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0

許聽第一次見沈言禮這樣, 如此的……狼狽落魄……

雖然很生氣, 但她從沒有希望對方過得不好。見沈言禮這樣, 許聽心裏不太舒服,很刻意地往旁邊錯開視線。

沈言禮目不轉睛, 緊緊看着許聽,仿佛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在最開始,他對許聽的态度是迫于無奈的容忍, 後來生出一絲心動, 只是還未來得及長成參天大樹,便中斷了養分。

回國後得知許聽要離婚,沈言禮無疑是氣憤的, 他這二十幾年從未喜歡過別人, 好不容易喜歡許聽,卻被對方抛棄。那時除了喜歡之外,更多的情緒是得不到的更想要得到,是一點幼稚的怄氣, 既然許聽非要離開他,那他就偏不。

在裝失憶時的進一步相處中, 沈言禮學會低頭學會放下驕傲, 日積月累,每時每秒, 一點一滴中他都在更多的了解許聽, 發掘許聽的閃閃發光, 被她吸引, 想繞月飛行。

許聽于沈言禮從來不是乍見之歡、驚豔整個人生的存在。

是天長地久,是細水長流,是一點一點攢起來的喜歡,直到某一天突然想起存放喜歡的玻璃罐子,打開後會發現,哇原來我已經這麽喜歡她了。

是一個帶有加速度的函數公式,每一天的喜歡值總會比前一天多,穩步且緩慢的增長,永遠永遠不會消減。

這幾天,沈言禮打開了貼着喜歡标簽的玻璃罐子。

恍然發現,生活中已經全部被許聽浸透,喝水時是她,吃青菜時是她,穿衣服時是她,走路時是她,睡前看書也是她。

那絲心動早已補足養分,在心髒表層萌發,不知不覺已長成參天大樹,将整顆星球包裹籠罩在樹蔭下,根須蔓延至心底,緊緊紮根,無法撼動。

——許聽。

讓沈言禮第一次有他遇到人生致命難題的感覺,那種束手無策感,哪怕是當初被診斷可能會永久失明時也不及現在十分之一強烈。

也讓沈言禮産生了從未有過的自卑感,是他太過卑劣,怎麽能奢求月亮呢。

望着許聽繞道而行的背影,明顯感受得到她的厭惡與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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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禮抽了最後一口,掐滅煙頭,朝着相反方向離開。

微風過,枝葉晃動,沙沙作響。

整片樹蔭搖曳着,投映在地上的光斑淺淺偏移。

……

今天不僅許聽回片場,午間休息後陳元青也出院回來。

知道接下來沈言禮即将退居二線,不管是演員還是工作人員都紛紛松口氣,因為這幾天沈言禮心情不好,整個片場仿佛被烏雲遮蔽,沉浸在望不到盡頭的低氣壓中,所有人情緒緊繃,生怕行走的那根弦突然崩掉。

下午開工後,陳元青查看拍攝進度,發現不僅過去一周的任務準時完成,就連未來半周的任務也提前完成了。

要知道拍戲很看狀态,狀态不好時一條就能反複拍一天,安排的任務永遠是往後延期的狀态,能在預計的時間內完成已經很不容易了。

而且沈言禮和他一樣,追求精品追求細節,并不會為了趕任務随便拍拍。

因此陳元青很是驚訝:“最近效率好高,你們經常加班嗎?”

在大魔王的氣場中,走路都恨不得踮着腳尖不發聲音,哪兒還敢犯錯惹他發脾氣,從到片場那一刻就盼着早拍完早收工早解脫,這效率能不高嗎!

旁邊人心裏流着淚,但敢怒不敢言。

客氣地恭維道:“沈導比較敬業,我們被他感染到,每天活力四射,幹勁滿滿。”

陳元青挑眉,難以想象沈言禮還有這功效。

他開玩笑道:“那我再請半個月,出去度個假再回來,到時候是不是連片場都不用來了,直接趕上你們的殺青宴?”

“……”

“別了吧,那怪想您的。”

“陳導,一日不見如隔三九,你回來就別走了。”

……

盡管沈言禮和陳元青都有劇組冰山之稱,但相比較有冷和更冷之分,陳元青偶爾還會開玩笑。特別是對經歷過前幾日的人來講,陳元青簡直是慈眉善目!現在都可以改名陳暖氣了!

總之,他回歸以後劇組的氣氛歡快起來。

……

為慶祝陳元青出院,晚上有聚餐。

沈言禮不去,收工後直接回酒店休息。

聚餐地點離片場不算遠,安排好車輛後便直接過去。

包廂提前訂過,裏面放了好幾張圓桌,進去後随便入座,許聽和江迎綠坐的那桌全都是女生,還挺有共同話題的,聊衣服聊化妝品聊八卦。

江迎綠好幾天沒見許聽了,和其他人聊了幾句後,便和許聽單獨聊天。

她關心道:“聽崽,考試怎麽樣啊?”

許聽正提着熱水壺倒水:“還可以,應該能及格。”

“也是,你天天在片場不是看劇本就是看課本,怎麽也不可能挂科。”江迎綠感慨道,“謝謝我終于畢業了,我上學時候看見字就頭暈,如果不是還要拍戲,我連劇本都不想看。”

許聽笑笑:“哪兒有這麽誇張。”

江迎綠證明自己:“真的有!我小時候,我爸是準備把我往才女方向培養的,想讓我以後考研考博再繼續深造,但是我太不争氣了,屁股都坐不到椅子上,要我爸拿皮帶在後面站着才會好好看書。後來他們沒轍了,分析過後覺得我也就這張臉能看,以後總不能讓我在家啃老吧,五六歲的時候就把我扔劇組打工了。”

許聽:“……”

江迎綠:“其實我也挺不想拍戲的,太累了,但是跟學習相比,還是拍戲更快樂,果然是親爹,最了解我。”

許聽:“……”

聊到拍戲,江迎綠話音一轉,抱怨道,“欸,聽崽幸虧你請假了幾天,沈言禮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脾氣特別差,一直挑毛病,誰都不敢惹他,生怕撞槍口上。下次就算片酬翻倍,我也絕對不會去沈言禮出現的劇組。”

江迎綠:“跟他在一個劇組,我還不如去寫兩道數學題快樂快樂。”

“……”

許聽捧着水杯,默默抿了口。

江迎綠繼續吐槽:“最近真的太忙了,我回去以後沾床就睡,根本沒時間和俞陽煦打游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找了別的狗,我等會兒上線看看。要是敢讓我發現他勾搭別的小姑娘,我一定錘爆他狗頭!”

許聽:“不會的,陽煦哥平時應該也挺忙的。”

又吐槽了幾句,江迎綠突然覺得不對勁,轉過頭,盯着許聽,“啊不是,我發現你請假的這幾天沈言禮心情不好,但是你今天下午回來,沈言禮心情好像好多了,你才是罪魁禍首是不是!”因為周圍有人,江迎綠是壓着聲音說的。

“……”許聽沉默。

江迎綠恍然大悟:“我就知道!”

因為知道許聽和沈言禮的關系,而且還有那個賭約的原因,江迎綠時不時會關注兩人的情況,自然将他們之間的互動看在眼裏。

相處和諧,還有日益和諧的趨勢。

江迎綠已經默認自己要輸了,但還是想掙紮到最後一秒。

想到這幾日沈言禮帶來的折磨,江迎綠準備狠狠報複他,于是拉攏許聽,“聽崽,迎綠姐平時對你好吧?”

許聽茫然,頓了下點點頭。

江迎綠出招:“你今晚弄一個定時短信,淩晨兩點的時候發給沈言禮說你想吃城北的小蛋糕,讓他去買,淩晨四點的時候發第二條短信,說你想吃城西的燒麥,讓他去買。明天換成三點和五點,再來一遍,他不願意就是不愛你!”

“……”許聽無語,“他不會去的。”

江迎綠激動:“怎麽可能!絕對會去!我們打賭!”

“……”許聽,“不了吧,我不想理他,已經把他聯系方式都删掉了。”

江迎綠“啊”了聲,雖然想證實自己的想法,但聽到許聽這麽講,當即站在她這邊,義憤填膺,“那就別理他了,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好。我小舅舅最近回國,要不你們抽時間見一面?”

許聽:“……”

一個多小時後,聚餐結束。

但大概是被沈言禮壓迫太久,劇組工作人員鬧着還要第二趴。

陳元青心情不錯,而且覺得最近進度很快,偶爾放松一下也沒問題,很爽快地同意了他們的要求,從飯店出來,準備直接去歌廳。

許聽對那種環境嘈雜的娛樂場所不感興趣,而且吃完飯已經困了,上車前和陳元青說想要回酒店休息。

陳元青應允,順便問了其他人有沒有想回去的。

褚以霄最近好像遇到些問題,在許聽請假前他心情便不好,持續到現在,他剛才在餐桌上一直喝酒,頗有點借酒消愁的意思,現在神色都有些迷醉了。

本來褚以霄是想跟着去下一場的,被陳元青注意到後,怕影響第二天工作,讓助理送他早點回去休息。

其他人興致高昂,所以就許聽和褚以霄回去。

車子有限,兩人同乘一輛車。褚以霄的助理開車,褚以霄坐在副駕駛位置,許聽和耿思則坐在後排。

因為上次走廊上發生的事情,許聽和褚以霄近距離相處便覺得尴尬,她一路上都沒有講話,褚以霄純粹是喝醉後發呆,倒是兩個助理在一旁聊得還挺開心。

很快到達酒店。

停好車子,四人乘電梯上樓。

耿思樓層較低,先下電梯。電梯內只剩下許聽和褚以霄三人,許聽靠着牆壁站,離另外兩人很遠。

過了幾秒,電梯門合上,緩慢上升。

褚以霄的助理扶着褚以霄調整了姿勢,手伸進口袋摸了摸,下一瞬臉色微變。

他撓了撓頭發:“許老師,能幫我把以霄哥送回房間嗎?”

許聽遲疑:“這不太好吧?”

“我手機好像掉了,不知道是掉車上還是掉哪兒了,我下去找找。”助理沒管許聽是否同意,将房卡塞給她,“你們都是一層的,就随手幫個忙,你把門打開,也不用進去,看着以霄哥進去就行,我很快回來照顧他。”

這快的許聽都沒反應過來,不過也不好意思拒絕。

這時,電梯門打開。

因為之前的事情,許聽一直都很注意和褚以霄的距離問題,哪怕是他現在喝醉了,許聽也不想攙扶他。

她問:“褚老師,你可以自己走嗎?”

褚以霄沒吭聲,不過還保存着最基本的思考能力,他聽到剛才助理和許聽說的話,在助理放手後,搖搖晃晃從電梯出去。

走路很飄,但不至于摔倒,許聽跟在後面看,準備等他真摔倒時再上前幫忙。

到褚以霄房間門前,許聽刷房卡,“滴滴”兩聲,房門打開。

她将房卡遞過去:“褚老師,可以進去了。”

褚以霄垂着頭,盯着掌心的房卡看了幾秒,擡頭時嗅到淡淡的牛奶味和皂味混合在一起,很幹淨很清爽的味道,他沒有進門,轉過身,靠着門側的牆壁不動。

許聽以為他哪兒不舒服,雖然不想多管閑事,但也狠不下心将人單獨丢在這裏,她建議道,“褚老師,你不舒服的話可以先回房間躺着,你助理很快就——”

話未說完,褚以霄突然抓住許聽小臂。

許聽心神還放在對方是否生病上面,沒有任何防備,驚了下,略有些慌張,“你、你幹什麽……”

男女之間力量懸殊很大,更何況褚以霄也沒想放許聽離開,他緊緊攥着許聽手臂,像鐵鉗似的,都已經勒出紅痕,任許聽如何都掙紮不開。

褚以霄用力拽了下,将許聽扯到自己身前,他湊到許聽脖頸處,用力嗅了嗅。

霎時間,許聽汗毛豎起,她感覺很不舒服,當即側過頭,将人推開。只是她的手臂還攥在對方手中,可以說是白費力氣。

褚以霄很不高興,沉下臉,“看不上我?”

許聽不敢激怒對方,語氣盡可能的冷靜溫柔,她試圖安撫對方,“褚老師,你喝醉了,你能不能先放開我,我們可以好好講話。”

醉酒的人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喝醉了,褚以霄被刺激到,他轉身朝房間內走去,期間并未松開許聽,他力氣很大,幾乎是拖拽着許聽,讓她一起進去。

許聽反應迅速,抓住門柄死死不松手,這才沒讓門關上。

褚以霄皺眉看許聽,不複往日溫文儒雅的模樣,眼底是明晃晃的嫌惡,他諷刺道,“和沈言禮睡可以,和我睡不行?我還沒嫌你髒,就你也敢看不上我?”

許聽瞳孔睜大:“你……你說什麽……”

褚以霄洋洋得意:“別以為我不知道沈言禮經常進你房間,我這邊還有照片,你和我睡一次我就不告訴別人,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

說到最後那句,語氣帶着濃濃的欲.望。

這副模樣哪兒還是鏡頭前光鮮亮麗的明星,比街頭游蕩的黃毛小混混都不如。

許聽後背冒出一層冷汗,幹嘔感湧到喉間。

她咬了下舌尖,努力保持鎮定,幾秒後,趁着褚以霄放松警惕,用力踹了他一腳。如她所料,褚以霄因為吃痛下意識松手。

趁着這個機會,許聽拔腿就跑。

但褚以霄腿長手長,反應過來後很快又抓住許聽。

方才的行為也激怒了褚以霄,他滿臉通紅,“婊.子!給臉不要臉!”說話間,他手掌朝許聽揮出。

許聽惶恐,下意識擡起手臂,清脆聲響,手臂是火辣辣的疼,臉頰也感受到殘留的掌風,一時間她不知道是該慶幸這一巴掌沒打到臉上,還是該擔心即将發生的事情。

許聽覺得她應該是幸運的,從小到大遇到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即使她心懷警惕,也從未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過別人,更何況她根本就想象不出一個人能壞到什麽地步。

這個酒店住的都是在附近片場拍戲的劇組。

這一層被他們劇組預定下來,住的是導演、副導、以及戲份比較多的演員,而現在其他人全都在外面沒回來,整層樓只有她和褚以霄。

所以呼救應該也沒人能聽到吧,而且還會進一步激怒褚以霄,許聽感到絕望。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就在這時,許聽忽然注意到斜對角位置的房門被從內打開,她想起來沈言禮收工後沒和他們一起聚餐,所以應該是他吧……

是他吧?

這一瞬,許聽眼睛發亮,仿佛看到救命稻草。

許久未喊過的稱呼脫口未出——

“阿沈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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