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修】 (1)
“黎薰?”
沈墨遲沒想到是她!先是意外,而後又不自覺的湧上一股微不可查的欣喜。這種情感太過陌生,以至于他有些恍惚。
“嘿,沈墨遲,你這樣我可以理解為,是因為我太漂亮,所以才看呆了嗎?”黎薰笑着打趣道。
“咳”沈墨遲輕咳了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态,“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自從上次博物館見面之後,她便再沒有來找過他。而他卻不知怎麽了,竟開始有意無意的留意起她的消息,甚至會因為她的某些新聞而牽動情緒,這讓他很不習慣。
現在,她就出現在他面前,沈墨遲努力壓下心中的情緒,淡淡地給出建議:“你想逛的話,可以找導游。”
“那怎麽行呢,我現在的身份,很容易被人認出來的。而且,你不是歷史學家嗎,導游哪有你專業啊。好歹我們也算朋友了吧,這點忙都不願意幫嗎?”
“朋友?”沈墨遲楞了一下,重複了這兩個字。
想到什麽,黎薰眼珠一轉,笑嘻嘻道:“怎麽,不是嗎?不是朋友的話,你怎麽會關注我和江燃的緋聞,還分析說他競拍只是為了商業目的?”
“我-”沈墨遲難得啞口無言,這個方萌,怎麽什麽都告訴了她!
“還是說,你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應該只是朋友?”黎薰湊近他,小聲調戲道。
“別胡說。”沈墨遲微紅了臉,急忙轉過身:“好了,我進去換身衣服,陪你去逛。”
黎薰得逞的笑,在外面等了一會兒,沈墨遲換了一身休閑裝出來,身形颀長,淡雅天成。
“等等,以防萬一”黎薰喊住就要關門出來的沈墨遲,拿出包裏早就準備好的口罩,給沈墨遲帶上,随即滿意的點點頭:“完美!”
沈墨遲無奈的搖頭跟上。
“這個看着不錯,還有這個,老板,把這些都裝上。”
從賓館出來,黎薰因為中午沒吃飯,提議先去吃點東西,她來請客。結果掏錢的時候才發現沒有現金,沈墨遲得幫忙付錢不說,還悲催的淪為了幫她拿東西的跟班。
“嗯,這個味道不錯,你也吃嘗嘗看嘛!”黎薰獻寶似的,将每一樣自己覺得好吃都想讓沈墨遲嘗。
“我中午已經吃過了。”
“就嘗一嘗味道嘛!”黎薰掀開沈墨遲的口罩,不由分說的将手中湯包夾了一個遞到沈墨遲嘴邊,軟聲道:“我喂給你,吃一個嘛~”
沈墨遲雙手拿滿了的東西,根本推拒不得。尤其是面對她那閃着期待的雙眼,一副他不吃下就不罷休的表情,只能認命的張開嘴,乖乖吃下。
黎薰頓時眉開眼笑,看着他俨然一副男朋友面對野蠻女友的無奈表情,她覺得格外滿足。
走在這一千多年後的長安巷子裏,盡管物是人非,但繁華依舊,時光從不曾為任何人停留。而她,卻能在一千多年後與他再次相遇,走他們走過的路,吃他們吃過的東西,誰能說這不是命運的饋贈呢!
一路逛吃逛吃,他們來到了著名的大唐芙蓉園。
“它是在原來的唐代芙蓉園的遺址以北,仿照唐代皇家園林式樣重新建造的,裏面有紫雲樓、禦宴宮、杏園、曲江流飲、芳林苑等等一系列的仿唐建築和景點,全方位的展示了盛唐的風貌。”
沈墨遲沒有忘記此行的任務,開始為黎薰進行講解。
“杏園,唐代進士發榜後,新科進士在杏園初次聚會,稱為探花宴。杏園宴中的探花游戲,是由大家推選兩名年輕英俊的進士充當探花使,由他們騎馬遍游曲江附近乃至長安各大名園,去尋覓新鮮的名花,并采摘回來供大家欣賞。
“曲江流飲,每逢農歷的三月三日,正趕上唐代新科進士正式放榜之後。新科進士及第總要在這裏乘興作樂,放杯至盤上,放盤于曲流上随水轉,按照古人“曲水流觞”的習俗,酒杯流至誰前誰就要執杯暢飲,并當場作詩,由衆人對詩進行評比,所以稱之為曲江流飲。”
看着眼前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黎薰置身其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端和!”
自從上次兩人互訴衷腸之後,昭憲更是頻繁的來找陸令聞。這段時間,兩人心心相印,和世間所有沉浸在情愛中的小兒女一樣,柔情蜜意,眼中只有彼此,仿佛現實和未來根本不在他們的考慮當中。
昭憲今天還是和往常一樣來找陸令聞,推開門卻看到他鼻青臉腫,身上也是傷痕累累,正由陸令雪再給他上藥。
“端和,這是怎麽回事,是誰打你的嗎?”昭憲急的問他。
“沒事,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別人,你不用擔心。”陸令聞強忍着疼痛,笑着安慰昭憲。
昭憲氣的渾身發抖:“還有沒有王法了,随便就可以欺負人嘛,告訴我,這是誰,我要去教訓他一頓。”
陸令聞只苦笑着不說,昭憲只好詢問陸令雪。
後者一臉的冷然,對于自家阿哥的隐瞞,只覺得更加不忿:“阿哥,你都被打成這樣了,還隐瞞她做什麽,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以随意與任何人親近,都沒有什麽關系。可你呢,你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咱們可招惹不起她這樣--”
“令雪--”陸令聞厲聲打斷她的話,“不得無禮,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對昭憲說。”
“阿哥,你就糊塗下去吧,遲早有一天,她會害了你的!”陸令雪扔下手中的藥瓶,氣沖沖的跑了。
“抱歉,令雪她不懂事,你別放在心上。”陸令聞歉聲道。
“沒事,我不怪她。”昭憲搖頭,拾起地上的藥瓶,給陸令聞上藥。她知道,陸令雪一直對于她和陸令聞在一起并不高興,甚至多次勸過陸令聞放棄,她都沒有怪罪,只因那是陸令聞的妹妹,他唯一的親人。
“昭憲,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定下親事了?”
昭憲抹藥的手頓時停住,這是她一直沒有說出口的另一件事。低下頭,對上陸令聞清澈的雙眼,昭憲無奈點點頭。
陸令聞苦笑:“我早該知道的,你這麽好,怎麽可能是我能配得上的。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昭憲急了,抓住陸令聞的雙手語無倫次:“那是阿娘為我選的親事,我并不喜歡,我一點都不喜歡。我只喜歡你,從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歡上了你。你怎麽可能配不上呢,這世間,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我現在就回去跟阿娘說,讓她幫我取消親事。”
“不,昭憲,”陸令聞拉住起身就要回去的昭憲,認真道:“不能說,至少現在還不能說。”
“為什麽,你不喜歡我嗎?”昭憲眼中含着淚,顫聲道:“為什麽不讓我去?”
陸令聞:“我不讓你說,是因為我現在只是一介平民,即使你解除了婚約,我也還是配不上你。”
“那怎麽辦?我去求阿耶,我去求阿兄,讓他們給你封大官做!”昭憲似乎找到一絲希望。
陸令聞搖頭失笑:“傻瓜,我是來參加科考的,當然是要等我高中之後,堂堂正正取得功名,才能與你相配啊!相信我,我一定會考中的。”
“嗯,我相信你。”昭憲破涕為笑:“等你高中,我就去求阿娘,讓我們堂堂正正在一起。”
在這之後,昭憲便很少來找陸令聞,雖然心裏想他想的發狂,但還是告誡自己,不能去打擾他,他要精心讀書,高中狀元,這樣他們才能在一起。
抱着這樣美好的期待,一個月後,陸令聞果真沒有讓她失望,一舉奪魁。
杏園探花宴,驅馬競奔,遍游長安名園,折盡名花。曲江邊,詩酒正濃,不醉不歸,說不盡的得意風流。大雁塔上賦詩題字,文采飛揚。
看着他臉上洋溢着她從未見過的自信笑容,昭憲更是高興。不僅是為他得償所願,能夠去實現心中的抱負;更重要的,他們終于有機會能在一起了。
“小心!”
黎薰剛剛沉浸在自己的回想中,沒注意腳下的臺階,還是沈墨遲眼疾手快,扶住差點被絆倒的她。
“抱歉,剛剛想起來一些事情。”
“沒事,這裏便是大雁塔了。”沈墨遲指着眼前的建築,跟她講解:“ 因為在慈恩寺裏,又名“慈恩寺塔”,它最負盛名的地方在于,它曾是唐朝新中進士的題名之地 。士子們寒窗苦讀十載,一朝得中。紛紛在塔壁留下詩篇或是姓名,意為與雁塔共存。”
“你怎麽了?”沈墨遲看着黎薰突然像瘋了一樣開始到處跑、到處看,像是在尋找着什麽。
黎薰終于在一處地方停下,伸手摩挲着塔壁上某一塊因為被損毀而斑駁的地方。神情痛苦,眼中的淚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沒事吧?”沈墨遲不懂她怎麽好好地就哭成個淚人,以為她是找不到題名的地方,趕緊解釋:“雁塔題名已經看不到了,據說是唐武宗時的宰相李德裕不是進士出身,對進士很是忌妒,便下令取消了曲江流飲,雁塔題名也就消除殆盡了。”
“不,不是的。”黎薰搖頭,對上沈墨遲擔憂的雙眼,哭着問他:“沈墨遲,你為什麽這麽喜歡研究歷史,尤其是唐朝的歷史?告訴我,是因為什麽呢?”
很多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他也回答過過很多次,因為家學的淵源,因為興趣,因為老師的教導,等等等等。可是現在,他這一千多年唐代的塔洞內,面對黎薰泣不成聲的疑問,沈墨遲怔楞了,遲疑了。
他也問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喜歡歷史,這麽執着于研究唐朝的歷史?為什麽?此刻,他覺得,根本不是因為那些所謂的原因,只是本能而已,好像冥冥中自有一種意念,讓他本能地去做這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西安這些景點的描寫,我才不會告訴你們是我瞎寫的,我就沒去過西安!
大家看劇情就好啦~
☆、前塵如夢
黎薰看着久久無言的沈墨遲,笑意苦澀:“你知道嗎?這裏,曾經有一個人,意氣風發的留下了詩句。他寒窗苦讀多年,終于高中狀元,他胸懷天下,以為自己馬上就能一展平生所學。但是,還沒等他開始,就被人無情的剝奪了性命,甚至連一首詩,也不能留下。”
沈墨遲從未見過這樣的她,近在眼前,卻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
“你感受一下,”黎薰拉起他的手,貼在牆面上那塊坑窪不平的地方,“這裏,它是有生命的,它承載了一個人的希望與抱負,也訴說着一個人的憤怒與不甘。你能感受到嗎?”
手掌下面原本平凡無奇的牆面,因為她的一番話,像是變得滾燙,開始灼燒她的手心。而他,仿佛也被她帶入了另一個世界。
昭憲忿忿地走在禦花園中,原本姹紫嫣紅的美景,此刻讓她覺得無比礙眼,擡手便是将一朵花給揉成了碎渣。
今天已經是第三次了。陸令聞高中狀元之後,她便興沖沖地去找阿娘幫她取消先前的親事。原以為按照阿娘是最疼她的,既然她有了心愛之人,一定會同意的。卻沒想,阿娘居然一口拒絕了。
她不死心,結果兩次、三次還是這樣。昭憲委屈極了,她問為什麽。阿娘卻說,李澤是她幫她選的最合适的夫君人選,她必須嫁給他。
為什麽?難道她一個公主,都不能嫁給自己心愛之人?
“公主殿下,這花開的如此美麗,你這樣毀了它不覺得可惜嗎?”
昭憲正低着頭無意識的走着,忽然聽到不遠處男人揶揄的聲音。
“李澤?”昭憲擡頭,發現正是阿娘給他選的準驸馬李澤。一襲鑲銀邊長袍,手握折扇。端的是一副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樣子,可臉上那張狂的笑,卻是令人格外刺眼。
昭憲本就不喜他,此刻心裏正委屈着呢,便遷怒道:“哼,本公主要做什麽,你管得着嗎?”
“公主怎麽對這花,我是管不着。”李澤走進,敲打着手中的折扇,施施然道:“不過,公主若是為了一個野男人,要把我這個準驸馬給踢掉,那我可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昭憲聞言大怒:“你什麽意思?說誰是野男人呢?憑你也配?”
“難道不是嗎?不過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小子,自以為讀了幾年書,考了個狀元就以為能撲騰上天了嗎?竟然也敢肖想我的女人?”李澤冷笑,語氣微涼。
昭憲杏目圓瞪,喝道:“大膽!說誰是你的女人呢,我是不會嫁給你的!”
“當然是你呀,我的公主,從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愛上了你,我發誓,此生必定要你做我的女人。”李澤笑道,一副勢在必得的口氣。
昭憲斥道:“憑你也配?我是不會嫁給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這輩子喜歡的人只有陸令聞,也只會嫁給他!”
“是嗎?嫁給他?”李澤笑的愈發燦爛,說出的話卻是令人發寒:“那書呆子算什麽東西,真是不知死活!我擡手就能碾死他。”
“你想做什麽,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傷他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沒完!”
昭憲聽出他話裏的寒意,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不再跟他糾纏,她要出宮去找陸令聞。
昭憲心急難耐,一路來到陸令聞住的旅肆,卻見陸令聞、劉煊、陸令雪都在,只是三人都是神色凝重,愁雲慘淡的樣子。
“公主,”見到她來,陸令聞也沒有往日的欣喜,反而語帶歉疚:“抱歉,我讓你失望了。”
昭憲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吶吶道:“怎麽了,端和,出什麽事了嗎?”
陸令雪冷聲道:“阿哥前幾日去參加吏部的選拔考試,結果落選了,很有可能要被派往邊防去做節度使幕僚。”
“落選?我不相信,端和怎麽可能會落選?或許是弄錯了”昭憲難以相信,“我去問清楚。”
陸令聞拉住她,苦笑:“是我學藝不精。同期的其他進士們都已分派官職,沒有通知的就是落選了,只能等待守選。對不起,昭憲,我--”
“不、我不相信”昭憲打斷陸令聞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不想聽,“誰都能說學藝不精,你怎麽可能會學藝不精,一定是他們把你遺漏了。”
一旁的劉煊解釋:“公主,我打聽過了,據說吏部的主考官說,說端和的政治主張有失偏頗,不符合朝中主流一派的政治觀念,尤其是,和當朝宰相政見相反。”
宰相?李澤的父親?想起剛剛李澤說的話,昭憲好像明白了什麽。一定是他在暗中搗鬼,她不會放過他的。
“端和,你放心,這事我會調查清楚的,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昭憲說完便不再耽擱,迅速又趕回宮。她去求阿兄,去求阿姊,她就不信了,不過就是一個宰相,也能只手遮天了嗎?
“為什麽?阿姊,連你也不幫我。”昭憲苦苦哀求。
一連幾天,她去求阿娘,阿娘根本就不見她。他去求阿兄,阿兄竟然也說無能為力。
昭華公主嘆了口氣:“阿妹,不是阿姊不願幫你,實在是如今的朝堂,宰相大權獨握,滿朝皆是其黨羽,沆瀣一氣。如今阿娘和阿兄尚且要倚仗他的勢力。僅憑你我之力,如何能撼動他的地位?”
“阿耶呢?阿耶也不管嗎?難道就這樣任由他這樣蔽塞言路,排斥賢才嗎?”昭憲雙目通紅,怎麽會是這樣?
“阿耶?”昭華公主輕笑,“如今阿耶早已不是那個勵精圖治、英明果斷的阿耶了,宰相李英甫就是因為他的寵信,才能如此只手遮天。”
昭憲絕望的從昭華公主府出來,心中的恨意愈發濃厚。難道她就這樣眼睜睜看着端和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嗎?難道她真的只能嫁給那個李澤嗎?不,她不願意。打定了主意,昭憲換了個方向。
“公主,你去哪裏啊?這裏不是回宮的路,也不是去找陸郎君的方向啊?”翆奴跟在後面急着喊道。
宰相府。
府內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連綿不絕的假山,數不清亭臺樓閣,竟比起皇宮也絲毫不差。來到李澤的住處時,他正在躺在貴妃椅上飲酒賞樂,歌姬舞娘環繞左右。見到她來,竟然醉醺醺的拉着她想一起跳舞。
“放肆,我是來找你有正事的。”昭憲一杯酒直接潑到他臉上,直接命人将其他人都趕了出去。
李澤抹了把臉,“哦,不知公主找我有何要事呢?”
昭憲:“放過陸令聞,還有,你去跟你父親說明清楚,我不想嫁給你,讓他去找父皇解除婚約。”
“哈哈哈”李澤笑的不可抑制:“我沒聽錯吧,你讓我放過那個敢和我争女人的窮書生,還要我主動解除婚約?公主殿下,你覺得這可能嗎?”
昭憲壓制心中的怒氣,盡量好言好語:“除了讓我嫁給你,你想要什麽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
“這樣啊,那我就先提一個條件咯~”李澤湊到她耳邊,酒氣噴在她臉上,語氣輕薄:“我剛剛賞舞賞的興起,公主卻把人都趕走了,實在掃興。聽聞公主一曲《月華舞》名動天下,在下卻無緣得見。現在,我想請公主為我舞一曲,如何?”
“你放肆!”昭憲怒不可遏。他把她當什麽人了,她是公主,不是舞姬!
“公主說了,什麽條件都可以答應的,卻連我這個小小的願望都不能滿足,”李澤一臉遺憾,“那恕我無能為力咯~”
“你-”昭憲努力平息心中的怒氣,“若是我願意為你舞一曲,你便答應我的要求嗎?”
李澤:“那是自然,若能見得公主的舞姿,在下平生再無遺憾。”
昭憲深吸一口氣:“好,我答應你”
“爽快”李澤拍手道,“其他人都下去吧,公主的傾世舞姿,這些人如何配看。”
“公主?”身後的翆奴不放心。
昭憲拍拍她的手,安撫道:“沒事,你先下去吧。”
“公主,開始吧,在下給你伴奏。”李澤拿起桌上的玉笛,笑道。
甩袖、扭胯、旋轉、跳躍,昭憲心中想着陸令聞,只要跳一支舞,就能和他在一起了,面上一片平靜。而案前的李澤,看着傾國傾城的美人,在他身前翩翩起舞,身姿窈窕,舞姿動人,眼中的神色卻越來越暗,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終于他忍不住,一把将昭憲從身後抱住。
“公主,我美麗的公主,”李澤将臉埋在昭憲頸窩,貪婪的吸取她的香氣,“我後悔了,我不會把你拱手讓人的。”
昭憲極力掙紮:“你竟要出爾反爾?”
“對,我就出爾反爾了,公主,我喜歡你,我愛你,你嫁給我好嗎?”李澤竟然開始哀求。
昭憲氣怒交加:“我說過了,我是不可能嫁給你的,我這輩子,只喜歡陸令聞,不會喜歡別人。”
“陸令聞,陸令聞,你怎麽眼裏就只有那個書呆子,他有哪一點比得上我?”李澤一臉陰鸷:“早知道當初就不該只教訓他一頓,應該直接把他打死才是!”
“什麽?”昭憲瞪着雙眼:“當初是你派人打的他?”
“對,我只後悔當初教訓的不夠-”
“啪-”李澤沒說完的話,被昭憲狠狠一巴掌打斷。
昭憲氣得發抖:“你竟敢打他,好啊,我今天就要替他教訓你!”
“想打我是吧?為了一個書呆子,你要悔婚,還敢打我,”李澤擡手擋住昭憲又要揮下來的手,一把将她壓倒在貴妃椅上,眼中閃着瘋狂的神色:“好啊,你不是不想嫁給我嗎?我今天就要你做我的女人!”
“你做什麽,放開我。”昭憲慌了,看着幾近癫狂的李澤,開始拼命的掙紮。
李澤卻是不管不顧,開始瘋狂的撕扯昭憲的衣服。
昭憲大喊:“你瘋了,李澤,我是公主,你竟敢這樣對我!來人,救命!”
“你喊啊,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李澤笑的猙獰,絲毫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手下動作愈發肆無忌憚
眼看身上的衣服就要被他扯完,昭憲心急如焚,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絕對不能讓他得逞。
她的手開始急切的尋找能夠制服他的東西,最後她摸到了頭上戴的發簪。此時她的腦子已經停止了思考,下意識的用力擡手,将發簪狠狠插到李澤的脖頸。
“啊!”
伴随着李澤的一聲慘叫,大股大股的鮮血噴到了她的臉上,李澤終于倒在了地上。
。。。
記不清當時是怎樣混亂的場面,衣衫淩亂、目光呆滞的她,倒地不起、無力回天的李澤,哭天搶地的府中衆人,以及,視她如仇敵的宰相李英甫。
當她反應過來時,李澤已經死了,而她,也被軟禁在了阿娘宮中。
李澤是李英甫唯一的嫡子,人到中間,痛失愛子,更何況還是權傾朝野的宰相。即便阿娘和阿姐他們如何為自己開脫,最終,他們還是沒有放過她,還有他。
等她終于從宮中出來時,陸令聞早已被安上了謀反的罪名,他住的地方已經被查封,他留下的一切,都被視為謀反之徒的罪證,統統被收走銷毀,甚至連他題在大雁塔上的詩詞,也一并被抹去。
而她,也被安排了去回鹘和親,即将離開這裏。
☆、重燃希望
“沈墨遲?”
直到黎薰喚了數聲,沈墨遲才在混沌當中清醒過來。只覺得頭疼欲裂,腦中好似有什麽重要的記憶像掩埋在海底深處,他想要去探尋,卻又被滔天的巨浪所裹挾,而無法靠近。
“你還好嗎?是想到什麽嗎?”黎薰看着沈墨遲神情迷茫的樣子,有些擔憂。
沈墨遲手扶着頭,深呼吸了幾口,終于平靜下來,搖搖頭道:“沒事,剛才突然有些眩暈,現在好了。”
“那就好。”黎薰輕舒了一口氣。
她确定他就是前世的陸令聞,她既盼着他能想起來前世的記憶,好讓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不再是一個人前行;同時她又寧願他想不起來,那麽慘痛的記憶,經歷過一次就夠了,現世安穩才是他應該過的生活。
“好了,咱們再去別的地方吧?”黎薰的心情複又輕快起來。
沈墨遲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塊斑駁的塔壁,揮退心中紛亂的思緒,一同離開了這裏。
從大雁塔出來,他們又來到了宮殿區。從太極宮到大明宮,再到興慶宮,這些都是她前世無數次踏足的地方,沒有人比她更熟悉。盡管現代複原和重建地非常相像,但哪裏不一樣了,她還是能一眼就看出來。
“興慶宮是唐玄宗做藩王時期的府邸,是唐玄宗開元、天寶時代的中國政治中心所在,也是他與愛妃楊玉環長期居住的地方。安史之亂之後,興慶宮失去了它作為政治活動中心的地位,成為太上皇或太後閑居之所,大多數時間為太後等後宮常駐之地。唐末長安城被毀,興慶宮便從此被廢棄。”
“興慶宮內著名的建築有興慶殿、南熏殿、大同殿、勤政務本樓,花萼相輝樓和沉香亭等建築物,尤其是花萼相輝樓,因為玄宗和楊玉環的愛情故事而最為著名。”
沈墨遲面面俱到地講解,黎薰看着他一絲不茍的神色,有心想調笑他一句: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扶檻露華濃。沈教授,如果你是玄宗,在安史之亂時,面對将士們的激憤和請求,你是選擇江山呢,還是選擇美人呢?”
“如果我是玄宗,就不會任由安史之亂發生。”沒有絲毫的猶豫,沈墨遲答道:“玄宗初期勵精圖治開創了開元盛世,後期卻是縱情聲色,荒廢朝政,放任胡将做大,這才導致的安史之亂。換做其他人,哪怕他再平庸,只要做好分內之事,都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噗!黎薰差點吐血,萬萬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回答。知道你是歷史教授,知道你博古通今,可你要不要時時刻刻都這麽嚴肅正經啊!
黎薰才不會這麽簡單就放過他,繼續問道:“我是問如果,如果你剛好穿越到這個時候,安史之亂已經發生,你無力挽回,只能在江山和美人中間做選擇,你選什麽?”
沈墨遲:“選江山。”
“額,為什麽?那可是楊貴妃啊,絕世美人啊!”黎薰驚訝,愛江山不愛美人,這麽果斷?都不帶考慮一下下的嗎?
沈墨遲:“江山是李家祖宗打下來的,不能在我手中斷送;況且,我剛穿越過去,對楊貴妃毫無感情,縱使她再美,我也不會為了她而丢棄江山。”
黎薰:“。。。”
汗,好吧,這回答果然很沈墨遲,這就不是一個看臉的人!
兩人繼續在興慶宮內走着,忽然,黎薰看到前方矗立着一塊高大的石碑,她疑惑,印象中前世的興慶宮并沒有這樣一塊石碑啊?
“阿倍仲麻呂,晁衡先生?”黎薰走進,看着上面的文字,喃喃道。
“阿倍仲麻呂,又叫晁衡,”沈墨遲又為她講解:“是日本奈良時代的遣唐留學生之一,開元年間參加科舉考試,高中進士,此後四十多年間,一直在大唐做官,成為中日文化交流傑出的使者。1978年,西安市和奈良縣協議在兩市各建一座紀念碑,以供後人瞻仰和緬懷。西安的紀念碑就建在興慶宮。”
黎薰點頭,晁衡先生她知道,他為人博學多才,一直都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和她也打過幾次交道,只是後來她和親回鹘,不到三年便魂歸他鄉,便不知道後來的事了。
“那晁衡先生是一直都待在大唐嗎?他有沒有回過日本,有沒有留下什麽遺跡呢?”黎薰問道。
前世陸令聞因為吏部考試落選的時候,她去吏部問過,得到的答案都是,陸令聞關于朝廷對于胡将的任用,所表達的觀點和宰相政見相反,幾乎所有人站在宰相那一邊,只有晁衡先生是贊同陸令聞的,甚至還未陸令聞鳴過不平。奈何當時宰相權傾朝野,阿耶也根本分不清忠奸,最後晁衡先生差點也受到了牽連。
沈墨遲繼續講到:“天寶十二年,阿倍仲麻呂曾經同日本的遣唐大使一起歸國,卻在海上遭遇大難,歷經兩年的艱難險阻,又在天寶十四年平安返回長安。後來便一直留在長安,直到終老。至于,你說的留下什麽手稿書籍,不知道你說的是關于哪一方面?”
“就是有沒有關于昭憲公主,還有她喜歡的那個男人事情的記載呢?”黎薰急切的問道。
晁衡先生知道她和陸令聞的事,也知曉陸令聞謀反是被冤枉的,那他有沒有可能會在自己的著述中記載下來呢?她就像是在黑暗中前行的人,終于看到了一絲黎明的曙光。
沈墨遲回憶了一番,搖頭道:“據目前阿倍仲麻呂留下的記載來看,是沒有的。”
沒有嗎?黎薰剛剛燃起的希望又破滅,肩膀也垮了下來,難道真就沒有別的線索了嗎?
“不過,”沈墨遲似乎不忍心看到她這麽失望的樣子,又補充道:“目前中國境內沒有,不代表日本或是其他地方沒有。當年阿倍仲麻呂是同日本的遣唐大使一起歸的國,雖然阿倍所在的船只被海浪摧毀,但遣唐大使們還是平安的回到了日本,還為阿倍先生修建了紀念館,說不定他們會有阿倍先生的手稿和書籍。”
“對啊,”黎薰瞬間雙眼亮的驚人,“那我可以去日本去找線索啊,我-”
黎薰看了看身邊的沈墨遲,有了某個想法,她笑嘻嘻的讨好道:“我想請你帶我一起去,可以嗎?”
“我?”沈墨遲驚訝。
“嗯嗯”黎薰連連點頭:“你是歷史學家啊,再說了,我一個人去日本的話,人生地不熟的,還沒找到線索呢,倒先把自己給搞丢了。”
“你确定要去日本,就是為了尋找一個并不一定存在的線索?”沈墨遲皺眉:“恕我直言,即使真有記錄留下,可能也并不能證明什麽。在我看來,只有找到當事人--也就是昭憲公主或者是那個陸姓男子的墓,才真正有可能還原你所謂的歷史真相。”
要找到他們的墓嗎?黎薰問自己,不,那是她和他最後的一塊淨土了,她不想他們死後還被世人打擾。
“我确定要去日本,哪怕找不到什麽線索,哪怕找到的線索并不能證明什麽,我也要去!”昭憲斬釘截鐵,她不會放棄一絲一毫的希望。
“為什麽,這件事對你真的那麽重要?”沈墨遲不解。
記得第一次她來學校找他幫忙的時候,說是因為昭憲公主給她托夢,他當時就覺得這根本是無稽之談。可在,她确實真正把它當做是一件非常重要和嚴肅的事在對待,從未停止過努力。所以,這真的只是一個夢嗎?
“原因嘛,天機不可洩露!不過,這件事對我确實非常重要。”黎薰神秘道:“所以,你可不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呢?”
沈墨遲還在猶豫。
“可不可以嘛?”黎薰見沈墨遲一直沒回應,開始使出殺手锏--撒嬌,“拜托了,大佬,你就答應了吧?”
似曾相識的一幕,當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黎薰也是這麽求他的。對她來說,這是駕輕就熟,但是對于沈墨遲---
雖然到處都是人來人往的,也不乏親親我我、摟摟抱抱的小情侶們,兩人也都戴着口罩認不出來,但是大庭廣衆被她這麽抱着手臂撒嬌,沈墨遲還是覺得臊得慌,忙不疊的要扯開她的手。
“你答不答應嘛,作為回報,我也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啊?”黎薰不撒手,軟聲道:“條件你盡管提啊,只要我能辦到。”
“你先放開我-”
“嘭!”
不知道是誰燃起了煙花,瞬間在天上五光十色地炸開,吸引了衆多的旅客,大家都停下了腳步,開始駐足觀賞,沈墨遲沒說完的話也被打斷。
不知道不覺間,天色已經半黑,華燈初上,一輪明月悄然挂于樓闕屋頭,宮殿城牆上的燈籠一排排亮起,四周也都開始也亮了燈光,目之所及,一片燈火輝煌的夜景,
城樓上開始由上而下向下拉起彩帶,廣場上旗幟舞動,伴随着樂聲響起,衆多身着唐裝的男女開始了表演,一曲盛唐歡歌,仿佛帶領人們回到了那個一千多年前的大唐不夜城。兩人都忘記剛剛要說的話,開始欣賞起眼前的美景。
黎薰很享受這一刻的靜谧,她和他,就仿佛又回到了當初,一起漫步在長安街頭,沒有人打擾,不用為任何事擔心,就這樣,哪怕不說話,也足夠回味一生。
直到歌舞結束,表演者們開始陸續回去的時候,黎薰突然間,萌生了一個想法。
“沈墨遲,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去就來。”黎薰叮囑他:“就在這哦,不要亂走。”
沈墨遲還未答話,就見她跟上了剛剛表演的舞者,似乎在商量什麽,然後便湧入人群不見了。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他只好在原地等着。
“沈墨遲!”
大約十分鐘左右,沈墨遲聽到她在背後喊他的聲音,他回過頭。
黎薰站在不遠處,一襲白色曳地梅花百水裙,鵝黃色的錦緞裹胸,外罩一層煙雲色紗衣,肌膚如雪,身姿婀娜。烏發被高高束起盤成驚鹄髻,露出迷人的脖頸。臉上還是帶着口罩,只留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在外面,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映着身後皎潔的月光,微風拂起身上的輕紗,她就像是誤入凡塵的仙子,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一步步走在他的心上。
此生第一次,沈墨遲聽到心動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需要,借用了阿倍仲麻呂的故事,純屬虛構,大家不用考據哦!
☆、月華舞
黎薰在不遠處停下,靜靜地看着他,神色間欲語還休。就像是一個情窦初開的小女孩,即将在情郎面前展示自己的美好,卻又含羞帶臊,擔心自己不夠完美。
突然,樂者的笛聲響起,她的嬌軀也随着旋律開始擺動。
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