窮奇或梼杌彙報給霊涯。
姚冶并未表現出什麽奇怪的舉動,他在等待體力和法力恢複,同時等待一個時機。
不過,黎偞這些日子裏的探視卻是毫無緣由。霊涯未曾給過命令讓他監視姚冶,也未曾給過命令讓他照顧姚冶,他卻每天都會跑來送瓜果,送食物,送些必需品。
起初,姚冶還會覺得有些驚訝,但兩三天過去後,他對黎偞的出現便見怪不怪了。
四五日後,稍稍緩解了郁結的姚冶終于正視了姚瀾媚的死亡,決定将她安葬。可他被霊涯軟禁,根本無法離開此地。他正糾結着該怎麽辦的時候,黎偞懷抱一堆瓜果走進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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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姚冶發亮的視線,黎偞不禁一抖,茫然地望着對方。
“儲君陛下,”姚冶笑得妩媚妖嬈,朝黎偞靠過來。“姚冶有一事相求。”
黎偞本能地後退兩步,一滴冷汗倏地滑下臉側。
“何、何事?你說說看,只要不是幫你越獄……”
姚冶忍俊不禁,掩嘴笑道。
“非也。”
懸着的心放下半顆,黎偞停止了後退的步伐。
“那是?”
姚冶和黎偞面對面站着,兩人身高稍有差距,黎偞略輸一籌。姚冶微微垂眸,視線落在了他懷中的一捧葡萄上,像發現了秘寶般得意地摘下一小串兒,一顆一顆放進口中吃了起來。
“幫我将姚瀾媚的……送回青丘。”
本是愉悅的語氣,說道那只小狐貍卻又降了下去。
這并不是什麽難事,黎偞辦得到。
“好,我幫你。”
“夠爽快。”姚冶笑,拿起一顆葡萄塞到黎偞嘴裏。“那麽,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欸?”
黎偞木讷地咽下葡萄都來不及吐皮。
“你每次見到我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說吧,到底有什麽想問的?”
姚冶在一旁的石椅上施施然落座,銀白勝雪的發絲從肩側滑落,不失一番神采。
見此,黎偞又是一怔。
這種美得颠倒雌雄的景象似曾相識,讓他既沉迷又抵觸,記憶中有一個人身影與眼前之人慢慢重疊。
“你和霊涯,是什麽關系?”
脫口而出的卻不是此刻黎偞腦中正在疑惑的問題。
“就知道你要問這個。”姚冶聳肩。“只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我還有利用的價值,所以他仍然對我有興趣。”
黎偞低頭。姚冶說的沒錯,霊涯确實就是這種人。
“那你要利用他做什麽?”
笑意從姚冶眼中退去,他的表情變得複雜難懂。
“為了滿足我的自私。”
沒錯,是他的自私。
羽清音是否想要為姚冶活下來,姚冶從未聽他從口中說出來過。姚冶只是單方面地,自私地希望羽清音可以活下去而已。
“我果然覺得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從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被這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折磨。”
黎偞将懷中的瓜果放在就近的石桌上。
“你,可知道羽清音?”
聽到自己剛剛還在心中反複念着的三個字從對方口中道出,姚冶先是錯愕,後是苦笑。
“何止是知道?”他的笑容愈發凄然。“羽清音身體的每一寸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每天都要在心中反複重溫。”
黎偞被他的又一番驚人宣言吓到,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而羽清音也真是……風流債遍天地。
“你與他的氣息很相似。”
“那是必然。因我犧牲元丹,才從浴火涅槃中保他一命。”
黎偞皺眉,面色微冷。
“你這樣做不只害了自己,也不能拯救羽清音。他現在那個樣子,根本不叫活着。”
“看來你很了解羽清音的情況嘛。”姚冶冷笑,卻不知這笑容裏的譏諷是對他自己,還是對黎偞。“所以我剛剛說過,一切都是為了滿足我的自私。”
黎偞這次才是真的欲言又止。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
姚冶點頭,笑得雲淡風輕。
就因為希望羽清音活下來,甚至無視其主觀意願,并且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算不擇手段也不曾猶豫。只用一句“為了滿足自己的自私”來解釋做這一切的動機,黎偞不懂,他理解不了。
“就因為羽清音?為了什麽?為了得到他的情?他的愛?”
“儲君陛下,你果然還很年輕。情啊愛啊,一時新鮮,很容易就消失的,這種東西适合凡人用來維持彼此的關系。對于擁有漫長生命的我們來說,還有很多其他的感情可以刻骨銘心,深入骨髓,永遠難忘。”
黎偞呆呆地看着姚冶,眼前有着傾城之貌的人到底是何種心境才能說出這番話?
“你也不用這麽警惕。放心,為了羽清音我連元丹都可以舍棄,又怎麽會傷害他呢?”
姚冶露出那種純淨嬌媚的笑容,看起來人畜無害。黎偞難以想象能用純潔善良之類的形容詞去形容他,卻也無法将狡黠邪惡這一類詞放在他身上。
“其實這一切很簡單,只不過是我喜歡他而已。”
若有人許你一生,你可願還他一世?
亦或是,你仍選擇三生三世只為令一人牽動己心己身?
姚冶慢慢恢複了生命力,而另一邊,某個人慢慢恢複涅槃前的記憶。
“便是我有錯在先,師傅也犯不着因此要将我碎屍萬段吧?”
羽清音用手按住右肩的傷,眉一挑,對面前提劍而立的人譏諷道,可話到一半卻恍然明白了什麽。
鳳絕塵曾說過……誰敢動他的東西,縱使是一絲一毫,他也會将其抽筋剝骨,碎屍萬段。
羽清音的所作所為顯然已傷及了他的“東西”。
說到做到,言出必行,将信用看的如此重要,羽清音都不知該怎麽稱贊他好了。
“你為何又要背叛我?”
這句話卻讓羽清音不明白了。
“師傅,這個‘又’是談何而來?啊,還有,‘背叛’又是從何說起的呢?”
從鳳絕塵釋放着陣陣寒氣與殺氣的神情中便可以讀到他心中那份憤怒的情緒。
羽清音從未對他承諾過什麽,兩人之間也沒有什麽特別的約定。
是的,沒什麽特別的。
他們的關系只不過,他是鳳,他是凰。身負彩翼,雙生于世,秉承七彩霞光,本該執手至死,同卒于世。
就算白澤這麽說過,羽清音也不會等來那一天的!
因為鳳絕塵此刻就想殺了他!
真是諷刺,羽清音冷笑。
割袍斷義,曾經的相濡以沫,不如就此相忘!
夢,該醒了。
“你怎麽了?”
剛剛睜開了雙眼,便看到鳳絕塵那張表情淡漠的臉。羽清音擡手抵在他胸口,将其推離自己身側。
“沒怎麽。”
“做夢了?”
羽清音一頓,回想着剛剛的夢境。
“沒。”
“說謊?”
鳳絕塵不理會羽清音的抵觸,收進雙手将其緊緊圈在懷中。羽清音無奈地煩了個白眼,此刻兩人正赤身裸/體地躺在脫下的衣物上,而地點正處荒郊野外,沒錯,他之前烏鴉嘴只說出一半的事情發生了。
羽清音和鳳絕塵,他/奶/奶的真在小樹林裏那個那個了。
“我沒說謊,是你從不信我。”
鳳絕塵将頭埋在他胸口,悶聲道。
“你教我如何信你?”
這句話卻滿是辛酸與無奈。
沒來由的,一陣愧疚之情上升到心頭,羽清音脫口而出。
“對不起。”
“不必再說。”鳳絕塵的手從羽清音背部緩緩下移。“我不會再要你的任何承諾,只要你的人。”
羽清音環住他的肩,無聲嘆息。
事情為何會發展成如今這種地步呢?難道這世上就沒有能讓他們兩個人普普通通地生活下去的方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