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失憶了
沈縱看了看攤在桌上的和離書,擡頭又對上明芙冷漠決絕的眼神,臉慢慢沉了下來。
他和明芙這樁婚事,算是各方利益驅逐下的産物。像他們這種聯姻,在皇室之中比比皆是。
明芙端莊娴靜,規矩懂事,舉手投足皆為閨秀典範。從容貌到出身,全身上下連頭發絲都挑剔不出任何毛病。
任誰看來,他們這段聯姻都是天作之合。甚至于連沈縱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
明芙性子冷,話不多,不太愛搭理人,正好他也不喜多話。明芙不是個多事的人,平日他們各管各的,她很少主動找他,正好他公務繁忙,這樣倒也舒心。
若不是明芙每次對着他都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眼裏還總透着似有似無的厭煩。沈縱幾乎都快以為他們真是對相敬如賓的好夫妻。
這種日子過慣了,沈縱倒也沒覺得哪裏不好。畢竟像這種利益聯姻,私底下沒有幾對是能融洽的。能像他們這般做好表面功夫已屬不易。
明芙見沈縱遲遲沒有回應,皺了皺眉:“和離書有什麽問題嗎?”
沈縱搖頭:“沒問題。”
這封和離書字斟句酌、條理清晰,一看就是準備了很久,鐵了心要和他分開。
明芙:“既然沒問題,你便把指印按了吧。”
沈縱看着和離書自嘲地一哂,他差點忘了,像他們這種聯姻,一旦沒了相互利用的價值,和離也是常有的事。方才他是怎麽回事,竟會以為這個從來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女人會想和他要孩子。
成親三年,他們之間倒也沒什麽難舍難分的情誼,既然她鐵了心要與他分開,沈縱自然不會勉強。
沈縱擡手沾了印泥,在和離書上按下指印。
明芙伸手拿走按好手印的和離書,露齒一笑。被她這一笑,沈縱頓時心頭一堵:“現在笑得那麽開懷,方才又為何在院子裏哭紅了眼?”
哭紅了眼?明芙歪了歪頭,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沈縱是誤把她花粉不耐掉淚當成了她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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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誤會了,我沒哭,只是對花粉不太耐受,如今正值春季,百花争相開放,恰巧你又在院子裏種了許多芍藥。弄得我眼睛癢,這才忍不住流了淚。”
沈縱一時無話,成親三年他從未注意到明芙對花粉不耐受的事。不過現在知道也沒用了,和離之後她的事一概與他無關。
明芙正要推門離去,沈縱擡頭喊住她:“等等。”
明芙緊了緊手上的和離書,看向沈縱:“還有何事?”
沈縱涼涼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和離書需要加蓋官媒印方可生效,否則就是廢紙一張。你可千萬別忘了找官媒蓋章,免得到時候與我牽扯不清。”
明芙神色平淡,眼裏無光,沒有半點不舍,回敬道:“你放心,我腦子沒毛病。”
好不容易脫離苦海,鬼才要和他牽扯不清。
明芙出了書房,外頭不知何時狂風大作、電閃雷鳴,下起了暴雨。雨勢很大,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今日是趕不及去官媒蓋印了。
不過和離也不差這一兩天,還是等明日雨停再去好了。明芙把和離書收進袖口,腳步匆匆往自己住的小院趕。
途徑長滿芍藥的後院,明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沈縱愛花,可她偏偏花粉不耐受,再漂亮的花放到她眼前,她也不懂欣賞。
明芙忿忿地想,院子裏這麽好一塊地,種芍藥還不如種大白菜。
等她和離後,便帶着這些年存的私房錢,回越州置一間大宅,在大宅後院辟一塊土地,種滿大白菜。還要挖一個小池塘,裏面種上菱角和蓮藕,再養幾尾大肥魚。夏天煮菱角,秋天便吃糯糯的糖蓮藕。
簡直美滋滋!
對了,宅子太大,一個人住太浪費。或許她還可以像永福大長公主一般,養幾個面首讨自己開心。
精壯勇猛型,溫潤如玉型,才華橫溢型,貌若潘安型……
現在她有錢了,沒有什麽小白臉是養不起的了。
不知怎地,明芙腦子裏忽然閃過了沈縱的臉。
沈縱看着清瘦,力氣卻不小,尤其是與她同房之時,總要弄得她腰酸腿軟動彈不得才肯罷休。按這麽算,沈縱屬實勇猛非常。
不止如此,他身居高位卻寵辱不驚。博古通今、學識淵博絕對能稱得上才華橫溢。
至于臉,這世上怕是很難找出幾個比沈縱長得更好的人。
這麽一想,明芙瞬間沒了養面首的念頭。
花這冤枉錢養面首,還不如別和離,留在王府白嫖沈縱。
廊下狂風呼嘯,明芙伸手攏了攏被風吹開的衣襟,和離書從袖口滑了出來,“嗖”地一下被風吹遠。
明芙連忙跑出去撿,和離書被雨水打濕了,她整個人也被雨淋透了。明芙把和離書撿起來護在胸口,眼眶一熱,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沈縱很好,可他們從來不會相擁入眠,她的床榻另一邊總是冰冷的。即便同床共枕,也只是按部就班地履行夫妻應盡的職責,連一個吻都不曾有過。
都怪院裏的芍藥,害她眼淚止不住了。
等她與沈縱和離後,就找個溫暖又會疼人的男子做夫君。每夜枕着他的手臂入眠,在他懷裏撒嬌打滾,還要與他吻到難舍難分。永永遠遠甜甜蜜蜜你侬我侬膩在一起。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
“砰”……
“哐當”……
風雨中,擺在高樓窗臺上的花盆迎風而倒,直直砸在了明芙腦袋上。明芙軟趴趴地倒在了雨幕中,鮮血自額角淌了下來,順着雨水暈染了一片。
書房內。
沈縱處理完文書,靠在椅子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閉眼全是明芙轉身離開時的身影。
那封和離書,字字句句都在誇他好,最後還祝他再結良緣。沒有一絲怨言,也沒有一絲不舍。
其實他對明芙也沒有不舍,只是覺得在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年的人,驟然間就要離去,心裏有些不習慣罷了。
沈縱望了眼窗外,心煩意亂,把林管事叫了進來,吩咐道:“等雨停了,去把院裏的芍藥都掘了。”
其實人都要走了,掘不掘也無所謂了。
林管事應了聲“是”,推門離開。誰知沒過多久,他又折了回來,臉上滿是慌張焦急,進門連口氣都不帶喘地直接喊:“王爺,出、出事了,郡主她……”
“她怎麽了?”
“被、被花盆砸了腦袋,昏迷不醒。”
沈縱聞言,吩咐林管事馬上去把太醫局擅長治外傷和腦病的太醫都請來。自己當即往明芙住的小院趕去。
明芙父母早逝,唯一親近的祖母也在前幾個月離了人世,護國侯府已由旁支承襲。如今出了事,除了他這個名義上還是丈夫的人,無人可以倚靠。
即便兩人剛在和離書上按了手印,可只要官媒一日未蓋印,他們便還是夫妻。只要明芙還是他妻子,他對明芙便有責任。
成親三年,雖說兩人之間沒什麽男女之情,但也不曾有過争執和不愉快。這次和離也算是好聚好散,沈縱自然不希望明芙出事。
太醫們很快冒雨趕了過來,幫明芙止了血包紮好傷口,又在明芙的腦袋上施了針。做完這些幾個太醫依舊神色凝重。
只說明芙本來身子就虛,傷勢又重,失血過多加淋了雨,引發了高熱,情況不容樂觀。只能先喂些湯藥,看看情況會不會好點。如果今晚人能清醒過來,便還能治,否則怕是兇多吉少了。
沈縱點了點頭,讓幾個太醫今晚在王府留宿,以便觀察病情,又吩咐下人拿着方子去煎藥。處理完一切,進屋去看明芙。
明芙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臉上失了血氣,只剩下慘淡的白。沈縱以前從未仔細留意過,如今才發現明芙真的很瘦。整個身子單薄得仿佛風一吹就會散架。
她病成這副樣子,能不能挺過來還是未知數。若是能好,自然皆大歡喜。若是好不了,他便将她厚葬了,也算全了他們這三年淺薄的夫妻情分。
過了一會兒,月半端着熬好的藥進來,喂給明芙喝。不過因為明芙昏迷張不開嘴,而且月半身形肥大動作不利索,喂的藥有一半撒在了外面。
深紅色的藥汁順着明芙的臉頰往下,全部滴在了潔白的枕巾上。
沈縱盯着髒了的枕巾直皺眉,他平生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潔白的東西上有紅色污點。潔白東西上的紅色污點總會讓他想起他母妃去世前,挂在床邊的那塊沾滿血漬的白色帳幔。林管事見狀趕緊讓人把枕巾換了。
沈縱伸手搶過月半手裏的藥碗,不耐道:“我來喂,你去拿個小勺子過來。”
月半不敢多話,忙去廚房找了小勺給沈縱。
沈縱接過指甲蓋大的小勺,一點一點地把藥汁喂給明芙。
幾個時辰過去,天快亮了,明芙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月半又煎了副藥端過來。
太醫號過脈,搖了搖頭,表示不用再喂藥了,醒過來的機會不大了。
沈縱沒說話,只是接過月半手裏的藥碗,吹了吹滾燙的藥汁,繼續用小勺一點一點地把藥喂給明芙。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小聲在明芙耳邊威脅:“明芙,我們還沒和離,如果你現在死了,這輩子也別想甩掉我,将來還會和我葬在一起,到陰間當對死鬼夫婦。”
不想這樣的話,現在立刻馬上,醒過來。
明芙的手指動了動。
沈縱見她有了反應,咬牙道:“如果你敢死,我不止和你葬在一起,下輩子還娶你,死也不跟你和離,生生世世都纏着你,害怕嗎?”
怕就給我起來!
明芙醒了。
沈縱看着醒來的明芙,心裏五味雜陳,想不到跟他和離居然比死還重要。
不過王府不用辦喪事總是好的,接下來等她慢慢把身體養好再和離便是。沈縱把手裏剩下的半碗藥遞給她:“醒了就把藥喝了。”
明芙朦胧含水的雙眸直勾勾盯着沈縱,一絲紅暈悄悄爬上她的臉頰。她像個要糖吃的孩子一般,輕輕張開嘴唇:“啊——”
沈縱蹙眉不解。
她這個“啊——”是什麽意思?總不可能是在撒嬌要他喂吧?
沈縱搖頭失笑,一定是他想多了。依明芙冷淡的性子,是絕對做不出這等撒嬌邀寵之事的。
她好不容易醒來,此刻怕是急着想跟他和離,好離他遠遠的,怎麽可能要他接近?
明芙見沈縱沒有動作,委屈地癟了癟小嘴,把藥碗塞到沈縱手裏,雙手緊張地抓着被子,紅着臉羞答答地小聲開口:“要郎君喂。”
沈縱:???
作者有話要說: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出自《孔雀東南飛》
郎君也有指代老公的意思,不過這裏做為男子的尊稱。
七夕快樂噢!
叮,您的小甜妻阿芙已上線^_^
-感謝在2020-08-23 20:33:55~2020-08-24 12:36: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暖寄 2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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