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趙南鈺胸口好似被一把利劍穿透,直刺心脈,四肢泛冷,眼睛血紅,他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強撐着床沿,喉頭發腥,終究還是抵擋不住喉嚨口出的血腥之氣,一口血吐了出來。

宋鸾大驚失色,扶着他,着急忙慌的問:“你怎麽了啊?!”

趙南鈺看了一眼她,唇角蠕動,沒說出話來之前就昏了過去。

他睜開眼,就被一片血給糊住了臉,耳邊是激烈的厮殺聲,他身邊不斷有提着劍的士兵往前沖鋒陷陣。

“殺啊!”帶頭的将領身上的铠甲之上全部都是血,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趙南鈺發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提起劍斬下身側之人的頭顱,身後的副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公然叛主!?與亂臣賊子為伍!”

他冷笑一聲,擡起劍又将副将的心髒給刺穿,他眼神冷漠,吩咐道:“把城門打開。”

守在京城裏的近萬的親軍都早早就成為了他的麾下,随從聽令,即刻将城門給打開了,一衆殺紅了眼睛的将士們齊齊的湧了進來,勢如破竹,迎着刀劍一路殺到了皇宮城之前。

男人身黑衣,蒼白的臉上濺着新鮮的血,殺氣騰騰,手裏握着劍柄,尖刃慢慢從地面劃過,眼神冷冽的望着城樓上的人。

昏君當道,守衛皇宮的禁衛軍也搖擺不定,禁衛軍統領同起兵造反的西南王乃是世仇,即便是他今日投誠,将來的下場也會無比慘淡。

統領将面色死白的小公主抓到了城樓上,緊緊綁住她的雙手,低聲在她耳邊道:“委屈您了。”

公主驸馬伉俪情深,成婚多年,感情如蜜。若說能讓這位冷酷無情的世子手下留情的恐怕只有小公主的了。

統領其實也不想真的殺了小公主,他只不過想保住自己的命罷了。

他高聲對底下的人說道:“世子爺,您若是再敢往前一步,我便殺了她。”

橫亘在小公主脖子上的刀往前遞進了幾分。

世子爺勾唇一笑,問身側的随從要了弓和箭,擡手,對準了城牆上紅衣飄飄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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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南钰瞪大了眼睛,親眼看着另一個自己,毫不猶豫的将箭射了出去,準頭極好,直中心口。

大抵所有人都沒想到素來寵愛妻子的世子爺,會這般冷酷無情,毫不猶豫的射殺了自己的妻子。

小公主從城牆上高高推下,身子不斷的往後墜落,砰的一聲,重重落地,腦後流出涓涓的血液。

趙南钰望着那張和宋鸾一模一樣的臉,望着拿着箭親手殺了她的自己,大聲的嘶吼,“不!”

可是沒有其他人聽見他的聲音,包括他自己。

世子爺甚至連妻子的屍體都沒有看一眼,繃着臉對身後的将士們道:“給我殺,通通殺光。”

他是西南王最疼愛的兒子,也是西南邊陲最得民心的世子。他有大業,絕不會為小情小愛所阻攔。

大軍壓境,禁衛軍終究是抵擋不住。

金黃璀璨的皇城已成了一個煉獄,到處都是屍體。每一處似乎都被血洗過一樣,甚至大雨都沖刷不掉。

世子爺臉上的血已經凝結成深紅色,唇紅齒白,寒氣肆虐,他早就殺紅了眼睛,副統領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他冷眼瞥了過去,“有什麽話你直接說。”

“公主的屍體……還……還在城樓下,要怎麽處置……”

這麽多年,都道他們是神仙眷侶。

一個天真善良,一個文雅俊秀,從不曾吵架過,到哪裏都是恩恩愛愛。

西南王起兵造反之前,也還擔心自己最疼愛的兒子會不會被兒女情長所累。

但他做的這般的絕,也超出西南王的想象。

不過這樣也好,為帝王者,終是薄情者。

兒子有種心智手段,這天下也該是他的。

他的唇角抿成了一道直線,臉色頓時難看了幾分,咬牙切齒,“我親自去看看。”

暴雨初歇,只下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地上的血水細細的流,小公主閉着眼睛,安詳的躺在地面上,她的頭發上手上全部都沾滿了血,那張異常漂亮的臉,也被血水弄髒了。

她身上穿的是紋繡精致的嫁衣,裝扮華麗,似乎是特意上了妝,就像嫁給他的那天一樣。

世子還記得,她嫁給他的那天,就穿着這身衣裳,臉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臉頰飛紅,耳朵也通紅通紅的,一雙手緊張的揪着自己的衣袖,袖口都被她給抓皺了。

心裏明明怕的要死,但是還非要裝的很強悍很厲害。

她說:“我可不管你是誰,我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若你敢對我不好,我就讓父皇殺了你。”

“公主好兇啊。”

小公主又被他這幾個字給逗紅了臉,轉過身去,趾高氣揚的哼了哼,“你怕了就好,諒你也不敢欺負我,我可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葉!”

她是嬌縱的,天生受盡了各種寵愛。

是皇帝皇後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小姑娘,毫無心機。

這些年,他的确喜歡過她。

但,即便今日不殺她,大局已定,小公主活着也是會恨他一輩子。

就這樣讓她幹幹淨淨的離開。

也是一樁好事。

前朝公主這個身份是禍端,趙南钰知道她絕不會委屈自己,死了反而更好。

死在別人手裏,還不如讓他親手送她了斷。

他蹲下身子,漆黑的眼珠子盯着早就沒了呼吸的她看,小公主的胸口上還插着那羽箭,他擡起手,親自拔了出來。

雨水将她的臉打的透濕,他看了良久,緩緩直起身子,背過身去,閉上眼眸,“葬到定陵,等本王百年之後,同我合葬。”

趙南钰僅僅是看着這一幕,心疼的就已經麻木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怎麽舍得對她做這些。

他那麽的喜歡宋鸾,舍不得看她疼,舍不得看她難過,怎麽舍得殺了她?

畫面一轉,趙南钰又看見了宋鸾,她又成為了他的妻子,臉上挂着不屑的笑容,眼神諷刺的看着他。

宋鸾似乎很讨厭他,甚至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

而他自己也不怎麽待見這個妻子。

兩人最長的時候三個月都不曾見過面,他趙府外還有一座宅子,他不願意回府便歇在外邊。

而宋鸾對他的厭惡也溢于言表,每次叫他都不肯好好說話,言辭犀利,嘴上從不肯饒他半句。

不僅如此,宋鸾紅杏出牆,不斷的招惹其他的男人,卻從來不正眼看他。

她甚至要為了其他男人同他和離,趙南钰終于忍不住,對她下了劇毒。

宋鸾臨死之前,他心情很好的去看了看她,被毒折磨了好幾年的她骨瘦如柴,甚至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南钰看見自己拿出了匕首,冷笑着捅進了她的心窩,他甚至嫌髒,丢了匕首,用手帕擦幹淨手指,

在她的屋子外邊潑滿了油,火光映照他冷漠的臉孔,趙南钰笑了笑,輕輕一丢,将手裏的火把丢了進去。

火勢迅速猛烈起來,熊熊烈火将她燒了個幹淨。

趙南钰已經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他不敢信自己竟然又殺了他一次。

再一次目睹宋鸾的死,趙南钰已感知不到疼痛了。

他眼眶猩紅,看着那個殺了人之後忽然又後悔的男人。

另一個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望着一片廢墟掉下了眼淚。

然後,趙南钰就又望見了自己抖着手将痛不可遏的宋鸾殺死的畫面。

他将宋鸾抱在懷裏,雙手顫抖,臉頰上劃過幾滴淚,即便是心如刀割,卻因為見不得她疼,而将她殺了。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整整三回,每回都像是在剜他自己的心。

趙南钰的眼前忽然出現一個陌生的男人,他穿着道袍,嘴角含笑,“你都記起來了吧。”

趙南钰臉色煞白,喉嚨酸的發不出任何聲音。

年輕的男人,微微一笑,“你還記得公主臨死之前說的那句話嗎?”

他看見了,她被自己穿心之前似乎是說了一句話,但是他沒有聽見。

面容俊秀的道士好心提醒他,“小公主說生生世世都不想再遇見你,若是遇見也絕不會愛上你。”

“若是愛上,她便不得好死。”

這是她對自己的懲罰,罰自己識人不清。

趙南钰的臉徹底喪失了血色,嘴唇發白,聲音空靈,“所以呢?”

“而你功成身就之後,求的是和她的來生來世。”道士笑了笑,“你太固執,故而的确求得了來世。”

卻是次次都不得好死,不得圓滿。

趙南钰繃緊了背脊,心口痛,痛到他站不住。

道士繼續說:“我實在不忍心見你們再繼續相互折磨,便幫了你們一把。”

“她永遠都不會愛上你,或許會喜歡上其他的男子,唯獨對你再也不會有男女之情,只要她不愛你,就再也不會落得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所以,趙南钰如果想長長久久的得到她,就不能癡心妄想她喜歡他。

這也是他的報應。

幾世的報應。

愛和得到永遠不能兩全。

而他還要擔心宋鸾在往後餘生的日子裏會不會喜歡上其他的男子。

趙南钰每次殺了她之後,才能認出她,認出這個他尋尋覓覓了很久很久的愛人。

只有在殺死她之後,趙南钰才能想起來一切。

宋鸾守在床前,直打哈欠,她真的很困了,困的倒頭就能睡着。

可是趙南钰還沒醒,嘴裏喃喃,壓根聽不清楚在念叨什麽。

深夜裏,大夫都來格外的慢。

大夫匆匆忙忙的拎着醫箱趕到府上,探過脈象之後,答道:“大人這是急火攻心,才昏了過去,吃了藥降下火氣便會醒了。”

就這麽簡單!?

宋鸾不太相信,指着躺在床上還昏迷不醒的男人說:“可是他還吐血了。”

大夫啊了聲,搖了搖頭,念念有詞,“不應該不至于啊……”

他咳嗽一聲,“也許是火氣太旺盛,才吐血了。”

宋鸾也不太懂這些,點了點頭說:“那我去給他煎藥。”

這種粗活,沒有人敢交給她。

丫鬟替她煎好了藥端了進來,宋鸾将藥吹涼了些,才往趙南钰的嘴裏送,可這個人昏過去都在折騰她,要麽是喂不進去,即便是好不容易喂進去了他也會吐出來。

宋鸾喂了一兩次就失了耐心,把藥放在一邊,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愛吃不吃。”

不就是沒有說喜歡他嗎?就吐血吓他。

她也想說喜歡啊,可是她發不出聲音。

宋鸾亂七八糟的想着事情,眼皮子直打架,撐不住倒在床沿睡了過去。

猛然之間,趙南钰睜開了眼睛,轉了轉眼珠子,發現宋鸾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趙南钰想起了所有事情,想起了他之前做的所有孽,他為了皇圖大業,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

他為了不被情愛桎梏,親自除掉了所愛之人。

他的确得到了皇位,也得到了無邊的寂寞。

趙南钰的喉嚨還有一股鐵鏽味,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盡管聲音極低,還是驚醒了趴在他身上的女人。

宋鸾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你醒了啊。”

今天趙南钰可把她吓了一跳,吐血後昏迷不醒,請了大夫來看過以後,也遲遲不見他醒。

宋鸾中途試過給他喂藥,死活都喂不進去,拍他也沒有反應。

宋鸾生怕他死了,那一大口血吐出來,吓出了她的三魂六魄。

在她眼中趙南钰是個強大的不會受傷的男人。

怎麽回事捏!被她親了一下就吐血了?那她下次就再也不會親他了。

趙南钰緩緩坐起來,眸光暗沉,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忽然低低的笑出了聲音,笑聲聽着就有些陰森可怕。

宋鸾看着他,覺得他好像又更瘋狂了些。

她摸了摸他的額頭,有點擔心他,“你怎麽了啊?還不舒服嗎?”

趙南钰望着還什麽都沒想起來的她,笑了下,輕聲的說:“我沒事。”

剛說完這三個字,他一口血又吐了出來。

宋鸾手忙腳亂的找出手帕,替他擦幹淨唇角的血跡,“你這……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火氣到底是多大啊!動不動就吐血。

趙南钰是心口疼的受不了才吐出來。

他已身在地獄,盡管糾纏了這麽久,趙南钰還是沒打算放過宋鸾。

宋鸾是她的。

只能是屬于他的。

若是宋鸾将來會愛上其他男子,新晉的探花郎也好,文雅的青年才俊也罷,光是想想,趙南钰都遏制不住想殺人的欲望。

宋鸾穿了件單衣,領口微開,白皙的肩頭半露在外,神色懵懂而又無辜。

趙南钰抱緊了她,眼神陰郁,“我放不下你。”

你不能走。

不能愛上別人。

不能離開他。

趙南钰再也不想一次又一次殺了她,然後自己活在無盡的痛苦中。

宋鸾被他掐的有點疼,“你心情不好。”

男主就是了不起。

心情不好就來欺負他。

好氣哦。

趙南钰笑了笑,“嗯,的确不太好。”

最後宋鸾也不太好了,生病了的趙南钰勇猛非常,精力旺盛到讓她招架不住。

腰斷了,腿被死死架在他的腰間。

哭的力氣都沒了。

趙南钰低頭吮去她眼角的淚珠,掐着她的腰,大張大合,耳邊是那句“她也會想起來的。”

趙南钰的五根手指細細的插入她的發絲,低聲呢喃,“不要想起來。”

“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啊。”

“我會很疼你的。”

已經入夢的宋鸾已經聽不見這些話了,懷中的人兒瑟縮了下,哼唧兩聲,伸出胳膊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蹭了蹭,舔了舔唇,“啊,你身上好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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