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嚴山生

單峻海父子倆的運氣不錯,天蒙蒙亮從家裏離開,出村子沒多久,就遇到了鄰村的村民駕着牛車進城,都是一個地界的,有人認出了單峻海,就讓他把孩子放到了牛車上擠擠,至于他,慢慢跟在牛車後頭,大夥兒一塊聊着天,消磨時間。

不是鄰村人小氣,不讓單峻海跟着上牛車,而是這年頭牛就是家裏除了房子外的最大財富,但凡家裏養牛的,都愛惜的緊,今天鄰村那戶養牛的人家進城,牛車後面乘坐的人數都是定量的,就怕把牛給累壞了。

讓單福德上牛車,是看在他年紀小,走長路會累的份上,可要是讓單峻海上牛車,再多那一百多斤的重量,趕車的牛主人心肝都能顫幾顫。

好在單峻海很識相,對于人家肯幫忙帶他兒子千恩萬謝,還從他娘讓他拿去給他哥的那幾筐雞蛋裏挑出了五個新鮮的大雞蛋,送給牛主人。

“你家這雞蛋塊頭還真大,比咱們這雞蛋都大了一圈了。”

看着單峻海掀開的藍布罩子裏露出來的大雞蛋,眼尖的村民忍不住驚呼。

今天他們乘坐車主人的牛車去縣城,一半是拎着東西去探望城裏的親戚的,一半是拿着家裏的東西去集市上賣。

其實村裏人的日常需求通常都能自給自足,去鎮上也只是為了買鹽、布之類的東西罷了,只是家裏要是有什麽大喜事的話,仔細一點的人家就選擇去貨物更齊全的縣城逛逛。

對于鄉下人而言,去縣城是一件大事,不僅意味着麻煩,還意味着花錢,因此在去縣城的時候,都會考慮帶上家裏最值錢的雞蛋或是一些稀罕的蔬菜瓜果去縣城的集市上售賣,縣城賣這些東西的價格比鎮上更高些,也能貼補點他們去縣城後的花銷。

這年頭雞鴨豬可能是村裏人能出産的最值錢的東西了,可不年不節的,也沒人會殺這些牲畜拿出去賣,這麽一來,最值錢的可能就只有雞鴨蛋了。

不論是進城看親戚的,還是進程買賣東西,各個手裏拎着的籮筐裏,總是會有雞蛋的影子。

而單峻海亮出來的雞蛋顯然和他們的雞蛋不太一樣,個頭比他們的雞蛋大了一圈,這兩邊的雞蛋要是擺在一塊,集市上逛的顧客肯定更願意買單峻海手裏的大雞蛋。

鄰村人瞧着稀罕,忍不住就向單峻海打聽來了,同樣養的是雞,怎麽他那蛋就特別大塊頭呢。

“這我也不清楚啊?”

單峻海撓了撓頭,家裏的雞都是他娘和大嫂還有他媳婦喂的,和他也沒關系啊。

“可能我娘養的比較精細吧,每天多喂糧食,雞養的就好了。”單峻海隐約記得,他娘好像還鼓搗着讓二哥下河摸螺蛳,剁碎了拌到雞食裏,還時常讓大嫂帶着雞出雞圈,滿大院子的溜達。

因為這件事,家裏還隐約有些微詞,覺得他娘沒事找事。

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反正被他娘那麽一通鬧騰後,雞蛋個頭好像真的大了些,母雞下雞蛋的數量,也上去了。

具體是不是這樣,他其實也不清楚,反正現在家裏都習慣了他娘這種花式養雞養鴨法,也習慣了家裏的雞蛋鴨蛋産值總比普通人家家裏養的雞鴨來的高的事。

單峻海從來都是不管這些的,但他也明白如果真的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法子讓雞鴨蛋的産值增加,那絕對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好在平日裏他對外的名聲就是游手好閑,不事生産,現在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村裏人也沒什麽意外的。

“可咱們養雞也精細啊?”

鄰村人還是疑惑,家家戶戶就那麽一個創收的牲畜,能不精細嗎,就是餓着自己,也不敢餓着那些寶貝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單峻海混不吝地說道。

“可能真的是人家喂的好吧。”

一個年長些的老人一錘定音說道,在他的感嘆下,大夥兒也意識到單家可是有二十多畝地的大戶人家呢,至少擱鄉下地方是這樣的。

二十多畝地啊,那得種多少糧食啊,人家家裏養的雞鴨光是吃那些米糠,都能吃的肚子溜圓。

不像他們,不少人還得租城裏大戶人家的田地,每年交完田租剩下的糧食也就僅夠一家人的嚼用,好不容易剩下一些,待到哪一年收成不好的時候,還得全賠進去。

這單峻海運氣咋這麽好,投胎到單家,要是換一戶人家,就他那游手好閑的性子,不是餓死就是被家裏人嫌棄死。

被一群人用羨慕嫉妒恨的眼神洗禮着,單峻海表示自己一點都不難受,誰讓投胎也是種本事呢,或許老天爺也覺得他就是該來享福的,不然,為啥給他那麽好的爹娘後又給了他一個好娘子,現在又兒女雙全了,十裏八鄉哪個有他這般福氣的人兒,讓他出來比劃比劃。

牛屁哄哄的單峻海稍微收斂了一下眼中的得瑟。

算了算了,他都那麽幸福了,就別顯擺了,省的再讓其他人自卑。

“诶,那不是坤子嗎,坤子嗎?坤子、坤子。”

趕車的牛主人忽然間開口呼喚,正走在前頭的一高一低兩個身影同時回頭。

單峻海看着那個高大的男人有些眼熟,等再走近些一瞧,一下子就認出來對方是誰了。

嚴坤,最早是平柳村邊上三石岙等獵戶,家裏世世代代都是打獵為生的,雖說是三石岙那裏的人,可因為住在山腳下的緣故,和當地的村人,來往也不算多。

獵戶是一個危險的職業,山裏什麽猛獸沒有,一旦遇到了,普通壯年男人幾乎沒有抗衡的力量,因此到了牛坤這一代,就只剩他這個一個獨子了,而他不湊巧,也只有一個兒子。

嚴坤的妻子是平柳村的姑娘,是他娘花了當初他爹攢下的一塊品相不錯的狐皮娶回去的,在娶了媳婦沒多久,心願了結的牛老太太就撐不住,撒手人寰了。

悲劇總是接二連三的發生,又一年冬天,牛坤上山打獵的時候,山裏一頭找不到糧食的孤狼下山來了,将他媳婦活活咬死,等牛坤回來的時候,只趕得及救下被妻子護在懷裏的兒子,那時候,嚴山生,也就是嚴坤的兒子,也就一歲。

懷上他的時候,他奶死了,他一歲的時候,他娘又死了,村裏一些碎嘴的人就說他八字不好,刑克六親,只剩下這麽一個唯一的親人,沉默的嚴坤選擇帶上所有的家當,離開了三石岙,去了鎮上。

據說,現在的他成了一個屠夫,專門下鄉替人殺豬,以及收購可以出欄的母豬,在鎮上開了個豬肉鋪子,因為他帶着孩子離開,這些年有關嚴山生的閑言碎語才少了些。

還算是個有能力有魄力的男人,單峻海自認自己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因此對嚴坤還是有幾分欣賞的。

“坤子,你帶孩子去城裏呢,讓孩子上馬車,這麽長一段路要走呢,也不怕把孩子累着。”

牛車主人似乎和嚴坤很要好,也不怎麽相信村裏碎嘴婆子那些無中生有的議論,因此很熱情地就邀請嚴坤,讓他兒子做牛車上。

一些年長的女性對此有些介懷,可看着嚴山生那張略顯沉默的小臉,還是忍住了想說的話。

“山生,謝謝你牛叔。”牛車主人正好姓牛,還真是緣分了。

嚴山生的反應似乎有些慢,看了眼親爹,然後才将頭扭向牛車主人,說了聲謝謝,然後慢悠悠地爬上牛車,在看到牛車上唯一一個和他同齡的孩子時,眼神可疑的亮了亮。

當初的那些流言對他并不是沒有影響的,即便在他們父子去了鎮上之後,他身上煞星的名號依舊沒有甩脫,只是鎮上的人更含蓄了些,加上他爹還活得好好的,因此也沒人當着他的面說是非。

但是很明顯的,家附近的同齡孩子都不願意和他一塊玩,這足夠表達那些人的态度了。

再加上随着嚴山生漸漸到了能說會跳的年紀,卻表現出完全不同于這個年紀的孩子的安靜木讷後,他就更被同齡人排斥了。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一個玩的好的朋友。

“我家,有很多豬肉。”

爹爹說了,要善于和小夥伴展示自己的優點,沒準這樣小夥伴就願意和他一塊玩了。

嚴山生嚴肅地想了想,這應該是他的優點沒錯吧?

“我家也有豬,還有很多雞很多鴨呢。”單福德想也不想地說道。

“我馬上還會有糖塊,有燒雞還有好多好吃的糕點。”等去了縣城他就要爬樹摘好吃的去了,看對方笨笨的樣子,等他摘到那些東西,留足給妹妹的那份後可以分一些給他。

“啊——”

唯一的優點沒了,嚴山生愣了愣,有些小委屈,他爸怎麽不殺雞殺鴨呢,而且他們家也沒有好多好多的糖塊和糕點,新夥伴還沒交上,就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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