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殿門緊閉,大殿裏沒有點燈。
阿雲被丢進來之後,已經過去了很長的時辰,“吱呀”一聲,似乎是來了人,腳步聲沉沉。
“呀,這是哪裏來的小髒貓呀?”他的語調似嘲非嘲,丹鳳眼涼涼瞥了一眼跟前的人,剛要伸手将她臉上的髒污給擦掉,阿雲下意識往後躲開。
李寒的眼神頓時兇狠,卻是笑了笑,“怎麽了?小髒貓亂跑還不長記性。”
他強硬的扣住她的下巴,漫不經心的笑笑,從袖口中拿出一方帕子,将她臉上的髒污擦幹淨了,“慘兮兮的,髒髒的,都不漂亮了。”
李寒又陰陽怪氣的跟她說話,阿雲心裏怕的要死,卻仰着腦袋,直勾勾的看着他,把積壓在心裏的話給說了出來,“李寒,你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他沒有回京城之前,如果不是她的父母心軟,看他可憐收留他照顧他,他能活到現在!?
這世上大概沒有人知道其實她比李寒要大幾個月,那個時候家裏多出一個沒見過的弟弟,阿雲甩過脾氣,又哭又鬧,要趕他走。
後來她覺得有個玩伴也挺好,而且他是她見過模樣最好的小孩子了。
誰知道長大了這個人就變得這麽壞了呢?
李寒漫不經心的笑笑,“如今敢直呼我名諱的也只有你了。膽子真大。”
他忽然使了力氣,“錦衣玉食供着你還不喜歡嗎?跑出去又怎麽樣?還想嫁給別人嗎?你就是記吃不記打,教訓還不夠多是不是?”
阿雲十五歲的時候是有一個心上人的,那人善良淳樸,家世普通,不說多富裕,但有幾畝良田,能夠吃飽飯。
這就足夠了。
那個時候阿雲就等着他上門來提親了,可是他忽然死了。
阿雲很難過,哭了三天,眼睛腫成了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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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久之前才知道,李寒暗地裏做過很多殘忍的事。
在阿雲的眼裏,李寒是個對誰都笑眯眯的不務正業的纨绔,從來沒想過他這麽攻于算計,而且他還會殺人。
“上回伺候你的宮女已經讓我給殺了,看守不力,死了也是活該。”屋子裏昏昏沉沉,他擋住了照在她身上那點僅有的光,“你放心,我殺了誰都不會動你。”
趙南钰已經不鎖門了,盡管如此,宋鸾還是沒有悄悄離開,正如他所說,她現在是個沒有身份的人,大概只有趙南钰這種偏執狂才會信她就是宋鸾。
多數她從前認得的人都是親眼見過她的屍體,也是親眼目睹了那一場大火。
在他們所有人眼中,她是個已經該死的人。
她知道趙南钰肯定有辦法給她弄個身份,可是他絕口不提這件事,心裏的算盤打得響亮,或許他還巴不得她一輩子都見不得光。
沒了宋家三小姐的名頭,她沒有父母沒有兄長,也沒有可依靠的人,只能像菟絲花攀着他的高枝而生。
趙南钰每天都會從外邊給她帶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把她當成個孩子,特意哄她開心。
宋鸾面對他已經能很平靜,有時候他不讓她出去玩,不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宋鸾也就是生氣而已,她逐漸也察覺到自己對趙南钰這個人沒有太多的情緒。
這看似是一件好事,可她心裏竟然有些不安,總覺得哪裏出問題了。
趙南钰似乎和趙家的人翻臉了,這幾天大房二房的人都要鬧到他的寝房中,扒着窗戶的門縫,宋鸾聽見了二夫人罵人的話。
趙南钰面不改色,吩咐侍衛把她給趕走了。
也不知道趙家發生了什麽事。
宋鸾撐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天空,臉上表情惆悵,腦子裏有很多奇怪的畫面閃過。
宋鸾在心裏埋怨那個神棍,好端端為什麽非要和她說公主世子的故事,最後還死的那麽慘,一丁點都不美好。
她想起來從前那個夢裏,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說過,那個綁在城樓被一箭穿心的女人是她。
宋鸾只把這句話當成笑話來聽,她有那麽慘嗎?總是被穿心而死!?
可惜她的夢境裏永遠都看不見那個男人的模樣。
宋鸾不太喜歡回憶公主的故事,那是一種天生的排斥,她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可架不住很多畫面硬要往她的腦子裏鑽,那些記憶就像原本屬于她的。
宋鸾站起身,擡起雙手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轉過頭一看,發現趴在書桌上的男人,不知不覺已經睡着了。
趙南钰這段日子似乎很累,眼底青黑,神情也難得顯了幾分疲憊,宋鸾剛走過去,趴在書桌上的男人就動了動,旋即睜開了雙眼,雙眸視線有些朦胧,望見宋鸾,他揚起唇畔,對她笑了笑。
餘晖斜照,這個毫無征兆的笑容,有些甜。
宋鸾咳嗽兩聲,“你若是累了,就上床睡吧。”
靠在桌上睡覺容易生病。
趙南钰揉揉眉心,視線逐漸清明,他開口,鼻音濃重,“我不困。”
天漸漸暗下去,他問:“你是不是餓了?”
宋鸾老臉一紅,趙南钰和她肚子裏的蛔蟲可真像,剛剛打算叫醒他,就是打算告訴他這事。
她不能見趙府上的任何一個人,就連餓了也不敢叫丫鬟進來。
宋鸾摸了摸空蕩蕩的肚子,聲如蚊鳴,“是啊是啊我餓了。”
“我讓人擺飯。”
“等等。”她突然叫住他。
趙南钰轉過臉,“怎麽了?”
臉皮是什麽東西,宋鸾已經不在乎了。
她紅着臉,支支吾吾,“我想吃醬板鴨。”
宋鸾不得已跟着趙南钰吃素好多天,早就饞的不行了。
趙南钰抿唇一笑,“好。”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對也不太正常,但趙南钰真的覺得現在這樣很好。
宋鸾無枝可依,甚至連門都不能出,只有待在他劃下的小小天地。
強烈的控制欲隐忍多年,一旦開了個口子就一發不可收拾。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呢?可是沒有辦法,他的愛從來都很自私。
丫鬟低頭布菜,全程都不敢擡起臉看她。
宋鸾吃了足足兩碗飯,胃口很好,趙南钰給她盛了一碗甜湯,他樂此不疲的往她嘴裏塞吃的,生怕她吃不飽一樣。
宋鸾打了個飽嗝,她忽然說:“阿钰,你總不能讓我在這間屋子裏待一輩子吧?”
京城有認識她的人,只要離開這裏不就沒事了嗎?
趙南钰一眼看透她在想什麽,淡淡開腔,“你想都別想。”略帶嘲諷的笑笑,他繼續說:“即便我不出手,你也出不了城門。”
她沒有通行憑證,到了城門口也只會被扣下來。
宋鸾甜甜一笑,趙南钰有一剎那的晃神,她主動坐到他身邊,揪着他寬大的袖擺輕輕搖晃,聲音甜膩,“你幫我弄個身份,好不好呀!”
趙南钰如今也算是只手遮天的人,給她造個假身份輕而易舉,就看他願不願意了。
這麽些天都沒動靜,就說明他不願意。
趙南钰這個人惡趣味嚴重,就是喜歡她求他。
“我知道你憋壞了,等我們搬出去,就好了。”
“要搬出去?!”
趙南钰要把她當成外室小妾那樣養着!?宋鸾不在乎虛名,甚至覺得脫離了他的視線,更輕松一些。
他對她點點頭,“你放心,新府邸已經快要建好,不會委屈了你。”
趙家要分家了。
三房因為這件事吵的不可開交,趙南钰的祖父尚存,按理說是不應該分家的。
趙三爺也是這麽想的,可他動搖不了兒子的想法,罵了趙南钰好幾通,但這個兒子早就不是他能管教的。
誰也說不動他,至少大房和二房是樂于見趙南钰脫離出去的,免得他們在家還要受一個小輩掣肘。
宋鸾還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她決定趁熱打鐵,賣一波慘,她眼淚汪汪的看着趙南钰,要哭不哭的模樣惹人憐惜,“嗚嗚,既然你要把我當個外室養着,我也沒有辦法,但是你總要給我點補償吧。”
趙南钰聽見“外室”兩個字,臉色就不太好看,不過臉上笑容不減分毫,他挑眉問道:“你想要什麽補償?”
宋鸾擠出兩滴虛假的眼淚,“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我也不會記恨你,只要你肯給我弄個可以證明我身份的東西。”
黑戶真的太難受,哪兒也去不成,什麽都辦不了。
趙南钰把人拉到自己的腿上,笑意深深,微涼的指腹替她抹去寒酸的淚痕,“還有別的要求你都一并提了吧。”
宋鸾傻乎乎的順着他遞的杆子往上爬,一鼓作氣說道:“以後你少往我那邊去,我怕我見了你會難過。還有就是,我一個人在外生活也不容易,你記得多給我些金子銀子。”
能花掉的錢就是比首飾要好的多。
這次渣皇帝找過來,靠的就是當鋪那根金簪。
趙南钰默默地聽着,面色不顯,他淺笑,“我還以為你會要我把識哥兒送過去,讓你帶着。”
宋鸾愣住,抿緊了嘴巴,像突然失聲了一樣。
趙南钰把玩着她的手指,裝作無意,開口道:“這幾個月,他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頭是很想你的。”
“他可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背着我偷偷哭了好幾回。”
“你就不想見見他嗎?”
這幾天,宋鸾絕口不提這件事,不是她忘了識哥兒,而是她怕吓着孩子。
宋鸾回神,點了點頭,“想見。”
趙南钰嗯了聲,“等到了合适的時機,我會把他帶到你跟前。”
他在她細嫩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悶聲笑道:“你剛剛演的不太像,似乎很樂于去當個外室。”
眉飛色舞,身後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
不過,她假模假樣裝哭的樣子,可真是楚楚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