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修】 (5)

道:“前期越是這樣禁欲的男人,一旦有了破了戒,那欲望比常人都要強烈呢!所以,女神你以後可能會招架不住哦~”

黎薰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不過她實在想象不出來沈墨遲會變成那樣,是一種什麽樣的畫面,兩人都不由得笑倒在床上。這個時候的黎薰還不知道,方萌一番無心猜測的話,會在不久的将來真的應驗,讓她見識到什麽叫招架不住。

京都的行程安排是今天先吃喝玩樂,晚上休息好了之後,明天去博物館和各大圖書館去尋找書籍。

幾人稍微休息了一番後,便下去酒店彙合,開始了京都之旅。兩男兩女的旅游,可以想象出是怎樣的畫面。

黎薰是終于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用擔心狗仔的跟蹤,自然是撒開丫子到處玩。方萌更不用說了,還是小女生的天性,兩人湊到一起,就是各種吃吃吃,買買買,拍拍拍。

沈墨遲和林子華就是苦逼的跟在後面,拿吃的東西,拿買的東西,然後為擺好pose的兩位美女拍出最完美的照片。

“沈墨遲,我們來一張合影吧!”

他們現在到的地方是楓葉林。12月中旬的時間,正好是賞楓的季節,漫天遍野的楓葉,就像一片火紅色的海洋。黎薰和方萌兩人穿着和服,已經拍了無數張照片了,看見沈墨遲一人獨自在那賞景,便也想拉他一起。

沈墨遲搖頭:“不了,我不喜歡-”

“哎呀,來嘛,這麽美的風景,不拍幾張照怎麽證明我們來過啊!”黎薰根本不給沈墨遲拒絕的機會,直接把他拉倒身邊,開始教他擺造型。

“笑一笑嘛,你這是來玩的,不是在上課。”

“再靠近我一點,再近一點嘛!”

“摟着我,身體別那麽僵硬,對,好了!”

。。。

在邊上看的方萌和林子華大跌眼鏡,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平時從不為別人破例的沈教授,什麽不喜歡不願意,到了黎薰這裏,通通不算事兒!只有黎薰喜歡什麽,想做什麽,沈老師乖乖配合就行了,還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

“沈墨遲,看這裏!”黎薰不知道什麽時候繞到了沈墨遲身後,趁他不注意人,手上捧了一大把落葉,沈墨遲一回頭,便是被灑的一身的楓葉。

“哈哈哈。。。”

秋日溫暖的陽光中,黎薰開懷大笑,滿天遍野的火紅色海洋映襯着她燦爛的臉龐,耀眼奪目。而被捉弄的沈墨遲,盡管頭上、身上都落滿了楓葉,略顯無奈的眼神中,卻是藏不住的寵溺。

方萌眼疾手快的趕緊将這一幕給拍的了下來,遞給他們看,兩人都非常喜歡。最好的愛情,無非就是我在鬧,你在笑,如此而已。

幾人又在山上的寺廟中逛了一會兒。京都的寺廟很多都是仿的唐朝風格,這對于黎薰這個土生土長的大唐公主來說,沒什麽好稀奇的。随便逛了逛,太陽落山的時候,一行人便下山了。

黎薰此刻穿的是和服,行走起來本就不方便,加上又逛了一下午,早就累得不行,恨不得走一步停三步。

這是在山上,又沒有車子可以坐。被沈墨遲扶着走了一會兒,黎薰不想走了。

“沈墨遲,你背我走吧,”黎薰撒嬌道:“我實在走不動了。”

背她?沈墨遲有些糾結。不是不願意,只是大庭廣衆之下,還當着兩個助手的面,從來在人前都是對人保持距離的沈墨遲,對于要背她這麽親密的舉動,還沒做好準備。

就在沈墨遲糾結,黎薰面露不滿的時候,方萌小助攻适時上線:“沈老師,你就背女神走吧。女神前段時間不是崴了腳嘛,要是走路時間長了腳傷複發了就不好了。”

“對,對”黎薰跟着補充:“我就感覺腳脖子這塊酸疼酸疼的。”

這一招果然很奏效,再加上黎薰那望着他楚楚可憐的眼神,沈墨遲不再遲疑,将黎薰背了起來。盡管動作有些笨拙,但還是盡量輕柔的,生怕把黎薰給磕到了。

和方萌交換了一個合作愉快的眼神,黎薰便任由沈墨遲小心翼翼的護着,雙手摟着他的脖子,自己放心的趴在他寬闊的背上,心滿意足。

回到住的地方,方萌跟黎薰在趁回房間放東西的時候,兩人便又有了一個主意。

以沈墨遲的性子,肯定是随便吃點什麽就回去休息。這要是平時,方萌當然是不敢有反對意見的,但好不容易看到自家老師情窦初開的一天,這人都到日本了,天高皇帝遠的,竟然還這麽一板一眼的要分房睡,作為一個旁觀者,她都看不過去了,覺得必須要給點刺激才行。

她的想法正合黎薰之意,兩人一拍即合。

所以,到了晚餐的時候,兩人便已入鄉随俗為由,叫了幾壺清酒。沈墨遲原本是不答應的,但耐不住黎薰要求,只好妥協。這便是方萌敢出主意的原因,沈老師被女神吃的死死的。

不過,雖然兩人的算盤打得好,但還是低估了沈墨遲的自制力。

方萌只知道沈墨遲平時幾乎是滴酒不沾,以為只要多灌沈墨遲幾杯,便能趁着酒勁将兩人推在一起了。于是聯合黎薰還有林子華,幾人不停地跟沈墨遲敬酒,各種勸酒詞花樣上陣。

可讓人始料未及的是,沈墨遲酒量居然超好,幾人輪番上陣也沒能讓沈墨遲喝醉,反倒是方萌和黎薰,兩人最後喝的暈暈乎乎,被沈墨遲和林子華扶回了她們的房間,還貼心的叮囑她們鎖好門。

。。。

第二天早上起來,兩人還來不及抱怨昨晚的失策,便被沈墨遲催着起床吃早餐,因為今天的事情很重要,那就是要尋找線索。

要在一個城市中尋找那麽微不起眼的線索,無異是大海撈針的。所以,沈墨遲的決定是從最重要的地方入手,就是博物館和圖書館。不過,京都作為日本的千年古都,亦是西日本的學都,最多的便是各種圖書館。

這樣一來,範圍雖然縮小了點,但還是很困難,加上四人中間只有沈墨遲和林子華會日語,能看懂日文。所以最後是兵分兩路,沈墨遲黎薰一起,方萌和林子華一起。規劃好路線之後,便開始分頭行動。

從早上到晚上,兩邊都在不停的趕路、尋找,甚至找了幾個當地人幫忙,最後還是一無所獲。不過,按照沈墨遲的說法,雖然在京都沒有找到有用的線索,但也沒關系,只要找過就行,重點還是在奈良。

畢竟奈良才是阿倍仲麻呂的出生地,況且,奈良作為中國唐朝同一時期的日本國都,和唐朝的來往最為密切,遣唐使多是從這裏派出,再回到這裏,且還有當時和阿倍仲麻呂一起東渡而來的鑒真,能留下線索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所以,他們晚上便沒有再耽擱,直接坐火車趕往了奈良。

鑒于昨晚的酒後亂性的主意落空了,方萌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黎薰聽了方萌的主意,先是眼睛一亮,而後又有些猶豫:“溫泉浴?還□□?”

☆、裸浴?

“對啊,對啊”方萌眼睛放着光:“日本的溫泉文化可是全世界有名的,來了日本怎麽能不泡溫泉呢?而且,咱們今天奔波了一天,大家都累的快散架了,泡溫泉正好可以解乏啊。最關鍵是。。。”

在日本泡溫泉,必須得□□。這是因為日本人認為,只有裸浴才能身體得到徹底的放松,而且若不是□□還會被當做無禮。當然,酒店都提供那種單獨泡的溫泉,只要提前預約就可以了。

剩下的話,方萌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她可以和沈墨遲在一起泡,那不僅是一種享受,還是情侶之間的一種情趣了。黎薰倒是覺得挺有意思,可沈墨遲那裏,肯定是想都不用想,就會拒絕的。

“沒關系,我們可以和沈老師說,給他預約和林子華一起泡,咱倆一起泡。嘿嘿,然後我負責跟林子華商量好,讓沈老師先泡着,到時候你偷偷進入就好啦!”

“好,就這麽決定了!”

在方萌的威逼利誘之下,林子華也投入了這個陣營。那邊三人正暗搓搓地商量着一場“坑師大計”,這邊毫不知情的沈教授還在研究着明天的行程。

“泡溫泉?”

果然,沈墨遲聽到這個便皺起了眉,日本的溫泉文化他當然了解,正因為了解,所以才不會想泡。

黎薰點頭:“對啊,大家今天都跑了一天的路,還連夜趕來了奈良。怎麽的也得泡一下溫泉解解乏吧,況且,來日本不泡溫泉,不是太可惜了嘛?”

“你知道日本的溫泉是怎麽泡的嗎?”沈墨遲本想直接拒絕的,可其他三人都是一臉期待的表情,只好委婉的問她。

黎薰有備而來,當然知道怎麽應對:“知道啊,□□嘛!你肯定不願意跟大家一起泡對吧,我們也是啊,所以我們就預約酒店房間裏的二人池,我們男女分開泡就行啦!”

“你們泡吧,我就算了。”沈墨遲本能的不願,他從來不會在外面泡溫泉。

“哎呀,你就泡一下嘛”黎薰噘嘴,開始撒嬌:“反正是要預訂兩個池子的,你不泡多浪費啊。還是,你怕人會偷看你啊,拜托,誰會偷看你啦!”

“是啊,沈老師,這兩天你已經很累了,明天又得繼續奔波,還是要放松放松的。”方萌也跟着勸道。

最後,在兩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輪番勸說下,沈墨遲還是答應了。不過,他總覺得其中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很快,他就知道哪裏不對勁了。原本,到他和林子華泡的時候,林子華說要拿點喝的飲料,他便先下去泡着了。他靠在池子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聽到有人進來的響動,以為是林子華,便也沒睜眼。

可後來他感覺不對,雖說只是二人池,但面積也是足夠兩個人泡的。可他怎麽感覺,林子華像是不了解他的習慣一樣,好像離他越來越近。沈墨遲皺眉,睜開眼準備說他,但是,誰能告訴他,池子裏的人為什麽是黎、薰!此刻,在離他不到一臂的距離,大片白皙的肌膚露在外面,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沈墨遲大驚失色,第一反應就是想要出去,可剛沒起身,就想起自己此刻是□□的,只好又退了下去。

“你、你怎麽在這裏?”沈墨遲頭轉到一邊,非禮忽視。

黎薰笑道:“當然是來跟你一起泡溫泉啦!”說着又往沈墨遲靠近。

“你別,別過來了。”沈墨遲趕緊擡手想阻止他靠近,可一伸出去便碰到了她裸露的肌膚,又忙不跌的收回手,轉過身道:“不是說好了,分開泡嗎?”

“因為我想跟你一起泡啊?”黎薰理所當然道:“這種二人溫泉,當然是要情侶一起泡才好玩了。還是你寧願跟林子華,你們兩個人大男人一起泡,也不願意和我一起?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才一直那麽不願親近我。”

沈墨遲這下終于明白,她為什麽一定要自己也來泡溫泉了,原來打的這個主意。當下也哭笑不得。兩人在一起後,總是她是更主動的一方。他倒不是不想跟她親近,只是覺得應該有一個過程,而且,正是因為喜歡她,所以才會珍視她,卻沒想到她會這樣想。

沈墨遲解釋:“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對你一個女生來說不好。”

呆子!黎薰暗罵,她當然知道沈墨遲是為她着想,可她還是選擇繼續表演:“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女生太不自愛了?你是不是相信了聶明珊說的那些話,所以看不起我了。”說到最後,已經是泫然欲泣了。

“沒有,沒有”沈墨遲趕緊辯駁:“你別亂想,我不是不想親近你,只是尊重你而已。而且,我是想把最好的,留到最合适的時候。”

“好吧。”黎薰不再逗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過,我進都進來了,現在要是誰出去,那不是更尴尬嗎?所以,我們就這樣泡着吧。”

她都這麽說了,沈墨遲當然也不好再反對。不過,本來泡溫泉是要解乏放松的,現在有黎薰在旁邊,倒變成了他一個人的煎熬。黎薰自然是很享受的,哼着歌,喝一喝飲料,再時不時撩撥一下沈墨遲,看他全身僵硬,一眼都不敢直視他的樣子,就覺得十分可愛。

終于時間泡的差不多了,兩人決定出去了,可怎麽從浴池裏起來又是一個問題。

沈墨遲:“我轉過身,你先穿好衣服出去吧。或者,你轉過身,我先穿衣服出去。”

黎薰:“那我轉身,你先穿吧。”

“好”

可當沈墨遲準備上去的時候,又猶豫了,“還是我轉身,你先穿衣服吧”

“你這是不相信我,怕我會偷看你吧?”黎薰斜眼道。

“我、”心思被猜中,沈墨遲語塞。

黎薰哼聲道:“至于嘛,我是女人,你是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麽?”心塞,她在沈墨遲心中,到底是一個什麽形象啊?

沈墨遲:“。。。”

最後,還是黎薰以先穿衣服出門,确認她不會偷看,沈墨遲才起身出來為結束。

回到房間的黎薰,面對方萌一臉的壞笑,将實話告訴她的時候,方萌是捶胸頓首,連聲哀嘆沈老師實在是不解風情,女神這樣的尤物擺在面前,居然還能把持得住,真是柳下惠轉世啊!

第二天,幾人又按照既定的計劃,分頭行動。不過一天下來,還是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

第三天依舊如此。

“老師,我們已經把可能出現的線索的地方都找遍了。”方萌已經累得虛脫,說話有氣無力。

這幾天确實是,從阿倍仲麻呂紀念碑,到國立博物館。從唐招提寺到東大寺,甚至連相關人物的後人他們也探訪了。該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該問的人也都問了,似乎真的毫無希望。

黎薰也很累,但更多的是失望。默默坐在一邊,不想說話。沈墨遲也在沉默,不知道思考着什麽。

林子華提出疑問:“不過我們這幾天都是找的公共場所,如果有用的信息,是藏在那些不為人知的地方呢?”

“那更是難上加難,難道我們要發布一個公告嗎?”方萌眼睛一亮:“哎,這倒是是一個好主意,我們在網上發布一個公告,就說重金懸賞相關的線索啊?”

黎薰一聽,也覺得可以,重新又燃起希望。不然以他們這種大海撈針的方法找下去,再過十年都不一定行。

“真是異想天開!你當這是尋人啓事呢!這是要找的歷史遺物,如果真的有,那可就是國寶級別的。且不說日本政府會不會允許,就算真的允許了,你覺得要給多少懸賞金才能匹配的上國寶呢?況且,若是有人見錢眼開,仿造一份出來怎麽辦?”

還沒等方萌和黎薰高興兩分鐘,林子華一頭冷水潑下來,頓時将兩人重燃的希望再次澆滅。

難道真的沒有任何線索嗎?難道注定不能幫他洗清污名嗎?她知道這次來日本,并不一定會找到她想要的,她已經做好了失望而歸的準備。可真當失望來臨的時候,心裏卻還是那麽難受。

第四天,黎薰心裏不舒服,便獨自一個人出來散心。走着走着,她再次來到阿倍仲麻呂紀念碑前,觸摸着上面的文字,陷入了沉思。如果,真的沒有線索,那是不是意味着,就必須得進行那一步呢?可是,她真的不想,他們最後的安寧之所,也得不到保存。

“在想什麽呢?”沈墨遲的聲音。

黎薰:“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看到你一個人出來,不放心,一直跟在後面。”

黎薰心裏暖暖的,雖然他從不說什麽麽,卻一直把她放在心裏。或許,她根本不用那麽執着于還原歷史。所謂歷史,不就是過去的事嗎?在乎那麽多有什麽用,把好不容易得來的這輩子過好,才不負此生啊?

周圍人來人往,兩人站在碑前,誰也沒有再說話。

“沈墨遲,你說,若是我堅持的東西,到頭來根本不能被證實,是不是很可笑?”良久,黎薰問他。

沈墨遲毫不猶豫道:“不可笑,有些東西,正是因為堅持了才有意義,并不是因為結果如何。如果是你認定的,那就堅持到底就好了。”

“你說的對。”

是啊,她為什麽要放棄,她憑什麽要放棄?雖然他現在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可她明明知道這一切,又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背負這千古的污名呢!絕不能放棄,這都是她欠他的,上天給她一次機會,不是讓她來虛度的。

“好了,我們回去吧”黎薰解開心結,笑道。

沈墨遲點頭。

兩人一起往回走,突然,沈墨遲停了下來,側耳傾聽着什麽,神情專注,眼睛卻是越來越亮。

黎薰朝沈墨遲側耳的方向看過去,是一個白發老者,虔誠恭敬的站在碑前,低聲說着什麽。她聽不懂日文,心裏雖然疑惑,但還是保持安靜。

良久,終于看到沈墨遲轉過頭,微微一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線索

黎薰目不轉睛的盯着沈墨遲,心跳加速。他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沈墨遲微微一笑,俯下身來,在她耳邊把剛才他聽到的老者的話,翻譯給她。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在公衆場合,這麽親密的跟她說話。低沉而又磁性的嗓音輕柔的在她耳邊響起,溫柔的呼吸噴薄在她頸邊,嘴唇似乎要貼到她的耳朵。

若是在平時,黎薰一定會心跳加速。但現在,她只聽到沈墨遲說:那個老者是阿倍仲麻呂的仆人的後人,而且他手上留存着阿倍先生當年的手稿和遺物。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驚喜和希望。沈墨遲示意她留在原地,便轉身上前,跟那位老者交談起來。

黎薰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能通過兩人的表情來判斷。

老者先是有些吃驚,而後便是使勁搖頭,似乎在害怕什麽;再是朝她看了一眼,開始若有所思,最後陷入漫長的沉默之中;大約過了十多分鐘,老者才又開始訴說着什麽,眼眶濕潤,神情中帶着悵然,一直和沈墨遲聊了大約有半個多小時;最後老人點了點頭,似乎終于下定了某種重大的決心。

沈墨遲向老者鞠了一躬,然後走過來,面帶喜色告訴她,老者願意帶他們去他家裏,查看阿倍先生當年的手稿。黎薰更是喜極而泣,連忙也向老者鞠躬。老者似是覺得受之有愧,急忙将她扶起。此刻,老人的臉上更多的是如釋重負之後的輕松。

在去老者家裏的路上,沈墨遲解釋起他剛才了解到的信息。

這位老者,名叫川井吉田,他的祖先,便是當年阿倍先生在唐朝的貼身小厮。

當年安史之亂爆發,阿倍先生跟着玄宗四處避難。小厮幫阿倍先生保管随身物件。但在一次逃難過程中,兩人走散,便再也沒聯系到彼此。阿倍先生以為小厮是被局亂軍殺害了,但實際并沒有。小厮因為和阿倍先生走散,只能四處逃難。直到安史之亂結束,小厮平安活下來,卻沒有回去找阿倍先生,而是在後來悄悄跟随遣唐使回日本了。

“那你剛開始跟他說話時,他為什麽會是一副害怕的表情,還不停地搖頭拒絕呢?”黎薰疑問。

沈墨遲:“因為當年,他是帶着阿倍先生的財物回國的。回國之後,通過将阿倍先生的珠寶變賣了一部分,隐姓埋名,過上了富貴的日子。而後,還有還有一部分的財物便一直保留着,沒有上交,就一直傳承到今天,盡管這些東西已經成了無價之寶,他們卻也不好再拿出來。”

“此後,他們家族世代守着這個秘密,一直傳承着阿倍先生的遺物,這麽多年下來,也一直是遭受着良心的譴責。所以,每年都會來阿倍先生的紀念碑之前進行忏悔,而今年正好機緣巧合,被我給聽到了。”

“所以,當我一開始跟他表明來意的時候,他很害怕,因為秘密被揭穿。不過在知道我沒有惡意之後,并通過我的一番勸說,他才打開了心扉,開始訴說當年的歷史,最後終于答應帶我們去看手稿。”

黎薰側頭問他:“我想知道,你是怎麽說服他的呢?要讓一個家族甘願放棄保守這麽多年的秘密,面臨即将被世人唾棄的局面,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只是告訴他,阿倍先生是一個偉大的人,他們的祖先能将阿倍先生的遺物保存的如此完好,是歷史和人民之福。如果現在能夠上交,相信大家會諒解他們的。或許,他們也是背負了太多良心的譴責和不安吧,這才答應我的。我想,從今天以後,他們應該會把阿倍先生的遺物公諸于衆。”

是這樣啊,黎薰滿帶傾慕的眼神望向沈墨遲:“沈墨遲,有你真好。”

這突如其來的表白太過直接,竟讓沈墨遲微微羞颔,輕咳一聲,沈墨遲道:“不過,我們也不能高興的太早,也許那只是一些普通的手稿和信件,并不一定有你想要的東西。”

“那我也覺得你好。”黎薰挑眉笑道。

兩人跟着老者一路來到他的家中。房子并不大,陳設簡單,但卻很幹淨。家中平時只有他們兩人居住,看起來兩人的日子過得并不富裕。老伴亦是頭發花白,看到他們來,有一瞬間的疑惑。老者上前跟老伴低聲說了什麽,最後老伴拍了拍老者的手,抱了他一下之後,老者便進屋去了。

這一回,不用沈墨遲翻譯,黎薰也能猜出來。

相伴多年的夫妻,一起保守這這個秘密,還要将這個秘密再次傳承下去,這其中的不安和辛酸或許只有當事人才懂吧。現在秘密終于被人知道,老者決定将之公諸于衆,老伴亦是支持他的。這對于他們來說,應該都是一種解脫。

老婦人邀請他們坐下,奉上茶水和水果,便側跪在一旁,禮貌而周到,并沒有因為他們此行的目的而不滿。

幾分鐘後,老者從內室出來,将手中捧着的木箱輕輕放置到他們面前。這是一個雕花的樟木箱,看得出來,年代已經非常久遠,卻依舊保存完好,可以想見它的主人對它的珍視。箱子口套了一把黃銅小鎖,微微有些生鏽。

黎薰和沈墨遲對視一眼,心裏暗嘆。光是這個箱子便已是古董級別的寶物,他們卻寧願守着清貧的日子也沒有選擇将其出手,這份堅守之心,已非常人所能做到。

老者打開鎖,可以看到,箱子裏有一枚刻着“衡”字的玉佩,應該是阿倍先生貼身佩戴的,還有幾個小精美的瓷器,還有一副卷軸的字畫。旁邊,便是一沓手稿。

老者小心翼翼的将裏面的手稿拿出,鄭重的遞給他們。沈墨遲雙手接過,套上早已準備好的手套,開始認真翻閱起來。手稿一共有幾十張,都是用日文書寫。雖然字跡有些模糊,紙張也微微發黃,但卻沒有任何的破損。

室內一時鴉雀無聲,幾人都在安靜的等待,黎薰看着沈墨遲翻閱完一張又一張,亦是懸着心,生怕又是空歡喜一場。

終于,等到沈墨遲翻閱到最後兩張時,原本嚴肅專注的神情徒然舒緩,輕呼一聲:“有了!”他将周中剛剛看過的那兩張紙遞給黎薰,随即想到她看不懂,便開始為她解讀。

“這兩張紙的內容,應該是阿倍先生在安史之亂發生後,随玄宗避難之時所寫。上面痛斥了安史兩人的不臣行徑,以及對戰亂所造成的流離失所的同情。這其中提了一句引發安史之亂的根源,便是玄宗重用胡将,終成養虎為患。這裏,”沈墨遲用手指到一處,說到:

“還有這裏,阿倍先生提到,當年陸氏令聞便提出過反對重用胡将,實是思慮長遠、慧眼獨具,卻因此遭到排擠打壓,甚至最後不得善終。”

“是的,就是這個。”黎薰激動的雙手都在顫抖,聲音亦是帶着哽咽。

兩人将相關的資料用相機拍攝保存了下來,便将其還給夫妻兩,并再一次的鄭重謝過。老者接過箱子,亦是神情鄭重說了一句話,據沈墨遲的翻譯,他們果然決定将這些上交給國家,将原本屬于歷史和人民的寶物全數奉還,并做好甘願承受一切罵名的準備。

“我靠,這真是奇遇啊!”方萌在黎薰他們回來後,聽到他們講述的奇遇,不由發出感慨:“果然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啊,女神,這樣都能被你找到。”

黎薰亦是高興,激動的心情到現在還沒有平複。

“不過,”一邊的林子華發出感嘆:“這個只能證明這位叫陸令聞的男子,他有遠見卓識,并且具有政治才能,最後被人打壓甚至迫害致死,但并不能作為他是被迫害的證據吧?”

是這樣嗎?黎薰和方萌都看向沈墨遲,後者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其實,沈墨遲當時便想到了,只是看黎薰從沒那麽高興過,便沒有忍心告訴她。此刻,他亦是不想看到她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黎薰确實很失落,原來這樣還不夠嗎?難道,真的要。。。

而下一秒,她心裏的想法便被沈墨遲驗證:“也許,只有找到當事人的墓,才會有真正的答案。”

“對!”方萌贊同道:“沈老師說的沒錯。為今之計,确實也只有這一條路了。可是,要去找誰的墓呢?誰有可能會在墓中留下這些證據呢?與陸姓男子相關的,除了昭憲公主、他的妹妹,再就是他的朋友兼妹夫的大畫家劉煊、還有就是迫害他的當朝宰相李林甫,然後就是阿倍仲麻呂先生了。”

林子華接着道:“劉煊的墓是老師兩年前主持挖掘的,裏面并沒有相關的文字記載,他的夫人,也就是陸姓男子的妹妹,沒有找到她的墓。李若甫死後被削官改葬,墓地早已被挖空;阿倍先生的墓地亦是找不到。再就是昭憲公主,昭憲公主遠嫁回鹘,死後未和回鹘可汗同葬,其墓地被史學界多方考察,至今也是毫無蹤跡。”

“那可真是太難了,要到哪裏去尋找這些人的墓地呢?關鍵是還不一定在呢,萬一早被盜墓賊給挖空了怎麽辦?”方萌搖頭嘆息。

“為什麽要挖墓呢?墓地是死者的長寧之所,把它們挖開,豈不是讓這些人死後也不能得到安寧嗎?”

☆、兩難之境

幾人陷入思考中,一片沉默之時,忽然聽到黎薰這樣的問題,一時面面相觑。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人這麽問,似乎不像是這樣一個年代的人會問出的問題。

“女神,”方萌幹笑着解釋道:“我們所說的是考古,不是盜墓。考古是搶救性發掘,不是主動去挖人家墓的,是去搶救已經被破壞的墓葬。”

“這兩者有什麽區別嗎?不過一個是文明一點的方式,一個是強盜的行徑,但結果還不是一樣,死者不能得以安寧。”黎薰冷笑道:“呵,說得好聽是保護,可為什麽卻要将裏面的陪葬品、甚至是屍體都拿出來研究呢?試問,如果是你們逝去的親人被這樣對待,你們會忍心嗎?”

“額。。。”從未見過如此咄咄逼人的女神,方萌一時語塞,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墨遲。

沈墨遲亦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黎薰,神情激動、言辭犀利,并且暗藏着一種憤怒,雖然他不知這種憤怒從何而來。

“你們兩先回房間休息吧”沈墨遲淡淡道。

方萌和林子華也覺得氣氛突然嚴肅了,巴不得離開這裏。

“你怎麽了,黎薰?”兩人走後,沈墨遲第一時間發現她的不對勁。

“抱歉,我剛才有些激動”黎薰激憤的心情稍微平複下來,她知道自己剛才太過激動以致失态了,畢竟大家這次來日本也是為了幫她,提出挖墓也是在幫她想辦法。

“沒事,你不用說抱歉。”沈墨遲安慰她:“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我們尊重不同的意見。但是,你要知道,如果不這麽做,很多埋藏的歷史和真相,都将不能大白于天下。”

“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有些不能理解這種做法,在我看來,這是對死者的不敬,也是對古人的不敬。”作為一個古人,她确實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或許,是她還不夠融入這個世界吧。

沈墨遲:“很多事,都要講究證據,而證據的來源,很大一部分都來自于這個。但凡有別的辦法,也不必走到這一步。就如同,你想要做的事一樣。”

黎薰沉默了,沈墨遲說的對,她現在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餘地了。是選擇保存住她和他最後的安寧樂土,還是選擇放棄從而換取陸令聞的清白,這真是,一個兩難的問題。

“黎薰,關于昭憲公主這件事,到底促使你要找到真相的真正的原因是什麽?”沈墨遲看着她的眼睛道,神色莫辨道:“你是不是有什麽秘密瞞着我?”

這猝不及防的發問簡直直擊靈魂,黎薰完全不知該作何回答,只能沉默地望着沈墨遲。

兩人對視良久,似乎都要從對方的眼睛看到心底裏去。

“沒有,哪有什麽秘密。”黎薰幹笑道,掩飾住自己慌亂的情緒,“那什麽,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們都早點休息去吧,不是說明天就回國了麽。”

沈墨遲輕輕一笑:“好,沒有最好,如果有,那我希望有一天,你會主動告訴我。”

說完這句就走了,獨留黎薰怔怔的坐在原位。主動告訴他麽?黎薰苦笑,她但願他永遠都不用知道這個秘密。

第二天一早,黎薰他們便結束了這次日本的行程,趕回了國。

“這次辛苦你們了,改天我請你們吃飯,好好感謝你們。”從機場出來後,黎薰便對方萌還有林子華表示感謝。因為昨晚她情緒失控的事,導致今天回來路上的氛圍一直很低沉,她心裏很過意不去。

“沒事沒事,”方萌連忙擺手:“能幫到女神你就可以了,要是以後還有什麽事需要幫忙,盡管找我們。”方萌說完,便拉着林子華閃到一邊去了,将時間留給沈墨遲。

“沈墨遲,謝謝你。”最應該感謝的人就是他,但她現在心裏很亂,甚至有些不敢直視沈墨遲的眼睛。

“不用謝我。”沈墨遲能看的出來黎薰現在情緒還是很低落,明顯藏着心事,“你還好嗎?看你很累的樣子,我送你回去吧。”

“額,不用了,”黎薰直接推拒了:“我喊了助理來接我,就不用麻煩你了,你這些天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黎薰說完,不等沈墨遲回答,便和遠處的方萌他們招呼了一聲,便向相反的方向快步離開了。回來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卻還是沒能想好該做什麽決定。甚至面對沈墨遲的懷疑,她沒辦法欺騙他,更沒辦法向他坦白,所以只能選擇逃避。

看到黎薰竟然丢下沈墨遲先走了,方萌都驚呆了,走到沈墨遲身邊忍不住問:“沈老師,女神怎麽一個人先走了啊?感覺從昨晚起,女神就不大對勁,心情很低落的樣子。”

“沒事,我們也回去吧。”沈墨遲看着黎薰遠去的背影,淡淡道。

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她沒有在兩人分別的時候纏着他。他如何看不出來,她心裏藏着秘密,這個秘密對她很重要。重要到即使困擾着她,也不能跟他說。但他不着急,他可以等,等她主動告訴他的那一天。

随着他們的回來,一個轟動的日本文化屆的大新聞開始被各大媒體和電視臺競相報道,并以同樣的速度傳播到中國。

日本奈良老夫妻,藏有著名遣唐使、中日文化傑出交流人物阿倍仲麻呂的遺物,包括阿倍仲麻呂生前最喜歡的配飾,以及珍貴的手稿,于今日早晨送往當地政府,被當做國寶供奉起來,并成為研究古代中日交往的重要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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